“那你快些,我在外麵等你。”

“好。”

暮念歌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最近一直在躲避殺手,倒是很久沒有睡過這麽安穩的覺了。

許昀將椅子搬回去,又來將床幃拉起來。

“我來收拾,你先去吧。有事就叫我,多遠我都聽得見。”

暮念歌揉揉眼睛點頭,穿好鞋後又對著鏡子看了看麵容。

她很想洗個臉,但是在缺水的曲水鎮,如果她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反而引人注目。

於是她隻看了看沒有太不妥的地方,便出門去找那位女主人去了。

昨夜昏暗,暮念歌連女主人的麵容都沒看清,這會兒才有光亮仔細打量人。

這位女主人瞧著將近三十,穿著白色的短打上衣和黑色長褲。頭發挽著尋常的發髻,發髻卻不是用普通的發帶,反而是一條白色的麻布。

這穿白麻可不吉利,這是家裏有人歿了。

暮念歌與她素不相識,便沒多問。

女主人站在院子裏等候她多時,見她出來遞過來一個麻布袋子。

暮念歌接過,發現這麻布袋子並不大,也就能裝個十幾斤米的樣子。

女主人給她在頭上綁了個頭巾後拉著她出門,暮念歌發現她也戴著頭巾,手中拿著與她相同的一個袋子。

暮念歌的耳邊聽到說話聲時,她才注意到家家戶戶竟都有人出門。

大家的手裏都拿著容器或者像她這樣的麻布袋子,大部分都是女子或者老人,偶爾有幾個孩子。

所有人都順著路向一處去,暮念歌張望,發現竟然連一個成年男子都沒有。

女主人手上很溫柔地把她的頭攬回來,小聲道:“你小心別被瞧見。”

暮念歌縮回脖子,心裏腹誹。

這鎮子也不大,誰家多了個人誰能看不出來啊?

那位女主人好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向她解釋:“也有別的人家為了能躲領一份糧食而收容難民,隻要不張揚,大家都是睜一支眼閉一眼的。”

暮念歌了然地點點頭:“那你們這兒的人都挺和善的。”

女主人搖搖頭:“你也看到了,來領糧食的都是婦孺。半個月前,縣裏放救濟糧的時候按照家家戶戶的人頭來,可給的糧食隻夠大家勉強果腹,不幾天就有一家老人餓死了。”

暮念歌睜大了眼:“有人領了糧食卻獨吞嗎?”

女主人閉了閉眼表示點頭。

“那後來呢?”暮念歌問。

“後來小蕭將軍帶兵巡查附近村莊,發現了我們這兒的情況。便下令家家戶戶隻能讓老弱婦孺來領糧食,凡是健壯男子都不給發,這才成了現在的樣子。”

暮念歌腦中靈光一現,想起兒時在沈夫人處學習時,沈夫人時常問些民生問題。

其中便有類似的難民發糧。

那時的她們還小,不論是阿姊還是她都沒有萬全之策,提出的發糧方式都會被沈夫人找到漏洞。

按照人頭一份一份的發,若是有人家中有行動不便者會很麻煩。若登記造冊按照每家每戶的人數來,也有可能各人家中分糧不均,導致家中老弱病殘餓死後不報。更不可能讓發糧的人每次都挨家挨戶數著人頭分發,太耗費人力和時間。

倒是蕭歲歲的法子讓沈夫人稱讚。

她想的法子便是針對家中分糧不均。

若是隻準老弱婦孺來拿糧,那麽家中的健壯人丁無論如何都會給這些人留下一口不至於讓人餓死。

再結合地方的戶籍人數多出一二十人的量來,以防外地的難民逃難至此。

雖然實際實施或許會有些問題,但在他們紙上談兵時已經是能琢磨出來的最好的法子了。

如此看來,女主人口中的小蕭將軍,應當就是隨父出征的蕭歲歲無疑了。

沒想到這法子竟然真的能推行起來。

“那這小蕭將軍還蠻不錯的嘛!她一般多久來一次啊?”

女主人回想道:“半月前是第一次來,後來又跟來監督過幾次發糧,之後便再沒來過。畢竟荊州那邊小打小鬧,許是戰事吃緊吧。”

那這麽算來,在這裏的這幾日應當是遇不見她了。

天都一別,還以為下次見麵要等到大軍凱旋。

暮念歌沒曾想自己竟然也會離開天都,來到離荊州如此近的地方。

她和許昀在江湖找叛賊的證據,蕭歲歲在戰場抵禦外敵,阿姊坐鎮天都守著爹爹和沈夫人。

不論是誰,大家都在努力地想讓楚國更好一點。

一定會變好的。

發糧食的人在曲水鎮的路口搭了個棚子,暮念歌和許昀昨日是從小鎮的另一頭過來,故而沒瞧到這個棚子。

棚前用一張桌子將人隔開,草棚的兩側還有幾個捕快持刀站在那裏震懾。

全村的婦孺在草棚前排著隊,一個一個地領自己家分例的糧食。

這對於從小錦衣玉食的暮念歌來說很新奇,向來都是她與阿姊站在桌子的那一頭分發糧食,這次倒是站到了桌子的這一頭。

“等一會不管我說什麽,你就隻管點頭,領好糧食我也不全要,分我一半就行。”

進入隊伍前,女主人小聲和她商量著。

這是昨晚便答應下來的事情,她與許昀也帶了幹糧,這些糧食分她一半也無妨。

女主人排在她前麵,臨到她了,暮念歌探頭往前看。

隻見女主人將手中的麻布袋子遞過去說:“房金鳴家兩人。”

發放糧食的差役旁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拿著本冊子,有點類似戶籍。他對著戶籍確定房金鳴家是兩人後,在後麵畫了個點。

那發放的差役對著戶籍看了一眼,給她裝了少量米、少量青菜,大多是一些土豆和紅薯。

暮念歌也說不上來那些糧食是多少,瞧著大約兩個人三天的口糧。

女主人將裝好的帶著拎過來,又回頭將她拉到前麵去,對發糧的人說:“這位是我表弟媳,家中遭了難,小兩口來投奔我。你看——”

暮念歌記著她方才說的話,這會兒也十分配合的蹙起眉頭裝出一副可憐模樣。

那發糧的差役看向她,問:“你叫什麽名字?”

暮念歌回答:“我娘叫我小麻雀。”

“那你丈夫叫什麽?”

“許正。”

差役對著旁邊的書生點頭示意,那個書生提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