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漠北女王

一般人看到已經被傳言罹難的親人又突然出現在眼前會是什麽反應?

反正青狐族長在看到自己的妻妾兒女被阿木爾的人五花大綁著推到跟前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不亞於見了鬼,震驚恐慌之餘,直接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這些就是你所謂被王上下令誅殺的你的族人親眷?”阿木爾的聲音裏麵蘊含的怒氣幾乎就能直接將人焚燒成灰,他一甩手,就將那些如是被串成一串螞蚱一樣的男女老少牽著甩到人前,麵目森冷到近乎猙獰一般的說道:“這些帶著細軟財物正喬裝準備遷出草原暫避的人,難道就是你所謂死在我王刀下的冤魂?”

到了後麵,他聲音就演變成了驚天動地的咆哮。

青狐族長剛被人扶著從地麵上顫顫巍巍的爬起來,抖著聲音看向那些被捆成團兒的至親,底氣不足道:“你——你們——怎麽會?”

明明是他族中心腹連夜過來報信,說有一隊神秘人神兵天降,將他所有的親眷都肆意殘殺了。

他當時自己心裏有鬼,幾乎想也不想的就覺得是拓跋淮安懷疑上了他,所以先發製人。

現在這些所謂的“受害者”居然又活著出現了?

這——

是怎麽一回事?

不僅僅是青狐族長自己百思不解,在場的所有漠北軍民都滿頭霧水,指指點點的議論。

拓跋雲姬心裏立刻就隱約明白了什麽。

她冷哼的一聲,幹脆直接拋開王軍的保護,孤身一人快步走下台階,走到那一群那女老少跟前,扯掉了其中一個六歲男孩兒塞在嘴裏的破布。

“祖父!祖父救我!”那男孩兒立刻尖銳的叫嚷著開始撲騰。

青狐族長下意識的上前一步,卻被阿木爾帶來的侍衛橫刀一攔,不得已的又縮了回去,急出了滿頭大汗。

“祖父救我!”那男孩兒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看得出來也是平時被寵壞了,在完全認不清局麵的情況下隻就肆意的撲騰扭打著旁邊鉗製他的王廷侍衛,一麵大聲叫嚷道:“你不是說要先接我們去草原外麵的大宅子裏享福的嗎?這些是什麽人?他們為什麽抓我還不給我飯吃。”

所謂的童言無忌,而且這孩子又不是在誰的嚴刑恐嚇之下才招認的。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青狐部落訓練私兵,真的是圖謀不軌,意圖染指王廷嗎?所以他送走自己的家人,然後謊稱被害,來欺瞞這些族人?

當真是打的好一張的同情牌。

人群中的風向幾乎是瞬間就變了。

他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陰險狡詐的背叛者!

更何況——

卡塔還刺殺了漠北王,間接給西越人提供便利,讓他們的王廷陷入危機。

且不說另外的幾位族長,就是最普通的百姓婦孺,乃至於青狐部落自己的人,一個個的眼睛裏也都燃燒著憤怒的烈火。

拓跋雲姬走上前去一步,冷冷的看著青狐族長道:“你還要狡辯嗎?現在人證物證當前,你還要怎麽樣的搬弄是非來挑撥離間?”

“不是的!”青狐族長立刻反駁,卻還是不肯坐以待斃的,“拓跋淮安!拓跋雲姬!對!是你們!就是你們!你們故意叫人擄走我的族人,又假傳了消息給我,逼我反叛。是你們故意陷害我的對不對?”

“我和五哥要害你?”拓跋雲姬反問,“有誰看到你的族親是被我王廷的來人擄劫了?凡事都要講求證據的。反而是卡塔,他於兩軍陣前害死我五哥,這才是人所共見!”

青狐族長一時也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阿木爾就將他的妻子,青狐的族長夫人推到人前,一麵扯掉她口中塞著的布團,一麵道:“我帶人一路追蹤過去的時候,看到的可是你的妻妾兒女說說笑笑一路閑庭信步的往草原邊境遷徙,沒見他們身邊有任何的一個外人脅迫威逼。”

青狐的族長夫人恐慌不已。

青狐族長和卡塔謀算的這件事,她是提前知情的,所以後來收到疑似青狐族長的來信之後,馬上就打點行裝,帶著家人“配合”他離開了部族的領地出去暫避。

誰也沒有想到,這竟然就隻是個圈套。

他們這樣突如其來的遠行本身,就已經完全沒有辦法解釋,如果不是有特殊的意圖,他們又怎麽會突然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來。

“我們——我們是舉家出去遊玩的。”青狐的族長夫人道,卻是明顯的底氣不足。

阿木爾冷笑了一聲,卻是從懷裏掏出一張薄羊皮抖開。

那上麵的幾行本土文字,在場所有的漠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而和青狐交好的飛鷹部落族長更一眼就認出那上麵字跡是青狐族長的。

“巴特爾!你配不上這個名字,竟敢公然背叛祖宗立下的誓言,你果然是居心叵測,想要謀奪王廷和漠北的王位嗎?你傳信讓族人逃走隱藏,再栽贓嫁禍,還讓卡塔去謀殺了我們的王?”飛鷹族長怒不可遏,眼睛猩紅的嘶吼出聲。

他衝過去,揪著青狐族長的衣領大力的搖晃。

青狐族長被搖的七葷八素。

這份手書,絕對不是他寫的,但字跡上麵居然模仿的十成十,讓他完全百口莫辯。

慌亂中,他的目光四下一掃,瞥見圍在人群外圍的西越軍隊,突然拔高了聲音,大聲道:“我沒有做過這樣的事!這一切都是西越人的陰謀,這是個圈套,是有人設計汙蔑我的!是西越人是挑撥離間計,你們不要上當,現在我們自相殘殺,隻會讓他們平白等著撈到好處。”

因為卡塔的窩裏反,漠北的實力如今已經大打折扣。

褚潯陽直接命令西越的軍隊傾巢出動,已經占據著絕對性的優勢了。

本來正在義憤填膺的漠北族人如臨大敵。

飛鷹族長遲疑了一下。

拓跋雲姬扭頭看向遠處的褚潯陽。

中間隔著數萬王軍,再加上又是在晚上,雙方都看不到對方的確切表情。

察覺到她的視線,褚潯陽就微微一笑,朗聲開口道:“本宮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你是要先解決族內私務,還是要直接和本宮之間輪一個輸贏,本宮都可以隨你!”

話雖如此,但她此時的態度狂傲,完全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拓跋雲姬完全不理內外的壓力,直接她一回頭,揮著飛鷹族長道:“去把我五哥和卡塔的遺體都抬過來,再把撿回來的他們兩人的兵器也一並送過來。”

“是!”飛鷹族長此時也不能夠再袖手旁觀,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了。

“這是西越人的陰謀!你們不能相信她!不能啊!”青狐族長嘶聲怒吼。

“陰謀?”褚潯陽聽了笑話一樣的冷笑出聲道:“你也不要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就是整個漠北王軍本宮都姑且沒有看在眼裏,你青狐一族現在還有多少人?本宮要拿下你們就直接戰場上見真章了,又何必費這諸多曲折?”

“你這女人,好生狂妄!”青狐族長怒道。

褚潯陽卻是不再理他,隻側目對青蘿使了個眼色。

青蘿會意,立刻上前,抽出腰間軟劍,壓在了一個漠北俘虜的頸邊,“說實話,你們的王是怎麽死的?”

那人雖然是青狐的族人,但生死關頭,又是在青狐族長根本無力自保的情況下,自是驚慌失措,忙不迭將事發的經過說了。

“白眼狼!叛徒!”青狐族長額上青筋暴起,跳腳大罵,“不要聽他的,他是被拓跋淮安買通了,他是受了西越人的脅迫,他說的話,不作數!不作數!”

拓跋雲姬冷著臉,並不和他爭執。

青蘿移步,又將軟件架在了旁邊另一個士兵頸邊。

她這樣閑庭信步般一路走下去,到了後麵,那些人卻仿佛破罐破摔了一樣,完全不用她再動作,齊齊的脖子一梗,爭先恐後道:“王上的確是被卡塔世子的暗手害死的,隨後這個女人又刺死了世子,當時集結在野狼穀的族人和王軍加起來有三萬多人,全部都因為無人指揮督戰而被西越人斬殺!卡塔——他是漠北的罪人!他是青狐的罪人,他不配做我們的領袖。”

眼見著那麽多的同袍戰死,有多少人都紅了眼?再加上被俘虜在了別人手裏,這些人的憤怒已經到達頂峰。

一個個身強體壯的漢子,淚流滿麵。

就是青狐族長刻意保存實力留下來的一萬軍隊當中,也有許多是那些戰死者的父兄親人。

這一刻,他們真正痛恨的已經不是大軍壓境,眼見著就要拿下他們王廷的西越人了,而是背信棄義,害死他們親人的卡塔和青狐。

青狐族長麵對四麵八方投射而來的憤怒的目光,仿佛是在接受一場淩遲之刑的洗禮。

是直到了這一刻,他連憤怒的情緒都已經忘了,滿心上下,就剩下無以言說的恐懼情緒。

飛鷹族長去了不多久,就把暫時安放在王廷之內的兩具屍體命人抬了出來。

其實現在驗傷或是不驗,都已經沒有多大關係了。

青狐族長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緊張的連著幹吞了好幾口唾沫。

有侍衛將收繳回來的幾件兵器也一起捧著上來。

阿木爾親力親為,去仔細查驗了拓跋淮安的傷口,又去過一柄鋼刀比較。

漠北民族,因為是遊牧散居的多,而礦藏又不多,鐵匠是十分稀缺的一種行當,他們也不會大批量的定製生產武器,王廷守衛軍的武器相對還統一一些,但是其他部族——

往往一件兵器都是父傳子,兄傳弟的使用,為了方便辨認,有人會在武器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也有人幹脆就叫鐵匠在打造的時候就做出與眾不同的特征來。

卡塔的身份算是尊貴,他也未能免俗,那把鋼刀除了比普通的刀刀麵更寬也更有分量,還特別囑咐匠人在刀背上鑄造了一排很不起眼的鋸齒。

換而言之——

他這把刀,其實是雙麵的!

當時他一心隻想要拓跋淮安速死,是從他身後一刀戳了進去,傷口比對的特征就十分明顯了。

阿木爾的臉色已經有鐵青轉為烏黑。

飛鷹和金雕的族長也紛紛上前查看。

青狐族長一早就知道在劫難逃,趁著幾人都在對比傷口的時候,悄無聲息就往人群裏退去。

“巴特爾!”拓跋雲姬卻根本就沒把心思用在拓跋淮安身上,褚潯陽既然說他是死於卡塔之手,那他就一定是死於卡塔之手,眼見著青狐族長想要遁走,她怒喝一聲,順手從旁邊侍衛托在手裏的武器中抓過一件就搶了上去。

青狐族長腿上還帶著傷,本身就行動不便。

拓跋雲姬不由分說的衝上前去,就是一刀戳在他背上。

青狐族長慘叫一聲,抬手卻觸摸不到背上的傷口。

他忍著劇痛,一寸一寸的緩緩回轉頭來,臉上表情已經瞬間轉為猙獰,瞪著拓跋雲姬虛弱道:“你——你——”

蒼狼族長見狀,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脫口罵道:“雲姬你瘋了?你忘了漠北的組訓了——”

“我現在殺的不是自己的族人,而是背叛王廷和我族人的叛徒,更是謀害了五哥的凶手。你若一定要說是有人壞了規矩,那也是卡塔和巴特爾在先,我不過是代表我的兄長,我的子民要他們償還欠下的債而已!”拓跋雲姬道,一點也不含糊的頂回去。

她的語調鏗鏘有力,目光淩厲的四下裏一掃,對表情沉默又戒備的青狐族人道:“是我殺了你們的族長,你們若是覺得我殺錯了,或是他不該死,那就一起給他報仇雪恨吧!”

這女人渾身上下都透著那麽一股子戾氣,但也莫名的,隱隱又帶了幾分叫人心生振奮的力量。

“巴特爾該死!是他殺了我們的王,是他害死了我們的親人兄弟,他該死!他不是我們的族長!他是我青狐的罪人,是我們草原的恥辱!”人群裏,不知道是誰振臂高呼。

然後隻在那一個瞬間,整個場麵上的氣氛就被引燃了起來。

先是青狐的族人,然後的王廷的王軍,隨後飛鷹和金雕的部從也受到感染,直至最後,所有人都義憤填膺的連成一片,就連部分蒼狼的族人也蠢蠢欲動。

青狐族長茫然四顧,孤立無援,滿是風霜的臉上神情落魄又恐慌。

拓跋雲姬對他自是不會存有半分的悲憫之心,抽刀回來,又直接橫空往下一劈。

鮮血漸染,灑在她白色喪服的襟口之上,觸目驚心。

人群中爆發出一片巨大的歡呼聲,一時間卻竟然忘了身後西越大軍壓境的處境。

拓跋雲姬卻一直保持理智,她果斷的丟棄手中鋼刀,轉身,步伐堅定的穿越人群,朝著後麵的褚潯陽走去。

堵在那裏的王軍自動往兩側退開,給她讓出一條出路來。

身後的漠北軍民突然就斂了聲勢,目光齊刷刷的誰隨著他們的公主殿下看去,卻沒有人知道她是要做什麽。

拓跋雲姬走過去,迎著跪在前麵的漠北俘虜,麵對褚潯陽的戰馬,突然膝蓋一彎,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人群裏一片抽氣聲和欷歔聲。

阿木爾冷不丁打了個寒戰,才想要說什麽,拓跋雲姬已經率先開口道:“潯陽公主,你我曾經有過一麵之緣,也算得上是舊相識了,我知道我這樣的請求過分,可是經過今日之事,我漠北一族已經元氣大傷。不管是之前我五哥和北疆人聯合對西越用兵,還是此次你奉命遠征我漠北一族,你們所為,不過都是誌氣二字,但是在戰爭中真正受到損失和傷害的卻永遠都是無辜的百姓婦孺。我知道我今天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可是——能不能請你網開一麵?這一場戰事,就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褚潯陽勾唇一笑,口中玩味著這幾個字。

“是!我請求你網開一麵,可否就此終結此處一役?”拓跋雲姬道,字字清晰而肯定,“我的族人,我的子民,他們何其無辜?親人被殺,領袖背叛,經此一事,我們都已經受到了打擊和教訓,漠北曾經對你西越子民犯下的錯,隻是我五哥思慮不周之下的一個決策失誤。這件事,我願意一力承擔,請你將我綁縛回京,任憑發落!”

因為內訌而造成的損傷,漠北如果繼續再和朝廷對抗,也是必敗無疑。

再要打下去,他們就隻會遭受更大的損傷。

隻是這樣不戰而降——

漠北人向來驍勇,這種行為,被他們下意識的解讀為懦弱。

現在拓跋雲姬一個女人可以輕易說出口的,幾個部族的族長卻隻能違心的保持沉默。

“拓跋雲姬!你這無恥的女人,你不配做我漠北的子民,大敵當前,你不思為死去的族人報仇,反而跪在敵人的麵前求饒?漠北王廷的臉麵,真是叫你丟光了!”蒼狼族長知道和她之間已經成仇,瞅準了機會立刻發難。

拓跋雲姬跪在那裏沒動,隻冷著臉回頭,諷刺道:“現在跪在這裏的是我——拓跋雲姬!我沒有拿拓跋氏的先祖出來辱沒,也沒有以王廷做籌碼來賣國求榮。舅舅你不是從方才開始就已經嫌我礙事,擋了你的路嗎?他們將我綁走,豈不更好,你再要扶持雲石上位的時候就不會有人站出來礙事,而等到有朝一日,西越人再卷土重來的時候,舅舅你就可以以輔國大將軍的身份親自指揮王軍和他們決一死戰了。”

拓跋雲石,絕對撐不起漠北王廷這裏的場子。

且不說蒼狼族長堅持推他上位的用心到底如何,隻要隨便想想就知道,如果是叫那麽個一無是處的無知孩童坐上漠北王的寶座,西越人是傻了才會放棄直接攻下他們漠北的機會?

不行!絕對不能讓拓跋雲石繼承漠北的王位!

飛鷹族長和金雕族長彼此之間互相交換了一個隱晦的眼神。

“你——”這邊麵對拓跋雲姬不留情麵的羞辱,蒼狼族張幾乎氣結,滿麵通紅的就要跳腳大罵。

拓跋雲姬卻沒等他開口就已經繼續說道:“我是沒有舅舅你那樣的勇氣和誌向,我隻是個目光短淺的女人罷了。我隻是不想看著我的族人子民在戰亂中飽受摧殘,我漠北的勇士雖然不懼死亡,我卻要替他們家中的父母妻兒著想,這樣的犧牲,我看不慣,也覺得不值得。我不想看到我的族人年老無依,我不想看那些年輕的媳婦姑娘絕望哭喊著,卻隻能替他們的丈夫愛人壘起墳包,我也不想看到任何一個孩子成為沒有父親保護庇蔭的孤兒。舅舅你說的對,我就隻是個女人,所有的就隻是這麽一點無恥的私心罷了。橫豎我做什麽事,也沒叫你替我付出代價,就不用你來口是心非的詆毀我了。”

但凡是人,在民族氣節之前也會有無法抹滅的感情和私心。

有哪一個熱血男兒願意看到自己的父母白發蒼蒼老無所依?有哪一個丈夫願意拋棄自己的妻子兒女,讓他們成為寡婦和失怙的孤兒?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誰又願意在戰場上將自己年輕的生命就那麽交托出去?

拓跋雲姬的一番話說完,王軍之內上一片長久的沉默,而後麵外圍聚攏的族人中間卻已經有女人好孩童哀哀的痛哭聲。

蒼狼族長被她噎的麵紅耳赤,隻還強硬著梗著脖子道:“大敵當前,你卻在這裏動搖軍心?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我漠北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草原,我們也從來就需要通過戰爭來掠奪擴張土地,我隻是不明白,這一仗繼續打下去,除了勞民傷財,我們究竟能得到什麽好處?”拓跋雲姬道,據理力爭。

他們漠北會卷入戰爭,其實還是因為西越人大軍壓境而迫不得已。

而他們自己——

現在完全處於劣勢,繼續打下去,隻能有更多的族人犧牲死去罷了。

在切身的利益麵前,其他的一切好像就都變得蒼白無力了。

“說到底,你還是想要說服我們,向西越繳械投降嗎?”蒼狼族長冷笑,神色鄙夷,說著,就話鋒一轉,忽而也跟著扭頭看向了褚潯陽道:“現在就算你肯歸降,也不見得他們就肯答應,反而丟人現眼的做下這些醜事來,呸!”

西越人明顯是處在上風的,這樣的情況下——

好像任憑是誰也不會甘心就此收手的吧?

拓跋雲姬說了半天,也隻是自取其辱罷了。

果不其然,聽了這話,對麵的褚潯陽就是朗聲一笑。

她的小聲清澈,並沒有一般少女的扭捏婉轉,反而初春時節微冷的風,凜冽之中又透著清新。

“蒼狼族張說得對,說要休戰?現在這決定權是握在本宮手裏的,由不得你們來討價還價!”褚潯陽道。

“繼續打下去,不管最後誰輸誰贏,最終受到損失的也不會隻是我漠北吧?”拓跋雲姬口齒伶俐的反擊。

褚潯陽已經在馬背上坐了半天,這會兒已經有些倦了,她稍稍往前傾身趴在了馬背上,將遠處那兩人的麵目看得又稍微清晰了些,然後就眨著眼睛笑道:“本宮若是想要你漠北一族毀於一旦,還哪需要一兵一卒?如果我就從這裏馬上再放一把火——”

拓跋雲姬等人勃然變色。

褚潯陽的語氣頓了一下,才又繼續無所謂道:“你們猜——會怎麽樣?”

“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打,你西越的朝廷難道就隻配用這樣卑鄙齷齪的伎倆嗎?”飛鷹組長怒道。

褚潯陽不怒反笑,聳了聳肩道:“就像方才這位蒼狼族長說的,雲姬公主不一介女流,本宮和她一樣,都不過是一介女流,我要做什麽,就做什麽。而且又有哪本兵書規定,火攻要被列為旁門左道了?”

幾個族長都被她堵的啞口無言。

拓跋雲姬苦澀一笑,又再往前走了一步道:“公主,說到底,你也隻是奉命行事,何必一定要趕盡殺絕呢?而且我聽說公主殿下您大婚在即,在這個時候徒增殺孽,應該也不是你心中所向。如果我能說服我的族人歸降,您可否網開一麵?”

提及她大婚的事情,褚潯陽似是被戳到了軟肋,明顯有了些動容。

“不行!”蒼狼族長見狀,立刻就跳出來反對。

褚潯陽重新坐直了身子,掃視一眼王廷前麵黑壓壓一片的漠北人,最後看向了拓跋雲姬道:“這裏——你做得了主嗎?”

拓跋雲姬遲疑了一瞬,然後勉強提起一口氣道:“你給我點時間,我——”

這件事,還是得幾個族長首肯的。

“好!”褚潯陽卻是爽快,沒等她說完就已經痛快的略一頷首,“我給你三天時間,你們商量好了,就叫人去洈水城去和我談吧!”

言罷,根本就完不管身後漠北人是要如何,她直接就一揮手,下令帶著自己隊伍先行撤退。

“拓跋雲姬——”身後蒼狼族長暴跳如雷的就要發難。

拓跋雲姬卻是直接越過他去,麵對外麵十數萬的漠北軍民,揚聲道:“繼續打還是議和?”

褚潯陽自馬背上回頭,看著那女子傲然的背影微微一笑,再沒理會那裏的喧囂。

她的人撤退的速度不快,走出去兩裏之外的時候,隱約似是聽到身後被落在遠處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呐喊著:“女王!女王!”

兩天之後,漠北方麵的局麵基本已經定下來了。

晚上褚潯陽站在城門樓頭,青蘿將那邊的情況稟報了一番道:“明天,拓跋雲姬應該會親自過來,不過奴婢還是那句話,公主真的信她可以永不背叛嗎?”

“誅殺青狐,白虎和蒼狼部落的命令,都是她下的!”褚潯陽並沒有正麵回答,隻簡短的留了這麽一句話。

青蘿皺著眉頭,苦思冥想,最終還是不得要領。

而褚潯陽隻靜默的看著遠處的天空,並沒有額外的再多做解釋。

那三個部落當中,除了青狐部落的卡塔父子是真的野心膨脹居心不良之外,其實其它兩族——

其實隻要拓跋雲姬想要從輕發落,也沒有人會逼著她去追究。

烏蘭是因為和卡塔暗度陳倉狼狽為奸上了他的船,幫他做事,但那就隻是她個人的事,白虎族長和闔族上下的族人罪不至死。

而蒼狼,雖然因為幾位人選和拓跋雲姬起了衝突,但他雖然方法急進了一些,卻也不算理虧,畢竟拓跋雲姬是女子,遵循古典,就沒有叫她霸著王位不放的道理。

更何況,它還是拓跋雲姬和拓跋淮安的母族。

可也正因為是這樣,這也成了拓跋雲姬不可能容它繼續存在的誘因。

千百年來,草原上的血統,男子更尊貴於女人的想法根深蒂固,這些年來,蒼狼部落為了支持培養拓跋淮安,可以說是費盡心機,花費了所有的心血。

哪怕拓跋雲姬和他都是一母所出,但是在蒼狼一族的眼中卻也是完全沒法相提並論的。

可是現在,拓跋雲姬聯合外敵,直接參與了誅殺拓跋淮安的計劃。

現在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蒼狼也許還會不遺餘力的支持她,可一旦有朝一日叫他們發現了蛛絲馬跡——

作為她的母族,哪怕她是漠北的女王,蒼狼一族對她也有逾矩問罪的權力。

“白虎一族是單純受了烏蘭的連累,而蒼狼——拓跋雲姬以女子之身當政,本來就是一件挑釁王權的事,為了消除隱患,唯一對她有約束力的蒼狼部落也必須徹底消失。”“草原上的部族之間,沒有那麽多的仁義道德可以考究。你當你家公主怎麽就會那麽放心的把整個漠北交到拓跋雲姬的手上?她不過就是看重了這一點,拓跋雲姬這一次打破傳統,雖然暫時彈壓住了其他族人,但是等過一陣子,其他部族的人緩過勁兒來,就又勢必會想方設法的推翻她的統治,再度試圖把漠北王廷的統治模式拉回之前的軌道上。拓跋雲姬不想被拉下馬落得失誤無存的下場,就隻能依靠朝廷的支持。所以隻要是在她的有生之年,漠北草原就會一直在朝廷的掌控之下。然後趁著這段時間之內,再循序漸進的采取一些別的措施,或是將它分散的部族慢慢逐一鏟除融合成一脈,或者用漢化的思想逐步同化他們,總會有適當的方式誘導他們適應這種被統治和約束的環境的。”說話的人,從城門樓下拐上來,卻是幾日不見的延陵君。

------題外話------

陛下v5,千秋萬代,一統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