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品行不端!”一聲冷笑砸在阮笙心底,她伏跪在地,嘴角流露出苦澀。

她……的確不配做謝行朝的王妃。

“既如此,寡人何必為你留情!來人,端王妃枉顧聖意,囂張跋扈,賜庭仗三十!”

三十庭仗,對比起阮笙身上未解的縱凶案,已是輕罰。

阮笙心知肚明,聖上對她失望了,她辜負了聖上的一腔好意,聖上心冷之後,她自然該為楚嫣兒受的傷害付出一點代價。

哪怕實際上她什麽都沒做。

禦前的公公手腳極快,片刻後,阮笙已被按上長板。

“一仗!”行刑的公公高聲報著數,和仗刑落在阮笙身上的悶聲交雜,一片淩亂。

“二仗……”

第十仗落下時,阮笙的意識開始模糊,她緊緊抓著長板,痛意讓她咬破了舌尖,她卻依舊一聲未吭。

她不知道的是,不遠處,謝行朝的臉色,早沉如墨色。

“二十……”

小腹處的痛苦蓋過了庭仗的疼痛,阮笙突然意識到什麽,神智有了一瞬間的清明,奈何,為時已晚。

雙腿間淌出濕意,阮笙看不見,觀刑的所有人,卻將裙下淌出的刺眼血跡看得一清二楚。

那顯然不是因庭仗而流出的鮮血。

長在深宮,無論是公公還是謝行朝本人,都對這樣的鮮血再熟悉不過。前些年聖上後宮不乏不慎落胎的後妃,謝行朝自己都曾親眼目睹過不止一次。

瞳孔微縮,謝行朝下意識吼出了聲:“夠了!”

但沒有聖上的旨意,哪怕明知阮笙此時狀況不對,庭仗還是得繼續,悶聲中,注視著肆意流淌的鮮血,庭前一片寂靜。

“三十!”

沒有了下一道破風的仗刑,阮笙卻沒有輕鬆多少。

她感受到有人疾步走到身前,打橫將她抱起,聲音低怒:“太醫呢!宣太醫來!”

庭前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阮笙渾身無力,在男子俯首而來時,內心一股悲愴支撐著她揪住了謝行朝的外袍:“謝行朝……”

“用這個孩子,賠給楚嫣兒……”

“你滿意了麽?”

她沒有等到謝行朝的回答。

毫無血色的指尖失力鬆開,阮笙合上雙眼,感受著周遭的所有漸漸離她而去。

阮笙被暫時安頓在皇後的寢宮偏殿之中,醫女處理完仗刑帶來的傷勢,對阮笙腿間不停淌下的鮮血,卻束手無策。

謝行朝不言不語地凝視著不遠處的女子,心底混亂至極。

他從未見過如此安靜的阮笙。

年少時,阮家的大小姐的確有些囂張跋扈。她縱馬揚鞭在他四周說著對他的中意,渾然沒有女兒家的樣子,惹人厭煩。

可謝行朝發現,他更厭惡阮笙眼下這副毫無生息的模樣。

太醫很快趕來,按謝行朝的身份,是不該待在臥寢內的,畢竟滑胎乃不吉之事。

可他久久沒有挪動步伐。

雙眸沉沉,落在女子眼角未幹的一滴淚上。

直到太醫出聲勸諫,他才緩緩轉身,卻並未離開皇後的寢宮。

他想等女子醒來,質問她,為何身有身孕,還要惹怒父皇!

半個時辰之後,太醫渾身血氣從臥寢走出,步伐匆匆,對著等候在外的謝行朝搖了搖頭。

“王妃有孕一月有餘,腹中胎兒……已沒了生機。”

謝行朝心頭一震。

哪怕他自認對阮笙毫無感情,但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他心間有著說不出的沉重滋味。

“為今之計,隻能盡力保住王妃,可經此一遭,王妃恐再難有孕……”

“無論如何。”強行打斷太醫的話,謝行朝聲音冷冽:“本王不許那個女人死!”

他聽出太醫的言下之意,想必是聽聞了他和阮笙不睦的傳聞,又加之女子剛剛惹怒過聖上,有意詢問他,是否該留阮笙一命。

“阮將軍的獨女,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裏。”

太醫見自己不過自作主張,臉色一白,再不敢多言,急忙趕回了偏殿。

日光西斜,皇後寢宮的偏殿下人人來人往,直到午後,太醫方才重新出了槅門。

“人保住了?”他心中其實早有答案,但為抑製莫名其妙的不安,還是將問題脫口而出。

“王妃已無大礙。”太醫恭敬答到,想要再說什麽,卻有些支支吾吾。

猜出太醫猶豫的原因,謝行朝心尖一刺,眉目染上凜冽。

“她再難生育之事,今日在場所有人,不得外傳!”

哪怕聖上有心眷顧,端王也不能隻有一個再難有孕的王妃。

謝行朝不想應付麻煩。

他也不想看到,阮笙知道自己再難有孕之後,淒惶的目光。

她暈厥之前眼中的悲愴已讓他心頭不適,這樣的經曆,謝行朝不想再來一次。

“是。”

太醫退下了。

偏殿中僅剩下皇後派來的侍女準備為阮笙處理著細微的傷勢,謝行朝踏入偏殿時,侍女想要阻攔,卻被男子冷然的視線堵住了喉嚨。

“出去。”接過侍女手中的瓷盒,謝行朝聲音低沉:“本王為她上藥。”

謝行朝說不清自己這一舉動的原因。

但當他看清女子背後的一片血紅時,腦海卻情不自禁的煩躁了起來。

手指沾著藥膏,觸及女子背後的每一處肌膚,原本姣好白皙的後背,此時一片狼藉。

謝行朝周身寒氣逼人,可手上的力道卻驚奇地控製得很輕。

因此身邊的女子突然一抖時,謝行朝毫無防備。

“不要……好痛……”

他以為女子醒了,不知為何,下意識把仍舊沾染著藥膏的手,背到了身後。

可麵色孱弱的女子根本沒有睜開雙眼。

她嘴上呢喃未停,輕若無聲:“父親,我隻會嫁給他。”

“行朝哥哥一定會站起來,無論我付出什麽代價……”

“我沒有害楚二小姐,我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一行清透的淚順著阮笙眼眶滑落,謝行朝看著刺眼,手指不受控製地想要為她拭去,卻聽得女子又喃喃訴到:“行朝哥哥,笙兒愛你愛得好累,相思為何如此苦……”

修長的手指在半空中靜止一瞬,到底還是落下了。

他感受著指尖的涼意,麵色微冷,心間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