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開誠布公
風啟遇刺一事,崇明帝到底也是沒拿陳皇後和良妃開刀,隻聽說是發了好大的一通脾氣,事後陳皇後就直接臥床病下了,輾轉了大半個月都沒能下床,而良妃也是老實本分的窩在自己的寢宮,很少公開露麵了。
“這是什麽意思?雷聲大雨點小?最後隻這麽不痛不癢的敲打一番就揭過了?”這日晚膳過後,褚潯陽和延陵君坐在燈下喝茶,“這有點兒不合他的作風,難不成真是那兩個女人的作為?按理來說,他不該不追究的!”
“這樣看來,就應該不是了!”延陵君喝一口茶,他的目光卻是落在外麵蒼茫一片的夜色中,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褚潯陽等了片刻,抬頭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就道:“其實除了那兩個女人互掐,還有一種可能的吧?”
延陵君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能想到拿風啟做引子來開刀的,本身那兩個女人都要忌憚崇明帝,會虎口拔牙的可能性不大,反而被有心人士利用了這一次契機的可能性比較大。
而這個所謂的有心人——
不言而喻,也就隻有風邑了。
“如果真的是他,那麽現在他的手裏應當是已經掐住了陳皇後的把柄和永定侯府的命脈了,這應該是針對風連晟的,不過風連晟也不是吃素的,他想要利用皇後做切入口將風連晟連根拔起,也不可能太容易。”延陵君說道,雖然從遠處收回了視線,但那語氣聽上去卻是極為散漫,還是顯得心不在焉的。
他是極少會有這樣心事重重的時候的。
褚潯陽心裏疑惑,就起身走過去,手掌搭在他的肩上,皺眉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延陵君笑笑,抬頭衝她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將她的手拉過來,在掌中握了握,“就是還有一點兒事情想不通。”
褚潯陽的心思一轉,立刻了然,“你是指的風啟?”
“是啊!”延陵君道,隱隱的歎息一聲,“那天他的出現絕非巧合,如果說他是要以身作餌,引火去燒什麽人的話,事後就不會息事寧人,直接將這整個事情給含糊過去。而且據我所知,這個人一直庸碌低調,對朝堂政局更是敬而遠之,若是按照他以往的作風,這個多事之秋,絕不會留在京城的,更別提還主動的自惹麻煩。所以,那天的事,我是怎麽也想不通他要那樣做的理由的。”
那一天風啟的作為的確是叫人理解不了,不隻是延陵君,就是褚潯陽也百思不解。
“我也納悶著呢!”褚潯陽抿唇思索了一下,心裏有一個念頭盤桓,思慮再三,還是正色問道:“他的病——”
延陵君一點就通,卻是無奈搖頭,“有些事,是偽裝不來的,我雖然沒有親手診過他的病,但兩次接觸下來,卻也仔細的觀察過,種種跡象顯示——他真實的身體狀況暫時雖不如外界傳言的那樣凶險,但是陳年舊疾,也確實是不容樂觀,稍有不慎,就極有可能會要一發不可收拾。”
這話別人說來或許還不可信,但延陵君卻是這方麵的行家,隻一眼就能將此事看的透徹。
風啟的病不是裝的,邪風入體,又盤踞多年,現在根本就沒有治愈的可能。
“這就是說,他確實是與皇位無緣了?”褚潯陽道,她對那人的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壞,但就目前看來,至少也不討厭,這麽一來,反而生出幾分惋惜的情緒來。
延陵君拉了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褚潯陽心不在焉的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斟酌道:“那你說,他會不會已經站到風連晟的陣營裏去了?”
崇明帝的兒子,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和風邑為伍。
如果風啟一定沒指望上位,那麽在風乾和風連晟之間,他如果要選,選的也肯定是風連晟。
至少——
在風連晟和風乾之間,風乾的勝算不大。
“不知道呢!”延陵君也是困擾的長出一口氣,“探子也沒發現他們有所牽連的任何跡象。”
其實歸根結底還是那句話,橫豎是自己沒機會上位的,風啟現在最明智的選擇就是置身事外,哪邊也不摻和就是了。
“算了,咱們也不要在這裏瞎捉摸了,先睡了,明天還要去四王府喝喜酒呢,到時候我找機會去探探的口風好了!”最後,延陵君道,拍了拍她的肩膀。
褚潯陽犯懶,靠在他懷裏又磨蹭了一會兒才站起來,進了裏麵的臥房。
風乾和華思媛的婚事,既然崇明帝沒有反對,最後就按照良妃和風乾所期待的那樣,定了最近的吉日,緊羅密布的操辦起來,離著上回事發也不過半個多月的功夫,四王府就張燈結彩的辦起了喜事。
雖然隻是迎娶側妃,但華思媛到底也是華丞相的嫡女,這場婚事辦的自然不能含糊。
冷氏現在是和華思悅撕破了臉皮,在不逾祖製的限度上,無論是嫁妝還是排場都做到了最高規格,風風光光的送了女兒出嫁。
華思悅站在一眾賓客前麵,還要笑臉相迎,做出不勝歡喜的表情,全程下來,她都表現的大度且溫和,隻有貼身的丫鬟才能感知到她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凜冽的寒意。
賓主盡歡的吵鬧了將近一個上午,好不容易踩著吉時將華思媛送出了門,一轉身,華思悅的整張臉就如是麵具脫落一般,變得森冷無比。
“夫人這是下了血本了,不僅從公中挑了許多好東西出來,聽說更是將她自己的私藏也拿了之十八九添置,要不是不能逾越了正妃的規格,隻怕還不止這些呢,她這分明就是衝著小姐您的,存心壓製您,給您難堪的!”她身邊小丫頭憤憤不平道:“當初咱們夫人留下來的嫁妝,當年大小姐出嫁的時候已經分出去了一半,剩下的放在公中,這些年也有花費,具體也不知道剩了多少。”
當年大小姐華思淺出嫁的時候,他們和冷氏之間沒有嫌隙,冷氏也表現的大度,把婚事辦的很體麵,嫁妝也沒少給,現在她掏空了自己的私藏給華思媛添置,公中的也動了不少,可想而知,屆時到了華思悅這裏——
雖然礙於皇室的身份在上麵壓著,她也不敢太過寒磣了,但華思悅卻是知道,冷氏留給她的那些陪嫁產業,鋪子田產都沒有太值錢的了。
“她這本來就是衝著我的!”華思悅冷笑,臉上卻沒有多少憤怒的表情,隻是眼神森涼無比,“隨便她去折騰吧,她這是自覺打了我的臉,卻不想想,她就是給的嫁妝再多,華思媛充其量也不過一個四王府的側妃,尊卑有別,四王妃又早有了兒子傍身,還能叫她翻出個天去嗎?”
“可隻到底也是叫三小姐搶了先機了,聽行宮那邊傳來的消息,皇後娘娘似是病的不輕,而起她人又不在京城,奴婢瞅著最近就連老爺對小姐的事情也不是那麽傷心了。”下丫頭還是忍不住的憂慮。
“皇後娘娘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本來是有機會打壓良妃和四王府的氣焰的,怎麽那麽不湊巧,會撞上二皇子殿下了?”想起那次的事,華思悅終究還是氣憤難當的。
誠然永定侯是不會告訴他,他的行此計劃早就被人半路截胡,現在已經不隻是嫁禍良妃失敗的問題了,而是他和陳皇後滿頭包,惶惶不可終日的追查,愣是沒有找到那些失蹤了的自己人的下落。
華思悅也知道風連晟對她不怎麽上心,隻一心把個陳皇後當做靠山,卻全然不知,她的靠山——
已經岌岌可危,完全靠不住了。
“凡事都難免會有意外,小姐還是不要再想了。”小丫頭勸道。
“嗯!”華思悅點點頭,轉身看著歡聲笑語不斷的前院,冷冷道:“前麵的宴會該開席了,這個時候我可不能缺席,過去吧!”
小丫頭於是扶了她的手,主仆兩個快步往前院行去。
四王府和丞相府結親,兩家都大擺筵席,以鎮國公府和皇室的關係,榮家人去的自然就是四王府了。
宣城公主依舊推諉沒來,由二夫人母女代勞了。
一家子人是一起出的門,和其他賓客一起去禮堂觀禮。
良妃不在京城,太後又不可能紆尊降貴的過來,於是這天的高堂之上卻是沒人坐的,不過橫豎也不過就是娶個側妃罷了,而且長輩缺席又是事出有因,倒也不算是太難看的。
華思媛穿一身粉紅豔麗的衣裳,頭上蒙了蓋頭被喜娘牽引進來行禮,四皇子風乾紅光滿麵,一副意氣風發的表情,看的出來,是真的十分中意這門婚事的。四皇妃也是喜氣洋洋,滿臉堆笑,一眼看去端莊得體,但是細看之下,卻還是能夠發現她眼中倦怠的疲累之色。
“母親,最近京城裏人人都在讚譽四王妃,說她端方大度又賢惠的很,主動去太後娘娘跟前替四殿下求娶華思媛,可是說到底,她這也是被逼無奈,心裏不痛快呢吧?”榮懷萱偎依在二夫人身邊,不屑的小聲說道。
她倒也說不上是同情四王妃,反正但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家,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就算是為人正妻的,遲早也都得經曆這一遭,現在還沒輪到她自己身上的時候,也就把這事兒當笑話看了。
“別胡說!”二夫人不悅的回頭瞪她一眼,她們母女站在人群的最外圍,再加上前麵許多客人在起哄吵鬧,這幾句二月倒也不至於被人給聽了去。
“我就是和你說說——”榮懷萱撇撇嘴。
“你自己知道輕重就好,以後出了門就不要隨便的論人是非了!”二夫人道,語氣頗為嚴厲,卻並沒有指責的意思,她扯了脖子,又往人群裏看過去,也似是若有所感的歎了口氣道:“四王妃的精神不好,是有別的原因。”
榮懷萱一聽就來了精神,不禁好奇的瞪大了眼睛道:“怎麽了?”
二夫人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頗有些語重心長的說道:“我也是前兩天去張侍郎家裏走動的時候才聽說的,四王妃的肚子又有好消息了,不過因為這段時間王府要忙著辦喜事,就沒張揚。今天進門的這位側妃,雖說是娘家硬氣,但四王妃的背景也不弱,再加上膝下已經有了子嗣,小世子也長得很好,其實真要說起來,華家送這一個女兒過來,到是有些雞肋了!”
那天四王府裏發生的意外雖然是被太後勒令壓下去了,並沒有傳開,但根據種種跡象揣測,很多人也都能猜出個大概——
這中間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了,否則華家不能在和太子府定親之後又這麽急著把另外一個女兒塞進四王府。
隻是榮懷萱那心思淺,二夫人就敢對她露口風。
彼時四皇子和華思媛已經行了大禮,華思媛正被喜娘攙扶著跪下去給四王妃敬茶。
她端端正正的跪在四王妃腳下,頭上的蓋頭還沒掀開,喜娘遞了茶湯到她手裏,蓋頭上麵流光溢彩的穗子末端點綴的細碎寶石震動一晃,倒影在茶水裏的是蓋頭下麵女子嬌羞含笑的一張芙蓉麵。
四王妃的目光一滯,心裏就越發的不是滋味兒,麵上卻還要大度的帶了笑容,接過茶水喝了一口,又親親熱熱的和華思媛交代了幾句體己話。
禮成之後,華思媛就被喜娘扶著去了新房,觀禮的客人也各自散了,準備入席。
這樣的宴會,依舊是男女分席而坐,褚潯陽和延陵君說了兩句話,剛好旁邊三公主過去搭訕,於是就攀談了起來。
延陵君則是轉身往前廳的方向行去。
榮懷萱扶著二夫人的手也出了禮堂,正要往後院那邊的花園裏走,目光不經意的一掃,卻見走在前麵的延陵君身邊竟又多了一人並行。
那人穿了一身暗藍色的錦袍,身上裝飾不多,但隻看他的背影一眼,榮懷萱就是心中大動——
那人,竟然是從不出席這種場合的二皇子,風啟。
“母親,我的帕子不見了,可能是剛才掉在禮堂裏了,你先過去宴會那邊吧,去回頭去找找!”榮懷萱想了想,立刻就對二夫人道。
“怎麽這樣不小心?”二夫人皺眉,“以後別這麽丟散落四了!”
“我知道了!”榮懷萱賣乖的晃著她的胳膊討好的笑。
二夫人對她素來寵愛,也是無奈,隻就先帶著丫鬟往後院去。
榮懷萱轉身,慢吞吞的假裝要回禮堂那邊,回頭看到二夫人走的遠了,立刻就轉身穿過前麵的宮門,往之前延陵君和風啟經過的方向追去,然則追過去的時候,眼前卻已經不見了兩人的蹤影。
這邊延陵君也是賭著運氣,卻沒有想到這天居然真會在這裏遇到風啟。
他的為人向來都是八麵玲瓏,當即就主動找了過去,兩人隻做閑聊寒暄著往宴會大廳的方向去。
“在這裏能遇到二殿下,實在是太好了,省的我主動登門,就未免太招搖了!”延陵君道,直接就沒繞彎子。
“本王和榮少主之間好像也還沒到需要登門造訪的關係,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風啟款步往前走,也是目不斜視。
“不算有事,隻前麵有個問題困擾我許久,左右想不通,幹脆就直接來請二殿下替我解惑了!”延陵君道,唇角含笑,那臉上表情卻是半真半假。
風啟也不管他是不是在試探什麽,聞言,忽而冷笑了一聲道:“本王和你井水不犯河水,還有什麽事是需要向你交代的嗎?橫豎你要做什麽事,和本王無關,本王的事,你當時也沒必要追究吧!”
“話雖如此,但榮某卻沒有平白受人恩惠的道理。”延陵君朗聲一笑,隨後壓下旁邊垂下一簇花枝又鬆開,那枝頭花瓣就被洋洋灑灑的震落下來,在兩人身後灑了滿地。
延陵君麵上一直在笑,那笑容也是如沐春風,無懈可擊,此時出口的話卻明顯帶了冰鋒,十分的不客氣道:“那日殿下從行宮折返,是有意要和我們夫妻走在一起的,可是原因我一直百思不解,最後那些刺客到底因何而來,姑且拋開不提,但是據我所知,那一天本來是永定侯府的暗殺計劃,要針對我榮家車隊的。二殿下你突然上趕著出麵替我們擋災——說實話,無功不受祿,在我看來,這可並不是件好事,所以,我覺得咱們之間還是很有必要開誠布公的談一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