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該認命嗎?
褚琪炎的腦中有驚雷炸開,整個身子都控製不住的劇烈一震。
恍然之間他已經明白了什麽,霍的扭頭再度朝拓跋淮安看去——
拓跋淮安求娶褚靈韻是假,要激蘇霖忍無可忍的站出來才是真的。
而同時,拓跋淮安更是眉頭緊蹙,若有所思的看著跪在旁邊的蘇霖。
蘇霖冷冷的一道視線掃視而過,帶著毫不掩飾的警告意味。
那一瞬間,拓跋淮安突然就有點想笑——
他就說是褚潯陽會讓他出麵求娶褚靈韻一事實在是不合情理,現在看來那丫頭真正的算計原來是等在這裏的——
似乎——
她是一早就料定了蘇霖在這件事上的反應,所以她這番安排,其實是為了逼蘇霖跳出來。
如此一來,事情就徹底鬧大了。
褚易民始料未及,一時完全不知該是作何反應。
蘇霖深深一拜之後就抬頭看向座上皇帝,字字沉穩而堅定:“皇上,微臣和安樂郡主之間早有婚約,這件事總要講求一個先來後到,五皇子殿下雖然慧眼識英,但卻可惜是沒這個福分了。”
他說著,就神色譏誚的睨了拓跋淮安一眼。
拓跋淮安已然從自己的思緒中間回神,淡然一笑道:“哦?小王進京也有一段時間了,可是從不曾聽說過,安樂郡主和蘇世子之間幾時有的婚約?事關安樂郡主的名聲,蘇世子可不要隨便開玩笑!”
蘇霖對褚靈韻雖然諸多放任,但那也是在勢在必得的前提下,現在半路突然殺出一個拓跋淮安,早就怒火中燒。
他冷笑一聲,也是寸步不讓:“既然知道事關安樂郡主的名聲,五皇子殿下就更應該知難而退了,您的王妃還是另選他人吧。”
拓跋淮安但笑不語,隻是麵有難色的抬頭朝王座上的皇帝看過去。
此時這殿中一片寂靜無聲,不是群臣都不好奇蘇家和南河王府之間私底下的官司,而是——
因為上座那裏皇帝的臉色。
自打蘇霖站出來之後,皇帝的反應就表現的極為微妙,他沒接任何人的話,也一直沒有表態,隻是靜默的看著殿中蘇霖和拓跋淮安兩人言語夾槍帶棒的互別苗頭。
褚易民幾乎是下意識的屏住呼吸,也同樣一直沒敢吭聲,手心裏卻早就被汗水濡濕。
“蘇愛卿所言可是屬實?”皇帝的手指緩慢的摩挲著腰間一塊九龍佩玉,神色之間卻有些朦朧的不辨情緒,他開口,卻是衝著褚易民去的:“老二,既然是立了婚約了,怎麽也沒聽你提前和朕說一聲?”
褚易民滿頭大汗,穩了穩情緒道:“父皇——此事——”
皇帝的心思何等清明,這些年他背地裏的小動作根本不可能完全瞞過老爺子的眼睛,而老爺子卻對此裝聾作啞,他如何不知,這是皇帝的帝王心術,故意放任用他來製衡褚易安的——
就算皇帝還並沒有更換儲君的打算,可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也是不可能看著太子一家獨大來威脅到他的權威的。
褚易安一直按兵不動,是不想得皇帝的猜疑,他也同樣不想,所以這幾年,雖然眾所周知蘇霖鍾情褚靈韻,可南河王府對外都一直死咬著牙關,從未表露出聯姻的打算——
長順藩蘇家的地位實在太特殊,手中又握有兵權,一旦兩家聯姻,南河王府就勢必會成為皇帝重點關照和打壓的對象。
可是現在——
蘇霖居然揚言他們兩家有婚約?那不是明擺著告訴皇帝,他褚易民陽奉陰違,在背地裏勾結拉攏了長順藩嗎?
褚易民的聲音都有些隱隱發抖,直覺的就想否認。
褚琪炎的目光微微一動,已經搶先一步站出來道,“陛下,此事之間的確是有些淵源出入的,請陛下容稟。”
皇帝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略略點頭。
“世子——”蘇霖有些急了。
褚琪炎卻是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已經直接說道:“年前長順王夫婦進京麵聖的時候王妃和我母妃曾經見過一麵,當時兩人聊的投緣,的確是提過兒女親事。陛下您是知道的,母妃也就家姊一個女兒,哪裏舍得她遠嫁,當時也是覺得蘇世子的文采武略皆是不錯,再加上也不好當麵駁長順王妃的麵子,故而就說是容後去和皇祖母通個氣兒,征詢一下她老人家的意見再做決斷。皇祖母的意思和母妃一樣,都舍不得家姊遠嫁,隻是卻又屬意蘇世子的為人,便也說是再等等。此事皇祖母沒有明確發話下來,母妃也就自然不好回信給長順王妃,這樣便一直耽擱到現在。”
言辭之間他隻把一切都推到深宅夫人的閑話上,並且一再強調鄭氏是看重了蘇霖的為人,而和他背後長順王府的背景無關,雖然是個變相的拆台,但是其間對蘇霖的讚譽不少,反而也叫蘇霖無從發作。
蘇霖的麵色不善。
褚琪炎自然是感覺到了,對皇帝陳述完畢就含笑看向他道,“蘇世子,抱歉了,實在不是我們南河王府不守承諾,而是事出有因。琪炎替家姊謝過世子厚愛,不過如今既然是五殿下也有向我府上求娶之意,此事便隻能由陛下定奪了。”
說著就衝蘇霖鄭重一揖。
他本身的確就是有意撮合褚靈韻和蘇霖的,隻是苦於沒有合適的理由,如今事情既然鬧開了,倒是不妨渾水摸魚好了,因為他心裏很清楚——
相較於蘇家,皇帝更不會答應褚靈韻嫁去漠北。
蘇家充其量隻能算是權臣,而漠北則是一個獨立在外的政權,真要說到謀逆之心?
漠北可比蘇家有風險的多!
所以兩者權衡,皇帝會選擇蘇家的概率還是要略大一些的。
此時褚易民也緩過一口氣來,連忙道:“五殿下和蘇世子對小女的厚愛,本王感懷於心,不過本王就隻有這麽一個嫡女,又是陛下的親孫女,此事既然二位已經求到陛下的麵前來了,便請陛下定奪吧!”
同是求親,可是他們南河王府無論應下哪一個都有後顧之憂,此時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撒手不管,交給皇帝做決斷。
皇帝看著下麵神色各異跪著的四個人,又是久久未語。
半晌,他卻忽而沉吟著看向立在眾臣之首麵色平靜安逸的褚易安,笑道:“都說一家有女百家求,如今這倒是給朕出了難題了,這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啊,你倒是說說看,老二家裏的那個丫頭該是許給誰更合適些?”
皇帝要打壓南河王府的同時,永遠也不會忘了防範東宮的立場。
褚易安麵色不改色,淡然道:“誠如父皇所言,這件事看來是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了,與其厚此薄彼——兒臣以為,倒是不如另外選了合適的人家再給五殿下和蘇愛卿擇一良配即可。至於老二家的寶貝疙瘩——”
褚易安說著,便是露了幾分調侃之意笑道,“母後那裏總也不會虧待了她的,日後有合心意的再挑就是。”
今日這金殿求娶一事,雖然褚靈韻沒有直接參與,但是這麽一鬧下來,事情到底也是因她而起,日後她的名聲一落千丈是一定的。
褚易民和褚琪炎俱是一驚,卻是萬也不曾想到向來行事穩重的褚易安會直接插手給出了這樣的建議——
依著他往日的作風,這種事肯定是直接再推給皇帝去決定的,因為他斷褚靈韻的姻緣,就等於是告訴皇帝他要公然阻撓南河王府擴充勢力。
皇帝的瞳孔猛地一縮。
褚易安對此也熟視無睹。
褚易民一急,便是勉強笑道:“論及人才武略,五殿下和蘇世子都是同輩之中的佼佼者,就這麽拒之門外,本王還真是有些舍不得,臣弟記得皇兄家裏的幾個丫頭也差不多到了許嫁的年紀了吧?倒是莫不如好事成雙,咱們兩家一起把這親事定了如何?”
褚易安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眾所周知,褚潯陽他是不會隨便許嫁的,而現在已經及笄的褚月歆,拓跋淮安和蘇霖又肯定看不上眼,多說無益。
皇帝的目光深遠而隱晦,在兩人麵上轉了一圈——
褚易民沉不住氣他知道,可褚易安今天怎麽就轉了性子了?
皇帝若有所思。
拓跋淮安的眸光微微一閃,就突然再度開口道,“陛下,小王的確是誠心求娶安樂郡主,既然蘇世子和郡主的婚事隻是一場烏龍,那麽就懇請陛下降旨,成全了小王的這番心意吧!”
說著就一撩袍角,跪了下去。
蘇霖眼底光芒突然銳利一閃,緊隨其後開口道,“皇上,臣對安樂郡主是真心愛慕,並且曾經立誓非她不娶,請陛下看在家祖隨您出生入死多年的情分上,允了微臣的請求吧!”
兩個人,針鋒相對,各自都是寸步不讓,視線交會之間隱隱有火光迸射。
拓跋淮安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蘇世子您不覺得此舉太過分了嗎?你若真是對安樂郡主有心,為何不早早請旨求陛下賜婚?而非要等到今天,小王要提親的時候故意站出來拆我的台?小王應當是不曾得罪過您吧?”
蘇霖目光陰冷的回望他,反詰道:“我說五殿下你是居心叵測才對,你若是真心求娶,早又做什麽去了?偏要等到今日當眾鬧到這大殿之上?”
“本王要何日娶妻何日提親,難不成還要征詢你蘇世子的意見不成?”拓跋淮安挑眉,卻像是真真的情敵見麵,和他杠上了。
“你——”蘇霖憤怒之餘一張臉早就漲成了豬肝色,剛要開口再辯,座上皇帝已經怒不可遏的沉聲斥道:“金殿之上這樣吵鬧不休,你們還有把朕放在眼裏的嗎?”
兩人一驚,仍是苦大仇深的瞪了對方一眼,連忙給皇帝請罪。
皇帝麵色陰沉,已然是有些厭倦,冷聲道:“老二,這是你自己的家務事,你自己看著處理吧,和這兩個小子一起統一出一個結果再來和朕說!”
言罷就是憤然甩袖起身:“今兒個都先散了!”
“恭送皇上!”眾人齊齊躬身行禮。
待到皇帝離開,褚易安領頭,眾人也紛紛散了,唯留下褚易民父子和拓跋淮安、蘇霖四人。
“拓跋淮安,你到底是什麽意思?”蘇霖忍無可忍的開口,每一個字幾乎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眾所共見,本王是來求親的。”拓跋淮安負手而立,淡淡一笑,繼而轉向同樣麵色鐵青的褚易民道,“南河王爺,該說的話小王都已經當著陛下的麵說過了,既然您還需要考慮,那小王便不再打擾了,隻是希望您能早作決斷,盡快給小王一個答複,您是知道的——”
他說著,頓了一下,臉上笑容便越發從容起來道:“我的事,皇帝陛下那裏也拖不得幾日了!”
最遲再有半月,漠北的使團一行就要離京了,他的時間的確是剩的不多。
褚易民沉著臉不說話。
拓跋淮安已經對幾人拱手一揖,先行一步走出了大殿。
褚琪炎盯著他款款而行的背影,眼底浮現一抹濃厚的肅殺之氣——
這個人,絕對有問題!
而蘇霖這邊已經迫不及待的對褚易民道:“王爺,您不會真要把郡主嫁去漠北吧?”
褚易民緊繃著一張臉,冷冷道:“皇上的話是這麽說,可是這件事最終也還是容不得我來做主。”
這一點蘇霖自然也是知道,當即便又有些急了,道,“別的姑且不論,隻就郡主她金枝玉葉一直是長在京城繁華之地,漠北遠在塞外,又常年受風沙侵襲,您又如何舍得讓她遠赴漠北受這諸多苦楚?”
褚易民的臉色沉了沉,卻是抿著唇角沒說話。
蘇霖就又說道,“王爺,臣對郡主是真心愛慕,自會一生對她敬重愛護,王爺,哪怕隻是為了郡主的終身,還請王爺您成全!”
褚易民看了他一眼,良久之後也終究隻是歎了一口氣,一聲不吭的轉身走了出去。
“王爺——”蘇霖不由的更急,想要追出去,手腕卻被人一把拽出。
褚琪炎深吸一口氣,道:“世子走吧,我送您出宮!”
蘇霖與他對望一眼,想著褚琪炎和褚靈韻姐弟之間的關係親厚,就又稍稍安心了幾分,暫時按捺住情緒,和他一前一後的離了大殿。
出宮的路上,兩人誰都沒有吭聲,一直到了宮門外褚琪炎才抬手揮退左右,選了處僻靜又開闊的地方把蘇霖帶了過去。
“你要說什麽?”蘇霖四下裏看了眼,語氣不善。
他揣摩不透褚琪炎的心思,卻知道這一次的事情想要順利解決並不容易。
出乎意料,褚琪炎並無廢話,隻是直接開口道:“你確定你要求娶我大姐的初衷不會改變了吧?”
蘇霖一愣,隨即點頭,咬牙道:“我對郡主的心意也不是一兩日了,難道你還看不明白?我既然能說非她不娶,就自然不是玩笑?”
這樣的話,私底下說說是玩笑,可今天都拿到了大殿之上,就自是不同了。
“好!”褚琪炎點頭,微微露出一個笑容,“有你這句話,這件事我會想法的,你放心就是!”
蘇霖倒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麽痛快,不禁詫異。
褚琪炎自是看出來了,解釋道:“誠如世子所言,不管是我還是我父王母妃都是舍不得她嫁到漠北那苦寒之地去的,既然得了世子你的這番保證,我也沒什麽話說,竭力成全你們就是!”
蘇霖看著他,心中千般思緒交雜,最後隻道:“不過那拓跋淮安咄咄逼人,事情棘手,眼下恐怕也唯有王妃出麵去求皇後娘娘降旨賜婚了。”
褚琪炎的神色冷淡,看著遠處的天際,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這件事我會盡我所能去安排,不過蘇世子你要早做準備,這門婚事促成之後,皇祖父對你們蘇家,隻怕就不會再如此的寬容忍耐了。”
蘇霖的心頭震了一震,反應了一下才道:“你是說因為你我兩家的聯姻,我蘇家會被皇上刻意打壓?”
“皇祖父最是個好麵子的人,明麵上自是不會有什麽,不過背地裏——”褚琪炎道,說著就兀自搖頭笑了笑,“世子你是聰明人,之前我父王為何遲遲不肯點頭成全了你與我大姐的婚事,你也是心裏有數的,這件事咱們彼此心照不宣,現在被拓跋淮安擠兌至此,也沒了退路,所以我隻希望你能將這其中利害看透,莫不要日後你我之間再出現什麽分歧才好。”
蘇霖聞言,神色之前突然有了一瞬間的恍惚,隨後便是諷刺的笑了:“世子你深謀遠慮,等的不就是如今這個局麵?”
他又不是傻子,自是能夠看透眼前的朝局,蘇家和南河王府聯姻的確會惹了皇帝的眼,可是因為老一代的長順王是開國功臣,他們蘇家如今也沒存叛離皇帝的心思,所以他也沒太當回事。
此刻被褚其炎當麵一提,也由不得他不重視。
他看著褚琪炎:“世子你的行事素來周到,你若是不想叫安樂郡主和我牽扯,自然早就出手阻撓了,如今眼見著我蘇家和東宮成仇,在你麵前,還有我蘇家人選擇的餘地嗎?這樣明示暗示的試探免了也罷。”
如果不是因為褚靈韻,他和蘇皖也不會和褚潯陽對上,事到如今,這個敵對的立場已成,哪怕他是再不想站隊也都由不得他了。
起初的時候他也隻覺得是幾個女人之間的爭端算計無傷大雅,可是後麵事情卻完全失控,險些鬧出人命來,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褚靈韻也許隻是無心的利用,可褚琪炎卻絕對不是。
褚琪炎的心思被他掀出來,也是麵不改色的微微一笑:“我就喜歡和世子這樣的聰明人說話,你放心吧,你們長順王府是鐵帽子爵,隻要不是公然忤逆皇祖父,一時半刻也不會有什麽事!”
要扳倒褚易安並且取而代之,這個過程不能操之過急,而在這之前,隻要他們觸犯的不是皇帝的權威和底線,也不會有什麽事。
蘇霖聞言,也不過冷笑一聲:“那我便回去靜候佳音了!”
既然已經被卷進來了,那麽褚靈韻他就一定要娶到手,否則的話又叫他如何能夠甘心?
蘇霖策馬而去,褚琪炎卻站在那裏久久未動。
李林從遠處走過來,擔憂道:“世子爺,就這麽和蘇世子攤牌了,會不會留下什麽把柄?”
“什麽把柄?還不是空口白話?而且你當他看不透眼前的局勢嗎?隻不過一失足成千古恨,現在大家綁在一條船上,他也休想上岸。”褚琪炎冷嗤一聲,俯身彈了彈袍角上沾染的塵土。
就因為蘇家的爵位是世襲的鐵帽子爵,所以哪怕是想要通過聯姻的方式來拉攏他們都不切實際,於是他便索性由著褚靈韻動作,徹徹底底的把蘇霖拉下水。
“可是郡主那裏——”李林還是忍不住憂心。
“這個不用你管,你現在馬上給我辦一件事!”褚琪炎道,抬手打斷他的話,“馬上去給我查一查,最近這段時間拓跋淮安私底下都見過什麽人,或者是有什麽可疑的跡象!”
“嗯?”李林不由暗暗提了口氣,“世子是懷疑他受人指使?”
“能指使他的人,一時半刻我還真就想不出來!”褚琪炎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目光似是遊離的微微一晃,隨即一揮手:“去吧!”
“是!”李林領命,招呼下麵的人把馬車駕過來。
褚琪炎上了車,李林自己也翻身上馬,剛要調轉馬頭離開,褚琪炎卻又從那車內探頭出來,道:“順便也再給我把東宮方麵最近的動靜捋一遍。”
他這麽說,便是懷疑和拓跋淮安暗通曲款的是東宮了。
李林就更再不敢掉以輕心,謹慎的應了。
當天下午南河王妃鄭氏就遞了牌子進宮去見了羅皇後,目的無二,自是請求羅皇後出麵促成蘇霖和褚靈韻之間的婚事。
如今已經不是擔心皇帝猜疑的問題,而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叫褚靈韻嫁到漠北。
當然,褚易安的法子就更不在考慮之內,如果兩家一並推拒了,褚靈韻的驕縱之名在外,日後再要議親就勢必要受到影響。
羅皇後聽了她的來意,當即就是大為惱怒,將手裏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擱,道:“這都是誰做的混賬事?一個姑娘家的婚事竟然就這麽大張旗鼓的鬧到金殿上去了?且不論這親事最終成與不成,韻兒那丫頭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母後,臣媳也沒想到會出了這樣的事!”鄭氏連忙跪下,捏著帕子抹淚,“之前半點風聲也沒透,今兒個漠北那位五皇子就直接上殿求親,完全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這會子王爺和臣媳也實在是無計可施,隻能來求母後您了,漠北那裏山高路遠,您讓臣媳如何舍得將韻兒嫁過去?正好蘇世子也趁亂站出來,所以臣媳就想——”
她的話到一半,卻是緩慢的打住,因為羅皇後盯著她的目光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變得陰冷一片,看的人心裏發毛。
“母後——”鄭氏的聲音不覺的弱了下去。
“你讓本宮出麵賜婚蘇家?可有想過要對漠北方麵如何交代?”羅皇後冷聲問道。
鄭氏驚了一下,囁嚅道:“父皇那裏難道之前就沒有定下和親的人選嗎?”
提起這件事,羅皇後就更加氣悶。
鄭氏見她的臉色不好,雖然知道應該適可而止,可褚靈韻到底也是她的心頭肉,不得已隻能硬著頭皮道,“母後,臣媳也知道此時讓您為難,可韻兒也是您看著長大的,您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到漠北去受苦吧?”
羅皇後也是難得把個褚靈韻看在眼裏,見鄭氏哭紅的眼睛心中也難免動容。
可是這件事是皇帝推下來的,她要去提?卻不知道皇帝又要作何感想了?
“你先退下吧,容本宮考慮一下,回頭再給你消息。”斟酌再三,羅皇後道。
鄭氏張了張嘴,本來還要再說什麽,但是見她的麵色不善,便沒敢開口,小聲的應著,起身退了下去。
鄭氏走後,羅皇後就靠在榻上揉著太陽穴閉目養神,一邊不悅的沉吟道:“你說這件事本宮該是去和皇上提嗎?”
這話自是說給梁嬤嬤聽的。
梁嬤嬤垂首立在旁邊,見她的臉色不好,開口時候也顯得小心翼翼道:“娘娘您這是關心則亂,真要論及親疏內外,皇上大可以今兒個在金殿上就允了漠北五皇子的請求了,如今撂下來讓王爺自行處理,您不覺得——皇上他這是有意想要成全了蘇世子嗎?”
羅皇後怔了一怔,緩慢的睜開眼。
算起來拓跋淮安是客,又是上賓,他既然是主動提出求娶褚靈韻,皇帝怎麽都該給這個麵子的。
羅皇後撐著腦袋想了想,“你是說皇上的意思,可能是不想老二應下漠北的婚事了?”
“奴婢愚鈍,這隻是奴婢自己的想法,不管妄自揣測聖意。”梁嬤嬤道,溫和的垂下眼睛。
羅皇後是跟著皇帝一路披荊斬棘走到今天的,之前改朝換代時候的很多大事都親身經曆,梁嬤嬤在她身邊,耳濡目染,對於有些東西自然也有見解,隻是被身份束縛,不好妄言罷了。
羅皇後半晌未語,細細思量著她的一番話,隱隱的也明白過來——
這的確是皇帝有意放水,他這是不放心南河王府同漠北牽扯了。
如果是皇帝的意思,那就好辦的多。
“梁嬤嬤!”定了主意,羅皇後的臉色也緩和了不少,撐著身子坐起來道,“你去老二府上走一趟吧,就說韻兒的事,本宮允了。”
“是!”梁嬤嬤點頭,應聲退出殿外。
羅皇後又兀自考慮了片刻,便吩咐彩雲去小廚房燉了一盅燕窩,親人帶人去了禦書房。
南河王府裏,褚靈韻正哭的傷心,盛怒之下已經將整個屋子砸的一片狼藉。
她伏在**哭,鄭氏也是愁眉不展的陪坐在側,煩躁道,“你也別哭了,在這件事上這已經是迄今為止最好的解決辦法了,那拓跋淮安逼得緊,你不嫁去蘇家,難道還真想跟著他回漠北嗎?”
“我說了不嫁就是不嫁!”褚靈韻大聲道,反手抓過一個枕頭狠狠的丟棄在地。
她爬起來,淚水連連的抓著鄭氏的手臂,語帶乞求道,“母妃,你是知道的,我根本就不喜歡蘇霖,我要真的對他有意,也不會等到今天了,現在你要我嫁給他?我——”
她說著便越發氣惱,伏在鄭氏肩頭再度哽咽著痛哭起來。
“其實那蘇世子也是不差的——”鄭氏皺眉,下意識的脫口道。
“什麽不差?”不想褚靈韻聞言卻是瞬間惱羞成怒,她一下子站了起來,兩眼通紅的盯著鄭氏,一張漂亮的臉孔都幾乎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近乎猙獰,“母妃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我不嫁!”
鄭氏被她臉上的神情駭住,愕然瞪大了眼,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褚靈韻是真的惱怒到了極致,也不掩藏情緒,隻就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道:“你們要是逼我,到時候真要鬧出什麽亂子來,可不要怪我!”
說話間她的唇角竟是揚起一絲詭異而陰森的冷笑,看的鄭氏心頭一抖。
鄭氏也是噌的一下站起來,惱怒道:“你這是什麽話?但凡是有一丁點別的法子可用,母妃會故意逆著你的心意去嗎?我就隻有你這一個女兒,你嫁的不順心,難道我這心裏就好受了?可是眼下這麻煩已經找上門來了,你叫我怎麽辦?難道是要叫你父親公然抗旨拒婚嗎?漠北那邊還沒什麽,倘若是連蘇家的臉麵都一起打了,哪怕日後你還有你皇祖母給你撐腰,再想尋到這樣顯貴的人家也難,難不成你還要屈就低嫁了不成?”
鄭氏越說越氣,胸口起伏,一拍桌子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褚靈韻也是頭次見她溫和端莊的母妃發這麽大的脾氣,怔愣之餘聽到她後麵的幾句話,忽而就是眼睛一亮。
她定了定神,情緒便在瞬間緩和了不少,甩袖一轉身道:“抵嫁就低嫁,隻要是合了我的心意,就算是低嫁又如何?”
話音未落,便聽得一聲怒喝:“住嘴!”
母女兩個俱是一驚,齊齊回頭,卻見褚易民滿麵怒色的從門外跨進來。
他手指顫抖指著褚靈韻,怒罵道:“你不要搞不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堂堂一個南河王府的郡主,你這說的都是什麽混賬話?什麽嫁不嫁的?這些話是該由你一個姑娘家嘴裏說出來的嗎?這要是傳出去,你自己不要臉麵,我和你母妃還要不要見人了?”
褚靈韻雖然恃寵而驕,但是對自己的這個父親,還是十分畏懼的,被褚易民這劈頭的一頓罵,頓時就灰頭土臉,委屈不已的咬著嘴唇,卻是再不敢辯駁一個字。
“王爺——”鄭氏有些心疼,起身給褚易民見禮,一邊替他撫著胸口順氣,道,“韻兒她也是一時想不開,您莫要同她一般見識,其實在妾身看來,長順王府的這門婚事就是極好的,那蘇世子——”
褚靈韻聞言,眼淚忍不住就又滾了出來,也顧不得畏懼褚易民,直接往地上一跪,膝蓋壓在花瓶的碎瓷上,裙擺上頓時就印染了一片血跡。
鄭氏一急,眼淚也跟著滾了出來,連忙過去就要拉她起來:“你這是做什麽?有什麽話不能好好的跟你父王說?”
褚靈韻疼了一頭的冷汗,卻是固執的甩開她的手,往前膝行了兩步抓住褚易民的袍角,懇求道:“父親,女兒求您了,您替我推了這門婚事吧,我不要嫁給蘇霖!女兒從來沒有求過您什麽事,就這一次,您就答應我吧!”
褚靈韻嬌生慣養,從來就不是個能吃苦的,哪怕隻是苦肉計,她能做到這個程度也著實是叫褚易民震驚。
鄭氏更是心如刀絞,也跟著去拽他的袖子:“王爺——您看——這——”
褚易民一個機靈回過神來,目光複雜的看了哭的梨花帶雨的褚靈韻一眼,卻是決絕甩袖走到一邊。
“起來!”他沉聲命令。
“不!父王你若不答應女兒,女兒就長跪不起!”褚靈韻也是鐵了心,臉色煞白一片,仍舊硬撐著一動不動。
鄭氏哭著撲過去,用力攥住褚易民的手,“王爺,既然韻兒她就是不願意,這件事就算了吧,您若是覺得為難,我去!我去和皇上陳情,請他——”
鄭氏是真的心疼女兒,此時已經什麽都顧不得了。
褚易民眉頭深鎖回頭看了褚靈韻一眼,隻是遲疑了一瞬,卻未妥協,隻就冷聲道:“方才宮裏梁嬤嬤過來傳了話,你皇祖母已經替你去禦前請旨求了蘇家的婚事,最遲明日一早,賜婚的聖旨就會降下來,你就安心備嫁吧!”
說著就已經抬腳一步跨出門去。
褚靈韻的身子震了震,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鄭氏也沒有想都羅皇後那邊的動作如此之快,也是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確認道,“已經定下來了?”
“嗯!”褚易民點頭,腳下不停的往外走。
“你們兩個,還把不把韻兒扶起來。”鄭氏還有事情要跟他詢問,一邊追著他的步子往外走,一邊對紫維和紫絮吩咐。
然則話音剛落,忽而聽到身後褚靈韻語氣銳利的一聲怒喝:“父王!”
褚易民煩躁的皺眉,回頭,身邊鄭氏已經腿一軟,險些跪在了地上。
中間隔著大半個院子,那屋子裏褚靈韻手握一塊碎瓷片抵在了自己頸邊,兩個丫頭大驚失色,可是站在旁邊卻是動也不敢動。
褚靈韻看著他,眼底迸射出強大的怨念,一字一頓道:“你們若是逼我,我便死在這裏。”
“韻兒你別亂來!”鄭氏驚慌失措的連連擺手,語無倫次。
褚靈韻也是下了狠心,一咬牙,把脖子往前一挺,那碎瓷的尖端就已經在她雪白優雅的頸項間刺出點點殷紅血跡。
鄭氏驚叫一聲就要撲過去,褚易民卻是目色一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他也看著褚靈韻。
父女兩人此時對望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仇人。
“威脅我?”褚易民冷笑,緊跟著就是話鋒一轉,冷聲道,“禦賜的婚事還沒有半途悔婚的道理,今日你便是死了,本王也會叫人將你的屍首抬去蘇家。”
言罷也不管鄭氏的掙紮,連拖帶拽的強行將鄭氏拉著出了院子。
褚靈韻的眼睛瞪得老大,呆坐在那裏半天沒有反應——
居然連以死相迫都沒有用?
她突然就覺得渾身失了力氣,仿佛是墜入了三九寒天的深水裏,絕望而尋不著邊際。
兩個丫頭含淚挪過去,小心翼翼的試著去拉她的手,“郡主,起來吧!”
褚靈韻沒有掙紮,任由兩人下了她手中碎瓷片,木然的被兩人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兩個丫頭都不敢勸她,隻是用心仔細的替她處理著傷口。
褚靈韻仿佛一具提線木偶一般任人擺布,眸子裏凝滿了淚水,卻是再沒有落下來——
沒了觀眾,這眼淚也隻成了擺設,何必浪費?
可是她該認命嗎?難道真是要嫁給蘇霖?這可是她從頭到尾都不曾想過的事。
褚易民隨後便命人封了褚靈韻的院子,說是正式出門之前再不準她跨出來一步。
褚琪炎得了消息匆匆趕來,褚靈韻一直冷著一張臉坐在那裏,一聲不吭,褚琪炎見她這般模樣,自然也會虛偽的說什麽場麵話,陪他坐了一會兒也就離開,剛剛出了遠門,迎麵就見李林神色焦灼的快步走了來:“世子,這次的事情果然是有蹊蹺,好像真的和東宮有關!”
他走的急促,迫不及待的就已經對褚琪炎回稟。
褚琪炎的心頭一緊,忙是攔下他:“回去再說!”
然則還是晚了一步,便聽得身後褚靈韻冰冷而沒有起伏的聲音傳來:“你們說什麽事和東宮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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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賜婚了,褚靈韻要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