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應趕到阮府時,阮府仍亂成一片。

家主莫名被官兵帶走,加之今年邊疆太平,阮府中下人大都是不經事的,個個都將慌亂擺在了臉上。

跟著小廝到了大堂,許應等了許久,才等來了鬢發微亂的阮笙。

“表兄。”她眼眶嫣紅,強撐起的精神難以掩蓋疲憊之色:“你來了。”

“二姨如何了?”早在上門前便得知了阮夫人暈厥的消息,許應不由得關切問到。

提及母親,阮笙眼中越發黯淡。

“大夫說,娘親是哀極傷心。”阮夫人身體從來孱弱,屢次為女兒丈夫掛心,又傷了好不容易補回的根本。

“都是因為我。”

忍住上前攬住女子的衝動,許應歎了口氣,從八仙椅上站起身:“笙兒,無事的,表兄還在。”

阮笙卻搖了搖頭。

將散亂的鬢角掩到耳後,阮笙咬了咬唇,聲音苦澀:“沒用的,表兄,這些事隻有我能解決。”

許應想要出聲安慰,話又在唇邊停住。

“他欺人太甚……”許應脖頸處的傷勢還沒痊愈,他生性溫和,先前被謝行朝刺傷都未曾動怒,眼下卻當真有了幾分氣性。

“別說了。”阮笙深呼吸了一口氣,勉勉強強在嘴邊露出一抹笑來:“表兄,我打算回端王府一趟,家裏……有勞你暫時為我打點。”

阮家子孫稀薄,大多都戰死沙場,以至於阮修遠一朝入獄,阮夫人又因病臥床,阮府上下竟再無一人能主持家事。

看著女子嘴角苦澀的弧度,許應袖下的手不禁微微抬了抬。

但最終,還是頓在了原地。

他目送著阮笙換上王妃冕服,乘著阮家的小轎離開,直到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才悵然若失地收回目光。

發乎情,止乎禮。

他攥緊腕間念珠,唇畔同樣澀然。

阮笙推開謝行朝書房時,沒有一人阻攔。

心知這必是謝行朝提前得了消息,阮笙心上越發刺痛,她一步一步靠近楠木椅上端坐的男子,越發覺得這個自己深愛多年的人,實在陌生。

“你想要怎麽樣。”阮笙望著男子平井無波的雙眼,開口的瞬間,已不自覺帶上泣聲:“謝行朝,你若對我有恨,衝著我來便是,何必針對我父親!”

仿佛剛剛察覺阮笙的擅自闖入,謝行朝不緊不慢地擱下了手中的公文,緩緩抬頭看向女子,語氣裏帶著諷意:“求仁得仁罷了。”

“阮笙,總有人得為你當年驕縱放肆所做之事付出代價。”

短短一句話,謝行朝便打破了阮笙強撐的堅強。

她身形一顫,不敢置信地看向男子:“這便是你一而再再而三針對阮家的理由?”

腦海裏浮現成婚兩年來自己經曆的一切,阮笙踉蹌了一步,雙瞳圓睜:“當年之事,我根本未曾預料!”

“我自幼心悅於你,怎麽可能縱馬傷你……”

謝行朝仍端坐著,光影掩過男子的眼睫,讓阮笙錯過了他眼裏一閃而過的默然。

“我求仁得仁?”指著自己,阮笙自諷至極:“我所求難道是嫁入端王府守寡兩年?自我嫁入端王府,你昏厥時貼身之事無一不是我親自操伺候……”

“阮家的大小姐,為你端王為奴為婢兩年……還不夠償還麽?”

她話音空然落下,意料之中,書房內淪入一陣靜謐。

男子好似沒有任何反應,一雙鷹眸淡淡注視著她,無動於衷。

阮笙心裏的最後一道堤壩乍然被擊垮。

她合上了眼,雙膝一屈,朝著男子所坐的方向,默然跪下。

“王爺,妾身求你,求你放過阮家。”她伏身在地,聲音裏夾著無法掩蓋的顫音:“夠了麽?”

阮家的大小姐,最得寵之時,在禦前都素來免禮。

一聲震音落下,在阮笙看不到的不遠處,謝行朝肅然起身,目光裏竟沾染著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一絲心疼。

謝行朝隻覺得眼前的一幕刺眼至極。

阮笙不該是這樣的。

明明這個女子大膽得敢嘲諷他,還膽敢在聖上麵前汙泥聖意,她怎麽可以如此卑躬屈膝。

謝行朝心中煩躁至極,口中說出的話,亦帶上了燥鬱語氣。

“這一跪便欲解決本王缺失的兩年光陰,王妃還真是好算計。”

阮笙抬起頭時,眸中密布不可思議。

她心髒處傳來源源不斷的陣痛,為男子的薄情,也為自己的屈服。

出嫁之前,她是全京中最風光的小姐,哪怕是郡主也不敵她三分氣派。

她何曾、何苦做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