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軒中說身世

玉妍點了點頭。一一看過了自己這四個自小到大相伴一處的丫鬟。“這些日子也難為了你們幾個。我也知曉你們四個都是一心向著我的。從前你們就說太太偏心四姐八妹和你們六爺,奈何我拘著你們,縱有那不平不滿之氣,你們四個也多是憋在心裏頭。這麽些年,都是主子身邊兒有臉麵的,你們在紫藤軒外頭卻因我之故受了不少的冷待和閑氣。今兒我在這兒給你們也賠個不是。”說罷,玉妍緩緩起身要福禮,把四個丫頭都弄得慌了神兒,忙擁上來抱住自家姑娘。

“姑娘!使不得!您今兒這是怎的了?可是我們有那做得不當的,姑娘隻管責罰便是。”聽琴為四婢之首,見自家姑娘這麽些年來為親娘所不喜,更是被自己的妹妹妒忌到要往那吃食裏放傷人根本的泄瀉之藥。姑娘如今還要給身邊的丫鬟行禮賠不是,心裏一酸,那眼淚兒就下來了。

玉妍拍了拍聽琴的手,示意她們都坐下,“如今太太做得實在太過了些。原本我也不想讓你們幾個都摻和進來,左不過就是陳年舊事,知道得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兒。如今卻不得不說與你們知曉,你們家姑娘原本就不是太太的親生女兒。”玉妍話到此處,停頓了下,拿眼睛盯著四個丫鬟。隻見四人麵上均是一驚,瞬間便蒼白了臉色齊刷刷看向玉妍,“姑娘!”品書最先出聲,覺著唐突了些,又看了看身邊兒的觀棋。

“姑娘這是病糊塗了還是怎麽著?好端端怎麽真格兒說起胡話來了?”觀棋拿眼盯著玉妍,說出的話連自己都覺得都點兒顫聲兒。玉妍撲哧便笑出來了。“哪個親娘給自己生的孩兒用那麽歹毒的藥?若不是觀棋你自小家裏就是采藥的,對那些藥草熟慣了的,哪裏會聞得出那桂花綠豆糕裏有那麽一股子金佛手的腥味兒?你們隻道是八姑娘因著妒忌才弄了這傷人根本的瀉藥?這卻是冤枉了八姑娘。那糕點是每日裏廚房依例送來的,八姑娘雖說小性兒了點兒,卻還有那麽股子傲然在心裏,且她常年病弱,哪裏想得到這些。”說罷了,玉妍歎了口氣。

“況且那裏麵兒並不隻有金佛手一味藥。我差人拿著那殘渣出去找人看過了,遠遠不止。這藥歹毒非常,若是配齊全了,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的。我用觀棋薦來的那藥卻不是為著驚動了老爺太太好引出八姑娘,這事兒與她無半分關礙。這一遭罪是為了給太太看的。”玉妍說到激動處,不由得咳起來。

侍畫忙上前扶著玉妍躺下,“姑娘!”侍畫乃四婢中最心慈麵軟的,此時已淚流滿麵。玉妍拿手給侍畫擦了擦淚,“好丫頭,不枉了咱們這些年的情分。”又對著三個丫頭說,“我是如今在祖宅的三姨娘所出。當年的事兒也都是那日那位汪媽媽前來拜見時才知曉的。二門外許賀家的當日曾領過三姨娘的恩典,這才把信給了品書,虧得這許媽媽也是個明白人兒,知道你們四個跟我親厚。若是給了旁的小丫頭,怕是那信早就進了文賢院。

太太這些年在這紫藤軒中也是下了力氣布眼線的。梁媽媽是一個,柳絮兒,或者還有別的人。你們四個是老爺當年親選的。怕是太太這些年也沒少召見你們去問我的衣食起居。”四個丫頭互相看看,都沒作聲,顯然是默認了。“太太此人心思也算玲瓏,雖是傳你們問話,必定不會直截了當就吩咐你們什麽。三姨娘信中說過,你們四個還是她和汪媽媽暗中相看好了的,趁著太太換內院兒奴婢時求了老爺放在我身邊兒的。身家幹淨,娘老子也都是老實持重之人。聽琴的娘更是得了三姨娘的推舉,由老爺一並給了個廚房的差事。

這些事兒都是死死瞞著太太的。是以,太太這些年也忌憚你們些,深恐你們是老爺的人。”“姑娘,既這麽著,何不將那糕點拿給了老爺,讓老爺好好懲戒太太一番,看她還敢不敢如此?”品書如今深恨了太太,說這話的模樣都恨不能掐太太一把才好的架勢,倒是把個玉妍逗得笑起來。

“你這死丫頭,最是個炮筒子!我名分上是太太所出!這糕點是廚房送來的,跟太太什麽相幹?我就去找老爺評理?太太可多得是法子將屎盆子扣到我頭上,不孝?栽贓?狼心狗肺。都由得她去說。返成了我誣陷親娘!永無翻身之日了。”

“姑娘,這麽些年從未收著過三姨娘隻言片語,卻是為何幾月前汪媽媽才來求見姑娘?姑娘可別誤中了別人的計謀才好。”觀棋是四人中心裏最靈敏活絡的。“汪媽媽求見那日,不是曾找周奶娘來對質過?再沒有錯的。那日之後,我也留心觀察了太太的舉動,原本不過以為是太太有什麽心結,不太喜愛於我罷了,如今方知緣故,這也是人之常情。換做是你家姑娘我,還不一定能夠做到太太的五分呢。這經年累月,眼前日日晃著個得了嫡出名分的庶女,還不能隨意嗬斥打罵,更不能斷了月例銀子、不僅不能怎麽樣,還要好吃好喝好穿地供養著。這是何等的打擊?一般的深宅婦人怕也是要積鬱於心的。更不要說真正的嫡子嫡女們還要被親生的爹娘蒙在鼓裏日日與這庶出的女兒親姐妹,親姐弟般相待,起坐相處都在一處。”

玉妍說著,想著太太那張端方的臉,又笑了起來。“今日說與你們知曉,也是讓你們都警醒些的意思。太太與咱們隔著心呢!梁媽媽舊日裏受過我的恩惠,我那時自是看太太的麵子,尊重她屋子裏遣來的老媽媽,還要說這梁媽媽也是個仗義之人,竟自那以後對咱們這紫藤軒諸事都睜隻眼閉隻眼,如若不然,咱們這些年哪得這般逍遙?”聽琴聽見姑娘如此說,麵露疑惑,“姑娘那這柳絮兒?”“柳絮兒的親姑姑便是嫁了太太跟前兒的關媽媽的侄子,關媽媽一家子本就是太太的陪房。上個月太太將柳絮兒賞給了紫藤軒,怕也是覺出來梁媽媽不堪大用吧。”四個丫頭聽見姑娘如此說,真是一時間覺得山河崩坍,露出個黑洞洞的大深坑一般,隻覺兩眼都是一片暈黑。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