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陵人?”裴若微驚訝不已。
這裏可不是皇陵的範圍,不然自己也不可能這麽輕而易舉地就能上來,畢竟看守皇陵的還是朝廷直屬的禁衛軍,陸豐年膽子再大,也不敢驚動禁衛軍。
好像看出裴若微的疑問,守陵人撫須微笑:“這兒是斷情崖,與皇陵山隻有一水之隔,卻好似天塹,難以逾越。”
說著,他指向峽穀對麵的山體,果然看到零星建起的高大輝宏的皇陵寢殿。
兩座山,峽穀深不見底,隻能聽到有河水流過的聲音,看似咫尺,卻觸不可及。
“斷情崖?這名字好生奇特?難不成是有什麽典故?”裴若微來了興致。
“小丫頭倒是聰慧的緊,確實有一段傳說。”守陵人應該也很久沒有與人交談了,說起話來也興致勃勃。
“當年大衛太祖舉義旗反對前朝暴政,征戰四方,終於一統江山,創立大衛。可還有前朝皇室遺孤憤恨太祖皇帝滅亡其家國,處心積慮地策劃陰謀,試圖顛覆大衛江山。他們可謂使盡招數,而美人計便是他們最得意,也最有用的一招。”守陵人娓娓道來。
“當年,那位妃子一進宮,便得到了太祖的盛寵,很快便誕下了皇嗣。可不光是太祖,還有當時的鎮國大將軍,那可是陪著太祖打下江山的肱骨,卻也拜倒在了那妃子的石榴裙下。
一邊是癡情一片的大將軍,一邊是後宮三千的太祖,再加上那妃子的刻意挑撥,太祖不思朝政,大將軍不顧軍務,君臣二人竟也為了一個女人生出了嫌隙。終於,前朝餘孽趁虛而入,險些將大衛江山葬送。
太祖痛定思痛,平定叛亂後,在斷情崖與大將軍冰釋前嫌,忘卻過去,斬斷情愛,一心為國。而據說那位妃子,就被殺死在這斷情崖下,她的皇嗣也一同陪葬。從此,這斷情崖便有了一個自省自審的意義,告誡之後的帝王,不能因兒女情長而荒廢政事,貽害江山!”
守陵人的故事簡短而又簡單,還帶著幾分老生常談的調調。
史書上從來不缺這樣的風流韻事,甚至各個都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卻也不知道到底是警醒了那些皇帝不要應情誤國,還是提醒了那些禦史和史官,在記君王功過時,多了一個可以甩鍋的人選。
“那位大將軍,後來如何了?”裴若微有些好奇。跟皇帝搶了女人,還搶出了一樁禍事,真想知道他是何下場。
“太祖駕崩後,大將軍因難舍跟隨太祖多年的情誼,感念太祖知遇之恩,發誓世代守護祁氏皇陵。”
裴若微眼神一變:“原來老先生是大將軍的後人,失敬失敬!”
“什麽大將軍,不過是個布衣罷了。”守陵人擺擺手:“太祖崩逝,成宗繼位,我的先祖也不過是退避山野,避其鋒芒罷了。”
裴若微頷首一笑。
大將軍對那妃子如此癡情,其中未免沒有牽扯上奪嫡之事,畢竟前朝餘孽也一定希望有他們血脈的皇子繼承大統。
這樣一來,後繼位的成宗估計早就對大將軍恨之入骨,所謂守陵報恩一說,不過是經過了美化的說法,背後的真相,隻有他們自己清楚。
而作為大將軍的後人,世世代代被斷絕了入仕為官的前程,對祁氏皇族的感情,恩與怨,哪個又會多一點呢?
“這裏山明水秀,堪稱世外桃源,大將軍急流勇退,也是明智之選。我倒是還挺向往此處生活,若是能在此終老,倒也是幸事一件。”裴若微感歎道。
“小丫頭身份非常,恐怕這個願望,是很難達成咯。”守陵人一雙精目,仿若看透世事。
“老先生說的是,所以我也隻求能葬於此處,便了卻心願了。”
自己如今的境地,與那妃子何其相似?身負君臣一線。可那妃子好歹名副其實,做了個紅顏禍水該做的事,可自己,倒是白擔這一場罵名。
就在裴若微被帶走的五日後,威衛軍繞過威遠軍防線,威逼京城城下。昭華郡主已在皇陵的消息,也被陸豐年傳入朝中。朝堂上朝臣各個“引經據典”,無一不在逼迫祁徇下旨賜死昭華郡主。
祁徇無論如何都不肯退讓,親皇一派與陸氏一派分庭抗禮,城外威遠軍與威衛軍又成對峙之勢。
就在大殿爭論不休之時,有太監來報,徐懷瑾徐大人的妻子裴氏在殿外求見。
徐懷瑾助祁徇登基,便是從龍之功,更何況祁徇知道南錦的真實身份,於是剛一登基便給南錦封了誥命,因此她也可以自己隻身入宮覲見。
祁徇一聽,手便是一抖,忙向下麵站著的徐懷瑾看去,卻見他麵無表情,既無驚訝,也無意外,想來早已知道今天之事。
裴臻也愣了,微微偏頭低聲詢問著:“徐大人,什麽情況?”
“這是內子想出的解圍之法。”徐懷瑾語氣毫無波動。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家中不知勸了南錦多少次,可她,偏要如此固執,甚至不惜要寫下和離書!
最終,是他妥協了。徐懷瑾知道,無論是裴若微,還是南錦,他和沈修言,都不可能放任她們任何一個去死,因為無論死的是誰,另一個這一輩子,都不得安生。
左右,他陪她便是了。
南錦一身誥命朝服,第一次走進皇宮大殿,她強迫自己要穩住心神,可手指尖的顫抖還是顯露著她的緊張。
她是潯陽王的女兒,她是為了救自己最好的姐姐而來,她不能退縮。南錦挺直著脊背,一步一步地朝殿中走來。
而此時龍椅上的祁徇,已經瀕臨失態的邊緣。
自從他知道南錦沒死,從來不敢再去麵對這張熟悉的臉。好在她成了自己臣子的妻子,他對她的愧疚,也盡數在償還。
可此時此刻的南錦,那眼神中混雜著堅定和慌張的情緒,那挺直卻微微發顫的身軀,都像極了前世,她被祁禦和齊致賢的人帶走時的樣子。
那時的她,用一種荒涼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好似在無聲的質問他——為什麽那麽懦弱?連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