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這鐵血山河為證!
馬車上,褚潯陽的思緒還是有點沒有完全歸攏回來,就爬過去,扯了延陵君的袖子道:“你說的——是羅思禹嗎?”
延陵君取過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卻沒有喝水,隻端在手裏看著,不答反問道:“你說呢?”
“哥哥是個做事十分幹脆果斷的人,的確,這一次在羅家的事情上,他是額外多費了些時間和心思的。”褚潯陽忖道:“可是羅思禹——”
話到這裏,後麵她也就不知道該是從何說起了。
羅家的事,其實羅爭的想法沒有錯,哪怕隻是看在羅皇後的麵子上,褚琪楓也不會在他剛剛掌權伊始的時候就扳倒了羅家。
他之所以會配合羅思禹,隻是因為他本身就和羅思禹打著一樣的主意。
但如果隻是為了要推羅晨上位的話,其實就隻需要他的一句話就行,隻要他說要把羅國公府交給羅晨接棒,這普天之下,都沒有人敢有異議。
但是最終他卻選擇了袖手旁觀,看著羅思禹以爵位為誘餌,借力打力,把羅棠和羅爭全部鬥垮了。
這件事上,他的確是給予了過多的時間和耐心。
原來——
就是為了羅思禹嗎?
褚琪楓和羅思禹之間?
橫豎褚潯陽之前是沒有看出任何兩情相悅的跡象的。
延陵君笑了笑,隻道:“不管是論心性還是論家世,羅思禹都是符合一國之後標準的最佳人選。褚沛不是個有為的君主,過去的十幾年間,雖然通過強勢打壓,勉強維持了西越國界之內的所謂升平盛世,但強權之下,卻存在著太多的弊端隱患。褚琪楓又是少年天子,他要將這一個國家撿起來,逐步整頓,將會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這種情況下,最不濟,他也得先保證自己不至於後院起火,才能集中所有的精力去處理國事。羅思禹有心機有手段,也足夠的理智聰明,有她坐鎮後宮,她應該是有足夠的能力穩住後宮和朝局的平衡的。並且在身世上,她是先皇後的侄孫女,褚琪楓娶了她,所有人都會覺得他開明大度,並沒有因為羅皇後和方氏之間的舊事而報複打壓羅皇後的母族,自然就可以贏得一個賢明之名,讓曾經的老臣都能放心追隨,也讓天下百姓稱頌擁護。”
綜合這兩點,無論從哪方麵說,羅思禹的確都是一國之後的不二人選。
這一點,褚潯陽也並不是不知道。
延陵君見她沉默不語,就又繼續說道:“不僅僅是這樣,還有更重要的一點,褚琪楓他太年輕了,就算背後有你父親彈壓,新君繼位,肯定有不少人都要跟著心思活絡。那些世家大族的貴女們,任何一個得勢,一旦有外戚野心膨脹起來,營私結黨,都會對朝局穩定造成極大的影響。相對而言,現在的羅家——就真的是和皇室結親的不二人選了。”
羅晨還小,所謂的羅國公府,雖然頂著個一等爵的頭銜在,但是說白了,現在就不過一座空架子罷了。
就算將來羅晨會有出息,但就目前的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時間之內來看——
褚琪楓如果真的選了羅家做他的嶽家,那麽就可以完全的了卻後顧之憂,隻安心的做自己的事了。
而等到羅晨有能力頂立起羅家門戶的時候,他勢必早就把整個朝局整頓好了並且牢牢握在手中,羅家就是要二次發跡,也沒什麽了。
從一個帝王的角度來講,褚琪楓幾乎沒有任何的理由放棄羅思禹而另立他人為後。
褚潯陽也不知道自己是種怎樣的心情。
其實她對羅思禹的印象不壞,甚至於還十分欣賞她遇事冷靜,堅韌而果敢的作風。
可是從頭到尾,都要用利益來估算這一樁婚姻的可行性——
無論是對褚琪楓還是羅思禹,她的心裏都總覺得有些不對味兒。
延陵君見她一直沉默,索性也就不再多說什麽,靠在車廂壁上自顧喝水潤喉——
這世上,哪兒來的那麽多兩情相悅?
先送褚潯陽回了東宮,延陵君就又馬不停蹄的去了驛館,和榮程昱見了一麵。
橫豎雙方之間也沒什麽好說的,隻在場麵上互相簡單的交代了幾句話也就散了。
次日一早,曾奇就帶著褚易安的聖旨駕臨,直接把定下來的婚期給他報備了一聲。這件事,完全就沒有榮程昱插嘴或是反對的餘地。
他接了旨,當天下午又進宮一趟當麵謝恩,然後就打點行裝,定了兩天以後的歸期,不曾想才剛回了驛館,管家就急匆匆的跟了進來,道:“國公爺,小的剛剛得到了消息,今天的早朝上,西越國主突然降下一道旨意,近期內會禪位於太子。”
“什麽?”彼時榮程昱剛要進門,一時間反應太大,險些被門檻絆倒。
“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確定屬實嗎?”他回轉身來,急切的問道,隻覺得做夢了一般,怎麽想都覺得荒唐不可信。
“是宮裏出來的消息,絕對沒有錯,聽說昨天西越太子就已經讓欽天監測算了吉日,就定在月末的二十八,就要舉行登基大典了!”管家說道,擦了把額上汗水,“國公爺,那西越國主正在壯年,又得臣民百姓擁戴,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選擇退位?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這許多年來,褚易安在朝中的地位穩固,就連他登臨帝位,在所有人看來也都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了。
可是眼下才剛剛半年時間,他突然就要退位讓賢了?
不管是叫誰想來,也都難以接受。
榮程昱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管家卻是急的不行,“國公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大公子的婚事——”
褚易安要退位,這個時候還在忙著嫁女兒,也不知道他們榮家會不會跟著惹上什麽亂子。
“別說胡話!”榮程昱是到了這個時候才勉強定下神來,不悅的警告道:“就算是西越太子繼位,褚潯陽的身份跟著他,也隻能更上一層,這門婚事定了就是定了。至於到底由誰來做這個皇帝,這都隻是他們西越一國內部的事情,和我們無關。”
褚琪楓登基為帝的話,那麽依著他對褚潯陽的寵愛程度,褚潯陽隻會跟著水漲船高。
這樣一來,榮家和她之間的這門婚事,就更要重視了。
“那——我們要不要留下來等著參加新皇的繼位大典?”管家提醒道。
“不了!還是照原定計劃,榮烈的婚期也定了,家裏那邊有很多的事情都要開始著手準備了。”榮程昱道,直接擺擺手,心裏卻是莫名煩躁了起來。
褚易安和褚琪楓這雙父子,其實誰做皇帝,對西越的朝臣百姓都沒有什麽區別,橫豎那兩人都是一條心,但是這一個身份的轉變,受到影響最大的——
卻是褚潯陽!
榮程昱甚至是開始懷疑,褚易安突然退位的舉動,根本就是為著褚潯陽的。
不過就是嫁個女兒而已,這父子兩人,是真要不惜一切,把這個女孩兒給捧到天上去嗎?
褚易安要退位讓賢的聖旨一出,自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文武百官紛紛諫言,請他三思,但褚易安的心意已決,並且他隻說是退位,並沒有要對政務撒手不管,就是那些拿著褚琪楓年紀尚輕來做理由的朝臣也都無話可說。
再者因為前麵的一場朝局動**,眾人也已經領教過了褚琪楓殺伐決斷的手腕,並挑不出他的毛病來,所以風風火火的打了幾天口水仗之後,這事兒就算定下來了。
有褚易安坐鎮,事情一切都進展的十分順利。
元月二十八,一套冗長而繁瑣的儀式之後,西越的這座江山正式易主,落在了擁有前朝皇族血統的褚琪楓身上。
加冕儀式十分隆重,褚潯陽雖是皇族,但因為是女子,所以也沒有資格進到宗祠之內,隻和其他的文武百官一起,在廣場上遠遠的看著。
“風水輪流,這個時候,真該是叫人去皇陵看看,褚沛別是被氣的從棺材裏跳出來了。”這樣的儀式,對褚潯陽而言,非但沒叫她感受到任何振奮的力量,反而是為即將扣在褚琪楓身上的那套枷鎖而覺出了幾分壓抑。
“皇權更替,從來都是這樣,沒有哪家的江山是鐵打的,隔一段時間總要換人來經營,才能更進一步。”延陵君笑道:“隻是他褚家的運氣要差一些罷了。”
褚沛苦心孤詣,不擇手段的拚搶了一輩子,這座江山,轉手就在他身後又再丟了,說起來,的確是諷刺的很。
延陵君這個人,對不喜歡的人,向來刻薄,不留口德。
這樣想著,他就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其實他也是無所謂的吧,橫豎那人從奪位之初,一心為著的就隻是他自己的利益,又不是為了傳給子孫後代的,當初他是頂著帝王的名頭下葬的,這結局——對他來說,已經算是圓滿了。”
褚沛那人,的確是自私冷血到了極致。
若不是因為這樣,褚易安也不會什麽都不管的就把褚家的江山又拱手於人了吧?
褚潯陽對此也沒多少感覺,隻安心的等著典禮結束。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就是晚上的宮宴了。
新皇在昭德殿賜宴,並且宮外也在各衙門門口擺了流水席,普天同慶。
也是得益於漠北剛剛了結了一場戰事的喜氣,就算是皇位突然換人來坐,其實在朝臣百姓中間也沒有引起什麽大的情緒波動。
橫豎大家關心的也都隻是自己的日子能否過的安穩,而至於國泰民安之餘,他們是對誰頂禮膜拜的有什麽關係。
這一場宮宴,氣氛很好,所有人都其樂融融。
酒宴一直進行到二更過半,因為是宮宴,文武百官都有節製,誰也不敢飲酒過量,唯恐殿前失議。
官員命婦們三五成群的相攜出宮,羅思禹整晚都沉默不語的坐在羅大夫人身邊,出了殿門就將母親拉到一旁,道:“母親你和晨兒先行一步,我稍後就來!”
羅大夫人一愣,隨後扭頭往殿中高處看了一眼,了然的點頭,“嗯!那你快點!”
他們羅家現在的情況特殊,哪怕婚事是門當戶對,兩廂情願的,但提前也必須要得宮裏的首肯。
“知道了!”羅思禹點頭,待到羅大夫人走後,就轉身快步往回廊後麵繞了過去。
褚琪楓散席之後走的別的殿門,並且從今天起他就要搬到宮裏來住了,去的自是後宮的方向。
羅思禹對這宮裏的路並不陌生,很容易的就尋到了他的去處。
彼時褚琪楓正帶著蔣六走在禦花園裏,聽到腳步聲,回頭見到是她,就直接給蔣六使了個眼色。
“是!”蔣六趕緊退到遠處等著。
“臣女給陛下請安!”羅思禹半點也不敢大意,走到近前,直接就規規矩矩的跪了下去。
褚琪楓長身而立,手中把玩著腰間一塊玉佩。
因為方才在宴會上喝了不少酒,他的麵龐就帶了幾分微醺的紅潤。
雖然表情還是那個表情,但看起來竟會叫人產生一種錯覺,仿佛——
今天的他,倒不是那那般冷漠冰涼了。
羅思禹會出現,他倒是一點也不奇怪,但一時也沒叫起,隻就語氣輕緩道:“羅爭的腿廢了?”
羅爭上回受了杖刑之後,雖然受了傷,但卻沒有傷筋動骨,本來養一陣就能痊愈,可是這都一個月了,他的傷勢卻非但沒有好轉,反而傷口潰爛,越發的嚴重了起來。
起初的時候他自己也對這種皮外傷都沒太當回事,等到半月之後覺得不對勁,找了太醫去看,卻說是化膿腐爛的太過嚴重,日後就算愈合了,也要變成殘廢。
在他藥裏麵做手腳的小廝等到有人去拿的時候已經跑的沒了蹤影。
這樣一來,羅家有資格和羅晨去爭爵位的兩位公子就全都成了廢人,直接讓羅大夫人打發去了城外的莊子上養病去了。
這些事,羅思禹自然也沒打算能瞞過他,聽他提及,也不遮掩,隻坦**的說道:“臣女謝謝陛下的成全!”
褚琪楓看著遠處的天際,隻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不置可否,片刻之後,忽而就轉移了話題道:“你現在找過來,又是想要朕成全你些什麽?”
他的語氣有些懶散的隨意,但是那個自稱入耳,卻是讓羅思禹的心頭一緊,莫名的打了個寒戰。
是了,今時不同往日,這個少年,如今已經是高高在上的一國帝王了。
雖然還是那張臉,也雖然一眼看去的感覺都全然沒變,但是這個身份一變,他就更是成了高高在上,讓人隻能遠觀仰望的一個存在了。
“臣女慚愧!”勉強定了定神,羅思禹道:“臣女知道不該三番四次的給陛下添麻煩,但是形勢所迫,也有諸多的無可奈何。既然陛下都已經網開一麵了,那麽臣女鬥膽,就請您再賜羅家一份恩典!”
褚琪楓麵無表情的聽著她說。
羅思禹說到這裏,卻是下意識的頓了一下,抿了唇角,心裏莫名的苦澀不已。
褚琪楓垂眸看了她一眼。
他倒是料事如神,直接就道:“你挑的是哪一家?”
羅思禹一愣,這一次是真是完全始料未及,猛地抬頭朝他看去。
褚琪楓的心思有多深沉縝密,她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居然是把自己的每一步打算和安排的後路都料到了。
羅思禹的嘴唇動了動,可是麵對那少年冷峻的臉孔和靜無波瀾的一雙眸子,之前準備好的千般理由,這時候卻竟然全部卡在了喉嚨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褚琪楓卻是十分幹脆,一抬下巴道:“你起來吧!”
“是!”羅思禹遲疑了一下,方才忐忑不已的爬起來。
褚琪楓的目光又移向別處,仿佛是知道她開不了口,就直接代為說道:“你要為你的家族做打算,這一點無可厚非,人人都有私心和算計,這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不過眼下,我的手底下眼見著也會有點不小的麻煩,你剛好適合化解。你是個聰明人,我也不同你多說,反正你心裏很清楚,不管怎樣,一時半刻,我是不會動你們羅家的。這件事,就隻是個提議,你若覺得合適,這無疑會是你羅家最好的出路!”
羅思禹本來是聽的雲裏霧裏,但最後目光狐疑的隨著他的視線移到後宮的方向,心裏卻是咯噔一下,如遭雷擊一般,有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她的神色複雜的看著眼前這個岑貴又冷漠的少年,明明聽到了他的話,卻又像是根本理解不了一樣。
“如何?”褚琪楓對她的頭腦卻是信得過的,直接就問。
這件事,對羅思禹這樣聰明的女人來說,其實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斟酌和考慮的。
他的目色很深,但是夜色中,卻有種深邃閃動的光芒。
羅思禹看著他,使勁的抿著唇角。
誠如褚琪楓所言,她知道,這件事對她羅家而言,根本就天上掉餡餅一樣好事,她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可是本來已經衝到了嘴邊的話,卻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不想說出口。
“我——”羅思禹張了張嘴,卻又飛快的咬住唇瓣,神情看上去十分的糾結不安。
褚琪楓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微微詫異,想了一想,突然就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笑非笑的彎了下唇角道:“原來是我提的晚了!沒關係,既然這樣,那就當我什麽也沒說。你們羅家的家務事,我不會過問!”
言罷,一撩袍角,轉身就走。
羅思禹一時怔忪,腦中飛快的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的言下之意——
他是以為她有心儀的男子了,所以才會對這種送上門的好事遲疑猶豫。
“陛下!”羅思禹的心裏一急,連忙往前追了一步。
褚琪楓止步回頭,地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觸及他平靜卻透著深邃的眸光,羅思禹隻就覺得心煩意亂,胡亂的又把視線移開了。
褚琪楓見狀,似乎是有所感觸一般,輕輕的嗤笑一聲道:“你這一介女子,為羅家做到這裏也算足夠了。盡力而為吧,何必勉強自己再換得將來後悔?”
這幾句話,分明沒含著什麽感情在裏頭,卻頗帶了幾分語重心長。
羅思禹聞言,不覺得就是心裏一酸。
她會自己的家族和母親所做的打算,從來就不覺得委屈不平,但是誠如褚琪楓所言,她不過一個柔弱的女子罷了。
如果可以,她又何嚐不願意隻關起門來閨房繡花,安逸閑散的度日。
可是——
命運如此,她抗拒不得!
“再晚宮門就關了,回去吧!”褚琪楓瞧見她的神情,更加篤定了心中猜測,移開了視線。
“等等!”見他要走,羅思禹就飛快的一咬牙,又叫住了他。
她的聲音虛弱,說著又匆忙的別開了視線,道:“可不可以讓我考慮一下!”
這一次,褚琪楓倒是真的大為意外。
這個女人的心性兒——
是不是太過強幹了一點兒?
“你——給我點兒時間,讓我想一想!”羅思禹勉強開口。
有那麽一瞬間,她有過想要解釋的念頭,但是對上那少年的視線,就又忍了下來。
褚琪楓略微沉默了一瞬,隨後就無所謂的點頭,“可以,反正也不急在一時,你考慮好了再來找我,沒必要勉強!”
說完就當先一步,轉身繼續往前走去。
接下來的一個月,宮裏宮外都忙成一片,緊羅密布的準備褚潯陽大婚的事情,倒是褚潯陽這個當事人落得清閑,天天的窩在東宮裏不出去見人。
延陵君是在京城一直賴到二月底方才離京,回去準備迎親接駕的事情。
三月初六,的確是個好日子,天朗氣清,陽光高照。
下半夜姚氏就帶著一眾喜娘嬤嬤過來,把褚潯陽拽起來。
按照慣例上的規矩,延陵君的不會親自進京來接她的,所以雖說是出閣的日子,褚潯陽倒也不見怎麽樣的忐忑緊張,就安心的由著姚氏有條不紊的帶人幫著一番折騰。
這一場大婚,的確稱得上是盛世花嫁,不管是排場還是規格,都是前無古人,早從大婚當天賜宴的名單和公主陪嫁的禮單公開之後,就成了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
“陛下和太上皇對潯陽公主真是寵愛有加,方才過來的時候我瞧了眼,隻陪嫁的珠寶玉器就把旁邊華清宮的院子堆滿了。”
“可不是!嫁妝的規格已經遠在皇後之上了。不過公主和陛下是雙生子,又是自小一起長大的親兄妹,獨得寵愛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是啊!陛下和太上皇愛重公主,這本來就不是什麽秘密。何況公主如今還是遠嫁。就算身份再如何的尊貴,到了別人的地方,也總要被束縛住了手腳。陛下給出這麽豐厚的嫁妝,就相當於是給公主撐腰了,讓南華的君臣百姓知道他對公主的情分,以後公主的日子才過的順遂呢!”
“是這個道理!咱們女兒家,就算是嫁了人了,最後真正要儀仗的還不是娘家人嗎?”
“陛下真是用心良苦!”
……
從三更半夜,一直忙到日上三竿,一大早又有命婦貴女進宮道賀,褚潯陽暫居的寢宮內外,一片歡聲笑語,前來送嫁的貴女們俱都掩嘴低聲的談笑,豔羨不已。
內殿之中,姚氏帶人幫褚潯陽上妝,換了嫁衣,褚潯陽卻一直心不在焉,有什麽心事的樣子。
“別緊張,咱們女人,誰都會有這麽一遭的,時辰就快到了,一會兒我陪你去拜別陛下!”姚氏隻當她是緊張,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安撫。
她口中所謂“陛下”,指的自然是褚易安了。
褚琪楓繼位之後,褚潯陽陪著搬進了宮裏,而褚月歆如今倒是安分了,一早就去主動去向褚易安求了恩典,自請去道觀修心養性,隻不過因為褚潯陽大婚在即,所以暫時還沒出京。
褚易安如今被尊為太上皇,自然也不好再搬去東宮,而是移居到了京城裏另外的一座菁華園。
他後院的妾室本就沒幾個人,全都榮養了起來,給了個太妃的封號,也跟著搬了過去。
“讓你跟著受累了!”褚潯陽對她報以感激的微笑。
“一家人,不說這樣見外的話!”姚氏笑道。
褚潯陽看著她臉上平和的笑容,斟酌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說道:“大夫人,父親的心性兒就是那般,是我這個做人女兒的不孝順,以後不能承歡膝下,就勞您多費心了!”
姚氏聞言,麵色不由的一僵,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這話你無需囑咐我,我跟了他有二十年了,對他的脾氣還是了解的,我何嚐不知道,自始至終,他的心思都不在我們幾個姐妹身上?但人這一生也無非就是這樣,跟著他,該有的榮耀富貴一樣也沒少,寧兒也嫁的順心,我這半輩子,已經心滿意足了。我雖然不知道他心裏到底在想的什麽,但他既然禪位於琪楓了,想來——”
姚氏說到這裏,就不由的苦笑了一笑,但也是隻是一瞬,她臉上就重又掛了笑容,握了褚潯陽的手道:“你放心吧,我想得開,有我在,也不會叫連氏和梁氏兩個興風作浪。現在陛下他人還在京城,大家掩飾太平也要裝裝樣子,將來若是她遠行在外,我便請旨搬到行宮那邊去住著,反而省心愜意。”
褚易安這一生,從來就無心皇位。
既然他已經讓了這個位子出來——
姚氏心裏其實是隱隱能夠猜測到的,怕是他也不會在京城這裏留的太久。
“嗯!還好父親的身邊還有你在!”褚潯陽道,也不矯情的說些虛偽的話。
姚氏是個聰明人,凡事都知道輕重,可是連氏和梁氏卻未必了,如果留著她們在宮裏攪和,雖然不怕她們能翻出什麽風浪來,但總歸是會讓褚琪楓鬧心的。
現在有姚氏肯出麵挾製她們,自是再好不過的了。
關於父親的感情問題,褚潯陽也不好過多的說些什麽,眼見著吉時就要到了,卻聽外麵有人高唱了一聲,“皇上駕到!”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愣了一下。
循聲望去,一身明黃龍袍的少年天子已經快步走了進來。
“哥哥!”褚潯陽找不到落點懸了半天的心突然一下子落了地,幾乎是欣喜若狂的,她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起來,迎了上去。
如沫和旁邊一個喜娘趕緊把她嫁衣長長的後擺扯著移開一邊。
許是她這一身嫁衣的眼色太過火熱的緣故,褚琪楓在大門口看著,眼前竟是一花,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覺。
他腳下步子不易察覺的微微一頓,然後就若無其事的從殿外跨進門來。
“陛下來啦!正好時間還趕得及,你們兄妹說說話兒!”姚氏笑道,滿麵春光的又轉頭吩咐如沫和喜娘,“趕緊再檢查一遍,看看需要的東西都備齊全了嗎?可別出什麽岔子!”
“哥哥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來送我了呢!”褚潯陽笑道,語氣中帶了幾分嬌嗔的味道,眼眶卻是不由的紅了。
這整個早晨她的心情都不是很好,隻要一想到要和父親還有兄長長久的分別,心裏就堵得難受。
就在前一刻,她還以為褚琪楓大約也是不想經曆這種離別的場麵,直接就避開不出現了。
可是她——
想要親口和他道別,同時又懼怕當麵去經曆這樣的一樣離別。
“我還有事要急著過去處理,過來看看你,隻說幾句話就走!”褚琪楓開口的話略有幾分匆忙,像是真的趕時間的樣子,但是話到一半,看到眼前妹妹微紅的眼眶,話音一頓,後麵的語氣就不覺得緩和了下來,輕聲的囑咐道:“潯陽,此去南華,我就不能親自送你了,以後我和父親都不在你身邊,你照顧好自己!”
“嗯!”褚潯陽點頭,看著這少年冷峻的臉龐和極不協調的柔和眸光,緊繃著唇角。
她不肯開說話,唯恐一出聲,內心勉強克製住的情緒就會全麵崩盤爆發。
“你可別哭!”看到她眼中突然閃現的水光,褚琪楓忙道,遲疑了一下,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探手出去,以指腹輕輕蹭掉她眼角泛起的一點水漬,“哥哥是因為知道你會覺得幸福,才肯答應送你走的,所以今天你可千萬不要落淚,就算再高興,也不行。你要是落淚,我就隻會覺得是你難過,我怕我一旦心軟,就要忍不住的強留你下來了!”
他的語氣能聽出明顯的僵硬,卻偏偏用了一種調侃的語氣來說這些話。
他雖是有一萬個理由都想要留她下來,卻還隻能用那唯一的一個借口將她送走。
他是她的兄長,她的哥哥,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他可以是她一輩子的依靠和後盾,卻唯獨不可能成為那個要和她一起攜手走過一生的人。
曾經,她在他身邊,他看著她慢慢的成長,逗她開心,替她拭淚。
可是從今而後,同樣的路,他卻隻能成為遙遙觀望她背影的那個人,她的歡笑淚水,都再不是他有權利碰觸的了,因為——
她已經不需要他了!
在知道他的心意之前,她就已經毫無保留的選擇了別人。
“她的選擇”,這是他唯一用來說服自己這樣送她走的借口。
隻要是她覺得開心幸福的事,他又何必要去計較?
褚潯陽被他的語氣逗的開懷了一瞬,雖然眼眶還是酸脹的厲害,卻是忍不住嬌俏的嗔他一眼,“我才不哭,就是想著將要遠行,現在還沒出門就已經開始思念父親和哥哥你了。反正我又不是再不回來了,其實——也沒那麽難過的!”
褚琪楓笑了笑,語氣卻是恍如夢囈般的輕輕道:“是啊!以後又不是不再見麵了。”
可是她這一走,就是遠隔千山萬水,縱使還有機會再相見——
卻不知道那要等到何年何歲去了?
把心裏所有酸澀和痛苦的情緒統統壓下去,褚琪楓飛快的收攝心神,衝等在門口的蔣六略一點頭道:“拿來吧!”
“是!陛下!”蔣六快步走進來,把一個紫檀木鑲金的不大的盒子送到他手裏。
褚潯陽看著,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褚琪楓把那個看似沉甸甸的盒子直接轉手交給她身邊的青蘿,然後從袖子裏抖落一把金鑰匙,拉過她的手,鄭重其事將那鑰匙放在她的掌心裏。
“這是——”褚潯陽不解皺眉。
褚琪楓拉著她的手,一直眉眼低垂,不想去看她的臉,隻一根一根的扳過她的手指,將那鑰匙握緊,最後才囑咐道:“是我給你的嫁妝!你收好了,等過了楚州的地界再打開!”
“嫁妝?”褚潯陽握著手心裏逐漸沾上她體溫的金鑰匙,心裏卻是好奇的厲害。
“嗯!”褚琪楓卻是存了心的賣關子,手掌裹在她攥緊的拳頭上,心中眷戀而不舍得鬆開。
這是最後一次了,他還能這樣光明正大的再握一次她的手,盡管——
他從來就沒有將她在身邊掌控的牢靠過。
因為兩人是“雙生子”,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感情親厚,並且這又趕上褚潯陽遠嫁,千裏送別的關鍵時刻,姚氏等人也都半點不覺得褚琪楓這舉止有什麽欠缺妥當的,反倒是跟著心有感觸,也不舍的紅了眼眶。
“娘娘,吉時就要到了,該準備送殿下出門了。”如沫在旁輕輕的扯了一下姚氏的袖子。
“哦!”姚氏回過神來,臉上笑容就在一瞬間又完全展開,走過去道:“皇上,吉時到了,該給公主蓋上蓋頭,送她出門了。”
褚琪楓一直微垂著眼瞼,沒叫任何人看到他眼中神色。
他並沒有馬上回應姚氏,又再沉默了片刻,方才從褚潯陽手上撤回了自己的手。
“快!拿蓋頭來!”姚氏笑道,趕緊招呼。
喜娘捧了龍鳳呈祥的大紅蓋頭過來,姚氏伸手去取,卻被褚琪楓突然橫臂給攔下了。
“我來!”他說。
這一刻目光冷靜的抬頭,眾人才又重新看到了他的麵孔。
那少年君王的目光沉穩,沒有任何的起伏波動,抽過放在托盤上的蓋頭抖開。
姚氏下意識的想要阻止,說這不合規矩,可是想著對方的身份,話到嘴邊,就又給咽了下去。
褚琪楓手下的動作沒有猶豫,用力一抖。
蓋頭展開,如是一片灼目的火海在熾烈的燃燒,那火光映照在褚潯陽臉上,讓她本就傾城絕世的容顏看起來更添幾分明豔俏麗。
蓋頭淩空罩下,一點一點將她的容顏掩蓋。
兩個人的視線,在這紅光中交錯凝望,千般思緒,萬般情結,都隻在一瞬間就被隔絕在了兩個再也不會有交錯點的截然不同的世界裏。
明明不過薄薄的一張蓋頭,褚琪楓卻清楚的看到一麵壁立千仞的高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堆壘在他麵前,給他的心束縛上了一道永世都再不可能打開的枷鎖。
他多想,這一天紅燭高照,坐在燈下挑開她頭上蓋頭看她容顏明媚笑靨如花的那人是他啊,可是他今天唯一能做——
卻是替她掩上喜帕,將她交付到別的男子手中,並且還要佯裝大度的賀他們共赴白首之約。
這一生,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一刻更加覺得人生艱難,不忍回顧。
這一生,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樣的痛徹心扉,生不如死。
這一生,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樣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渺小無力。
這一生,從來就沒有哪一天哪一刻是叫他覺得如此漫長難熬,短短半盞茶的功夫,就好像是已經過了幾個輪回那般,筋疲力竭,幾乎要讓自己完全失去控製。
他的手,藏在袖子底下,手指收握成拳,死死的攥著,臉上表情卻還是冷靜且平和的。
“哥哥,那我走了!”褚潯陽的聲音傳來,帶了幾分弱弱的鼻音。
“嗯!”褚琪楓應了,往旁邊退了兩步,給她騰出地方。
姚氏親自攙扶了褚潯陽的手,引著她出門。
褚琪楓一直負手站在門內,一動而未動,外麵的禮炮鑼鼓震天,他卻全無所察。
羅思禹混跡在一群命婦貴女中間,跟隨褚潯陽的送嫁喜娘往外走,走到院子裏,忍不住的回首。
褚潯陽一走,那間偌大的宮殿裏瞬間就被清空了一樣,陽光不及處,那少年側身而立的一個身影,看上去孤寂而蕭索。
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為什麽還要執意的彌足深陷,給自己的心圈定一個牢籠,來受這些折磨和痛苦。
為什麽這麽傻,這麽傻嗬——
這個少年,理智又高傲的叫人心疼。
忽而想到之前他的提議,羅思禹隻覺得心裏被什麽東西塞滿了,壓抑的厲害。
她是世家貴女,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將來的婚姻,不過就是用以維係家族利益的紐帶罷了。
褚琪楓給她的路,從各方利益權衡分析,她自己都找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
她本該當場就答應的,可當時就隻覺得心亂如麻。
這一個多月以來,她都再不敢去想這個問題,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她居然還在徘徊猶豫。因為褚琪楓給她的路,對他來說,隻是單純一場利益共享的交易,而她——
卻從一開始就預知了自己在這一場交易中的劣勢。
她堅強了整整十七年,她不想輸,也不願意在任何事情上麵讓自己主動的妥協讓步。
她為什麽要讓自己困鎖愁城,走進一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一敗塗地的局中?
後麵的送別儀式,褚琪楓再沒有出現。
褚潯陽去拜別了褚易安,又受百官命婦朝賀,一直到被眾人擁簇著上了馬車離開,都再沒有人見過他。
宮裏的宴會是在晚上,羅思禹不動聲色的四下裏觀望一圈,就借口回去拿東西,也跟著出了宮門。
京城內外,鋪就十裏紅妝,一片繁華。
褚潯陽送嫁的隊伍走的是南城門,她讓車夫一路遠遠的尾隨,最後在福來居門口那裏果然是看到那人半隱在城樓一角的身影。
“大小姐,不是說要回府嗎?”她的丫頭問道。
“哦!我突然想吃福來居的糕點了,我進去買一些,你回去幫我拿吧,就拿那件水青色的大氅好了。”羅思禹道,說著就匆匆的下了車。
那小丫頭也沒多想,答應著就和車夫先行駕車離開。
待到馬車走的遠了,羅思禹方擠過附近圍觀的人群,從那城門樓後方繞了上去。
彼時褚潯陽的送嫁隊伍已經出城有一段時間了,冬日裏的景物蕭條,那一隊紅色的儀仗綿延十裏,如是一條緩緩展開的飄帶,不住的向遠處延伸。
褚琪楓換了一身不起眼的便服,麵無表情的站在城樓之上目送那一隊人馬吹吹打打的遠走,那目光卻沉澱的很深,乍一看去,又好像他隻是一個人在失神沉思。
羅思禹走的急了,爬上城樓的時候喘息的厲害。
她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壓住劇烈的喘息聲,一步一步的走過去。
褚琪楓應該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但卻什麽也沒管,又仿佛是全不在意。
羅思禹走過去,在他側後方兩步之外站定,也擰眉看著遠處越走越遠的送嫁隊伍。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褚琪楓麵前沒有說話的餘地,跟甚至於,如果她還想相安無事,那麽就最好把那天遇到的事情全部忘記,可是忍了許久之後,她還是開了口。
“我知道,其實——你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阻攔潯陽公主的去路的。”羅思禹道,語氣鄭重而篤定,卻又似乎帶了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沉鬱,“當初南河王世子的事,你雖然的確是有利用過她,但是說到底最終也都還是為了她。你步步為營,替她了卻所有的後患,就隻是為了了無牽掛的送她走,這樣的苦心孤詣,這樣的殫精竭慮,你——”
話到一半,卻是戛然而止,不知道該要如何繼續。
在局外人的眼裏,褚琪楓是愛上了一個他不能愛的人,但他卻摒棄所有,替對方做了最完全的打算,最可悲——
作為直接受惠者的褚潯陽,對此卻是一無所知的。
她原是想說,值得嗎?做了這麽多,至少你該是讓她知道,不是嗎?
可如果他真的那樣做了,那他就不是褚琪楓了,而是成了一個自私自利的齷齪小人。
他的沉默自苦,看來是那樣的不值得。
可那便是他義無反顧選擇的感情。
一個人的冷暖自知,其他的任何人都是沒有資格幹涉過問的。
褚琪楓聽著她的話,並不曾出言反駁。
其實一個人隱藏感情的手段能有多高明呢?隻因為他和褚潯陽之間有一重兄妹的關係在,其他人都沒有往歪處想罷了。
羅思禹既然是聽到了那些話,那麽就算是她當時不信,到了今時今日,也能看穿了他的感情心思。
而關於當初設計褚琪炎的事,更是沒有什麽好說的。
在羅思禹看來,他是為了褚潯陽做的,但事實上,最終的受益者也還是他自己罷了。
那樣的心計,他本不該是用在褚潯陽的身上的,可是為了盡快鋤掉褚琪炎這個大麻煩,也唯有如此一條捷徑了。
一個南華,就有各種狀況虎視眈眈的等在那裏。褚潯陽的心思他很清楚,如果不能把西越這裏的整個局勢都全麵的定下來,她是一定不能放心離開的。
而他——
不可以無能到這種地步,讓她一直掛心身後,而不能全心全意的去走自己未來的路。
那一次的非常手段,雖然間接地也算是利用了褚潯陽一把,他卻也還是那般做了。
父親覺得他為潯陽付出了太多,但其實——
他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他所謂的“愛”,也做不來那麽盡善盡美。
他和潯陽之間,隻是打著親情的幌子,彼此遷就而已。
而現在,她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會給他這般溫暖的遷就和掛念,也再沒有人是需要他這般用心的嗬護和遷就的了。
從此以後,要戒掉心上一種執著了十六年的習慣。
總覺得,這天地都突然之間顛覆著變了一種模樣。
可是——
腳下的路,就隻能繼續往前走,誰都沒有辦法回頭再來。
“羅思禹,這世間,除了感情,其他的任何事都是有捷徑可走的,我的脾氣,你知道,你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事,雖然現在這一刻,我未必就會為難你,可是世事難料,你能給我一個保證嗎?”收拾了散亂的思緒,褚琪楓突然毫無征兆的開口,他的語氣冷靜,沒有半點的平仄起伏,“如果你已經決定好了,我不會勉強你,非要把你捆到和我在一條船上,明天你讓國公夫人進宮,我會降旨給你賜婚。但是,我需要你給出一個保證,不需要我多說,我相信你都有分寸。”
要一個人閉嘴,殺人滅口的最為行之有效的方式。
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他和褚潯陽卻都保持了同樣的習慣,他們都覺得——
聰明人,是有活下去的權力的。
“如果你隻是看中了我的家世,其實也不是非我不可的!”羅思禹是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舊事重提,隻愕然不已的看著眼前這少年沐浴在陽光下的俊美麵孔,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蔓延開來。
“不僅僅是家世,我需要的,是一個對世事洞若觀火,懂得審時度勢,不會給我扯後腿的女人。”褚琪楓道,哪怕是肯定她的優點,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他的皇後,需要有顯赫的家勢足以和他匹配,卻不需要一個太過強大娘家做靠山。
最重要——
這個女人,一定得要明白這一點,能夠坐在後位上麵安守本分。
羅思禹這個女人,應該不會是個全無野心的人,但是——
在女人中間,她給的起的承諾,就值得相信,不必戒備她陽奉陰違,出爾反爾。
羅思禹還是沒有明確表態,而褚琪楓的目光已經再度移向了遠方,那裏山河壯闊,都在他的掌握之下,卻唯獨那個女子遠走的腳步,是他傾盡所有也無力阻止的。
“潯陽,我永遠都不可能對你說我愛,可是日月天地,這鐵血山河為證——”
“我愛你!”
在心裏,他如是這般說道。
這樣的話,一生他也僅是唯一一次這樣坦誠的麵對自己的心,但卻終究——
是沒能叫她聽到。
高高的城樓上,風聲獵獵。
城外天地相接的地方,是那支龐大的送嫁隊伍蜿蜒而走。
今天,他以帝王之尊,親手鋪就十裏紅妝,送她一場此生難忘的盛世花嫁,自此以後,即使他站得再高,也終將是不得再見那一抹笑靨如花的風景。
此生無悔,盤桓滿心的,卻都是化不開的憾恨。
潯陽!潯陽!我用最好的年華祭奠,和你相遇之後的每一寸光陰,十六年,整整十六年的形影相隨,傾心相待,其實——
這上蒼於我,也不算是太過不公,是嗎?
褚琪楓閉上眼,蔚然一聲長歎,唇角彎起一抹笑。
羅思禹站在他身後,無聲的看著這少年平靜又凜冽到了骨子裏的表情,忽而就想到很久以前她在馬車上勸說羅騰對褚潯陽放手時候說過的話。
如果不能得他傾心相待,便就幹脆利落的放手,至少要保留自己的自尊和僅剩的驕傲。
那個時候,她說的躊躇滿誌,但是事到臨頭——
這世上,唯一能做到那樣的,其實就隻有褚琪楓一個人了吧?
明明愛的銘心刻骨,明明是肝腸寸斷的結局,他卻還是這般磊落坦**的送她走,在成全了對方的同時,他這也是狠心的殺了他自己了吧?
曾經,她以為,她是和褚琪楓一樣的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管是對人事還的對感情,都永遠可以驕傲自製到骨子裏。
可是現在,羅思禹捫心自問——
原來那些灑脫的話,與她而言,真的也不過就是說說罷了。
這世上的求而不得有千萬種,卻原來如她這般的凡夫俗子,最終的選擇就隻能是退而求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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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芯寶終於嫁了,明天進終結卷了,讓大家久等了,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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