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李代桃僵,傀儡之術

褚易簡一騎快馬在前,後麵跟著一隊輕甲騎兵,一行人的動作很快,不消片刻就已經奔到近前。

“你們兩個又是在做什麽?”見到褚琪炎的手臂纏了褚潯陽的軟鞭,兩人正在較勁,褚易簡高居馬上,便是一聲輕笑。

褚潯陽和褚琪炎雙雙撤手。

褚琪炎收劍入鞘的時候順勢整理了一下衣袍,這才抬眸對上褚易簡的視線,諷刺道:“那麽小王叔此行又是要做什麽?”

“嗬——”褚易簡笑了一聲,卻沒接茬,而是表情閑適的將在場眾人都一一打量了一遍,然後滿意的略一點頭,“很好,該在場的不該在場的都差不多到齊了,本王這一趟總算沒白跑!”

他說著,就先抬手一指褚潯陽道:“潯陽你先站到一邊去!”

說著也沒等褚潯陽首肯,緊跟著又是豎手為刀輕輕一揮,對自己的隨從命令道:“牽馬過來,把其他人都先請走!”

“是,小王爺!”後麵的騎兵齊齊應諾,不由分說就迎上來一隊。

風連晟的人都還在碎石穀裏,李林卻是不能讓他們帶褚琪炎走的,沉喝一聲,立刻就拔劍擋在了褚琪炎的麵前道:“誰敢動我家世子!”

褚易簡的唇角彎起,事不關己的露出一個不鹹不淡的笑容來。

褚琪炎卻是垂眸摩挲著自己長劍的劍鞘,諷刺道:“李林你讓開,他連南華太子都敢動,又豈會把我這麽一個區區晚輩看在眼裏,不必以卵擊石!”

他說話的語調不高,但是語氣卻是十分平穩,隱隱的就會給人一種心安的力量。

李林心裏著急,卻不違背他的命令,猶豫著收了劍。

騎兵們馬上上前,將褚琪炎帶來的隨從綁了,推攮著離開。

褚琪炎站在當前沒動。

褚易簡見他肯於配合,也就沒再管他,而是直接看向了褚潯陽道:“潯陽你呢?還需要本宮再動之以情的和你講講道理嗎?”

“不必了。”褚潯陽道,抬手打了個手勢,示意桔紅帶著的弓箭手撤手。

桔紅戒備的盯著褚易簡又再看了眼,方才咬牙下了命令。

侍衛們剛剛放下弓箭,褚易簡的人馬上就一擁而上,過去綁人。

“他們都不姓褚,又何必這麽麻煩。”褚潯陽看過去一眼,把手中軟鞭一扔,然後就款步朝褚易簡走了過去。

褚易簡高居馬上,看著她過於平靜的麵容,那眼神之中忽而就多了幾分玩味——

這個丫頭,居然看穿了他的心思!

可是看穿了,她卻還不怕?

是真的不怕死,還是因為胸有成竹,覺得自己奈何不得她?

思忖著,他的目光就不覺得跟著一深。

趁他失神,褚潯陽就已經走到了他的馬下,微微揚起頭,看著他莞爾一笑道:“小王叔是要帶我去哪裏?”

褚易簡回過神來,對上她波光瀲灩的眸子,也就跟著好心情的笑了,反問道“你說呢?”

說完也沒等褚潯陽的回答,便是麵色一肅,看向了風連晟。

他的態度狂傲,哪怕是對風連晟這麽個不相幹的外人,也無半分禮讓之意,隻就輕描淡寫道:“不湊巧的很,我褚家今日要處理一些家務事,太子殿下遠來是客,就請先回驛館安置吧!”

說著也同樣沒等風連晟表態,就也是跟著一抬手。

一隊訓練有素的騎兵立刻就要上前請人。

“我不管你們西越人之間的內訌,我家主子是堂堂一國儲君,還輪不到你來指使。”李維不由的勃然變色,往前一步攔在風連晟麵前,怒斥道:“簡小王爺,就算你躊躇滿誌,也最好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哪怕你今日圖謀之事能成,咱們太子殿下也不是你該隨便挾製招惹的!”

褚易簡的這個架勢,很明顯是已經反了。

可就算他有那個改天換日的本事,日後得繼大統,也不能另加於南華朝廷之上。

風連晟在這裏,總歸是要成為座上賓的。

褚易簡聞言卻是冷嗤一聲,直接就是不耐煩的下了命令道:“全部帶回城去!”

“你——”李維沒有想到他的態度竟會是這般強硬,盛怒之下就要動手。

“哎!”風連晟卻是搶先一步,抬手按住了他要拔劍的手,款步上前,無所謂道:“入鄉隨俗,南河王世子和潯陽郡主都能屈能伸了,本宮又何必計較這些繁枝末節?”

“殿下——”李維終究是不忍他受此屈辱待遇的。

風連晟卻讓他說完,轉而又看了褚潯陽一眼道:“本宮可是送了聘禮去東宮正式提親了,郡主可以考慮和本宮走一路的!”

褚琪炎聞言,眉心隱約一跳。

褚易簡卻還是那麽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風連晟說著就衝褚潯陽一挑眉毛,其中意思十分明顯——

她要是願意認了這重關係,那麽現在在褚易簡的麵前就更多一重籌碼。

褚潯陽自然知道他不是誠心剛忙,當即就是你冷哼一聲道:“謝謝太子殿下的美意,無功不受祿,本宮還是和小王叔走一道兒會比較安心。”

風連晟也知道她不會求助於自己,但是見著她這樣一副無所謂的神氣就還是忍不住的心裏發悶。

褚易簡饒有興致的看著,一直沒有開口說什麽。

他的人手腳麻利的把這裏的閑雜人等全部五花大綁的限製住,霍傾兒和羅思禹都被重新扔回了馬車上。

褚琪炎則是被反縛住雙手,安置在了馬背上。

風連晟和李維的待遇稍好,沒有上繩索,卻是被一大隊騎兵圍的嚴嚴實實。

褚易簡把大部分的人手都安排著去護送這些人回城,他自己卻是駐馬原地沒動,一直目送了那一行人離開。

待到那一支冗長的隊伍逐漸在視野裏消失,褚易簡方才收回了目光,重新一招手道:“再牽一匹馬來!”

侍衛牽了馬來,褚潯陽卻是一個字也沒多問,直接躍上馬背,掉轉了馬頭道:“走吧!”

褚易簡也轉身策馬往後走。

他走的不快,似乎並不著急,一邊走著才一邊不緊不慢的問道:“你都不問我是要帶你去哪兒嗎?”

“人在矮簷下,我從來都識時務!”褚潯陽道,也跟著他優哉遊哉的打馬前行。

褚易簡看著沉著冷靜的側麵輪廓,半晌,最後還是忍不住的微蹙了眉頭,沉吟道:“你明明已經猜到我今天是要做什麽的了,難道真就半點也不怕嗎?”

“害怕有用嗎?”褚潯陽搖頭一笑,也回過頭去看向了他,道:“其實早在很久以前你所存的就已經是玉石俱焚的心思了對吧?事到如今,他們都還被蒙在鼓裏,以為你是要奪位稱雄,卻不知道你早就心如鐵石,打從開始起了要找褚沛償命的時候起也就沒再打算全身而退了。如果褚琪炎會知道你是存了這樣的念頭,那麽方才他就是拚一個魚死網破,也一定不會乖乖地束手就擒的!”

褚潯陽的語氣不徐不緩,像是在說著一些完全和己無關的小事。

褚易簡本來也沒當回事,可是越往後聽,臉上神色就繃得越緊,直至最後濃眉深鎖,晦暗不明的眸子裏卷起一片凜冽的風暴。

他的目光突然之間就變得陰冷,死死的盯著褚潯陽,似是想要直接看透到她的心裏去。

可是默然注視了半晌,最後也是不見絲毫端倪。

“你是怎麽知道的?”褚易簡本來是不想問的,可是忍了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的開口。

“小王叔,你的城府果然是不過爾爾,若是換做別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主動開口發問的。”褚潯陽聞言,卻是忍俊不禁的直接笑了出來。

她一直沒卻和褚易簡對視,隻是看著前麵崎嶇的山路,無關痛癢的再度開口道:“從楚州回來之後,我二哥叫人查過你的底!”

褚易簡聞言,心口卻是驟然一縮,霍的扭頭,再度朝她看了過去。

他的嘴唇動了動,目光卻略帶了幾分複雜,猶豫著沒有開口。

這一次褚潯陽卻是主動看向了他,擺正了神色,一字一頓道:“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嗬——”褚易簡像是聽了笑話一樣短促的笑了一聲出來,麵上表情卻像是凝結了一層冰,怎麽都化不開。

褚潯陽看著他,又再繼續說道:“我在楚州給你送回來的那兩個人都不是褚信,他們都是你用以掩人耳目的傀儡替身。十年前褚信曾經因為感染時疫大病一場,性命垂危,足有兩年時間不曾入宮上朝。如果我二哥得到的線索沒有錯的話,其實是從那個時候起,兩年之後再次走入眾人視線之內的睿親王就已經不是他的本人了。無可否認,你尋來的這兩個替身和他的樣貌都極為相似,並且利用他遠離朝堂的那兩年,將他的舉止習慣都模仿的十成十,完全不露破綻。這件事說起來雖是匪夷所思,但是真要你有心,其實也並不難的。”

“你是怎麽看出破綻的?”褚易簡問。

既然褚潯陽敢說,那就說明她的確是掌握到了十足十的證據。

而且都到了如今的這般地步,他也沒有必要再遮掩什麽。

“當時褚信大病一場,在名義上是度過了一次生死大劫,兩年時間,哪怕你找來的替身和他隻有八成相似,也可以用他重病做借口來搪塞過去,畢竟也沒有人想到你敢李代桃僵,把當朝一品的親王給替換掉包了。”褚潯陽道,也不管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殺氣,如數家珍一般惜惜道來,“你那兩個替身的身世背景早就被你全部抹平了,我也查不出他們姓甚名誰來了,可就算你再如何的訓練他們,假的終究也還是假的,一個人的本性和多年以來的涵養是不會輕易改變的。比如在楚州的時候,所謂的睿親王落入我手的時候居然也會失態叫罵,睿親王本身雖是文人出身,涵養極好,後來又是陪著陛下打天下,一路征戰著走過來的,什麽陣仗沒見過?久居高位,有些事他當是很清楚的,既然知道無路可走,又豈會自損身份,還要在我和哥哥的跟前撂狠話來泄憤?”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在楚州的時候褚潯陽和褚琪楓兄妹就開始對褚信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褚易簡隻是聽著,緊抿著唇角不置一詞。

褚潯陽也不管他,橫豎路上無聊,索性就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說出來,給他甄別,“論及細心,沒人能和小王叔你相比,後來回京以後哥哥暗中叫人去查你睿王府裏的貓膩。為了做到不漏破綻,這些年來睿親王府也間或的就會有姬妾抬進門,和在京中坐鎮的傀儡假戲真做,因為如果褚信突然就不見女色了,府裏的下人便很容易傳出閑話,惹人懷疑。可是哥哥他暗中調查的結果卻是——這八年來褚信寵信的都是後來納進門的姬妾,而對他早年的兩位妾室卻是直接冷落了,睿王妃那裏,雖然是有兩人共宿一室的時候,但次數也十分可觀,我們是不是就可以認為睿王妃其實也是知道這件事的,兩人同屋而不同床,也隻是為了掩人耳目的遮掩事實真相?”

褚易簡聽著,漸漸地就有些哭笑不得。

他對那兩個替身的掌控極嚴,力求做到事無巨細全無破綻,為了不叫人注意到王府裏麵的異常,甚至於指使在京中坐鎮的傀儡納妾。

隻還是沒有想到百密一疏,居然還是被褚琪楓從這上麵給瞧出了端倪。

這一刻,他已經沒了否定的必要,隻就冷哼一聲別開了視線。

褚潯陽卻是起了興致,仍是繼續說道:“我之所以會猜整個睿親王府早就落入你收,其實是還有一個原因的!”

“哦?”褚易簡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

“那就是褚昕芮!”褚潯陽道:“她的所作所為,相當於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交托到了你的手上,試問如果睿親王府還是褚信當家,她又何必這樣?你是因為當初你母親的死和整個褚氏一族被屠的事情嫉恨褚沛,褚昕芮她和這件事卻是沒有關係的吧?可是她卻和你同仇敵愾,一樣的苦大仇深,不惜拿了所有的身家性命出來,與你一起圖謀此事情。她自己的心裏也十分清楚,這件事一旦失敗,她就會跟著你跌入萬丈深淵,死無葬身之地。若不不是萬不得已,她會這麽蠢?”

褚昕芮也是算個很有心機的女人了,對所有的利害關係都一清二楚。

她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權利欲,而一定要去幫著兄長謀劃這樣一件傾翻天下的大事?

十年前褚昕芮才多大?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兒,她能依靠的就隻有她的父兄而已。

她會不顧一切的和褚易簡並肩作戰,因為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綁定了立場。

因為褚昕芮對待褚易簡的態度,也能進一步確認——

之前她在楚州拿到的兩個人都不是褚信。

這段時間之內,整個睿親王府裏麵風平浪靜,絲毫也沒有因為家主倒下而亂了方寸,由此也可見一斑。

“你倒是精明的很,什麽犄角旮旯的事情都能打聽出來。”褚易簡聽完了她的話,反而徹底釋然。

這些年他做的事情都是見不得人的,在背地裏籌謀策劃,耗盡心血。

自從雙腿被廢,他就被認定是個廢人了。

雖然礙著身份,明麵上沒人敢說什麽,但背地裏卻是被人指指點點的受盡了嘲諷。

沒有人知道他也博聞強記,心有丘壑。

他在暗中策動了這樣一場巨大的陰謀,維持了整個睿王府的榮華富貴不倒,足見他有多大的能耐。

可偏偏這些事又都是見不得人的。

直至今天,你內裏乾坤被褚潯陽一一道出。

褚易簡氣是氣惱,但同時心裏也生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暢快——

終於有人認識到了他的存在,終於有人肯定了他這一路走來做下的事。

如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半生的旅人突然瞧見了破空而出的太陽,那種感覺——

其實也是不錯的。

麵上一改之前陰霾森冷的表情,褚易簡的眉目之間反而流露出些許輕鬆愉悅的神情來。

“既然你都知道我要做什麽,還不怕?”褚易簡道,這一次的語氣也好了許多。

他側目看著褚潯陽,“我知道宮裏整個禦林軍的守衛都在你父親手裏,雖然這些年我也培植出了一些人手不假,但是要強闖宮門還是以卵擊石,半點勝算也無的。這種情況下,你就是最好的開路石,你父親一向都看重你,隻要有你在我手上,我想要進宮實在是輕而易舉了。”

“所以呢?”褚潯陽反問,渣渣眼睛看著他,“為了不拖累我父親,所以這個時候我就應該橫劍自刎,不去給你做這塊墊腳石?”

褚易簡一愣,片刻之後便是啞然失笑。

他笑過之後,臉上表情就徹底放柔了下來,又和往常時候那種溫文儒雅的模樣無二。

“是啊,你可不會這麽做!”褚易簡道,深有同感的用力抿抿唇,“你這個丫頭乖張狠毒的心思可比本王厲害多了,想要你去為了褚沛自戕?想來你也是不會做的!”

褚潯陽聳聳肩,算是默認。

褚易簡瞧著她這樣一副泰然處之的表情,眼中神色就又有了一瞬間的複雜,轉而問道:“你真的不怕嗎?褚家的所有人我是肯定一個也不會放過的,屆時你父親若是不肯就範的話——”

“如果——”褚潯陽聽著他的話,突然出聲打斷,半真半假道:“如果我說我不是褚家的人呢?”

“嗯?”褚易簡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就隻當她的開玩笑的。

“我知道,為了助你父親奪位,就算是要你親手去殺了褚沛你也不會手軟,你和他之間的確是沒什麽請份額可言的。”褚易簡道,卻是明顯的會錯了意,他眼中眸光內斂,那神色略顯空洞的看著前麵的道路,似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當中。

“別跟我說什麽濫殺無辜,我從來就不知道那是什麽,”最後他開口,那語氣卻有些輕飄飄的恍若夢囈,“我隻知道我見證了褚家闔族走向衰敗和死亡的下場,闔族上下三百多人的性命,都抵不過一個普天之下唯一的位置。那個時候,我甚至都是恨我父親的,恨他為什麽要和褚沛一樣,為什麽不肯妥協,讓母親和族中多少父老的鮮血成了他們日後安享富貴的墊腳石。潯陽,我知道,你上過戰場,你也許不怕鮮血和死亡,可是有一種死亡和鮮血卻是不一樣的,眼見著自己親人的血在麵前流幹,那種絕望和恐懼,即使你能斬殺多少人頭,都也比不了。”

褚易簡說著,眼中突然就有一線火光閃爍。

他扯了下嘴角,似是一個笑容,但卻因為其中滋味太過複雜苦澀,看起來卻更像是一個悲戚的表情。

“那個時候,我就死了!”褚易簡道:“後來僥幸回到了父親身邊,曾經又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在無休止的重複這樣的噩夢,整夜整夜的不能入眠,那個時候我就隻想求著父親,讓他替我母親和那些族人報仇。我是恨死了憲宗手下的那些儈子手,卻更恨踩著自己族人骨肉往上爬的褚沛。我——已經無法回頭了!”

褚易簡聲音沙啞的笑了一聲,抬手遮住了眼睛。

褚潯陽隻聽著他自言自語的陳述,看著他瘋魔了一般不住轉變的表情。

她從不認為褚易簡要替自己的族親報仇的想法有錯,隻是卻不能設身處地的去為對方考慮,畢竟——

她也沒有為大到那種程度,要將一個不相幹的人的仇恨和痛苦都感同身受。

何況——

她和褚易簡的立場,他們是敵人,必須要鬥一個你死我活的敵人!

褚易簡一直在緩慢的吐著氣調整自己的呼吸,過了許久之後,他才重新放下手,麵上表情已經恢複了冷靜自持的模樣。

“年前遇到延陵君,他說能替我醫治雙腿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就曾想過,如果我能重新站起來,那麽或許我可以試著忘記那段仇恨,也是學著別人一樣醉生夢死的過日子。”可能是被激起了情愫的欲望,這回也不問褚潯陽的意見,褚易簡就已經自顧開口。

他說著,又自嘲的搖頭一笑,抬手撫上隱隱作痛的雙腿道:“可是當我用了所有的力氣站起來之後我卻發現心裏埋藏了這麽多年的仇恨非但沒有喜悅而被衝散,反而越發激起了我複仇的欲念。曾經我覺得自己的力量太過單薄,一再的遲疑,可是自那以後,我不再猶豫了,開始著實實施了這麽多年都在籌劃的這個計劃。褚沛他不是冷血無情,不需要族眾和親人嗎?那麽我便讓他徹底失去一切,他不顧一切得來帝位,他的所有血脈相連的親人,隻有用你們這些人的血,才能償還他當年留下的罪孽。潯陽,你別覺得是我殘忍,或是有誰無辜,皇室之家,包括你在內,又有幾個人的手上的真的幹淨的?成王敗寇,不過僅此一條罷了。”

“如果是我,或許我會做的比你更絕!”褚潯陽道,卻是半分也不以為意。

這麽多年了,褚易簡根本就已經那個因為仇恨而徹底走火入魔。

自從知道他炮製傀儡操縱睿親王府開始,褚潯陽就已經沒有動過勸他回頭的念頭。

這個人——

其實是無藥可救的。

“能問你一件事嗎?”心裏苦笑一聲,褚潯陽的麵上卻是不顯,隻就隨口問道。

“什麽?”褚易簡隨口問道。

“嗬——”褚潯陽笑了笑,心中卻是有些遲疑,斟酌了一下才試著開口道:“真正的睿親王他人呢?應該是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提及睿親王,褚易簡麵上表情也無任何的變化。

褚潯陽觀察著他的側臉,心中就是了然,不過印證了自己的揣測,她倒是沒覺得恐懼,反而略感輕鬆的笑了起來,半調侃道:“不會是因為他不肯和你一起殺褚沛報仇,你嫌他礙事就先把他殺給殺了吧?”

她這樣問,其實是十分冒險的。

這可是弑殺親生父親的罪責,違背倫常,要遭天譴的。

褚易簡緩緩扭頭看過來。

他臉上的表情極淡。

褚潯陽不避不讓的和他對視。

兩個人,各自沉默,又過片刻,眼見著前麵城門再往,褚易簡卻是又自顧的把目光移開。

褚潯陽見他不想多言,也不再做無用功,看著前麵巍峨聳立的城牆道:“我猜——這個時候褚琪炎的人應該已經動手去拿褚昕芮了吧?”

褚琪炎之前束手就擒那麽痛快,明顯不合他的性格,他必定是有後招的。

如果說她褚潯陽是褚易安的軟肋,那麽褚昕芮在褚易簡麵前也多少有些分量。

褚易簡聽了這話,卻是全無半點反應。

褚潯陽臉上笑容不覺一深,又再補充道:“可是我提前安排了人手攔截,不準他的人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