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湖夏風 246章 夷洲
五峰海商的武裝船對島津家鹿兒島港口施加報複性打擊的時候,擁有上百艘大船、搭載數萬成員的主船隊,則在九州以南馭謨島以西的海域,朝著西南方中國大陸的方向航行。
老人們感懷著回憶著,自從被汙為“倭寇”,不少人已有十年、或者二十年沒有回過家鄉,故土的思念在心中持續發酵,家鄉一草一木和童年玩伴的影像,早已在記憶深處釀成了至醇的美酒。
不像老年人那麽感懷故往,年齡在二十歲以下的青少年則互相談笑議論著,他們在平戶出生、在這裏長大,遙遠的故國究竟是個什麽樣子,隻有從長輩絮絮叨叨的話語中獲得,所以盡管明知距離目的地還有好幾天的航程,他們仍時不時的踮起腳尖,朝西麵大陸方向眺望著,期待著,憧憬著。
各家各戶的頂梁柱,上有老下有小的水手漢子們,則在歡喜中帶著隱憂。
毫無疑問,能堂堂正正的回到故鄉是值得欣喜的——即使為了規避麻煩不得不打著土司屬下夷民的招牌,在東南沿海的定海、大衢或者長江口的三沙島等島嶼設立母港,也降低了貿易成本,將來生意必定比過去更加興旺。
但是,朝廷的政策真的不會再變嗎?
開海和禁海,從洪武爺開始就幾經反複,萬一將來又發生變動,海商又被汙蔑成倭寇、海盜,待在這些靠近大陸的島嶼,豈不是成了朝廷水師和權貴走私集團嘴裏的肥肉?
海商們實在怕了朝廷,怕了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清官”,明明你辛辛苦苦航運貿易,他上下嘴皮子一碰你就是什麽“無奸不商”、什麽“禍亂東南”、什麽“海外棄民”,叫你哭都哭不出來。
汪直相信了朝廷,於是掉了腦袋,所以不是海商們信不過朝廷,而是狼來了的故事沒人肯一直信下去啊!
這些皮膚黝黑猶如鋼澆鐵鑄的漢子,看著中間那艘旗艦大福船的目光,就帶著深深的隱憂。
五峰海商的旗艦徽州號四千料大福船,船身長一百二十步、能裝載兩千人、甲板可以跑馬,豎七桅、張九帆,擁有高大巍峨的船樓,航行海上猶如一座移動的城堡。
船樓的官艙之中鋪陳富麗堂皇,進門就是兩株五尺高的火紅色珊瑚樹,八扇屏係用南洋香木為框、西洋玻璃鑲嵌,上有各色珍珠寶石,地板鋪著細軟的波斯絨毯,四壁懸掛日本的寶刀、中原的寶劍、鎦金鑲銀的火槍。
官艙正中間三級台階之上,安設一把金絲楠木所製的交椅,上鋪虎皮,便是威加東西兩洋、號令三十六島的五峰船主的寶座。
寶座上坐著的人,自然不是當年踏波蹈海叱吒風雲的汪直,亦非第二代五峰船主金櫻姬,而是賊笑著的秦林。
寶座真正的主人金櫻姬則雙手撐住交椅的扶手,水蛇腰柔若無骨,嬌軀向前傾俯下來湊近秦林,靠近到了一個危險的距離。
“小冤家,此間並無六耳,到底如何安排奴家,你就直說了吧!”美女蛇柔媚的聲音帶著**的氣息,垂下的發絲調皮的撓在秦林臉上,癢癢的。
隻要伸手輕輕一攬,這柔媚的人兒便會跌入懷中……也隻有在秦林麵前,金櫻姬才會如此戲謔,想到那天夜裏的“秘密”,她就心頭偷偷直樂:敢欺負我?哼哼,讓你一輩子蒙在鼓裏!還有徐辛夷和張紫萱,你就等著頭疼吧!
秦林確實被蒙在鼓裏了,時至今日他仍然以為那夜纏綿床榻的是金櫻姬,既然女海賊王毫不掩飾的挑逗,他也就老實不客氣伸手在水蛇腰上輕輕一攬,登時柔若無骨的嬌軀就跌進懷中。
這家夥!金櫻姬猝不及防,被秦林抱個滿懷,她驚詫的睜大了眼睛。
可憐的女海賊王噩夢並沒有結束,既已有過**,秦林還客氣什麽?一隻手牢牢把住水蛇腰,另一隻手從海虎絨大氅的領口伸進去,十分霸道的握住了酥胸。
金櫻姬身子酥軟,粉麵緋紅,腦中亂成一團糟,幾欲暈去。
秦林魔手在細嫩的肌膚上遊弋,肆無忌憚的享用著柔軟的觸感,懷中的人兒劇烈的顫抖著……忽然這家夥莫名其妙的來了句:“咦,摸起來,好像稍微小了些?”
懷中幾乎癱軟的嬌軀霎那間像弓一樣繃緊,然後嗖的一下彈了出去。
金櫻姬雲鬢散亂,麵色潮紅,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氣急敗壞的瞪著秦林,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才好。
再怎麽肆意輕薄,不過是羞怯之下輕嗔薄怒罷了,可最後這句,太、太、太打擊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金櫻姬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確實比徐大小姐小了一圈,可盈盈一握、小巧可愛,配上纖長的身材和水蛇般靈活的腰肢,不是剛剛好嗎?
恨恨的咬了咬牙,她板著臉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冷冷的道:“長官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小女子海上飄萍,自當洗耳恭聽。”
秦林莫名其妙的撓撓頭,不明白金櫻姬怎麽突然變得冷若冰霜,不過女人心海底針,就算是佛洛依德也猜不準,何況於他?便自嘲的笑笑,取出一幅東亞地區的簡明海圖。
“我知道你們信不過朝廷,”秦林見金櫻姬想解釋什麽,擺手示意稍安勿躁,繼續道:“這個很正常,當年確是朝廷出爾反爾對不起汪先生,而非汪先生對不起朝廷。實際上,連我也不能保證這個朝廷能延續目前的政策。”
秦林說的是大實話,張居正的改革新政在他去世之後確實有部分得以延續,使大明朝呈現短暫的“中興”,但更多的內容是人亡政息,雖然秦林可以試著去改變一些東西,可他畢竟隻是個錦衣衛副千戶,誰知道將來能做到哪一步呢?
金櫻姬本來心緒難平,聽得秦林這麽說心頭不禁一甜,暗自思忖:這番話幾乎是毫不掩飾的指摘朝廷了,身為大明官員,小冤家能說出這番話來,心頭畢竟有幾分向著我的。
“所以,你們可以在沿海島嶼開設商棧和轉運站,設立轉運倉庫,乃至掛瀛洲長官司的招牌,”秦林思忖著,喝了口茶水,慢慢道來:“但真正的母港,老弱婦孺大隊人馬屯紮之地,還得設在遠離海岸,朝廷控製不到的地方!”
怪不得這番話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連金櫻姬都吃驚的張開了小嘴,秦林這番話如果上綱上線,簡直稱得上不臣之心了!
不過,也是大實話。
“那麽選擇哪兒作為母港呢?”金櫻姬站起來,纖纖玉指在那份海圖上慢慢移動,從日本九州島往西,最近的地方……她的指尖停在了耽羅島(貓注:今苦力兒國濟州島,嗯,鑒於韓國以讀音的原因要求中方改稱“漢城”為“首爾”,貓也就貫徹到底,將韓國以英文讀音“Korea”改稱為苦力兒國)。
秦林搖了搖頭,耽羅島自然環境和位置都很適合作為母港,但政治上存在較大的問題。
“我聽說耽羅島現在屬於朝鮮濟州牧,島上設置大靜和旌義兩個縣,而朝鮮被大明朝列為不征之國,年年朝覲,如果占了它的島,朝鮮人必定要去京師控告,朝廷怪罪下來可不好辦,”秦林笑笑,又補充道:“朝鮮人愛和大明朝廷哭鼻子,是出了名的。”
金櫻姬被逗得哧的一聲笑,朝秦林拍了一巴掌:“你才愛和人哭鼻子呢!”
既然排除了耽羅島,金櫻姬的指尖繼續往南方移動,指在了琉球王國(今衝繩),不過這一次她自己就先搖了搖頭。
琉球地方狹小,沒有回旋餘地,而且距離大陸又太遠了點,同時它也和大明朝保持著藩屬關係,如果貿然前往占領其領土,也會被告上朝廷。
難道是呂宋島?金櫻姬疑惑起來。
那裏已經有了佛郎機人,中國海商嘛倒也去過。
大海商林鳳以澎湖為基地,開拓海上貿易,曾率戰艦六十二艘,五千五百餘人揚帆進占呂宋。當月二十九日抵達馬尼拉灣的馬裏斯,首次進攻馬尼拉獲勝,擊斃西班牙駐菲律賓總指揮戈尹特。
其後林鳳在林加延灣建立都城,自稱國王,與當地居民關係融洽。三年三月,西班牙派兵進攻林鳳,明朝水師乘機聯合圍攻。林鳳苦戰之後因糧械不繼,隻得突圍回到台灣,後返潮州,出沒於柘林、靖海和碣石之間,因部下被朝廷招安,林鳳不知所終。
難道要重蹈林鳳的覆轍?
秦林當然不會選擇呂宋,呂宋是西方殖民者進入東亞的門戶,由教皇主持劃分世界的葡萄牙、西班牙,後來的海上馬車夫荷蘭,都將紛至遝來,以目前五峰海商的實力,實在不應處在這個四戰之地。
他輕輕捉住金櫻姬的手,把位置移到了呂宋東北方向、與福建隔海相望的地方。
夷洲!
“這、這裏不是蠻荒之地嗎?”金櫻姬睜大了眼睛,覺得不可思議,和東亞地區其他文明繁盛的地區相比,那裏簡直就是一片未開發的處女地,隻有未曾開化的高山夷人,商業貿易為零,所以盡管中國、日本、西方海商來來往往,卻沒有誰會在那裏設立母港。
前幾年林鳳也是被朝廷水師追得急了,才到雞籠(今基隆)暫時躲避,一旦風聲鬆了就回澎湖,從沒把夷洲當作母港。
秦林盯著金櫻姬,似笑非笑。
哎呀!金櫻姬一拍腦門,如夢初醒:沒有文明存在,也就意味著當地和大明朝廷沒有朝貢關係;距離大陸比平戶和呂宋都近;地方廣大,富有回旋餘地;扼守海峽,處於東西兩洋交匯要衝,偏偏又沒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