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搖搖頭：“沒注意過，我找機會去看看是否是肅王叔的。”
他的話音剛落，任管事又敲了敲門。
“王爺，肅王府送來帖子。”
“肅王府？”小王爺和暮朝顏對視一眼，“拿進來瞧瞧。”
帖子確實來自肅王府沒錯，但帖子的落款卻是新進肅王府的王妃葉素心。
她明日要在肅王府舉辦女眷的賞花宴，邀請暮朝顏前去。
任管事將帖子送進來後並沒有立刻離開。
“送的人還說，肅王妃要暮姨娘一定到場，明日若不見人，定會親自派人來接。”
葉素心這話，便是咄咄逼人地要暮朝顏非去不可了。
倒不像素日詩會時請她去解悶的，像是要她去受辱的。
“放肆！本王的女人是她想見就能見的嗎？”
小王爺氣得摔了帖子，帖子打到一旁筆山，原本放置好的毛筆彈出去掉在地上。
“這個葉素心，平日裏偶爾譏諷於我也就罷了，本王原諒她不知內情。現如今入了肅王府，倒是騎到我頭上來了！”
小王爺轉頭氣憤地對著將地上毛筆撿起放回的暮朝顏道：“不許去！”
帖子上提到的暮朝顏本人倒是沒什麽反應，她拿起那帖子又看了看。
“小王爺，我想去。”
“明擺著的鴻門宴！你怎麽還要去？”
暮朝顏點了點袖子上的暗紋。
小王爺明白過來她這是想趁這個機會去確定一下那個虎頭暗紋是不是肅王府的。
小王爺雖是皇上的人，但從小到大都裝作一副吊兒郎當、誰也不幫的性子，還時常被皇上責罰。
這些年來肅王或許早就信了他不站在皇上那邊，但若是小王爺主動去探查，免不了要惹肅王起疑心。
可暮朝顏就不一樣，這次是葉素心下帖子讓她去的。
她隻是“不能違抗肅王妃”。
小王爺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塌了下去。
“葉素心總是同你作對，你為何每次都不生氣呢？”
暮朝顏抬起頭，對上小王爺的視線：“我與她曾醉酒同遊仙境，若非家世有別，也不失為一名摯友。她本性不壞，隻是被逼得太狠，從我這裏喘口氣而已。”
翌日，暮朝顏早早收拾妥當前往肅王府，卻被守衛攔著門外。
“去去去！王妃的客人名單可都是貴人，哪有你的名字！”
盛嬌陽到達肅王府門口時，見到的便是暮朝顏孤身一人被守衛推下台階的景象。
她雖常常與暮念歌有口舌之爭，那也僅隻局限於她二人。
她每逢暮朝顏，對方都是以禮相待、笑臉相迎，她對暮朝顏的好感至少比不走動的那些貴女要好很多。
更何況暮念歌那個小丫頭雖然總是嗆她，但之前在她被陷害時並沒有順勢落井下石，還免了盛家的無妄之災。
故而盛嬌陽看到這幅景象時，心有不忍，便上前將推攘間失足跌下台階的暮朝顏扶住。
“名單上沒有，你們便能隨意欺辱了嗎？暮朝顏手上拿的可是王妃親下的帖子，你是想說王妃給的客人單子有疏漏？”
盛嬌陽平日裏與葉素心交情不錯，在她的客人名單上是前幾名的位置，守衛自然不敢怠慢。
“盛姑娘說笑了，屬下不敢。”
“那還不讓開？擋著我的路了！”
兩名守衛將肅王府的大門讓出來，盛嬌陽拉著暮朝顏走進去，再無人阻攔。
“方才多謝盛姑娘。”
盛嬌陽擺擺手：“不必不必，誰叫我盛嬌陽心腸好呢？”
她將暮朝顏上下打量了一遍。
“經曆了這麽多事兒，暮姐姐看著好像並沒有什麽變化呀？”
又是被抓去青樓，又是被悔婚從正妻變成妾室，再加上暮府一日之間倒台，父親危在旦夕。
她原以為暮朝顏經曆了這麽多事兒，應該會變得消瘦或者落寞才對。
但今日一看，除了發髻服飾由原來未出閣的小姐換成已成婚的婦人，其他倒還是原來那個暮朝顏。
也不是，至少原來的那個暮家大小姐不論是碰見誰都是被以禮相待，今日連兩個門口守衛都能隨便欺負了。
那個時候她倒是希望暮朝顏能像她妹妹暮念歌一樣，不舒服了就豎起利爪。
管他是何人，隻要讓自己難受了，就別想舒坦。
“盛姑娘謬讚，我如今嫁入康王府，事事都要小心謹慎，如何能沒有變化呢？”
盛嬌陽想起那個不論在外麵還是家裏都彩旗飄飄的康小王爺，突然覺得暮朝顏也挺可憐的。
暮朝顏說這番話自然是因為此刻身在肅王府，四周都是耳目。
若是讓肅王知道小王爺對她多加照拂，那小王爺這麽多年的戲算是白演了。
就像念歌信中所說的那般，肅王現在正處於最緊張地時刻，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警惕。
皇宮和康王府門口恐怕都有他的眼線。
兩個人說話間，周圍忙碌的人越來越多，二人便止住了話頭不在言語。
順著石子小路向前走，可到一處花苑。花苑中堆滿了杜鵑花，整個花苑紅豔豔，襯得其中端坐的葉素心更加出眾。
她今日穿著一身雅青的常服，頭上的發飾也都是穩重的樣式。
她側麵對著小路坐在殷紅的牡丹花中，眯著眼睛正對著日頭曬太陽，陽光落在她精致的麵容上，將邊緣虛化。
不似丞相府時的明豔張揚。
暮朝顏心中微微一痛，她感覺原本想困住她的那層網如今罩在了葉素心的頭上。
昔日高傲靈動的丹頂鶴，如今被折斷了翅膀關在後宅之中，隻能在院子裏沐浴陽光。
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
“見過肅王妃。葉姐姐什麽時候喜歡杜鵑花了？”
“瞧著顏色鮮豔讓人歡喜，便請你們一起來賞賞。”
葉素心轉過頭，躲開正射的陽光後才睜開眼。那雙眼落到暮朝顏身上時一凜，轉瞬又移開。
“坐吧。”
花苑裏除了杜鵑花，還擺了幾桌矮桌和蒲團，看著一會兒應該會用膳。
暮朝顏如今的身份是康王府的妾室，葉素心今日請來的人不是閨閣小姐就是各家正室夫人，故而暮朝顏挑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不論葉素心今日有何目的，暮朝顏都準備走一步看一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暮姨娘怎麽坐到那裏去了？坐我身邊來。”
暮朝顏和盛嬌陽心裏都跳了一下，這是葉素心第一次喚她“暮姨娘”。之前在詩會時可都是同之前一樣，左一口暮家大小姐，右一口暮朝顏。
盛嬌陽心中微覺不妙，此次不會名為賞花宴，實則是想打壓暮朝顏的吧？
別人不知道，但盛嬌陽身為葉素心的閨中好友，自是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
是什麽讓她轉變這麽大？因為成婚嗎？
暮朝顏那邊沒有動，而是起身向葉素心行了一禮：“多謝肅王妃美意，但妾隻是一個妾室，還是坐在角落裏比較好。”
葉素心不滿意地“哼”了一聲，沒再管她。
四周走來走去進行最後布置的下人們都閉口不言，生怕被連累。
客人陸陸續續地來。
之前各家妾室以拜訪的名義去康王府上課，與暮朝顏走的很近，這讓一些原本就不喜歡自家妾室的正妻很不滿。
正妻們逐一落座，目光免不了好奇地望向角落裏的暮朝顏。
她們摸不準葉素心的態度，一時都隻是觀望。
最後一位來的是荀家的少夫人趙雲唐，他們家在朝中最高的官是門下侍郎。
荀家的後宅表麵一片和諧，隻有她自己知道內裏有多雞飛狗跳。
她和荀家少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家門第相當又都是葉丞相的人，聯姻是強強聯合。
但她和夫君並沒有感情，夫君在和她結婚之前流連青樓有一位紅顏知己，當初成婚時還反抗過說非那位不娶。
當然，這種事情也是她嫁入荀家後，被那位紅顏知己挑釁到臉上來才知道的事情。
趙雲唐在兒時對夫君有情誼，更何況自己才是夫君真正的妻子，豈會怕了一個青樓女子？
故而同意了夫君納妾，想把人放到自己的眼皮底下來。
康王府上的女子有同那位青樓女子交好的人，便邀請她一同去聽課。
她知道趙雲唐不會放她出去，便直接跳過趙雲唐，在荀家大少爺耳邊吹耳旁風，得了準允。
到此處為止，趙雲唐從未怪過暮朝顏。可後來暮朝顏三番五次地向荀家下帖子都是請那個賤婢，礙於康小王爺的麵子，趙雲唐無法拒絕，是以她對暮朝顏是憋著一口氣的。
暮朝顏可不知道荀家的那些雞毛蒜皮的後宅事兒，即便是知道了，那荀家妾室於她而言隻是她的一個學子，夫子叫學子去上課，天經地義。
趙雲唐此番來肅王府倒不是故意晚了，肅王府的邀請，誰敢來遲啊？
她也是早早收拾妥當出門，隻是路上馬車壞了耽擱了一會兒。
等她進到花苑時，所有的位置都已落座，無一空位。
“見過肅王妃。早就聽說過肅王妃的美貌，今日一見當真是人比花嬌啊。”
“荀夫人好甜的嘴，請入座吧。”葉素心說完，漫不經心地看了一圈位置，疑惑地將目光看向身邊的陪嫁丫鬟花晨。
花晨這才恍然大悟過來、跪地討饒：“奴婢有罪，奴婢算座位時隻算了各位夫人和小姐的位置，把暮姨娘給忘了。”
坐於末尾的暮朝顏一時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
怪不得方才葉素心並未在座位上多加為難她，原來是還有後招等著她。
“那還不快拿個凳子給暮姨娘加上？”
這意思便是不讓暮朝顏坐在席間了。
暮朝顏順從地起身，規規矩矩地向趙雲唐行禮：“耽擱了荀夫人入座是朝顏的錯，在此向夫人賠罪。”
眾人都聞到了肅王妃似乎並不待見暮朝顏的味道，趙雲唐便也理直氣壯地站在那裏沒理她。
荀家的官位高，女眷們順次往後挪了位置，將第一個座位讓出來。
趙雲唐入座，也沒說好或者不好。
暮朝顏半蹲在那裏有些尷尬，卻沒有人敢說話。
盛嬌陽正思索要不要開口時，花晨取來了一個屋中的圓凳放在正中間。
各位女眷都是坐在矮凳的蒲團上，這樣能與地上的杜鵑更近一些。偏偏隻暮朝顏的圓凳高出一截，突兀的很。
坐在這種位置簡直就是眾矢之的，會被眾人各方位打量。
“坐吧。”葉素心開口。
“多謝肅王妃。”
暮朝顏心下已經確定，這場賞花宴，賞的不是杜鵑，而是她呀。
好在她也不是第一次被眾多目光環伺了，這樣的場麵倒也能挨住。
誰知她剛走到圓凳前，還未坐下，坐於首位的葉素心又開口了。
“暮姨娘隻坐著多無聊啊？平日裏的詩會大家都見識過暮姨娘的才華，不如這次暮姨娘給大家表演個不一樣的？”
暮朝顏回頭，葉素心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那雙明媚的眼眸中全無笑意。
她的貼身丫鬟在暮府時便轉到蕭府中去了，到了康王府也沒有再親近過任何一位，故而此次赴宴她是隻身前往的。
即便這時有人能幫她通風報信，可現下她在肅王府。不說王府的層層守衛，小王爺敢在肅王眼下做出維護她的事兒嗎？
若是做出來這不就是明擺著把破綻送到肅王眼皮底下嗎？
而且根據她對葉素心的了解，往日裏她也隻在嘴上逞強，偶爾會搶一搶她看上的物事兒，很少會過分為難她。
暮朝顏正過身，也笑意盈盈地問葉素心：“不知肅王妃想看什麽？”
方才人都到齊時便有人詢問葉素心是否上菜，這會兒菜肴陸陸續續地來，都是些精致小巧的菜式。
葉素心拿起桌上的筷子在手中轉了轉，似乎在思考讓暮朝顏表演些什麽內容。
筷子在她手中停下，敲擊麵前的酒盞生出兩聲脆響。
“我長這麽大還沒聽過幾場戲，不如暮姨娘就唱一個《趙氏孤兒》？”
暮朝顏站在原地沒有動。
她一個官家小姐，哪裏學過戲子的手藝。
“不會唱也沒關係。暮姨娘天生麗質，打扮成花旦肯定好看。我為你準備了戲服，換上隨便唱兩句讓我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