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賭命
褚靈韻愣在當場,是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隱約明白過來些什麽時候。
她的身子震了一震,霍的扭頭朝紫絮看過去。
紫絮一抖,倉皇跪下,死命的搖頭,“郡主,不是我!”
褚靈韻又不蠢,又怎會真的不計後留下供人攻擊她的把柄?
她會給延陵君遞私信,隻是為了用作脅迫他妥協就範的把柄而已,畢竟——
這件事牽扯到了皇室的家醜,不管是誰牽扯進來都前程堪憂。
可是不曾想,她都還沒有去找他談,事情居然就已經這麽猝不及防的爆了出來。
紫絮不可能背叛她,這一點褚靈韻是知道的,可褚琪炎同樣不會拿這麽大的事情開玩笑。
“到底是哪裏出了紕漏?這件事還有誰知情?”褚靈韻的麵色陰冷,扶著桌子緩緩的坐在了椅子上。
她的神色之間並無多少變化,但隻看眼底的神色——
卻明顯的已經亂了心神了。
“信是李行去送的,除了他和奴婢,再沒人知道了,就連李義都不知道。”紫絮道。
李行和李義是一雙兄弟,也是褚靈韻身邊最信得過的親信,替她處理張雲簡的就是這兩個人,對這兩個人褚靈韻也沒有懷疑。
左思右想之下,她終於還是心慌了起來,怒然一拍桌子,臉上凶相畢露的大聲道,“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奴婢——奴婢——”紫絮哭哭啼啼的,一邊觀察著她的臉色,一邊試探著小聲開口道,“軍組,恕奴婢多嘴,咱們這邊絕對不會出現閃失的,您看——會不會——會不會延陵大人那裏——”
“什麽?”褚靈韻不悅的一挑眉。
紫絮心裏一抖,連忙改口道,“奴婢隻是胡說八道!”
褚靈韻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是瘋了不成?會主動把髒水往自己身上潑?”
紫絮再不敢吭聲,心裏卻忍不住的暗暗嘀咕——
延陵君這豈是自己潑髒水?嚴格說來就算外麵傳的再瘋,這水也濺不到他的身上去。他跟褚靈韻有什麽關係?就算眾所周知,褚靈韻心儀於他又如何?就算褚靈韻是因為他的緣由而辦了張雲簡又如何?橫豎他是手不沾血,最後人們議論起來也隻會說是褚靈韻這女人喪心病狂謀殺親夫!
褚靈韻的性子近來是越發的霸道,完全不聽勸。
這些話紫絮卻是一個字也不敢多說的。
褚靈韻心煩意亂的兀自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領,最後還是遷怒,滿麵怒色的踢了紫絮一腳道,“還冷著幹什麽?還不去把消息給我打聽清楚了?”
如果真如褚琪炎說的那樣,這件事要傳到皇帝和羅皇後的耳朵裏,這一次她就徹底完了。
“是!”紫絮連忙抹了把眼淚爬起來,快步出了院子。
褚靈韻自己在屋子也漸漸坐不住了,站起來煩躁的走來走去去。
紫絮出了就再兩個多時辰不見人影。
傍晚時分,還沒有等到宮裏的皇帝和皇後的態度透出來,卻是張雲翼找上門來了。
他來的很急,因為是褚靈韻的婆家人,門房的下人不明就裏也沒攔著,直接將他請了進來,卻不想那張雲翼來勢洶洶,根本就沒跟下人去正廳見鄭氏和褚易民,反而是直奔著褚靈韻這裏來了。
褚靈韻自己始料未及,正在心煩意亂的時候冷不防抬頭就見外麵張雲翼推開試圖阻攔他的下人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你怎麽來了?”褚靈韻不悅的開口,“這裏是我的院子——”
張雲翼此時的臉色比她還要難看許多,那目光陰鷙而狠辣,死死的盯著她不放,同時便是冷哼一聲道,“如果你還想留幾分臉麵的話,就別讓他們都在這裏杵著。”
褚靈韻皺眉,滿臉的煩躁——
這個人,明明該是在她掌握之中的,現在卻這樣氣勢淩人的找上門來,其中原因她很清楚,顯然張雲翼也是聽到外麵的傳言來找她求證的。
她此時的處境堪憂,萬也不能再放任任何對自己不利的流言散出去,於是就強壓下心裏的火氣對後麵追進來的丫鬟婆子道,“你們都先出去,我和世子說兩句話。”
那些下人也都隻當是張家人聽了外麵的流言不痛快,所以找上門來,倒不絕對這兩人之間會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所以既然褚靈韻吩咐了,也就順從的退了出去。
“你來做什麽?”待到下人們一撤,褚靈韻立刻就是冷蔑的開口。
然則她話音未落,就先是眼前一花,挨了張雲翼響亮的一巴掌,半張臉都歪在了一邊。
麵上火辣辣的疼,褚靈韻整個人都呆住了,捧著臉好半天才一寸一寸的緩緩回頭目露凶光的朝張雲翼看去,不可思議道,“你敢打我?”
這麽多年,她金尊玉貴,又有羅皇後撐腰,就是褚易民也隻在她拒婚蘇霖的時候才對她動過一次手,現在卻是個她從來就不會拿正眼看的廢物草包出手打了他。
張雲翼也是在氣頭上,動手之後自己也愣了一愣。
不過想著自己很有可能是被褚靈韻利用做了擋箭牌了,火氣上來,反而多了膽氣,捏了捏手指,緩緩將手收到身後,麵目冷凝道,“你最好給我把話說清楚了,這件事你是早就算計好的是不是?殺了我二弟,擺脫張家?然後再去和延陵君雙宿雙飛?”
他自覺是被利用,心裏就越發的痛恨起來,說話更是沒有顧及,目光輕蔑的自褚靈韻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近乎猙獰的麵孔上掃了掃,道:“這個如意算盤怕是你打錯了吧?延陵君他若真是對你有心,又豈會等到今天?當初在行宮的時候他便對你不屑一顧,枉你安樂郡主自詡尊貴,卻是下作至此,今天倒是叫我大開眼界了。”
褚靈韻捂著臉,眼神怨毒的死死盯著他,那目光陰毒如蛇一般。
不過也到底是從小到大的休養使然,即便是心裏再如何痛恨,她也終是沒有如一般市井潑婦一樣上去和他廝打。
這會兒被張雲翼口無遮掩的一番奚落,她的麵子掛不住的,就是霍的抬手往大門口的方向一指道:“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張雲翼滿腔的怒火沒處撒,如何是肯輕易離開的。
他反而是又往前走了一步。
褚靈韻被他一逼,下意識閃避著往後退了一步。
張雲翼見她如此,就又是陰冷的諷笑出聲道,“你下一步還想做什麽?是擺脫了張家婦的身份,然後再暗度陳倉去和你心上人雙宿雙棲麽?”
他已經是無所顧忌了,也不在乎褚靈韻的身份,隻要想到這個女人算計利用把他們整個張家人都當傻子一樣給耍了就是滿腔憤怒,恨不能將所有惡毒的字眼都用在她身上,將她狠狠的羞辱一番。
“隻怕是你一廂情願吧!”張雲翼道,目光肆無忌憚的在褚靈韻身上上下遊移,最後停留在她胸前,眼底有**邪的火光竄起,冷冷道,“就憑你如今這樣的身份,比柳林街的那些賣笑女多的也不過隻是幾分姿色罷了,還癡心妄想什麽?”
褚靈韻的美貌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張雲翼這類人垂涎的對象,但就著她如今的名聲和身份——
哪怕是張雲翼,真正看中的也不過就是她的身子,玩玩罷了,誰會自找麻煩跟她當真?
何況還是延陵君那麽個秉性脾氣都叫人拿捏不住的。
褚靈韻麵紅耳赤,被他不加掩飾的目光盯著,就好像是被人當眾扒光了衣服整個兒看透了一樣,渾身長了刺一樣的不自在。
偏偏張雲翼這些話還句句到位都是戳在她的痛處。
“你馬上給我滾出去!”褚靈韻道,完全的無言以對,“你再不走,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不客氣?我倒要看你如何的對我不客氣!”張雲翼道,幹脆一撩袍角大大咧咧的在椅子上坐下了。
褚靈韻的目赤欲裂,牙齒都要咬出血來,恨不能就此將他生吞活剝了,與他對視良久,卻是奇跡般的忽而笑了笑。
張雲翼的心跳微微一滯,不由的警覺起來。
就在這時,就聽得院外一片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吵嚷聲傳來。
“王妃您慢點,當心絆著!”顧媽媽語氣焦急道。
說話間,外麵鄭氏已經被一眾的丫鬟仆婦擁簇著進了院子。
張雲翼皺眉,剛想說什麽,褚靈韻已經款步踱到門口,看著外麵的天色冷冷道,“就算我利用你又如何?現在你想抽身而退卻要看我肯不肯答應!識相的你現在馬上滾,否則——了不得咱們魚死網破!”
張雲翼的心中一冷,不由的就又緊張了起來。
褚靈韻就是什麽都敢做的瘋子,他原是自認為抓住了這個女人的把柄才敢上門興師問罪,卻是忘了自己同樣也有把柄落在她手裏。
張雲翼有多少膽子褚靈韻一清二楚,隻就不徐不緩的繼續說道,“怪隻怪你自己色欲熏心,別忘了,今天一早可是你當眾證實張雲簡是失足落水,如果我會為這件事身敗名裂,你也隻有陪葬的下場。你現在跑過來威脅我?”
她說著,就滿是嘲諷的笑了笑,扭頭再看向張雲翼的時候眼神就越發的陰冷晦暗,“你倒是也得有這個能耐!”
張雲翼麵如死灰,嘴唇動了動,猶豫著還沒有想到合適的話來回擊,外麵鄭氏已經滿麵怒色的走了進來。
她的目光冷冷的從張雲翼麵上掠過,越發顯得陰沉道,“你當我南河王府是什麽地方?就這樣在後院亂闖,是存心壞我府上的名聲嗎?”
張雲翼滿心的怒氣,卻被褚靈韻喝住,不得發作,隻就含恨可盯著眼前的這雙母女不說話。
褚靈韻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扶了鄭氏的手道,“母妃先別動怒,張世子也是聽了外麵的閑言碎語一時激憤,所以才來找女兒說話的,現在誤會已經澄清了,自是沒什麽事了。”
她說著,就是眸子一轉,滿是諷刺的看向張雲翼,“世子還要留下來喝茶嗎?”
張雲翼被她盯的如坐針氈,心裏雖然不甘也還是咬牙起身道,“是!不過就是誤會一場!”
這個女人是個瘋子,他自己既然已經落了套了,現在也唯有幫著她一起圓謊了,想想心裏就憋屈。
鄭氏對他沒有好臉,他以前會覺得局促不安,如今卻是無所謂了,直接連招呼都不打的甩袖衝了出去。
出了院子,剛要迎著紫絮從外麵進來。
紫絮看到他就本能的心虛畏懼,連忙往旁邊讓了路出來。
張雲翼不耐煩的撇了她一眼就就匆匆的走了,不想才剛出了南河王府的大門,他的隨從就滿臉急色的迎上來道:“世子不好了,外麵的傳言被侯夫人知道了,夫人已經鬧著進宮去了,說是殺人償命,要安樂郡主給二少爺賠命。”
張雲翼一聽這話,頓時腿就軟了,好在是被那隨從扶了一把。
“世子,您快去看看吧,這事情要真鬧起來,可就完了!”那隨從道,急的就要哭出來。
張雲翼此時早就後悔不已——
他怎麽就色迷心竅去招惹了褚靈韻了?否則也不會因為理虧心虛去替她做了偽證,這會兒騎虎難下,如果按不下自己的母親,以褚靈韻的個性,是真會拉著他一起死的。
“走,進宮!”惶惶不安的幹吞了兩口唾沫,張雲翼道,說著就推開那隨從的手神色恍惚的朝馬車的方向走去。
褚靈韻那裏,鄭氏還是滿肚子的牢騷火氣,不過這會兒她卻是顧不得張雲翼的無禮,隻就一把握了褚靈韻的手,滿麵焦慮道,“韻兒,我剛得了消息,外麵沸沸揚揚傳的那些閑話都不是真的吧?”
她是真的關切,但是褚靈韻剛受了一頓質問奚落本就滿肚子的委屈,此刻聞言自是沒有好臉,當即就是麵色一沉,甩開她的手道,“母妃你這說什麽話?難道裏連你也信不過女兒的為人嗎?如果我會存了這樣的心思,那麽當初就根本不會答應嫁過去,現在又是為了什麽?就為了得這一個寡婦的名聲嗎?”
的確如此,褚靈韻此時的名聲不佳,早就成了笑柄。她若是名聲清白,以她皇家郡主的身份,夫婿死了,過個三五年再則一門差不多的婚事低嫁了也不無不可,可如今她的情況——
張雲簡一死,她就注定了是要守寡一輩子的。
這樣的傻事,女兒怎麽會做?
鄭氏聽了這話也才稍稍放心,坐下來安慰了褚靈韻一陣。
東宮。
張雲簡的死訊一大早就傳了出來,褚潯陽也都沒當回事,隻就問了一句作罷。
下午的時候姚夫人又帶著姚錦軒登門道歉,褚易安隻見了兩人一麵就讓曾管家把人請到了大夫人那裏。
姚家老太爺的規矩極嚴,所以姚家的家風相對的也十分嚴苛。
姚錦軒醉得厲害,昏睡了一夜起來就被老爺子動了家法,事後又馬上備了厚禮讓兒媳帶著孫子過來賠罪。
褚易安的為人不苟言笑,姚夫人見他的時候直嚇了一身的冷汗,好在是褚易安也隻是說了兩句並沒有過分苛責。
到了雅庭居,姚夫人喝了一杯茶才稍稍定了驚,麵有愧色的對大夫人道,“妹妹,都是錦軒糊塗,昨兒個讓寧兒受了委屈,又險些丟了兩家的麵子,我今天都沒臉來見你了!”
出了那樣的事,大夫人說是半點脾氣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不過一夜未眠之後這會兒怒氣反倒是差不多壓了下去。
“嫂嫂別說這樣的話,事情我都跟寧兒問過了,也不全是錦軒的錯。”大夫人道,她和哥嫂的關係一向都維持的不錯,歎息一聲看向跪在麵前的姚錦軒,歎了口氣道,“錦軒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秉性我是信得過的,隻是這一次的事,你也太不小心了,跟那些人往來怎麽也不多個心眼?”
“都是外甥大意,險些闖下彌天大禍,我——”姚錦軒道,想到頭天晚上的事就羞窘難堪了起來,“是我對不起表妹!”
他是個規規矩矩的讀書人,又是姚老太爺一手教導出來的,平時都是循規蹈矩,哪怕出去應酬也是和一些誌趣相投的朋友一起的場合居多,昨天也是借著上元節的氣氛和幾個朋友一起去冱水河邊賞景的,後來遇到了鄭文康一行熱情相邀,盛情難卻之下就一起上船喝了兩杯,誰曾想就會落了別人的圈套了。
“這孩子就是讀書讀傻了,進翰林院也有兩年了,學問是每日都有長進,就是不長心眼!”姚夫人也是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姚老太爺的處事低調,自己的幾個兒孫雖然都有官職在身,卻大都是幹領著俸祿的清閑差事,所以姚家這一門雖然清貴,細數起來卻是十分平庸的。
姚錦軒麵有愧色,受著自家母親訓斥,心裏也是懊惱異常。
他和褚月寧兩小無猜,其實是從很小的時候姚夫人就對他透露過將來兩人八成是要結親的,因為知道是自己未來的妻子,所以打小他對褚月寧就特別上心,褚月寧又是個乖巧懂事的姑娘,雖然男女有別,兩人接觸的機會不多,但他心裏卻是早就認了這個小妻子的,如今婚期都定了,卻險些釀成禍事,他自覺無顏去對褚月寧交代。
“姑母——”心裏亂糟糟的很是遲疑了一會兒,姚錦軒要是迎著頭皮道,“寧兒她——還好嗎?”
大夫人瞧著他緊張的神色,心裏殘存的三分怨氣也就煙消雲散了。
“聽說你爺爺動了家法了,你吃了苦頭就長長記性,也別跪著了,起來吧!”緩了口氣,大夫人道。
姚錦軒整理了衣袍起身。
姚夫人還是有些緊張的抿了口茶才道:“妹妹,方才我見過殿下了,他對此事倒是也沒說什麽——”
“算了,說起來也是有驚無險。”大夫人道,“錦軒是我自家的侄兒,隻要他日後對寧兒上心,我自然也會擔待。”
姚夫人聽了這話方才放心。
姚錦軒下午還要回翰林院去當差就提前告辭離開,姚夫人留下又和大夫人商量了好事大婚有關的事情,差不多到了晚膳的時辰才起身告辭。
送走了姚夫人,大夫人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些許下來。
如沫走過來,替她揉了揉太陽穴,道,“小姐還在想昨天晚上的事嗎?”
大夫人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褚月寧就是大夫人的心頭肉,有人算計到她的頭上來,大夫人勢必不會善罷甘休的。
如沫十分清楚她的心思,就歎息了一聲道,“說起來這大郡主也真是腦子昏聵了,身後沒了雷家撐腰,還不知收斂的對自家姐妹下手,也太不知道輕重了。”
雷側妃死於褚琪暉之手,褚琪暉又被貶為庶人,雷家見風使舵,當即就和褚琪暉這麽個弑母的罪人劃清了界限,並且單方麵強行退了褚月妍和雷敘的婚事。
按理說這些事本就是雷側妃母子咎由自取,褚月瑤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居然會為此遷怒,公然和東宮做起對來。
提及此事,大夫人的眼底就閃過一絲寒芒,冷冷道,“她既然是不要娘家的這個倚仗了,你我就做做好人成全了她,徹底幫她把這點關係斷掉好了!”
雷氏母女慣常的要強拔尖兒,她一直都不和他們一般見識,這一次別人蹬鼻子上臉找上門來了,她若還是一再退讓,那豈不太窩囊了。
大夫人說著就對如沫招招手,和她耳語了兩句。
如沫仔細的聽了,然後慎重的點頭應下。
錦畫堂。
褚潯陽整天沒有出門,把自己關在房裏認真的做針線。
幾個月了,她那花蹦上的圖案繡了拆拆了繡,直到這會兒也都還看不出究竟繡了什麽東西。
青蘿麵無表情的看著她慢吞吞的戳針,她對這些也是一竅不通,看褚潯陽這個別扭的手法心裏就是各種的不自在,於是就移開了注意力道,“郡主,那件事您真的就這麽不管了?都交給大夫人全權處理嗎?”
蔣六調查的結果是褚月瑤慫恿了鄭文康要壞了褚月寧的婚事,要給東宮難堪的。
不用想也知道,那女人是因為雷側妃和褚琪暉的事衝昏了頭腦,將東宮視作陷害她母親兄長的仇人了。
“你不是把事情的原委都和大夫人交代清楚了嗎?”褚潯陽漫不經心的道:“後麵的事情不用管,讓她去看著辦吧,總不能事無巨細都要我去跟著折騰,我哪有那麽多閑工夫。”
主仆兩個正說著,外麵就見青藤兩眼放光興致勃勃的提著裙子跑了進來,神秘兮兮道:“郡主,奴婢剛剛聽到一個大消息?”
“哦?”褚潯陽上來不會給她賣關子的機會,隻就漫不經心的應了聲。
“有人說張雲簡的死和安樂郡主有關呢。”青藤撇撇嘴,興致卻是分毫不減,“現在街頭巷尾都傳遍了,鬧的沸沸揚揚的,張家人聽了傳聞,更是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把府門關了,逐個言行拷問當時安樂郡主和張雲簡住的那個院子裏的人。也不知道這傳言是真是假,那張夫人可是把張雲簡當心肝寶貝一樣的寵著護著,要是真被張家人找出證據來,一定會鬧到禦前去的,到時候隻怕是就又要有的折騰了。”
“什麽真的假的?”褚潯陽聞言不過微微一笑,放下花繃子,隨手從旁邊的盆景上扯了朵花兒下來把玩,“根本就褚靈韻出手殺了張雲簡。”
“啊?”青藤的嘴巴張的老大,對於這樣的邏輯顯然完全無法接受。
褚靈韻是個十分強勢而固執的人,一旦認定了的事,就很難更改。
上輩子她得到了延陵君,日子過的舒心快活,沒有一日出門臉上不掛著甜蜜。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裏注定,這輩子雖然被自己橫插一杠子毀了他倆初次邂逅的機緣,還偏偏的叫她再次看上了延陵君。
這樣的思而不得,於她而言本身已經是不可忍受的。
可偏偏,她還得嫁給一個紈絝。
從一開始褚潯陽就料到了事情的走向會是如此,所以一點也不驚訝。
誰讓那張雲簡敢打她的注意,死了也是活該。
這些話,他沒有對兩個丫頭解釋,然而在青藤的心裏對自家主子卻有一種近乎是本能的崇拜,哪怕是她不說原因,於青藤而言,褚潯陽的話也是金科玉律,每一句都不會有假,想著就是唏噓不已暗暗咂舌。
“曆來哪朝哪代的統治者都是以孝義治天下的,子弑父,妻殺夫,這些都是忤逆人倫的大罪,一旦張家人鬧起來,皇上一定沒有辦法坐視不理。安樂郡主心思靈秀是出了名的,她怎麽會想不到這一點,這樣輕易的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青蘿看事情的眼光要比青藤長遠的多,對於這一點褚潯陽從來都很滿意。
“她哪裏是想不到,她分明是想的比這些都還要長遠。”褚潯陽笑笑,唇角彎起的弧度帶了莫名諷刺的意味,她的瞳仁顏色幽深,映在窗外斜陽的光輝裏光影灼灼,給人一種不敢逼視的冷豔之感,“張家本來就處在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上,而且這幾年也明顯的呈現出衰敗之勢,皇上雖然明麵上對他們一樣的禮遇和尊重,但實際上,卻早就不把他們當回事了。這一次他們不吵不鬧把這個啞巴虧吞下去也就罷了,如果真鬧起來麽——”
褚潯陽說著,眼睛突然眯了眯,那模樣像極了一隻神色慵懶的小狐狸。
“看著吧,如果他們真敢鬧,那麽不出三個月,我保證,在這京城之地,就再不會有定北侯府這個名號了。”褚潯陽道。
沒有定北侯府?
兩個丫頭對望一眼——
郡主這話是不是太過危言聳聽了?
這意思就是,皇上就就此擄了定北侯府的爵位?
可在這件事上,張家才是苦主啊。
這樣的本末倒置,難道不會惹人非議嗎?
當今聖上是個鐵血手腕十分有遠見也十分睿智的人,怎麽為了一個褚靈韻做出這樣遭人詬病的事情來?
“郡主這話說的是不是太嚴重了?”綠蘿倒抽一口涼氣,定了定神道。
“陛下當然不會為了褚靈韻去拿他的江山和聲望冒險,可是如果褚靈韻能給他一個契機,他就一定會把握,不過是順帶著除掉這個他已經十分不滿的定北侯府府罷了。至於你擔心的那些事麽——”褚潯陽說著就是兀自搖頭一笑,不管褚靈韻是有意還是隻出於私心,這一次都是投其所好,成全了皇帝的心思了,“則是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的。依照咱們這位陛下的手腕,可以不著痕跡的法子他多的是。比如說年前剛剛由定北候督建完工的閩川渠的水利整修工程,當時朝廷可是撥了一筆百萬兩的巨款給他的——”
作為開國皇帝,今上治國的手段極為嚴苛,尤其痛恨貪官汙吏。
青蘿馬上反應過來,麵色不覺的一沉:“郡主的意思是,陛下會以貪墨了這筆修渠的銀兩為名,扳倒定北侯府府?”
“這是個現成的機會,哪怕他們沒貪,隻要皇上的一句話,他沒貪也得是貪了。”褚潯陽道,眸子裏的光影被陽光折射,微微透著絲寒氣。
何況她記得之前就聽褚琪楓無意當中提過,張鼎在督建閩川渠一事的確是欺上瞞下撈了不少的好處。
而此時她便也想到了前世,老皇帝的狠辣薄涼是任何人也想象不到的,連自己最器重的長子,當朝的儲君都能在一夜之間被貶為階下囚,屠戮他滿門血脈——
區區一個定北侯府?算的了什麽。
想到這些,褚潯陽就覺得意難平,雖然過去那麽久了,心裏還是會被堵的難受。
“不過也說不準。”她突然斂了神色,有些興致缺缺的起身走過去合了窗子道,“最近南河王府那邊的小動作有很多,留著這麽一個和他們結了仇的定北侯府給他點警告也有可能。不過不管怎麽樣,張家的這個兒子肯定是要白死了那就對了,皇上那裏怎麽算計都無所謂,褚靈韻還不至於敢跟他去賭命。她的真正倚仗在壽康宮,隻要後宮還有皇後在的一日,她就永遠都掐著一塊免死牌。除非是弑君謀逆的大罪,否則,誰都奈何不了她。這——才是褚靈韻有恃無恐,敢於走這一步棋的真正原因。”
如果不是有這樣的把握,以褚靈韻的為人,怎麽可能和一個張雲簡去同歸於盡?
褚潯陽此言一出,兩個丫頭就全都了然。
的確,皇後娘娘對安樂郡主極為看重,被她哄的服服帖帖,不管她犯了怎樣的錯,都一定會竭力保她!
而且褚靈韻是個聰明人,根本不可能會留下謀殺親夫的證據給人去發現,哪怕張家鬧起來,最後應該也隻是不了了之罷了。
“這兩天多盯著他們兩家人的動靜。”心裏略一權衡,褚潯陽道。
“好!”青蘿點頭,轉身往院外走去,卻是迎著從外麵進來的褚琪楓。
“郡王爺!”青蘿屈膝行禮。
“嗯!”褚琪楓淡淡點頭,舉步跨進門來。
褚潯陽回頭看去,露齒一笑:“哥哥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褚琪楓的麵色並不是太好,也不和她繞彎子,直接就開口道,“褚靈韻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嗯!”褚潯陽點頭,“聽說張家那邊已經起了疑心正在——”
褚潯陽的話到一半突然就微微皺眉打住了話茬,眸光一斂,扭頭朝站在旁邊的青藤看去。
青藤一驚,立刻縮了縮脖子,心虛的垂下頭去。
之前褚潯陽是一時沒有多想,這會兒反應過來才覺得怪異——
如果隻是褚靈韻為了擺脫張雲簡,以那女人的腦子,又怎麽會一天的功夫不到就叫張家人起了疑心,並且大張旗鼓的審訊起來?
除非——
她是故意的!
而如果她是故意,也也隻有可能——
是褚其炎指使,並且他們另有所圖。
“怎麽回事!”褚潯陽正色問道。
褚琪楓隻看青藤的反應就知道她是刻意對褚潯陽隱瞞了部分流言的真相,他坐下來喝了口茶,然後才道:“陳府的小廝無意透露了消息出去,說是昨天半夜褚靈韻給延陵君秘密送了一封信件過去。”
褚潯陽怔了怔。
青藤瞧著她的臉色,連忙解釋道,“都是瘋傳,許也不是真的。”
褚潯陽的心思卻沒往這上麵使,也彎身坐下來,衝褚琪楓撇撇嘴道,“是他故意散播的消息出去吧?”
這樣一來也就解釋了褚靈韻會這麽快東窗事發的原因了。
而至於她為什麽會連夜送信給延陵君,乃至於她頭天晚上會不顧別人的白眼也一定要跟著他們一起遊玩的用心都昭然若揭。
這種幼稚的把戲用到延陵君身上?
對方可比她狠的多了!
她想置之死地而後生,人家幹脆就給她來了一招釜底抽薪,徹底把水給攪渾了。
褚琪楓雖未回答也算默認,隻道,“定北候夫人已經進宮鳴冤去了,這會兒估計是已經鬧開了。”
“張家人的動作倒是夠快。”褚潯陽笑笑。
那些人狗咬狗,她也犯不著同情。
頓了一下,她的思緒就是一轉,又再看向褚琪楓道,“哥哥你特意來告訴我的這些消息,是還有話要說吧?”
“那個女人留著也是個麻煩。”褚琪楓道,言簡意賅。
“你是說——”褚潯陽微微沉吟。
“機會難得。”褚琪楓點頭,“既然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我們幹脆順手推舟幫她一把,徹底把這個麻煩給除了。”
褚靈韻在羅皇後那裏的麵子就是個天大的障礙,雖然這一次的事情鬧開她必定元氣大傷,但也還是要防著她日後鹹魚翻身,與其這樣,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了。
褚潯陽心中略一權衡,也是莊重了神色看向褚琪楓道:“你有幾成把握?”
“十成!”褚琪楓道,給出的兩個字,果斷幹脆。
褚潯陽看著他臉上光彩,一時反應不及反而怔愣了一瞬。
褚琪楓卻不解釋,隻是衝她眨眨眼,神秘一笑,又喝了口茶就放下茶碗起身道,“我要趕著進宮一趟,這件事不用你插手,晚上沒事就早點休息。”
“嗯!”褚潯陽微微一笑,起身送他,“天晚了,路上小心些。”
“知道了!”褚琪楓一拍她的肩膀,笑了笑,然後就一撩袍角大步走了出去。
青藤扯著脖子目送他的背影離去,心裏卻是一直想著他方才胸有成竹吐露的兩個字,百思不解之下就又狐疑的看向褚潯陽道,“郡主,郡王爺他要做什麽?”
“你看著不就知道了。”褚潯陽也學了褚琪楓方才的神情衝她眨眼笑了笑,然後就又舉步坐回榻上撿起那花繃子繼續繡。
褚靈韻要跟延陵君玩心計,她狠不過人家!
而要玩權謀——
褚琪炎是高手,她褚靈韻就完全不夠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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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坐等我們二哥哥出手~
ps:我今天終於沒等到七點才更,你們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