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來是溫柔的。
待旁人溫柔,待春花更是進退有度,隻要她露出一絲不願意,便不會再強迫她。
兩人相識、確認關係的這些日子裏,因著春花骨子裏仍是認為,男女之間應當恪守規矩,不可過於親密——即便她曾為人婦,但她仍恪守著這些規矩。
今夜,他依舊溫柔。
可與往日的溫柔截然不同。
在兩人私下相處時,即便動情,最多也隻是緊緊相擁。
在兗南鄉時,在南境時,殘酷的環境根本不允許他們有更多旖旎的心思。
一人心中裝著兗南鄉的大小事宜。
一人心中承載著南境的安危。
大婚之夜,他們才擺脫了負擔。
她仍是生澀的。
麵對他從未展露過的一麵,從慌亂到不知所措,再到羞澀的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
他卻不依。
握著她的肩膀,逼迫著她看著自己。
呼吸灼熱,仿佛失了從容。
一點點一寸寸的將她占有,愛憐的吻去她的眼淚,唇舌下移動,留戀在被她咬出齒印的唇上,細細安撫。
可旁的動作卻愈發肆無忌憚。
她似是沉溺其中,眼睛緊閉著,渾身白皙的肌膚泛起陣陣潮紅。
猛一瞬間。
她痛的睜開眼睛,張開的五指抓緊被褥,眼中滲出淚色。
男人緩了下來。
氣息極沉,行路受阻,於他亦是煎熬,他強撐著調整呼吸,俯下身,吻著她的嘴角,嗓音像是從欲海中翻湧而來的溫柔:“很疼麽。”
她難以啟齒,眼睛發紅,臉色卻因疼有些發白。
視線遊弋著,緩緩點頭,“有些……”
傅崇當真愈發溫柔起來。
緩緩,淺淺。
他知道自己新婚夫人的緊張,他本就極具耐心,今夜更是溫柔體貼入微。
之後又嚐試了兩次。
春花疼的眼淚都落了下來。
他實在不忍心。
這才退出,將她擁在懷中,扶著她的後背,嗓音溫柔不變,“睡罷。”
落淚的春花身子僵住。
那一刻,她竟是有些不安。
“傅將軍……”她從胸前抬起頭,語氣急切的說道,“已經不疼了……”
男人的手探下,稍稍用力碰了下。
她的身子瞬間弓起。
倒吸氣聲從唇間溢出。
傅崇收回手,“是我方才急了些才傷到你,今晚好好休息,過幾日再說,嗯?”
聞言,春花垂下視線。
忍住嗓間的沙啞,努力不讓自己的失落顯現出來,隻因麵前的男人心思敏銳,不想被他察覺。
“嗯……”
她低低應了聲。
將自己埋在男人胸前。
屋子裏陡然安靜下來。
就在昏昏欲睡時,門外傳來微不可查的低語聲。
像是有丫鬟在說著,聽著像是歇下了,怎麽沒叫水呢?
另一丫鬟打著哈欠敷衍了句,許是累了罷,咱們也可以回去歇會兒了。
腳步聲遠離。
門外也安靜了下來。
可屋內帳中,春花徹底清醒了。
她服侍過夏先生幾年,自然知道床笫之間的那些事情,而夏先生與將軍更是恩愛纏綿,有時候輪到她值守時,都能聽的臉紅心動。
但今晚,是她的大婚之夜。
卻是……
她想著想著,愈是說不出來的難受。
死死咬著唇,無聲落著淚。
生怕把身旁的人驚醒了。
但春花卻低估了身邊人的警覺性。
蔓延的淚水從溫熱轉為冰涼,打濕在男人的胸前,傅崇逐漸從夢中清醒。
新婚之夜,龍鳳燭需得長明。
接著燭火,再聽著紊亂的呼吸聲,他動了下聲,雙手掐住她的腰窩,自己坐起身,索性將小巧的春花抱在身前坐著,手指捏著她的下顎,掰過她的臉,借著燭火,仔細看了眼她的麵龐。
這才發現,她哭的眼睛都紅腫了。
春花冷不防的被抱起來,還是如此親昵又羞恥的姿勢。
一時竟不知道是該驚嚇還是閃躲。
傅崇用手掌抹去她的眼淚,聲音帶著剛醒來時的慵懶,“怎麽哭成這樣,嗯?是疼了?”
不問還好。
一問,春花又想了起來。
她咬著唇,連連搖頭,“沒事……”
傅崇低笑一聲,像是拿她沒法子,“哭成這樣和我說沒事,娘子這是誠心讓我今夜睡不踏實麽。”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急的要辯解,“我——我——”她張口欲言,可又羞於啟齒,在觸及他待自己無盡溫柔的目光後,眼淚又一次落下,她不甘心卻又惱怒自己的無能,“今晚是……我們的新婚之夜……”
她哭的真心實意,像是真為了這件事而傷心的睡不著覺。
傅崇看著懷中落淚的小娘子。
從來運籌帷幄的男人,這會兒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自小到大,他肩上便背負著母親的厚望,跟著耶律肅棄文從武,在崇文抑武的先帝時期,更是頂住了來自家族的壓力。
他壓抑本性,令自己變得圓潤、溫和從容,磨練自己的能力,為了能跟上耶律肅,也為了時刻等待著朝代的更替,亦或是機會的到來。
男女之事,於他隻是累贅。
溫柔隻是他處世的手段之一。
不代表他內心當真溫柔細膩。
他之前也同春花說了,這事不急,可她卻認為今晚若是錯過了,便是一件無法挽回的錯事。
女子心思當真難猜。
傅崇想了想,柔聲問道:“那我們,再試一試?”
懷中的小娘子立刻抬起頭,眼睛裏淚水含著光,直愣愣的看她。
單純直白的教人憐愛。
他忍不住親吻她的欲望。
交換呼吸。
逐漸漸深,索求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多。
她承受不住如此炙熱的攻勢,漸漸軟了身子。
男人讓她的胳膊摟住自己的脖子,依靠著本能,辨別著她聲音中的起伏,取悅她。
未著寸縷,緊緊相擁。
生出黏膩的汗液。
屋子裏的熱浪似乎更猛烈了,逼的汗水淋漓,喘息厚重。
到了要緊,她仍是疼。
抓著他的後背,指尖扣緊,輕重疾徐,眼神迷離,聲音錯亂著,疼到極致的時候,她幾乎想要縮回身子。
可腰肢被掐住了。
他不再放過自己。
奇妙的也是從這一刻開始,極致的痛楚後,她身子舒展開來,疼痛褪去……
呻吟泄露。
被男人敏銳的捕捉到。
她羞的捂住眼睛。
被男人拉了下來,濕潤的吻落在眼瞼上。
情欲濃烈之中,他的溫柔麵具撕裂,露出本色——是強勢、霸道。
“娘子此番模樣,美極了。”
他甚至還直起胳膊,細細端詳。
春花的臉嫣紅一片。
“你、你……”居然說葷話!
男人欣賞著她的表情,動作愈發肆意妄為……
屋子裏的聲音變了調子。
**。
濃烈洶湧,起止停歇,周而複始。
天光露白,方才徹底。
她倦怠著窩在他的懷裏,明明困乏的閉上眼睛就能睡著,可她卻不願意睡去。
男人的呼吸聲沉緩,眼睛閉著,注意到小娘子的視線後,他閉著眼順著她的背脊,嗓音暗啞著,“你若是不怕今日被人瞧出什麽了,大可繼續看著。”
春花的身子酸疼,立刻撤了視線。
傅崇輕笑一聲,擁緊了她,“睡吧。”
春花咬了下唇,大著膽子終於將心中困擾許久的話問了出來。
“為何是我?”她的聲音細細的顫著,有不安,也有不解,“我出身平平,也曾為人婦……將軍為何待我這麽好?”
為何偏偏是她?
傅崇饜足的睡意這才散了些。
他睜開眼垂下視線,迎上她的視線,“當年兗南鄉暗道一事暴露,你哭著跑來求援,要趕去南境告知驃騎將軍,娘子可還記得?”
春花如何會忘記。
她點了頭。
傅崇的視線變得悠遠,嘴角的弧度帶著些冷色,“當時我被灌下毒藥廢了武功,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我緊隨著耶律肅,年少投軍,眼看著才掙出點出路,被徹底摧毀,當時,我想著,戰亂之際,幹脆衝上戰場,戰死總比窩囊過餘生來的體麵。”
那種信念轟塌的絕望,幾乎將他壓垮。
可將他從絕望之中帶出來的,是眼前這個女子。
瘦弱的身軀,揪著他的衣襟、踮起腳叫著:“你去不去送信?!你不去,就把劍給我!我去!”
她怕的渾身發抖,但眼神死死撐著堅強。
途中,他們受到逃兵的偷襲。
她死死護著傅崇。
在和他配合著殺了人後,怕的遠遠躲在一邊。
傅崇麵無表情的問她:“為何還要救我?方才明明你一個人能騎馬逃走。”
她哭著嚎著,“南境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就是、就是去了他們……不信我怎麽辦……我娘、嬸娘們……夏先生沒救了怎麽不辦……我也想……不救你……但、但是我做不到啊……隻有你能幫我……”
她越哭越委屈,最後還指責他:“我都救你了……你倒是、趕路……趕路啊……”
傅崇麻木的眼底才有些許的波動,“你不走,我怎麽趕路?”
春花哭的噎住了,“我、我……嚇得腿軟了……起、起不來……你、你能幫幫我嗎……”
他以為,如同廢人的自己已是累贅。
卻有一個女子,說隻有他能幫她,盡管他武功全廢;又請求他幫幫她,盡管他能做的,隻是拉她一把,把她從地上拽起來而已。
她的依賴、信任。
無能與勇敢這兩種矛盾並存。
他竟也生出一絲奇妙的念頭——
或許,他當真能幫她。
轟塌的世界,由一根微不可查的絲線勾連串了起來。
等到他察覺回首時,才發現——
他的沉默,讓春花的心高高懸起,“發現什麽?”
傅崇勾唇,認真答她:“發現娘子的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許,方能報答。”
言語聽著不正經,可他的表情是認真的。
本以為小娘子會嬌羞,又或是感動落淚,卻不想她鼓起了勇氣,是自洞房以來,第一次如此認真的直視他。
雙手捧著他的臉頰。
一本正經道:“我當時救將軍,是真的覺得如果隻有我一個人,肯定去不到南境傳遞信息,你即使受了傷,也比我們尋常百姓厲害千倍、百倍——唔……”
以吻封唇。
不含情欲。
洶湧猛烈的情緒,幾乎將人淹沒。
又或許,比起她的信任、‘求助’,是她純粹、明亮的眸光,溫柔的心性,才化成了絲線,將他救出泥潭。
這些固然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從今往後。
是兩人的漫長歲月。
【佟春花×傅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