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南蕁對鈴鐺說的,是想買下一個園子,種植些棗杏枸杞,留著棗香坊做點心用。
實際上,溫南蕁需要有一個自己的住處,日後報了仇估計不能再住恒郡王府,她需要自己的地盤。
吃過了飯,溫南蕁正要出門,一掀簾子就見何明燭坐在了馬車裏。
“你也去?”
“嗯。”
風從敞開的車窗吹進來,暖洋洋的令人困倦。溫南蕁靠著眯了一會兒,何明燭坐在她的旁邊,忍不住看向了她。
正巧窗外一縷陽光透進來,落在她的側臉上,在她眼下映出了扇形的影兒。
馬車一路出了京城,來到了距離京城不遠的一處園子,鈴鐺叫醒了溫南蕁,睜開眼才知道何明燭已經不見了。
“夫君呢?”溫南蕁揉著眼睛問。
“大公子去摘果子了,櫻桃長出了一些。”鈴鐺邊說邊扶著她下來。
陪同溫南蕁一塊兒來的掮客詳細的介紹著,說哪裏適合種些果樹,哪裏種山藥會早出結果,又誇這塊地是良田,年年的收成都十分可觀。
但溫南蕁並沒有細聽這些,她留意的是掮客想不到的地方。
“這裏蓋一間木屋倒是合適。”
掮客頓了一下,笑著說:“少夫人說得對,這兒是園子中心,夏季最是涼爽,您和大公子可以過來避暑小住。”
溫南蕁看了一圈四周,對掮客說:“那就這塊兒地吧,麻煩幫找幾個人,在四周砌牆圍起來,銀錢我出。”
掮客沒想到她這樣好說話,連聲答應著。
正要簽字畫押之時,旁邊忽然傳來了一聲尖叫,這讓溫南蕁按手印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那是鈴鐺的聲音。
何明燭也跟著起身,二人一同往出走。
鈴鐺所在的地方,距離溫南蕁並不遠,找到她時青桃正陪著她,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的背。
“這是怎麽了?”溫南蕁不解的問。
此刻的鈴鐺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劃過她的額角,手指顫顫巍巍的指向了一旁的井。
溫南蕁想起身去看,就聽青桃阻止道:“少夫人請慢!井裏有髒東西。”
何明燭按住了溫南蕁的肩膀,自己走了過去。
順著井往下看,裏麵除了水以外,還有許多頭發飄在水麵上,仔細一瞧還能看見一張已經被泡白的臉。
這個畫麵,讓何明燭頓覺早晨吃的蒸餃不香了。
“媳婦,有死人。”何明燭回過頭裝作害怕的說:“井裏有死人。”
這會兒掮客也趕過來了,一聽這話心裏一驚,嘟囔道:“怎麽會?”隨後也過去看了一下。
然而這一眼可將他嚇的不輕,腿一軟跪在了井邊,差點跌下去。
“這是怎麽回事。”溫南蕁麵色陰沉的問道:“你不是說這塊地上個月已經清租,準備賣出去了嗎?井裏的死人是誰。”
掮客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抖著嘴唇說:“前幾天我來檢查這塊地的時候明明沒有啊!”
“許是之前在這塊地上勞作的勞民。”溫南蕁對掮客說:“報官吧,這種莫名其妙沾了人命的地,不查明白我不買。”
因為距離京城很近,所以來的人是順天府的。
讓溫南蕁意外的是,新任順天府的府尹雲紹昌也來了。
看著父親的這位老友,溫南蕁克製住了叫叔伯,與掮客一起說明了來龍去脈。
屍身隨後被打撈上來。
青桃站在溫南蕁一邊問:“少夫人,像這樣的好園子旁處也是有的,您可以讓掮客給您介紹一些別的地方,沒必要守在出過人命的園子啊。”
溫南蕁說:“我選定了這兒,自然是這裏與旁處與眾不同。先看看吧,若真是一灘渾水,我們再撤也來得及。”
衙役在屍身身上仔細搜索了一番,確認人是被勒死的,因為他脖子上有一道青紫的印記。他穿著深棕色的粗布麻衣,無值錢的物件,穿著打扮很像之前在這園子當差的人。
雲紹昌說道:“去尋這園子的租戶來。”
沒多久,十幾個人先後到了,其中有老有少,其中幾人穿著和屍身一樣的衣裳。
眾人進行了認屍,確認這人就是租戶的其中之一,名叫大崔,平日裏老實肯幹,話也不多。
最讓雲紹昌覺得頭疼的,是大崔為人不錯,沒什麽仇家,清貧如洗也不至於被人惦記錢財。
“大家夥兒有沒有人知道,這大崔生前,有沒有和誰發生過口角?”
眾人紛紛搖頭。
證據沒有,如今隻能證實他的身份,人是不是死在這園子裏還未可知,這樁案子看來不簡單。
溫南蕁坐在一旁看雲紹昌查案,沒注意悄悄走到她身邊的何明燭。
“最後麵的那個勞民,神色不大對。”
順著何明燭的目光看過去,隻見有一個二十左右歲的男子,深深的埋著頭,左手扣著衣角,右手則藏在身後,看起來頗為奇怪。
“他或許知道些什麽。”溫南蕁說著站起身來,想讓雲紹昌單獨審問。
然而還不等她開口,雲紹昌便說:“你們站成一排,我單獨詢問。”
雲紹昌尋了塊石頭坐下,旁邊站了一位記錄的,就見這些租戶一個個的走上前,不知說了什麽便走了。
很快,到了最後的男子那兒。
雲紹昌問道:“你和大崔是什麽關係?”
男子磕磕巴巴的回答:“我剛來這兒不久,大崔挺照顧我的。”
“上一次見過大崔是什麽時候?”
“可能是半個月前吧…”
雲紹昌皺了皺眉頭:“怎麽這麽久?”
男子有些慌,扣著衣角的手被雲紹昌看在眼裏。
“有任何問題你回答就是,我審問了這麽多人,待會兒都是要帶回順天府的,你就算是回答了也沒人知道是你說的。”
“大崔哥同我說過,他和莊頭的大女兒好上了,這陣子就準備和莊頭說,後來我就不知道了,因為再沒見過他。”
“莊頭人在哪?”
男子搖了搖頭:“這片地已經被賣了,銀子壓在掮客手裏,主家撒手莊頭也走了,不過我記得前天莊頭的女兒成親了,不少人還去觀禮來著,他家就住在鄰村。”
雲紹昌轉頭看向衙役:“去尋這個莊頭來。”
溫南蕁靜靜的看著雲紹昌審案子,明白這個小案子雲紹昌可以解決。
他和父親,可是多年好友啊,早年間同過窗一陣子,不過後來一個從文從武,但是情誼一直都在。
溫南蕁相信雲紹昌的能力。
因為莊頭住的不遠,很快就被帶來了,麵對雲紹昌的問話他表示的理直氣壯:“我很久沒見他了,這塊地現在不歸我管,那大崔去哪死哪同我有什麽相幹?”
對麵的雲紹昌眯了眯眼睛,打量著莊頭。
隻見他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衣裳,手上帶了個翠玉的大戒指,過來時坐的馬車也是上佳的,不像是尋常莊頭可負擔起的生活。
於是雲紹昌問:“你管這塊地時,租子是多少?”
莊頭哪裏想到他能問這樣一句,麵色頓時沒了剛開始的淡定,打岔道:“租子高低是主家定的,我就是幫著管人罷了,府尹大人該不會覺得大崔死了是因為租子吧?”
旁邊的衙役上前一步:“大人問你回答就是,囉嗦什麽!”
說著,他將手裏的佩刀拽出一半,又重重的插了回去,聲響之大嚇得莊頭腿一軟,跪在地上說:“府尹大人,租子是三成,是三成…”
一旁的勞民說:“不對,我怎麽記得是五成?”
“我記得也是五成。”
許許多多雙眼睛看向莊頭,他慌了手腳,同雲紹昌說:“大人,是我記錯了,是五成!”
雲紹昌麵無表情的抬起頭來,同掮客說:“聯係一下這塊地之前的主家,問清租子究竟是幾成。”
這下由不得莊頭不怕了。
大周律例,田租不可高於三成,管事私自拔高田租,是要坐牢的。
所以最開始他隻敢回答三成,卻被勞民們拆了台。
如果被主家知道他私自改為五成,那主家一生氣將他關進牢裏都是一句話的事。
“大人,我知錯了,小民知錯了!”莊頭嚇的連連磕頭。
“你私自漲田租,這已經足夠你脫下這身衣裳,到牢裏待幾年了,若是還不說實話,我就數罪並罰,讓你再多待幾年!”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莊頭咬了咬牙,隻能回應:“大崔前些日子是來找過我,說是想娶我閨女,可他一個臭種田的,配得上我閨女嗎?所以我就把他臭罵了一頓。”
“隻是臭罵?”雲紹昌問:“可有動手?”
“沒動手,沒動手…”
看著他咕嚕亂轉的眼神,雲紹昌冷哼一聲:“既然還不說實話,那就同本官回順天府吧!”
“動手了!”莊頭老實回答道:“但我隻是讓兒子用棒子打了他幾下而已,將他打跑就沒再追,當天下了雨,我親眼看見兒子回來的,怕他惦記閨女緊忙給找了一門親事。”
這麽說雲紹昌倒覺得是真話。
如果他知道大崔已經死了,那沒必要這樣著急把女兒嫁出去,畢竟最近幾天並非什麽大吉之日,不太適宜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