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一出雙簧,宣城之死

榮欽的出現不會是偶然。

延陵君冷眼旁觀,唇角牽起一抹冰涼的笑。

眼前的場麵混亂一團。

“皇上——”令文昌也火急火燎的衝上去,一群人糾葛在一起,不知道是被誰撲的太狠,抑或又是被誰撞了一下,處於最中心的崇明帝就被推出了人群,明黃的袍子上麵幾點血跡,分外明顯。

那血漬全部落在背後,從背心那裏陰濕了一大片,明顯不可能是頸邊傷口流出來的血。

眾人的一顆心都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看過去。

崇明帝倉促間轉身。

眾人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見榮欽的手裏抓著宣城公主的那根金簪,手隱隱的在抖動。

然後下一刻,宣城公主背對眾人的身子,突然就是脊背一彎,緩緩,緩緩的蹲了下去,最後有氣無力的跌坐在地上。

“這是——”令文昌低呼出聲,猛地打了個寒戰,連忙奔過去扶住了她的身子,定睛一看,卻見她深色衣袍的前襟上麵也是整個兒被血水浸透了,血色滴落下來,一點一點的砸在鋪地的金磚上。

“公主殿下?”令文昌一時手足無措,再不敢隨便觸動他。

榮欽的一張臉,麵無血色,手中染血的金簪突然墜地。

風連晟上前一步,查看了一眼宣城公主胸前的傷口,然後冷著臉對門口目瞪口呆的侍衛道:“快去請太醫!”

說完就親自把宣城公主抱起來,安置在了旁邊的榻上。

延陵君一直沒往近前走,也沒說話,隻是目光裏隱晦的藏了些什麽,漠然的望著當前的幾個人。

太醫和榮澄昱還有褚潯陽聞訊趕來,幾乎是前後腳。

彼時崇明帝還連衣服也沒換,隻就麵無表情的坐在一張椅子上。

其他人都遠近不一的站在安置宣城公主的那張睡榻的旁邊,唯獨榮欽是緊抿了唇角跪在當前的。

“微臣見過皇上!”榮澄昱走上前來行禮。

褚潯陽和他一道兒進來,也跟著屈膝福了一禮,然後就轉開眼睛,看向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宣城公主。

這邊崇明帝還不及說話,榮澄昱卻已經直接跪了下去,痛心疾首道:“是微臣治家無方,又管教不嚴,以至於惹出這麽大的禍事來,還險些危及皇上的性命,是微臣有罪,請求皇上發落定奪!”

說著,就一個響頭重重的叩在地上。

褚潯陽自是不必擔這幹係,行禮之後就直接退到了延陵君的身邊,稍稍側目朝他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今天這到底是鬧的哪一出?

此時說話不便,延陵君便隻就側目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捏了她的手指在手,稍稍用力的握了一下。

崇明帝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裏,臉上表情喜怒莫辨,這個時候,卻竟然隻是重重的歎了口氣道:“君玉已經給皇姑診過脈了,你們如果還有話要交代,就趁早吧!”

榮澄昱的身子明顯的震了一震,他似乎一時有些沒能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方才緩緩抬頭朝榻上的宣城公主看去。

宣城公主的視線和他略一相撞,卻是一句話也沒說,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待一個完全的陌生人一樣。

然後,她艱難的緩緩扭頭,隻望定了崇明帝道:“皇上,就算有千般過錯,也都隻是本宮一個人犯下的,念在咱們曾經姑侄一場的情分上,欽兒——”

她說著,就又突然毫無征兆的閉上眼,苦笑了一聲。

榮欽愕然抬頭朝她看去,眼神驚恐中又透著十二分的複雜,嘴唇嗡動半天,似是想要說什麽,最後還是顫抖著沒有出聲。

過了好一會兒,宣城公主方才說道:“人死萬事休,皇上就莫要與他計較了!”

榮欽的舉動,陰錯陽差,算是救了崇明帝一命,但是隻因為眼下的這個情形特殊,榮欽不請自來,又在皇帝的寢宮裏釀成了凶案——

如果傷的是別人也都還好,可是——

現在他刺傷的人又是自己的親祖母。

這可是違逆人倫的大事,再加上宣城公主又是出神皇家,崇明帝幾乎不可能不去過問。

現在既然苦主都已經這樣說了,崇明帝再要拒絕,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皇姑是到了現在都還不肯和朕說實話嗎?”崇明帝看了透氣,神情惋惜的看著她。

宣城公主自那以後就一直都沒有睜開眼睛,若不是因為傷重,她這每次呼吸一下,胸口就起伏的分外明顯,幾乎就要讓人以為她是已經去了的。

她一直死抿著唇角不吭聲,但是那呼吸,卻是一聲比一聲更加厚重。

她說她利用寧平公主就是衝著榮家的名聲去的,這個理由,崇明帝明顯就是不信的,所以此時便一陣咬著不肯鬆口。

宣城公主咬緊牙關,因為刺傷了心脈,再加上長時間的失血,她此時的身體狀況已經根本就是呈現出極端虛弱的架勢,但是這個節骨眼上,她卻像是故意吊著最後的一口氣,怎麽都不肯咽下去。

屋子裏的其他人都默然不語,整個大殿都沉浸在她渾濁的呼吸聲裏,那聲音一聲高過一聲,最後就仿佛是砂礫摩擦在了心口一樣,讓人分外的難受。

這個女人,強勢了一輩子,卻沒有想到到了最後一刻,居然連生死都能操縱,就連崇明帝都驚訝於她如此強大的意誌力。

但是殿中回旋的這種雜音,實在是特殊的叫人難以忍受,最後,卻是榮欽再也難以忍受。

“祖母——”他哀嚎著一聲,突然就痛哭失聲,膝行著爬過去,也不顧在場的其他人,隻就牢牢地握住了宣城公主冰涼僵硬的手指,涕淚橫流,如是個孩子般的儀態全無。

禦前這樣的舉動,對他來說已經算是很大的罪責了,這一刻,榮欽卻全然什麽也顧不得的轉向崇明帝道:“陛下,您不要再逼迫祖母了,她隻是身不由己。所謂二殿下和定國公主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是——是有人威逼脅迫祖母她就範,橫加誣陷的!”

宣城公主聞言,也沒有睜開眼睛解釋什麽,看上去像是完全提不起力氣的樣子。

崇明帝的眉頭下意識的皺起。

這個時候,榮澄昱也是不可置信的愕然抬頭,神色複雜難辨的朝宣城公主看去。

“你說是有人脅迫宣城姑奶奶嫁禍老二和定國公主?”風連晟沉吟了一聲,語氣半真半假,隻對此事持有懷疑的態度。

“是!”榮欽肯定的點頭。

這時候風梁也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追問道:“那脅迫她的人呢?是誰?”

“這個——我也不知道!”榮欽道,一籌莫展的搖頭,眼見著眾人這是要變臉,他便緊跟著馬上道:“微臣所言,千真萬確,句句屬實,因為前幾日我嶽母病危,傳了消息過府,內子就帶著純兒回了娘家探望,本來他們是該當天晚上就回的,可是晚上的時候卻收到消息,說我嶽母的病情不容樂觀,內子要留在娘家幾日盡孝,可是——可是直到今天一大清早,微臣因為罷朝得閑,趕去嶽父家探望的時候才知道她們根本當日就已經折返國公府了。”

榮欽說著,臉上就流出一種自棄又緊張心慌的表情,他朝向了崇明帝,滿臉都是絕望,“隨後微臣就回府問過當天去給我傳信的管家了,其實——其實是微臣的內子和孩子都被人劫持了,那人以此為條件,脅迫祖母她出麵構陷定國公主!”

“你說什麽?”崇明帝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卻是榮澄昱勃然變色,不可置信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衝過去,一把將榮欽揪起來,麵目近乎猙獰的質問道:“你說什麽?純兒被人劫持了?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不早說?”

延陵君已經注定了要和他離心,而且褚潯陽肚子裏的孩子也還不辨男女,所以這個時候,榮欽的獨子就是他唯一的孫兒。

榮澄昱幾乎是暴跳如雷的,已經扭頭狠狠的剜了一眼宣城公主——

這個女人,永遠都是這樣,太過獨斷專行,也對她自己過分的有信心了。

“祖母,不是我要瞞著你,而是——我也隻是今天一早才剛知道的!”榮欽無奈說道。

榮澄昱六神無主,幾乎可以說是狼狽不已的往後退了一步,目光淩亂的不住四下裏亂飄,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打了個寒戰,神情狼狽的看向了崇明帝道:“皇上——”

如果我有人用了她唯一的孫兒做威脅來逼迫宣城公主就範的話——

那麽這之間發生的種種就都可以解釋清楚了。

崇明帝的神色略有緩和了幾分,歎一口氣,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那睡榻前麵。

彼時宣城公主還一陣閉著眼,有氣無力的不住喘息。

“知道有人利用純兒威脅了祖母之後,微臣又聽說昨夜宮中有事發生,唯恐就和此事有關,所以不得已才貿然入宮求見陛下的!”榮欽進一步解釋道。

他重新在宣城公主的榻邊跪下來,就又不由的紅了眼眶,壓著嗓子喚了聲,“祖母!”

宣城公主的眼皮也沒抬一下。

榮欽麵對她的時候卻滿是愧疚,哽咽道:“祖母對不起,孫兒不是故意的,方才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我——是我對不起你!”

宣城公主的呼吸聲逐漸緩慢的微弱下去,可是就在眾人覺得她就要不行了的時候,她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祖母!”榮欽趕忙膝行,又往那睡榻邊上靠了靠。

“不關你的事,純兒的事,就是本宮的事,隻是今天陰錯陽差走到這個地步——想來是老天不願意再成全我了!”宣城公主道,她的聲音十分的虛弱低沉,幾乎微不可聞,說完,就一寸一寸的艱難轉頭,看向了榮澄昱:“我知道,這麽多年以來,你從未將我做你的妻子看待,哪怕——”

她說著,唇角就蔓延出淒涼的一抹苦笑,“哪怕是在最初琴瑟和鳴的幾年裏,我在你的眼裏也都不是妻子,而是——一塊阻礙你前程的絆腳石吧!國公爺,你我之間就這麽虛以委蛇的過了半輩子,想來也是足夠了。純兒的事,是我無能,以後——便就隻能是托付給你了,你——找他回——”

最後一個字她還沒有說完,微弱嗡動的嘴角就已經徹底僵硬到沒了額反應。

榮澄昱臉上神情似是呆滯的愣了一瞬,

而榮欽,已經痛哭失聲的撲了過去,“祖母——”

王嬤嬤被她支開去取佛珠,回來知道事發,就一直都被堵在門外,這個時候也再忍無可忍,一下子就推開守衛衝了過來,也是撲倒在宣城公主的身上,嚎啕大哭。

形勢急轉直下,這一刻,就真的是人死萬事休了。

榮澄昱估計是一直沒有想到宣城公主最後會挑明了話來和他說,再看著眼前這個被他排斥厭棄了一輩子的妻子,心中百感交集,臉上難以掩飾的露出明顯狼狽的神情,許久的都忘了反應。

宣城公主的這一生,你不能說她是受了多少委屈,但她也決計是過的不算太順心。

這種情況下,崇明帝已經不可能再與她計較什麽了,隻就眼神疲憊的擺擺手道:“鎮國公,皇姑的身後事,就交代給你了!”

榮澄昱這才艱難的回頭,垂下眼睛,恭敬的吐出一個字,“是!”

“看在榮欽也是無心之失的份上,朕也就不追究他了,連晟,一會兒你跟著走一趟,仔細問問榮府的管家那孩子的事,務必想辦法將人給找回來!”崇明帝道,步履有些蹣跚的轉身往內殿的方向走,“這裏你們都先散了吧,朕累了!”

風連晟要急著去將這一連串的事情處理善後,就沒再管這殿裏的事,急匆匆的第一個轉身離開。

風梁更是躲瘟神一樣,巴不得快走,直接也跟了出來。

“三哥!”出了崇明帝寢宮的門口,風梁就揚聲叫住了前麵的風連晟。

風連晟回頭,不耐煩的看他一眼,“怎麽?”

“哦,沒什麽,就是跟三哥你道一聲辛苦!”風梁笑道,那眼神之中卻是頗多諷刺,他款步踱上前來,“做弟弟的不才,凡事都不能替您分擔,三哥你能者多勞,辛苦了。隻不過麽——”

風梁說著,就又意有所指的回頭看了眼身後崇明帝寢宮的方向,“父皇大概是因為宣城姑奶奶的事情亂了心了,眼下三哥你正新婚燕爾,昨晚洞房花燭耽擱了不說,現在又馬上領了差事,我這個做弟弟的自是要好心的提醒你一下,千萬別委屈了太子妃嫂嫂!”

剛剛大婚,就接二連三的出事,就算風連晟不嫌棄這位新娶進門的太子妃晦氣——

新婚之夜就獨守空房,哪個女人的心裏也要生出隔閡來,風連晟近乎的夫妻關係可想而知,這就是一個抹不掉的誤點。

風梁明顯的不安好心。

風連晟無心和他計較,隻就一笑置之,涼涼道:“本宮的私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倒是你自己,這毛毛躁躁的毛病是該改改了,你還真該是謝謝宣城姑奶奶,否則的話——”

就衝風梁頭天夜裏鬧出來的那些事兒,崇明帝就絕對是要將他罵到狗血淋頭。

風梁的臉色瞬間轉變。

風連晟卻沒心思在這裏和他逞口舌之快,已經一撩袍角,轉身大步的離開了。

風梁麵色鐵青的看了他一眼,卻是說什麽也不願意在崇明帝這裏多留的,冷笑了一聲也飛快的出宮去去。

後麵鎮國公榮澄昱沉著臉大步走出來,後麵榮欽抱著宣城公主的屍身跟著,王嬤嬤哭的近乎岔了氣,也是跌跌撞撞的跟著兩人的步子乙最快的速度出門。

褚潯陽和延陵君還有風啟一行走在最後麵,待到前麵拐了個彎,風啟就道:“本王還要去看看繁昌,就不和你們一道兒出宮了!”

“殿下請便!”延陵君微笑頷首,目送他離開。

待到他拐進了旁邊一條小徑,前麵的禦道上榮澄昱那祖孫兩個都已經走出去好遠了。

延陵君也不著急去追,隻和褚潯陽兩個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麵。

褚潯陽的目光定格在榮欽的背影上,嘖嘖歎道:“你家這位二弟,沒想到居然還能有這樣的魄力?”

“又挖苦我?什麽魄力?不過那老太婆破釜沉舟逼著他一起唱的一場雙簧而已!”延陵君沒好氣道,懲罰性的用力捏了下她的手指。

以宣城公主的處事作風,她要做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提前和任何人打招呼,但是榮欽卻從管家的口中問出了一切?

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說到底,就是她有意為之,甚至於——

這一刻延陵君也可以肯定,就連宣城公主的死都是在她自己的計劃之內的,用她自己的死,將榮欽美化成為了救駕而誤會殺親的耿直人物,崇明帝也就不好再追究他什麽了,甚至於還會對他額外的留情幾分。

“到底是什麽事逼迫的她會迫不及待的自掘墳墓去送死?”褚潯陽撇撇嘴,還是不甚在意的問道。

“你說呢?”延陵君知道這丫頭是最近的日子過的太無聊了,故而一再的借機挖苦他,於是就故意的不答話。

他這樣,褚潯陽反而覺得無趣,掃了他一眼道:“她想以死來了結和你之間的種種嗎?今天榮欽做了這樣的事,不管他自己是不是心甘情願,但至少表麵上都也能算是替你手刃了她的,她是用自己的死在給榮欽鋪路,竭盡所能的為榮欽創造最便利的條件,不想你在她的身後再為難榮欽的。”

對於榮欽,宣城公主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顯然榮欽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方才在那殿中才會真情流露,痛哭失聲。

“是啊,那個孩子失蹤的事,八成就也隻是她一手操作安排出來的迷魂記了!”延陵君道,但是說著,唇角卻突然牽起一抹詭異莫測的笑容,一字一頓道:“我看——這一次的大頭兒應該是在老太婆的葬禮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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