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太子震怒,巔峰交易
“父——”褚易民的臉色鐵青,連忙就要開口。
“驗!”皇帝的麵色冷凝,不容拒絕的吐出一個字。
褚易民後麵的話就全數卡在了喉嚨裏,壓在桌子上的手指緩慢的收握成拳,身體僵硬的站在那裏半天未動。
褚易清挑著眉毛斜斜的飄過去一眼,笑道:“二哥這是怎麽了?不過就是個奴才罷了,之前潯陽侄女入獄大哥都猶且沒你這麽失態的,二哥還是先坐下吧!”
褚易安那麽嚴謹沉穩的一個人,他教導出來的女兒,雖然褚潯陽的性子的確是有些桀驁,不過所有人的心裏都有一杆秤——
其實從一開始褚易清這些人就沒覺得褚潯陽會無法無天到去公然刺殺朝廷命官的地步。
隻不過人為嫁禍的跡象越是明顯他們彼此也都心照不宣的等著瞧熱鬧了,畢竟褚易安的這個儲君之位坐的太久也太穩當了,對他們這一眾兄弟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
現在眼見著褚潯陽完美的翻轉了局勢,南河王府又卷進來——
推倒一個算一個吧,他們還哪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
褚易民聞言才是心裏決了一抖,猛然察覺自己的失態落在皇帝的眼裏很有可能就演變成了心虛,所以哪怕是心裏再急也隻能勉強壓抑住情緒緩緩的坐了下去。
那個叫做楊鐵的長隨長的人高馬大身體健碩,此時怒目圓瞪的樣子很有幾分猙獰。
“皇上麵前,還不跪下?”姚廣泰沉聲喝道。
馬上就有衙役上前,以刑杖擊在他腿彎。
砰的一聲悶響,那人順勢跪下去,膝蓋如是巨鐵一般重重砸在地麵上,似乎震的整個地麵都跟著抖了一抖。
他的額上滾了豆大的汗珠下來,不過卻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皇帝最近的身體不好,這段時間走到哪裏,伴駕的隊伍裏也都會有一名太醫隨行。
太醫進來取了那瓷瓶裏的東西查驗,鼓搗了一會兒果然如意料之中的回道:“皇上,此乃河豚毒,不過提煉的多有瑕疵,毒性還不是太烈。”
皇帝端著茶碗在慢慢品茶,眼底的神色沉的很深,沒人看的透他的情緒。
褚易民忍不住的開口,沉聲喝道:“楊鐵,你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還不從實招來?”
楊鐵梗著脖子別過眼去,似是打定了主意不準備吭聲了。
蘇霖的目光定格在那裝有毒藥的小瓷瓶上,這一刻也突然有些不確定這件事到底真是南河王府所為還是褚潯陽和褚琪楓聯手設計的圈套,畢竟——
他和南河王府之間也有過節。
“東西從哪裏來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殺人越貨已成事實!”褚琪楓冷冷說道,說著就是語氣一沉,揚聲道:“把人帶進來!”
“是!”侍衛領命,片刻之後就從外麵帶進來老少三名布衣百姓,年紀稍長的像是一雙中年夫妻,進門時女的還瑟瑟的扯著男人的一片衣角,她的另一隻手裏卻是攬著一個神色惶惶大約隻有五六歲的小女孩。
“拜見大人,各位貴人吉祥!”三人進門就撲倒在地,一眼都沒敢去看堂上眾人。
褚琪楓拱手對皇帝說道:“這對劉姓夫妻是武氏鐵匠鋪隔壁的鄰居,你們來說吧,你們都看到了什麽?”
“是是!”那男人連聲應道,身子使勁伏低,幾乎要趴在了地上,“昨兒個入夜,隔壁老武家裏要收拾打烊的時候剛巧來了主顧,小的剛從外麵回來,瞅見他帶著那人進了鋪子。後來大概也隻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不到,去婆娘出去倒泔水的時候看見那人提著把劍出了巷子。當時——當時我們也沒多想,後來半夜的時候突然聽到有孩子的哭聲,我婆娘提了油燈去看,結果嚇的當場就尿了褲子了。”
“大人——”那人說著,就不由聲音拔高,顫抖了起來,“出人命了,老武家兩口子都死了,小的過去的時候滿地都是血!”
“你們看見凶手了?”姚廣泰問道,“可有看清楚了他的長相?”
“沒——沒——”那人的聲音還有些發抖,使勁幹吞了兩口唾沫才算稍稍穩定了情緒,有些畏懼的瞄了眼跪在側前方的楊鐵道:“是這個人,他長的特別壯,好認,而且——他當時就穿的這身衣服!”
楊鐵一直不吭聲。
褚易民為了避嫌也不能開口。
“既然是沒看清楚臉,這指認就未免牽強了吧?”褚易清一邊慢慢攏著杯中茶一邊閑散的開口,“這世上長相相似的都大有人在,更別說你隻看了個身量。而且那鐵匠鋪是開門做生意的,就算二哥的這個隨從真的去買了東西又能證明什麽?總不能隻因為他進了那間鋪子就說他是殺人凶手吧?”
“不不不,一定是他幹的!”那人連連擺手,神情十分恭敬的對堂上姚廣泰道:“大人,老武的眼睛不好,天一黑就容易看不清東西,他那鋪子從來都是天一擦黑就準時關門的,昨天也是這位客人去的趕巧,小的一直聽著四鄰那裏的動靜,自從那人走後,隔壁就再沒人出入了。”
其他人都不再吱聲,姚廣泰有些遲疑道:“如果你們沒有看清凶手的臉的話,這樣的指證未免牽強——”
“大人!”那人突然開口,迫切的打斷他的話,說著就扯了一下窩在女人懷裏神情瑟縮的小姑娘道:“”“這是老武的閨女,我婆娘過去的時候這孩子正躲在外屋的風箱後頭哭,她看到了,孩子什麽都看到了,求大人做主,主持公道啊!”
姚廣泰皺了眉頭。
楊鐵一直視死如歸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疑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之下小女孩才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的臉,哇的一聲就嚎啕著哭了出來,撲過去扯著他的衣物廝打起來:“壞人,你還我爹娘,還我爹娘!”
楊鐵是萬也不曾想到會出了這樣的紕漏,被那孩子撕扯的煩了,抬手就要將他揮開。
褚潯陽的眸光一閃,趕忙一個箭步上前將那孩子一把拉開。
女人撲過去,又將孩子死死的抱在懷裏,神情的戒備的盯著“殺人凶手”,身子也忍不住的發抖。
“柳丫別哭,你跟青天大老爺說,說說你都看到了什麽!”男人抬起袖子抹了抹孩子臉上的淚。
“他打我爹,好多血,我娘咬了他一口,他又打我娘!”小女孩抽搐的不像樣子,小小的身子整個兒都在**。
其實要對付武鐵匠夫妻那樣的普通人,楊鐵出手根本就是一招斃命,完全沒有孩子理解中的那樣複雜。
褚潯陽蹲下去,遞了帕子給她擦臉。
她一向都不願意應付這樣的場麵,皇權大位之爭是他們這些人的戰場,可是於那些平頭百姓而言就算什麽?在上位者的眼中這些市井小民的性命不值一提,可偏偏隻有他們才是最無辜的。
她孩子哭的厲害,幾乎要背過氣去。
女人不住的撫著她的脊背給她順氣,褚潯陽給她擦了臉,輕聲問道:“你剛才說你娘咬了他一口?記得是咬在哪裏嗎?”
“嗯!”小女孩抽抽搭搭的點頭,動作的笨拙的擼起袖子,在仔細細小的胳膊上比劃了一個地方。
褚潯陽的目光微微一凝,側目對蔣六吩咐道:“擼開他的袖子,驗!”
“是!”蔣六走過去,楊鐵下意識的想要反抗,陸元也跟著一個箭步上前,兩人合力將他按下。
褚潯陽起身過去,嘩啦一聲扯掉他的半截衣袖,露出裏麵血跡幹涸的兩排齒印。
“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麽話說?”褚潯陽冷冷說道,將那半截碎裂的衣袖狠狠砸在他臉上。
“不過就是殺人償命罷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的?”楊鐵終於開了口,卻是全無悔意的大笑了一聲。
蔣六一腳踢過去,碎了他滿嘴的牙。
他還想再笑的時候,那表情就**的有些扭曲。
褚琪楓看他一眼,就又對皇帝說道:“皇祖父,那刺客行刺顧大人所用的凶器已經核實,正是昨夜有人盜自武氏鐵匠鋪的。並且今日一早京兆府衙門接到報案,四喜班丟了一個武旦,找了一夜也沒尋到人,方才過來的時候我也帶那班主去認了屍,經他證實,昨夜入京兆府行刺的所謂女刺客正是他們班子裏失蹤的武旦,並且有人在那武旦同胞弟弟的身上搜出數量不菲的銀票。”
顧長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要殺他,實在不需要武功多高的高手,一個身手略微靈活的武旦——
足夠了!
事情的大致線路已經明朗,楊鐵殺人奪劍,並且重金收買了四喜班的武旦行刺顧長風。
“顧大人是朝廷命官,這事情可不是用殺人償命四個字就能了結的!”褚潯陽道,冷冷的看著他,“是誰給你的膽子,竟然公然收買刺客去衙門行刺,楊鐵,可別說這都是你的主意,這麽大的罪名,你一個人抗不下來!”
“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有什麽好說的?”楊鐵呸的吐了一口血水出來,臉上一直帶著幾分近乎癲狂的笑容,“郡主你是不知道我的底細吧?十年前我們楊家也是嶺南一帶的殷實人家,可是有人覬覦我家藥材鋪的生意,買凶栽了人命官司,顧長風那狗官為了個人政績卻是咬死了我們楊家不放,害的我楊家家破人亡,今時今日我買凶殺人又如何?隻要了他的一條命,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他說的義憤填膺,倒像是真的確有其事一樣。
褚易簡聞言就忍不住笑了笑道:“借口編排的不錯,不過你倒是會挑人,也會選時機,偏偏就找了個和潯陽的丫頭相像的戲子行凶,又那麽巧,趕在潯陽的丫頭失蹤這個當口?說起來潯陽丫頭的這個運氣是真的不怎麽樣啊!”
楊鐵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看得出來,這個人是個實打實的硬骨頭,哪怕嚴刑逼供他也會把一切都自己扛了,何況他方才的那番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他們楊家家破人亡,他自己又是個不怕死的,根本就連逼他就範的契機都沒有。
遇到這樣的人,是叫人恨的壓根發癢的同時又完全的拿他沒辦法。
褚易民坐在旁邊看著,心裏卻是七上八下,沒有一刻安穩的時候——
他也很清楚,楊鐵這樣的供詞根本就站不住腳,哪怕從他的嘴裏什麽也撬不出來,皇帝的心裏也必定會對自己起疑,這對他來說才是最致命的威脅。
看著旁邊哭的近乎虛脫的小女孩,褚潯陽本來也是怒火中燒,不過到了這會兒卻是怒極反笑,幹脆一抖裙子回到椅子上坐下,無所謂的斜睨了蘇霖一眼道:“看來的確是本宮時運不濟,既然都是湊巧了,那我自認倒黴好了。至於蘇世子你——是不是也要和本宮一起自認倒黴?保不準又是您的那兩個侍衛和二皇叔的這個長隨結了仇,又是私怨呢!”
褚易民的麵色鐵青,終於忍不住怒吼一聲道:“潯陽,本王怎麽也是你的長輩,我府裏的下人犯了錯是我管束不嚴,但這裏有父皇和你父親在,再怎麽樣也輪不大你一個晚輩來綿裏藏針的對本王冷嘲熱諷!”
褚潯陽皺了眉頭,神情委屈。
褚琪楓已經冷著臉開口道:“二皇叔,你府裏的下人不知事,潯陽可是為此受了牢獄之災了,你既然是以長輩自居,難道就該連句寬慰的話都沒有,還這樣橫加指責的嗎?若是換做您的子女受此冤屈,您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
褚易民被他頂的滿麵通紅,怒然拍桌:“你們這一個兩個的是要造反嗎?”
“老二,父親麵前,你說話注意一點!”褚易安冷冷的橫過去一眼,“本宮的子女要打要罵還輪不到旁人來越俎代庖,更何況今天他們縱使言辭過激本宮也以為是有情可原。正好你人也在這裏,潯陽因你南河王府牽累遭遇無妄之災是事實,現在本宮不管你這長隨是怎麽說的——當著父皇的麵,本宮要你——給我一個交代!”
他的語氣不能說是有多犀利,但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帶著不容人拒絕的威嚴和氣勢。
他們兄弟之間胡想掩飾太平早就成了家常便飯,這一次褚易安驟然發難,褚易民有些始料未及,心口突然跟著莫名一緊。
“不就是殺人償命——”褚易民脫口道,語氣明顯的不耐。
“殺人需要償命的是他,這一點姚卿自會秉公處置,現在——本宮是要給就此事給潯陽和我東宮一個交代!”褚易安重複,冷聲打斷他的話。
“你——”褚易民滿麵怒氣的死死盯著他,脾氣有些壓不住的就想法做,但是目光一瞥看到皇帝冷的完全不帶溫度的一張臉,他的心裏咯噔一下,立刻起身,誠惶誠恐的對皇帝跪下去道:“父皇,兒臣禦下不嚴,以至於讓下手奴才闖下彌天大禍,兒臣有罪。潯陽侄女受了委屈,回頭我一定備了厚禮賠罪。可是楊鐵的作為,兒臣實在是不知情的,大哥他這樣咄咄相逼——”
“本宮隻是替自己的女兒要一個公道!”褚易安道,完全不等皇帝發話就已經再度冷聲開口。
“都閉嘴!”皇帝冷聲喝道:“這裏是公堂,打發了險遭人等先都退下!”
褚易民還想說什麽,但是在皇帝這樣陰鬱的神色威逼之下也隻能暫且安奈下來。
堂上的人證和多餘的衙役全被勒令退了出去。
皇帝的嘴角牽起一抹冷諷的笑意,靠在寬大的座椅裏喝了口茶,然後便對滿嘴是血人仍舊滿身硬氣的楊鐵道:“既然你左右不過就是一死,那也不妨再說說,你三更半夜又潛到京兆府的衙門外頭去做什麽的吧,殺人越貨之後還來回跑去凶案現場閑逛的——這個說法,朕聽著新鮮!”
褚易民的心頭一緊,心裏憑空就又起了一股怒意。
他也著實想不通楊鐵事後為什麽會又摸到京兆府的衙門附近,還被逮了個正著,如果他避開了,這事兒就不會抖露出來了。
楊鐵的目光一閃,飛快的往旁邊錯開,然後仍是無所畏懼道:“那戲子辦事我不放心,所以過去看看。”
京兆府那邊事發,褚潯陽都被做幕後主使抓起來了,本來已經成事,他早就躲回王府睡大覺了,可是半夜卻突然接了褚易民的秘密指令還有那一瓶藥,說是蘇霖的那兩個侍衛可能會壞事,讓他再走一趟,將兩人滅口。
本來那兩人就被褚潯陽單獨提審過,他也就沒多想,立刻就照吩咐去辦了。
衙門牢房那裏本來就是一張複雜的關係網,而且當時顧長風已死,整個衙門亂成一團,他出了重金,要買通獄卒下毒也是不費吹灰之力,不曾想人是順利殺了,他卻也被步兵衙門的人給拿了,最後就一發不可收拾,拔出蘿卜帶出泥,一直鬧到了現在這一步,幾乎完全無法收場。
“哦?那這個瓶子呢?”皇帝突然就笑了,臉上堆疊的褶子越發明顯,但這笑容看在每個人的眼裏就叫人覺得疙疙瘩瘩的不舒服。
他的指尖一捧,那小瓷瓶就落下去,咕嚕嚕的滾了兩圈在地上打著旋兒。
楊鐵開始渾身冒汗。
他不怕死,隻是現在卻不知道該用什麽辦法把自己的主子從此事當中摘出來,很明顯,皇帝這是起了疑心了,而這樣的情況下,根本就是想要叫人不起疑心都難。
皇帝的臉上帶著笑,目光隻是陰測測的盯著她。
褚易安從手中端著的茶盞上緩緩抬眸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隻那一瞬間就又重新垂眸下去飲茶,隻是目光平靜之下帶了一絲無奈的荒涼。
褚潯陽的目光落在那個還沒有完全靜止的小瓷瓶上,心裏也恍然明白了什麽,她看了褚琪楓一眼,卻見對方也露出一個同樣荒涼而無奈的眼神。
果然,下一刻那楊鐵突然撲過去,一把搶了那瓷瓶在手。
“快——快攔住他!”姚廣泰大驚失色,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大半個身子都趴在了桌子上,幾乎是想爬過桌案去阻攔。
然則衙役撲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
楊鐵將那毒藥灌了大半,嘶啞著嗓子笑了兩聲,然後笨重的身子就轟然摔在地上,口鼻中開始有大量的黑血湧出。
褚易民的神情驚懼,似乎一時有些沒能反應過來,隻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楊鐵死了,死無對證!
可是留在皇帝心中的疑慮又該怎麽消?
“大——大人,人犯畏罪自裁了!”待到那楊鐵的身體僵硬不動了,一個衙役才如夢初醒般顫聲到。
姚廣泰還保持著一個半趴在桌上的姿勢,後背也已經被冷汗濡濕。
皇帝手中穩穩的捧著茶碗,那神色之中卻是半點跡象也無——
果然,她褚潯陽受點冤屈算什麽?如果能就此扳倒長順王府也算褚易民的功勞一件,可是證據確鑿,眼下明顯是不能的,所以這件事是萬也不能演變成皇室的內鬥家醜的!
“拖下去吧!”就在滿堂皆寂的時候,第一個開口的人是褚易安。
他的神色也和皇帝無二,平靜的像是一根紮在了每個人的心裏。
衙役們這才上前,將地麵上僵硬的屍體拖了出去。
褚易民盯著地麵上殘留的一灘黑血,慢慢的回過神來,慌忙抬頭朝皇帝看去,“父皇——”
“古訓有雲,齊家治國平天下,小小的一個王府你都管不好,區區一個奴才都限製不住,朕看你也該是時候反省反省了。”皇帝抬手打斷他的話。
李瑞祥就勢扶了他的手,他的目光已經延伸到了外麵的天光之下,“從今天起,回你的王府裏去閉門思過,不想明白了也不同再去見朕了。你手上吏部的差事暫時移給老四管著,一萬禁衛並到禦林軍裏頭,你自己好好想想明白,怎麽先把你的王府管管好!”
不僅奪職,還相當於是被變相的圈禁了!
褚易民的一顆心一沉到底,他是有想過此事暴露老爺子勢必會對他不滿,但是這樣雷厲風行的做法還是大大超出他的預料之外。
他下意識的想要求情,但是目光移過去,看著皇帝麵無表情的側臉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隻能咬牙認了:“是!兒臣遵旨,一定閉門靜思己過!”
皇帝目不斜視的直直走了出去。
褚易安抖了抖袍子起身,側目看了姚廣泰一眼道:“案子結了吧,把善後的事情都處理好!”
褚易民太平庸,正是因為平庸,所以皇帝都不屑於對他戒備下殺手,不過依他對皇帝的了解——
褚易民手裏撒出去的這部分實權再想拿回來也不可能了!
所有人都以為隻要褚潯陽出事他就一定會自亂陣腳,誰說的?
褚易安的唇角彎了彎,就勢輕拍了褚潯陽的肩膀就先行一步跟著皇帝離開。
得了大便宜的四皇子褚易清滿麵喜色的也跟著去了,其他人沒便宜可占也沒了熱鬧可瞧自然也是相繼離開。
褚易民在地上跪了許久,他的隨從上前將他攙扶起來,起身的一瞬間他幾乎是完全站不穩,腳下一個趔趄,好在是被人扶著才穩住了身形,然後緊抿著唇角,一步一步,極為沉重而緩慢的走進了殿外炫目的陽光裏。
蘇霖怔怔的看著這一切,這戲劇性的變化讓他有點想笑——
就這麽了結了?雖然他順利撇了出來,可心裏也總像是橫亙了什麽,堵的難受。
就在他百感交集的時候,身側突然就有天香色的裙角飄逸而過,褚潯陽含笑的聲音淡淡飄來,“怎麽樣?是不是很驚悚很好玩?其實你應該謝謝青蘿的,要不是為了她,那瓶所謂的河豚毒,隻怕是得要蘇世子你當麵給吞下去的!”
那兩個侍衛一死,蘇霖就成了唯一有可能知道青蘿下落的人,褚潯陽給出的這個理由十分合理。
蘇霖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看著麵前站著的這雙兄妹,心裏就是有再大的火氣也無從發作,隱忍半天才似是從褚潯陽方才的那句話裏領會了什麽,不可思議道:“那不是河豚毒?”
“當然不是!”褚潯陽莞爾,“我又不是神仙,怎麽會知道提前準備這種東西辟邪呢?”
蘇霖的臉上就連怒色也維持不住了——
的確,如果不是早有預謀,褚潯陽怎麽可能千裏迢迢去找到河豚毒來嫁禍他?想也知道——
這一定是延陵君的作為了,配了毒性相近的毒藥來冒名頂替,但可恨的是那些太醫全都是庸才,居然一個兩個的誰也沒有驗出來。
“好!你果然是好手段!”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握緊又鬆開,最後蘇霖也隻是憤然一甩袖,大步走了出去。
褚潯陽看著他的背影,唇角笑意慢慢凝結,冷了下來。
褚琪楓從旁輕拍了下她的肩膀,道:“現在時機不到,先走吧!”
“嗯!”褚潯陽點頭,兄妹兩個也並肩出了大理寺的公堂。
褚易安和其他的一眾親王朝臣都跟隨皇帝回宮去了,兄妹兩個也沒有直接回東宮,而是上了褚琪楓提前準備好的馬車又往渥漓江的方向行去。
冬日的天黑的早,待到馬車橫貫整座京城抵達江邊的時候已經是日暮十分。
一輪火紅的圓日懸掛於遠處的天邊,沒有多少灼人的光亮,卻更像是落在畫幕上的風景。
褚潯陽趴在望江樓前麵的漢白玉欄杆上,江麵上掠起的風聲拂過耳際映出她眸子裏點點笑意,仿佛是天上提前閃爍而出的星辰。
她偶爾回頭看一眼,就能看到二樓那扇半開的窗戶後麵兩個男子熟悉的輪廓。
為了避嫌,這件事延陵君一直沒有公開露麵參與,這會兒待到一切塵埃落定才約了他們兄妹在此見麵,
不,或者更確切的說,他這一次約的人是褚琪楓,她——
隻是順便被褚琪楓帶過來的,反而像是個外人。
聽到身後響起的腳步聲,褚潯陽就從高處收回了目光。
“你的那個丫頭還是沒有下落?”蘇逸從後麵走上來,神色間明顯帶了幾分尷尬。
褚潯陽瞧見他的臉色,忍不住笑了笑,調侃道:“怎麽?你跟蘇霖不是世仇麽?這是要把他做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攬了麽?”
雖然同出一門,褚潯陽卻不覺得蘇逸會那麽窮極無聊,為去為了蘇霖坐下的事情而愧疚。
“不是!”蘇逸笑笑,那笑容之間還是帶了明顯的遷就情緒道:“不過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有件事我該早點跟你說的,昨天蘇霖出現在望江樓其實是和羅家三小姐有約!”
褚潯陽聞言一愣,倒是始料未及,仔細的回想了一下,目光便有幾分冷凝的自嘲一笑,“怪不得我會覺得那女人的背影眼熟,原來是她!”
所以她叫青蘿去盯梢,青蘿就是因為發現了蘇霖和羅予琯的秘密才遭了對方滅口?
“說到底還是我輕率了!”褚潯陽狠狠的閉了下眼,重新再睜開眼朝蘇逸看過去的時候眼底還是清明一片,“那兩人勾搭在一起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蘇皖出事那天!”蘇逸道。
“嗬——”這回褚潯陽幹脆就直接忍不住笑了出來,語氣諷刺道:“那位蘇世子當真是好興致。”
親妹妹死在他的手上,雖說隻是個意外,他卻還有心思去尋風流。
蘇逸輕輕的笑了下,神色之間喜怒莫辨,“我原還以為他今天是栽定了呢!”
“他栽了對你有什麽好處?”褚潯陽沉思片刻,突然開口問道。
她知道蘇逸和蘇霖之間必定是有過節的,可是事不關己,就是在延陵君的麵前她也從沒打聽。
蘇逸頗為意外的愣了一下,扭頭過去看她,“但總歸是不會有壞處的!”
褚潯陽抿抿唇,不置可否。
蘇逸站在旁邊,隻能看她一個側臉,而且被風掠起的碎發又將她的神情遮掩了大半,讓她眼底的神色看起來很不分明。
靜默了立了許久,一直沒聽到後麵望江樓裏那兩人出來的腳步聲,褚潯陽似是窮極無聊,這才再次開口道:“我們來做筆交易吧!”
“什麽?”蘇逸脫口問道,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
褚潯陽直起身子,麵對他,正色說道:“我不管你和蘇霖之間的什麽過節,但是顯而易見,你是想推倒了蘇杭和蘇霖那父子兩個取而代之是不是?”
蘇逸眼底的神色莫名一深,隻就沉默的看著她等她繼續。
褚潯陽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往旁邊走了兩步,負手而立,看著腳下翻滾激**的江麵,字字沉穩的慢慢說道:“要拉他們父子下馬,隨時可以,但你要踩著他們上位卻不容易。蘇霖的事交給我,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你去做點事情,讓陛下知道你的存在,並且在蘇杭父子倒台之後必須把蘇家家主的位置指給你!”
她的語調不高,但是字字清晰,帶著比這江流翻滾更加凜冽的氣勢。
夜風之下,裙裾翩飛的少女,明明是十分單薄而弱小的一個存在,可是看在眼裏,卻給人一種凜凜傲然之感,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帶了一種狂傲的力量,將人心裏某種隱藏在暗處的熱血激起。
蘇逸的心頭顫了顫——
無關男女之間那些婉轉旖旎的心思,而是一種來自於靈魂深處的震顫,那一瞬間他還不是很明白她要他去做的是什麽,但是心中血液卻為此激**沸騰。
那麽久——
似乎他內心深處埋藏了那麽久的太多晦暗的東西都在這一刻被剖出來,完全的甩在了眼前凜凜而動的江風裏。
“這樣的玩笑可不好笑,郡主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你若要這麽拿蘇某來尋開心就有些過了吧?”蘇逸笑道,心情突然就莫名的明朗了幾分,也是語氣半真半假的調侃道:“好歹看在君玉的麵子上,你別再明著坑你!”
“我真要坑你就不會做在明處了!”褚潯陽斜睨他一眼,麵色凜然全無半分玩笑的意味,“路我都給打算好了,隻看你肯不肯走了!”
“嗯?”蘇逸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軍功!”褚潯陽道,簡短的拋出兩個字。
蘇逸愣了一愣,隻是看著她等她繼續。
褚潯陽複又將視線掉看,看著遠處緩緩延展開來的夜色道:“北疆那裏的關外牧民一直都不通教化不服管製,這些年來朝廷耗費了不少的人力物力始終不能將其收服,如果你能想想辦法讓他們安分下來——有這麽大的一份功勞擺在麵前,隻要蘇杭父子犯下的不是謀逆叛國的重罪,陛下也就不好強行收回蘇家的封賞和爵位了。”
“平定北疆?”蘇逸臉上慣常溫和徹骨的笑容也再難維持,一個字一個字問的很認真。
“是,平定北疆!”褚潯陽點頭。
“就算你要為了康郡王上位積蓄力量,那個地方離著京城十萬八千裏,就算有兵權在握,真有什麽事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蘇逸是個一點就通的,立刻就已經明白了她的打算。
這個丫頭的心大,他一直都知道,卻沒想到她居然連這種事都敢於出麵謀劃。
出身帝王之家,果然是不能用常理去推論的嗎?
“我對那窮鄉僻壤的沒興趣,”褚潯陽撇撇嘴,把腳邊的一塊碎石踢下水,緊跟著就是眸子一轉,狡黠笑道:“不過——作為被長順王掌握在手的十萬水軍卻值得我迂回一下。”
蘇逸皺眉,不由暗暗提了口氣,“你要我掌控蘇家,拿到那十萬水軍的統帥權?”
“這世道上什麽都是虛的,唯有把握在手的實權才能靠得住,如果你要的就隻是一個長順王的空銜,我倒是覺得你大可以不必這麽大費周章,就隻過現在的日子也是不錯的。”褚潯陽道,目光明澈的直視他的俊逸的麵孔。
蘇逸神色複雜的看著她——
的確,這麽久以來他對蘇家的那些人都是心中懷恨,對那座徒有虛名的長順王府,嚴格說來他是沒有多少興趣的,可那卻是他不得不去搶奪的東西。
而至於踩倒了蘇杭父子之後又該做什麽——
最起碼到目前為止他是不曾真正打算過的。
可是現在,站在眼前的這個年歲比他還小的少女卻用這樣一種冷靜而深刻的語氣來告訴他——
他該要奪得並不隻是一個蘇家家主的頭銜,而是——
蘇家人手中掌握的權力。
“真正的複仇應該不隻是將仇人殺死,而是應該踩著他們屍骨走出一條讓他們痛悔而豔羨的道路來,讓所有曾經拋棄或是背叛你的人都知道,他們曾經的決定是錯的。”褚潯陽見他失神,就又繼續說道:“一個長順王的空銜,能給你的也不過是人前顯貴衣食無憂,這些——你現在都有,如何還硬要是和蘇杭父子爭,有有什麽意思?”
“可是——”蘇逸走過去,和她並肩而立,唇角再次牽起的笑容裏就帶了幾許玩味,“我怎麽覺得你好像是在巧言令色,想方設法的利用我呢?”
他本身就不是有多醉心名利的人,褚潯陽的話的確是叫人熱血激**,可真要說起來也沒有多大的**力。
說白了,她慫恿自己去奪蘇家的兵權,還是為了為了給她自己還有褚琪楓保駕護航。
褚潯陽也不試圖辯駁什麽,反而十分坦然的勾了勾唇角道:“那你也應該覺得榮幸,因為這世上真能叫我費盡心思去拉攏利用的人——實在不多!而且我給你的好處也十分可觀,不管是蘇霖還是蘇杭都不需要你親自動手,到了恰當的時候我會叫他們消失的幹幹淨淨!”
她會留下蘇霖,其實並不隻是為了追查青蘿的下落,而是留著這個人,暫且穩住長順王府的地位,然後騰出足夠的時間,讓她有把握去把蘇家手裏的十萬水軍的軍權掌握!
“怎麽樣?答不答應?”褚潯陽斂了神色,再次問道,言辭之間不乏施壓威逼之意。
蘇逸側目瞧了眼高處那扇窗,苦笑道:“有我拒絕的餘地嗎?”
他如果不答應,延陵君會答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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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寫到我想寫的地方,想爆的料留到明天吧,太子叔怒了,南河王回家抱孩子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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