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要見我。
孫姑姑這幾個字一說完，我原本愉快的一顆心，便沉了下去。
太後身子不好，素來都在頤寧宮裏禮佛，便是昨夜除夕宮宴，都未曾出席，不過是由楊玉蓉陪著在宮裏守歲而已。
今早，聽淑妃那裏說起，似乎蕭昱和皇後是有過去請安的。
他們去過？
一想到這個，我心裏忽然明白了什麽。
難不成是為了吳才人小產的事兒？
說來，太後和張貴妃一樣，看我不順眼，太後也曾說過，自我入宮後，宮中就有過不少的爭端。
她也覺得我不祥？
想訓斥我？
我心頭一凜，決定還是探探孫姑姑的口風，作勢便遞了一隻金鐲子給孫姑姑。
“……”
孫姑姑默然收下，縱使是情緒上還是有些不情願，到底是被金錢蒙住了雙眼，收下了我給的鐲子。
“昨日之事，太後已經知曉了。”
孫姑姑歎息一聲，一邊領著我走，一邊深深看我一眼，道：“皇後娘娘說明了事情始末，又說還未查清。”
“太後雖一向不管宮中事宜，可那到底是個皇嗣，忽然沒了，少不得要追查。”
“奴婢一去長樂宮打聽，就聽到了不少風言風語，張貴妃那兒還直接跑去了頤寧宮裏，與太後說了不少。”
原是如此。
我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再明白不過了。
張貴妃早看我不順眼，肯定添油加醋說了不少。
“太後她老人家怎麽想的？”
我忍不住追問，心裏還是不安的。
這宮裏，要說張貴妃我還能想想法子對付，可太後卻是……
孫姑姑瞧一眼我，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來，便道：“太後娘娘精明睿智，自然不會聽信張貴妃的一麵之詞。”
“不過，還是少不得要見見婕妤小主的。”
我頷首，不再說什麽了。
轉眼，到了頤寧宮。
比起上回來，今日這兒倒顯得熱鬧了不少。
鬆柏樹上雖掛了厚厚的一層雪，可到底是年節上，四周屋簷殿宇廊下掛了不少的紅燈籠，窗戶上也貼了喜慶的窗花。
殿中，我進去，仍是楊玉蓉陪伴著太後，二人閑聊說著話，就是太後似乎興致缺缺，不太想言語。
“見過太後娘娘。”
我服身，給她行禮。
她抬眸瞧我，我能看出，她眼神幽深，和上回相比，探究愈發深切了，可那股子不喜，還是藏不住的。
“起來吧。”
她不鹹不淡說完，又看一眼楊玉蓉，竟是示意楊玉蓉出去。
楊玉蓉十分乖覺，柔聲應了是，一轉身背對著太後，卻又惡狠狠瞪我一眼，那翻臉的速度，果真是比翻書還快。
我看楊玉蓉，實在是想笑。
她這樣的雙麵人，不去梨園演戲實在是可惜了。
正想著，太後已是徐徐開口，問起我關於昨天晚上的事情。
我如實答了，包括我遇上吳才人，以及我發現端倪，察覺了吳才人到底是怎麽被人暗害了的。
“嬪妾隻知道這麽多了。”
我對太後服身，低垂著頭，表現出恭敬的樣子，緩緩道：“嬪妾實在是沒有害她的理由。要真是嬪妾，何必說出那地上一層薄冰的事情呢？”
“隻在她摔倒後，趁著皇上、皇後還沒來時毀滅證據就是了，到那時誰也不曉得她到底是怎麽摔著的。”
“嬪妾離她那樣遠，斷然不可能推她，如此也不會惹禍上身，何至於這麽蠢，非要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攬？”
我字字懇切，太後聽得麵無表情，還是看著我。
說實在，我的解釋十分合理，事實也的確如此，可太後要是和張貴妃一樣，心存偏見，那我是無力回天的了。
沉寂良久，屋內隻有炭火燒著時候發出的劈啪聲，安安靜靜。
我服身服得膝蓋都有些軟了，才聽太後緩緩歎息一聲，對我道：“起來吧。這件事，哀家知道了。”
她知道了？
我有些不明，但抬眸看她似乎釋然三分的樣子，心裏還是鬆了口氣。
我想，太後這一關，我至少是暫時過去了。
隨即，我立在一旁，想著是不是就這麽站著，等太後需要的時候再伺候她，就聽太後忽然道：“你回吧。”
……
我看太後一眼。
她懨懨的，看來是也懶得看我在麵前晃悠了。
“是。”
我還是恭敬應了，心裏卻不覺得煩，她不想見我，我還不想看見她呢。
想著，我緩緩退出去，剛到門外，就見楊玉蓉手裏正捧著一個攢盒，似乎是要進屋陪伴太後。
我與她擦肩而過，她停了腳步看我一眼，淡淡道：“既是不祥之人，以後少出門，省得惹了晦氣！”
！？
我幾乎是莫名其妙看楊玉蓉一眼。
不祥之人？
這話是張貴妃說的吧？
楊玉蓉倒好，現成的就撿了來拿來擠兌我。
“不祥？”
我眯了眯眼，看著楊玉蓉，問道：“楊姑娘是從哪兒聽說的？可是有欽天監的為我批了八字了嗎？”
“若沒有，還請楊姑娘謹言慎行才是。這是宮裏，楊姑娘陪伴太後多年，連非禮勿言這個道理也不明白吧？”
楊玉蓉幾乎被我說得愣住。
她是太後娘家人，在宮裏一向備受禮遇，皇後對她亦是很好，哪怕是跋扈如張貴妃，對她同樣是存了幾分客氣的。
像我這樣的，恐怕還是頭一個。
“你憑什麽這麽說我？”
她被氣得有些發抖，咬著牙便道：“自你入宮，宮中便出了許多事！你還迷惑表哥，讓表哥那樣喜歡你……”
“你，你……”
她說不下去了。
我看得歎氣。
楊玉蓉，到底是驕縱的小姐，養尊處優的，這會兒連罵人的話都說不利索。
“楊姑娘又失言了。”
我靜靜看著她，反問道：“皇上喜歡我？你是怎麽看出來的？該不會，是因為他不喜歡你，他又稍稍對我客氣一些，你才覺得他喜歡我的吧？”
一句話，戳破楊玉蓉的傷疤。
楊玉蓉一滴淚就落了下來，手裏捧著的攢盒，也應聲落在地上。
啪嗒。
這一聲，實在是有些響。
頤寧宮裏，四下掃灑的宮女瞧見都不免望了過來，就連原本留在內殿裏伺候太後的孫姑姑也走了出來，看怎麽回事。
“這是怎麽了？”
孫姑姑看著我與楊玉蓉，迷惑不解。
“孫姑姑……”
楊玉蓉哭喊著，剛要往孫姑姑懷裏撲，她卻定定看著我，竟然朝著我就衝了過來。
我吃驚，以為她要對我動手，藏在袖子裏的手剛要有所反應，卻見她擦過我的肩膀，就朝著我身後過去了。
回眸一看，原來是蕭昱來了。
他冷著一張臉，看著楊玉蓉撲過來，也隻是皺了皺眉，便輕輕拍了拍楊玉蓉的肩膀，讓她停在了他的麵前。
“你哭什麽？”
蕭昱問著楊玉蓉，目光卻是落在我身上的。
他似乎心情不好。
我也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想著我剛剛欺負楊玉蓉的樣子，他是不是看到了？
他雖然不喜歡楊玉蓉這個表妹，可到底是親戚，我與他實在算不上熟絡，他會不會因此責罰我？
“臣妾見過皇上。”
我對他客氣行禮，低眉順眼盯著地麵之際，就發現蕭昱的靴子邊上，還有細碎的雪和泥巴。
咦？
我心中生疑。
昨兒雪下了幾乎一宿，而今日一早，天不亮宮人們就起來清掃路上的雪了，蕭昱無論是從乾元宮亦或是從椒房宮過來，路上都該是幹幹淨淨的才對。
何至於他還踩了一地的落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