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了曲皇後麵前請安,何明燭依舊不跪也不說話,不過曲皇後也沒生氣,還誇讚道:“現在明燭已經聽話許多了,上一次他進宮時,還碰壞了不少東西呢,弄的人仰馬翻雞飛狗跳,可見你進門的確改變了他不少。”
其實曲皇後說的是客氣話。
多少年了,宮宴上都沒有何明燭的身影,並非她刻薄不叫何明燭入宮,而是隆康帝直說不讓他進宮的。
礙於兄弟情麵和外人議論,隆康帝隻能讓曲皇後背這個鍋,哪怕何明燭沒做出傳聞中的那些丟臉大事,曲皇後也得說他做過,隻有這樣才能不讓何明燭進宮。
“回皇後娘娘的話,夫君的確有些纏我,聽聞臣婦要進宮來,他也竄上了馬車,趕都趕不下呢。”溫南蕁回答。
曲皇後心裏頭欣慰,何明燭這個可憐的孩子終於有所依靠,但表麵上卻隻能擔憂的說:“話雖如此,明燭既然是你帶進宮的,你就要看顧好他。賞花宴上到處都是宮外的女眷,衝撞了誰不好。”
和何祁安坐在一塊的孟思屏一眼就看見了正和曲皇後說話的溫南蕁,那場景紮了孟思屏的眼,她看向何祁安說:“溫氏怎麽把明燭帶進宮了?難道王爺沒同她說!”
何祁安說道:“帖子是皇後直接越過咱們給溫氏下的,我哪裏攔得住。”
孟思屏冷笑一聲:“大前年的賞花宴,明燭和一家公子跌進了水池裏,王爺別是忘了吧?帶他來那不是等著給咱們丟人嗎。”
“你得了吧,要不是仲國公那嫡長孫出言不遜,明燭也不至於推他落水,此事並非明燭一人的錯,你囉嗦幾年了還沒完?”
一句話說的孟思屏麵皮一緊,扭臉恨恨道:“我倒是要看看,今年明燭再給王府丟人現眼,你該怎麽做!”
說話的工夫,曲皇後拔下了自己頭上的一支釵子,遞給了溫南蕁。
坐在孟思屏下坐的何繡蝶連忙回頭,小聲同孟思屏說:“母親您看啊!”
“我看見了。”孟思屏的神情有些令人琢磨不透,站起身說:“繡蝶,進宮後我還沒帶你拜見過皇後娘娘吧?同我過去一趟吧。”
溫南蕁並不知孟思屏過來,她謝了恩後誇獎道:“皇後娘娘這釵子當真是精致!如若不是您賞給臣婦,臣婦這一輩子也難以見過如此好的東西。”
曲皇後笑了:“瞧你說的,你乃何家的媳婦,那是進了天家門的,還能虧待了你不成。本宮今兒瞧著你的臉,倒是恢複了許多,這一陣子你婆母…”
話還沒說完,就聽外頭傳來一聲:“臣婦孟氏攜長女繡蝶給皇後娘娘請安!”
溫南蕁下意識的看向何明燭,二人都沒有說話。
何繡蝶端正的行了個大禮,起身後巴巴兒的望著曲皇後,笑著說:“方才臣女見到皇後娘娘在同嫂子說話,便過來湊個趣兒,聽聽您與嫂子在說什麽。”
這一句嫂子,叫的溫南蕁是渾身不自在,進門這麽久這是何繡蝶叫的第一聲。
曲皇後明白何繡蝶指的是剛剛賞給溫南蕁的發釵,這京城中的女子,誰若是得到了一國之母賞的東西,那就屬於對其人品做了很高的評價。
但曲皇後這些年來,一直不喜歡何繡蝶,不隻是因為她乃齊國公主的女兒,還因為這丫頭眉眼之間滿是算計,又一臉的苦相,哪怕笑著的時候瞧著都不自在。
“本宮剛剛是在誇讚你嫂子,將你大哥哥照顧的很不錯。”
何繡蝶側頭看過去,決定要打溫南蕁的臉,於是裝作天真爛漫的說:“皇後娘娘有所不知,臣女這大嫂嫂的確是個有能耐的,現在家裏頭誰讓大嫂不舒心,大哥哥便揍誰,大嫂進門第二天大哥便將二哥糊了一臉的爛泥,現在臣女想起來還覺得好笑。”
說完,她用帕子掩著嘴,笑的那叫一個開心。
孟思屏接上了女兒的話,擔憂道:“皇後娘娘,臣婦原是沒打算帶著明燭一同來的,畢竟明燭的情況您也知道,說難聽些登不上大雅之堂,臣婦擔心他會破壞這一年一度的賞花宴。”
看著這母女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溫南蕁心裏升騰起一股火來,但現在的情況不允許她發火。
誰承想,何明燭這會兒卻站起了身,恭恭敬敬的跪在了曲皇後的麵前,給曲皇後磕了個頭。
這一番動作,讓除了他以外在場的四個人都愣住了。
坐在外麵的何祁安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看向何明燭所在的方向,眼睛緊緊的掛在何明燭身上。
曲皇後很快反應過來,連忙說:“這不是挺好的嗎!明燭以往進宮,可是不會行大禮的,這都是溫氏教導出來的好處,孟氏你可真是遇到了個好兒媳啊!”
孟思屏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她哪裏能想到何明燭一個動作就能打了她的臉!
然而更令她想不到的事還在後麵。
何明燭開口說話了。
“皇嬸嬸,母親她欺負我媳婦。”何明燭猶如一個孩子一般,跪在地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她打我媳婦,還欺負我媳婦,她壞,她最壞了,她對我一點也不好!”
外人聽不見裏頭說了什麽,隻能看見曲皇後變了臉色。
“孟氏,這話可是真的?”曲皇後瞪向孟思屏。
孟思屏頓時慌了手腳:“哪裏的事,皇後娘娘千萬別聽明燭胡說八道啊!臣婦待明燭和明燭媳婦,那就是當親兒子親閨女疼的!”
何明燭跪著蹭向了曲皇後:“弟弟妹妹說我是傻子,還罵我的母親,我不傻,皇嬸嬸我不傻…”
看他哭的這樣可憐,曲皇後心裏也十分動容。
溫南蕁先前本想著看戲,但戲演到了這份兒上,她若是不摻合一腳,豈不是讓何明燭白裝這麽一出了。
於是她快走兩步跪在何明燭身邊,說道:“皇後娘娘,夫君他人有些癡傻,這您是知道的,他的話您一聽一過也就罷了,母親對臣婦和夫君都是不錯的。”
說完,她怯生生的看了孟思屏一眼,然後迅速收回了目光。
一個眼神,無聲勝有聲。
孟思屏咬了咬牙,暫時沒想到該怎麽破這一招,偏偏她那蠢女兒何繡蝶聽了溫南蕁的話,說出來一句:“大嫂說得對,一個傻子的話怎麽能相信!”
聽見這句,孟思屏幾乎要在心裏頭罵娘了,回過頭訓斥道:“別胡說!”
何繡蝶瞬間閉上了嘴,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曲皇後麵色一冷:“本宮今日倒是長了見識,同父所生的兄妹,竟然如此說話,孟氏你是怎麽教導的孩子?”
孟思屏急忙認錯:“是臣婦的不對!繡蝶年紀小不懂事,皇後娘娘千萬別放在心上。”
“她年紀小不懂事,那你呢?你生養兩個孩子,難道還不懂事嗎!”曲皇後不滿道:“明燭雖不是你親生,但好歹也是叫你一聲母親的,縱然你不能將他視為親生,也要看在六王爺的麵兒善待他兩分,溫氏又是剛進門的新媳婦,好好的姑娘嫁給明燭已是受了委屈,做婆母的更應當多照顧包容,可你是如何做的。”
“皇後娘娘,臣婦承認做的並沒有那麽好,但也不似明燭所說的那樣不堪啊!”孟思屏狡辯道。
曲皇後壓根不信她的話:“正如繡蝶所說,明燭不如一般人聰明,可一個癡傻之人,哪裏會說假話?他可不如你心裏頭的彎繞多!”
孟思屏心裏恨的不行。
她可是齊國的公主啊!被送過來和親,難道曲皇後不應該善待她嗎?現在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不過是心裏頭不舒坦,覺得她差一點成了隆康帝的嬪妃罷了!
但就算事實如此,她也不能掛在嘴邊,於是她轉頭看向溫南蕁,語氣帶著委屈說:“好媳婦,母親是怎麽待你的,你比別人都清楚,你快同皇後說一句啊!”
這溫南蕁扮豬吃虎,孟思屏是知道的,既然她誠心在曲皇後麵前裝溫和裝可憐,那孟思屏不如借坡下驢。
何明燭見孟思屏抓著溫南蕁的衣裳,如受驚一般撲了過去,嚇得嘴角發抖,連著打了孟思屏三五下,嘴裏嘟囔道:“不準你再打我媳婦!”
看見這一切,曲皇後還不明白怎麽回事?
此時,隆康帝處理完了政務,也趕了過來,看見這跪了一地的人,還都是何祁安的親眷,讓隆康帝有些不解。
他便詢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曲皇後將剛才所發生的事解釋了一通,隆康帝也變了臉色,想到這些年因為這齊國公主,他隱忍了不少,心裏越大憤怒,打算借由此事給孟思屏一點教訓,給齊國一點臉色看。
“明燭乃朕的親侄子,當年朕就是看你是個慈心的,才將你賜給六弟為妻,你怎能如此對待明燭?”隆康帝說的話,沒給孟思屏留下半點辯解的餘地。
溫南蕁和何明燭雙雙跪在地上,二人都沉默不語,溫南蕁看了眼這個導致她被抄家的罪魁禍首,心裏的憤怒無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