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我信他!

褚潯陽的目光掃過,眸色微微一沉,心裏對那瓷瓶裏的東西就有數了。

隻是她卻不急,反而不徐不緩道:“我能問,這樣東西二夫人是從何處得來的嗎?”

二夫人也知道,要讓她完全的相信自己並不容易,猶豫了一下,就一咬牙道:“實不相瞞,這瓶子裏的東西並非全部,母親禮佛的佛堂裏,那尊最大的金身佛像底下又一個暗格機關,東西是我偶然發現之後,悄悄帶出來的。公主您也不用懷疑是我故布疑陣,眾所周知,母親哪裏的東西,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接觸到的,更別提是在她每日都要用的東西上麵做手腳。今天我既然來找了您,就是帶著十二分的誠意,是真是假,您去她那佛堂裏一查就可見分曉。”

藏在她平時禮佛的佛堂裏?

地方是夠隱秘的,並且二夫人既然主動上門,如果說她是故意來挑撥離間的,這對她自己也沒有半點的好處可圖。

褚潯陽對她的話雖不懷疑,但是對這整件事,還是心存疑慮的。

二夫人見她沉默,不由的就著急起來,“公主,我知道我這樣突然來找你,你一定心存疑慮,其實說實話,若不是萬不得已,我也的確是不會求到您的麵前來,可是萱兒她——”

二夫人說著,就紅了眼眶。

不過她也知道褚潯陽在褚潯陽麵前扮可憐沒用,因為對方不吃這一套,於是趕緊就擦了眼淚,繼續道:“萱兒她年紀還小,我不能看著她的一輩子就這樣毀了,隻要能治好了她,我也就什麽都顧不得了。公主,您馬上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便當是可憐母女,您就幫我跟烈兒說一說,請他——”

“二夫人!”褚潯陽突然沉吟著打斷她的話,麵容平靜的看著她,卻是果斷的搖頭道:“二夫人你愛女心切,本宮從未懷疑,本來如果是別人的話,讓本宮去給君玉傳個信,讓他幫個忙也就隻是舉手之勞,可是——今天就算二夫人你給出的籌碼再高,榮懷萱那裏,我也是不會讓他去看的。”

“可是公主——”二夫人的心口一涼,著急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褚潯陽抬手阻斷,沒讓她往前湊,隻看著她道:“至於理由,你也心知肚明。其實從你避開父親也避開君玉,獨獨找到本宮的麵前來這一點看,你的心裏就十分清楚,你都姑且認為叫君玉去做這種以德報怨的事情是強人所難,本宮這個做妻子的,難道還能去為難他不成?”

榮懷萱才剛闖了大禍,惹到了榮顯揚父子的眼皮子底下,兩個人都沒親自動手和她計較,二夫人一家就該燒高香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二夫人才沒敢直接去找延陵君,卻是求到榮顯揚的麵前,而是換了個迂回的做法,找到了褚潯陽這裏。

陽羨公主,就是榮顯揚的死穴,而延陵君又是做人兒子的,如果她要直接拿著宣城公主毒害陽羨公主的證據去和那兩人談條件,那就等於是揭人瘡疤,明著往人家刀口上撞。

可是她卻怎麽也沒想到,褚潯陽也會一口回絕了她。

“公主,今天的事,我知道是萱兒不對,但是她這個樣子,分明已經受到教訓了,就算大伯和母親之間不合,但至少我是沒有做過對不起大伯和君玉的事情,就當是我求您了——”二夫人急切道,說著就要跪下去。

再怎麽說,她在名義上也算是褚潯陽的長輩了,她原以為褚潯陽會攔,所以下跪的動作很慢,卻不想褚潯陽泰然處之,竟然沒有半點要阻止的意思。

二夫人麵上表情一僵,不得已,最終隻能真的跪了下去。

褚潯陽靠在身後軟枕上,唇角噙一絲笑容,忽而側目看了眼外麵的夜色道:“二夫人,你說你過來本宮這裏,宣城公主她知不知道?”

二夫人的心口一縮,立刻屏住呼吸。

她來這裏,當然是瞞著宣城公主的,但是宣城公主素有手段,她卻並不敢肯定對方就一定被蒙在鼓裏。

二夫人的臉色由白到青,變化的十分迅速,麵上看著就是忐忑不已。

褚潯陽的神色略帶了幾分鄙夷,涼涼道:“你說是為了榮懷萱才來求人的,這一點本宮相信,但如果隻是因為這樣,就能叫你大義滅親?”

褚潯陽說著,也不等二夫人接茬就又兀自搖頭,“二夫人,你還不至於如此短視吧?現在過來教唆著君玉或是父親去和宣城公主翻臉,就算真的扳倒了她,或許能解了你和榮懷萱的一時之困,免了她要貶謫你們去家廟思過的責罰,但是恕我直言——一個終將嫁出去的女兒,可一個必定會成為你老來依靠的兒子,榮懷萱和榮欽的分量孰輕孰重?”

“公主——”二夫人的嘴角僵硬的扯了一下,很不自然道:“您在說什麽?”

“真要借本宮和君玉的手鋤掉了宣城公主,你看著是能得點兒好處,但同時卻也是扳倒了你兒子背後最大的靠山,二夫人你是個聰明人,這樣因小失大的買賣——”褚潯陽道,說著又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你叫本宮如何能夠相信你?”

二夫人的心頭又是猛烈的跳了兩下,愕然張了張嘴。

褚潯陽也不管她是作何反應,隻就繼續說道:“其實你的眼睛是一直都瞄著鎮國公府的爵位的,二老爺胸無大誌,又被宣城公主壓製的死死的,他會碌碌無為的混日子,這一點本宮還能理解,可是自從我和君玉歸家的半年來,你和年輕氣盛的榮欽居然也這樣沉得住氣,這就未免太奇怪了吧?”

這將近二十年來,二夫人母子鬥的就是鎮國公府的這個爵位,眼見著延陵君這個長房長孫回歸,他們居然還這能忍著,丁點兒的小動作也沒有?

這——

實在是太不合常理的。

“公主這是說的哪裏話?”二夫人的心裏砰砰直跳,臉上還要極力維持鎮定,訕訕說道:“大伯是皇上親封的世子,烈兒又是榮家的長孫,將來會由他來承襲爵位,這一點根本就毋庸置疑,名正言順,公主是不是誤會我了?”

“不!本宮沒有誤會你!”褚潯陽篤定的搖頭,臉上笑容就越發的深了,“隻是我沒想到的是,二夫人你居然有如此神通,連國公爺的心腹都能收歸己用,以往,倒是本宮小瞧了你了!”

“公主!比不要信口雌黃!”二夫人一驚,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用一種驚恐萬狀的神情指著褚潯陽,嘴唇卻忍不住的打顫。

“你和榮欽能夠一直忍著沒有出手,那不是你們不想爭,而是因為你知道,遲早這個爵位也會落到榮欽的手裏。”褚潯陽道:“我記得那時候在西越,君玉曾經和國公爺深談過一次,他曾許諾,不會和榮欽來爭這個爵位。就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所以你才會對君玉的回歸一點兒也不急,甚至於今天宣城公主威脅到了你,你也才能這麽硬氣的直接找上本宮來,想要借本宮的手置她於死。人人都覺得,宣城公主的支持才是你們二房在鎮國公府站穩腳跟的關鍵,但事實上,早在半年以前,你就再也不需要她了,也是難為你,還能在她跟前又忍氣吞聲了這麽久!”

如果說前一刻二夫人的心裏還存了一絲僥幸,那麽這會兒就可以說是心驚肉跳了。

褚潯陽居然摸到了她的底?這——

太可怕了!

“雖然當時君玉和國公爺坦白的時候本宮並不在場,但是想也知道,被自己的孫兒開出這樣的條件來,國公爺的麵子勢必掛不住,這麽丟臉的事,他後來好像連宣城公主都沒說,而如果說到知道這件事的——除了國公爺本人之外,就隻有他的心腹,曹管家了。二夫人你果然神通廣大,連國公爺的親信都能收歸己用,本宮還是十分佩服你的,隻是麽——”褚潯陽的話到一半,緊跟著就是話鋒一轉,語氣忽而變作冷厲道:“你說如果國公爺或是宣城公主知道了此事,他們都會作何感想?”

不管是榮澄昱還是宣城公主,都是自視甚高的,可是現在,她不僅背叛了榮澄昱,還妄圖栽宣城公主一大跟頭,想也不用想,那兩個人,哪一個也不會輕饒了她。

二夫人突然就後悔了,後悔她今天不該一時被衝昏了頭腦,過來找褚潯陽。

“你——想怎麽樣?”用力的掐著手心,二夫人滿眼戒備的死死盯著褚潯陽。

“我說過,榮懷萱的死活,君玉是不會過問的,不過二夫人你既然滿懷誠意的來了,本宮也不能叫你白來,把手裏東西留下,你現在就可以走了。”褚潯陽道,態度強硬,說著就又嘴角一扯,露出一個陰暗的笑容來,“你在本宮這裏多呆一刻,就多一刻會被宣城公主發現的危險,如果你還想考慮,也可以!”

褚潯陽這開出來的簡直就是霸王條款,完全就是黑吃黑,要將她身上揣著的籌碼平白給吞了。

二夫人不甘心的死死攥著手裏那個小瓷瓶,神情猶豫。

褚潯陽看了眼天色,她倒是有的是時間,但卻覺得沒必要再和二夫人浪費時間了,於是就道:“還是本宮現在就叫人去請宣城公主過來,大家一起坐坐?”

二夫人的一顆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猛地抬頭看向她。

宣城公主對褚潯陽和延陵君這兩口子一直采取懷柔戰略,就算被掀了老底,八成她也隻會把自己這個“妖言惑眾”的人給處置了,然後繼續和褚潯陽之間來掩飾太平。

所以哪怕是吃了悶虧,二夫人也不敢再計較,猶豫了一下,就把手上瓷瓶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一咬牙,健步如飛的走了出去。

褚潯陽隻斜睨過去一眼,也沒動那東西,隻懶洋洋的又靠回身後軟枕上。

青蘿目送了二夫人離開,就皺眉走過來道:“宣城公主的為人雖然霸道嚴苛了一些,但奴婢總覺得,她對自己的兒孫倒也未必是沒有真心的。”

“她自己本身就已經貴為公主了,什麽榮華富貴沒有?卻還非得勞心勞力的去算計一些東西,說白了,還不就是為了榮顯華和榮欽?這李氏在她身邊的時日不短,本以為得她的言傳身教,會是個可以用的,沒想到終究也不過是個狹隘又自私的無知深宅婦人罷了。這麽一來,本宮倒是替宣城公主不值了,這也就難怪這一次她會惱羞成怒,直接要將這對兒母女打發走了,眼不見為淨!”褚潯陽道,語氣半真半假的歎一口氣。

“其實——”青蘿的眉頭反而越皺越緊,遲疑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道:“她要匆忙打發了二夫人和榮懷萱離開,也是給她們安排的後路吧?”

榮懷萱雖然沒能把事情鬧起來,但這根導火索也徹底引燃了,她這個時候要打發了二夫人和榮懷萱走——

不得不說,還是變相的保全了那對兒眼皮子淺的母女了。

“所以我才說替她覺得不值,她對二房那一家子掏心掏肺,人家卻是毫不留情的背後捅刀子。”褚潯陽撇撇嘴。

她和宣城公主之間是立場不同,可是對那個女人的忍性和智慧,還是頗為佩服的。

青蘿垂眸沉默了下來,像是還有什麽疑慮的樣子。

褚潯陽側目看她一眼,“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好了,和我還用藏著掖著嗎?”

“那個曹管家——”果然,青蘿一開口就正中下懷。

褚潯陽麵上笑容也不覺得淡了,端起桌上杯子喝了口水,“榮澄昱不是飯桶草包,他身邊跟了他幾十年的心腹,真那麽容易就被李氏那種人拿捏住了嗎?”

曹管家透露給二夫人的那些消息,十有**是得榮澄昱受益的。

青蘿的心裏一陣驚嚇,愕然抬頭,神色複雜的看向了褚潯陽。

“你別用這種天要塌下來一樣的眼神看著我,君玉和他不是一樣的人,我信他!”褚潯陽笑道,眼睛彎成了月牙,當真是一副凡事不愁,沒心沒肺的模樣。

宣城公主當年本來是被指過一次婚的,但是南華皇帝要為她招贅的駙馬卻意外感染了瘟疫,病了很久,因為是功臣之子,皇帝又不好為此退婚,但同樣也怕宣城公主嫁過去就守寡,於是婚期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三年之後,準駙馬終於是沒能熬過去,一命嗚呼。而這一番耽擱之下,宣城公主的年紀也漸漸大了,那時候適逢榮澄昱的第一任妻子病死,皇帝便降旨給兩人賜了婚。

宣城公主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並且又很會做人,很有手段,這幾十年間,整個鎮國公府裏除了因為榮顯揚的事情很不和諧之外,還從不曾有過別的衝突,尤其是榮澄昱和宣城公主之間,雖不如新婚燕爾的那段時間一般琴瑟和鳴,如膠似漆,但也是相敬如賓,上下和諧的。

隻是現在說是他們夫妻鬩牆,榮澄昱對宣城公主動了借刀殺人的心思,褚潯陽其實也一點也不奇怪——

榮澄昱當年雖無大才,但是在最意氣風發的年紀裏被勒令娶了宣城公主,從此斷了仕途,隻能空守著一個爵位被人供奉起來——

身為男人,他會心有不甘,一點兒也不奇怪。

而現在推己及人,青蘿會擔心她和延陵君,這也無可厚非。

“好了,你也別杵著了,馬上去父親那裏看看,如果他們的話說完了,就把君玉叫回來吧!”褚潯陽道。

感情的事,冷暖自知,別人誰也無法感同身受,所以很多的事情,是說不清楚的。

但是想想延陵君這一家子祖孫三代也著實有趣,像是跟皇室杠上了一樣,全都是娶的皇室女子。

據說當初因為榮顯揚執意要放棄仕途迎娶陽羨公主,榮澄昱就曾一度和他翻臉,現在延陵君又走了他們父子倆的老路,也難怪榮澄昱會對他深惡痛絕,死活都不待見了。

想著這些巧合,褚潯陽忍俊不禁,抱著枕頭傻笑不已。

延陵君從外麵進來,一時摸不清頭腦,就皺了眉頭道:“犯什麽傻呢?一個人在這裏傻樂?”

褚潯陽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趕緊收攝心神,朝他看去,“怎麽去了這麽久?父親都交代你什麽事了?”

“沒什麽,還是為了讓我們搬出去的事,他還是不放心!”延陵君道,彎身坐在床邊,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精神好點兒了?”

“嗯!關鍵時候,還是太醫靠譜些!”褚潯陽調侃道。

延陵君哪裏聽不出來她是故意挖苦,也不和她計較,隻就四兩撥千斤的微微一笑,“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在所難免,一回生兩回熟,我保證,等你生下一個的時候,咱們肯定從頭到尾都不需要再求人了。”

對生孩子這回事,褚潯陽始終心有餘悸,聞言一下子就垮了臉,拍開他的手道:“一次還折騰不夠嗎?誰還要再生下一個?”

“孩子嘛,總要多幾個玩伴才好!”延陵君笑道,攬過她在懷裏,隔著衣服去摸她的肚子。

褚潯陽靠在他懷裏,想到眼前的事情,還是堅決的搖頭道:“看看你們家就知道了,一碗水怎麽可能夠端的平?如果當初國公爺就隻有父親一個兒子,現在不知道有多省心呢!”

“生兒子幹嘛?”延陵君失笑,俯首吻了吻她的鬢角,閑散說道:“我們要多生幾個漂亮的女兒才好,我寵著她們長大,再每人替她們尋一個願意寵著她們的男人嫁了,沒有家業牽絆,又了無牽掛。”

他知道,褚潯陽對生孩子這件事還心存忐忑,其實不僅是褚潯陽自己,就連他也都完全想象不出來讓褚潯陽帶孩子會是怎麽個場麵。

這句話,無疑是正中褚潯陽的嚇壞——

她其實不是怕懷孕生子,而是不知道等到有一天孩子生下來要怎麽處理。

延陵君這麽一說,她也就有了些精神,從他懷裏仰頭去看他的臉,就忍不住的笑了,“你能行嗎?”

“我有經驗啊!”延陵君眼中笑意泛濫,啄了下她的唇,“養你這一個丫頭,我已經是操碎了心,橫豎是現在有經驗了,也不在乎再多養幾個了。”

褚潯陽聽了這話,雖然絕對他是故意埋汰自己,也還是笑倒在他懷裏,一直笑到淚花四濺,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重新爬起來,指了指旁邊的桌子,正色道:“對了,二夫人剛才來過了,留下了那樣東西!”

延陵君狐疑的看過去,先是盯著那個不起眼的小瓷瓶看了兩眼,然後也就心裏有數,於是就暫時將褚潯陽推的遠了一點兒,然後取過那個瓷瓶查看。

二夫人也是為了謹慎起見,她拿出來的東西並不多,但是延陵君對這樣東西太過熟悉,隻打開瓶塞輕嗅了一下就放下了。

“東西沒錯吧?”褚潯陽重新湊過去,問道。

“嗯!”延陵君點頭,抿唇沉默了片刻,卻忽而正色道:“這樣東西,留下來就是賴不掉的把柄,如果你是她,你可能會留下來嗎?”

當初真正想要陽羨公主死的人其實是崇明帝,就算是過了宣城公主的手,那她充其量也就隻是個執行者。

如果幕後黑手是別人,她留著這樣東西作證據,將來等到有朝一日東窗事發,還能拿來指證,給自己脫罪,可是那人是崇明帝,就算她證據確鑿的抖出崇明帝來,對她又有什麽好處?

這根本就是無用功,反而更是留了把柄給榮顯揚來抓的。

“大約——”褚潯陽苦笑了一下,心照不宣道:“是別人在等著這一天而提早額外留了一手吧!”

這個別人,就是榮澄昱無疑。

而借刀殺人借到了自己兒子的身上,這榮澄昱也是個百年難得一遇的人才了。

褚潯陽說著,刻意一頓,片刻之後,就又正色道:“這件事,應該就不需要父親來親自動手了吧?”

------題外話------

延陵家的水真的很渾→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