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5章 難道是接盤俠?
徐文長愕然,怎麽也沒想到委屈自己成全大局的計劃,竟會被秦林一頓罵得狗血淋頭。
陸遠誌和牛大力也互相看看,覺得秦林好像罵得太過分了,三娘子和徐老先生這對苦命鴛鴦,說來就叫人唏噓感慨呢。
秦林重重哼了一聲,苦笑著搖了搖頭:“徐文長啊徐文長,虧得三娘子對你情根深種,其實你和朝堂上的迂老夫子有什麽區別?你以為把三娘子讓給把漢那吉,就可以天下太平,你咋不問問她自己願不願意?哼,土默特部的權力轉移和三娘子下嫁,本就是互為表裏,若非如此,咱們根本不必往草原上走這一趟!”
之所以朝廷派遣欽差大臣前來,明著是吊唁,實際是以三娘子不願下嫁黃台吉為前提,想讓土默特部汗位繼承朝有利於大明的方向發展。
假如一開始三娘子就心甘情願嫁給黃台吉,秦林一行人何必來此?
任何計策,隻要忽略了三娘子的情感而空談敵我實力和局勢對策,便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聽得秦林一番話,徐文長睜圓了老眼,胡子直抖:“秦長官,你、你是說,剛才三娘子她……”
“對,”秦林點點頭,意味深長的瞧著老徐:“剛才我試探她是否真心,模模糊糊提了請她下嫁把漢那吉的計策,三娘子大笑不止,說草原女兒隻喜歡敢作敢當的漢子,像把漢那吉這號遇事不敢擔當,一逃了之讓別人替他擦屁股的家夥,她寧願嫁給好歹還有兩分梟雄氣的黃台吉,也不嫁給這種膿包。”
當年俺答霸占三娘子,把漢那吉不敢爭執,卻在羞怒之下跑去投降明朝,的確夠衰,難怪三娘子瞧他不起。
隻不過所謂“遇事不敢擔當,一逃了之讓別人替他擦屁股”,有點兒語帶雙關啊,貌似徐文長老頭子……威靈法王、陸遠誌幾個,就嬉皮笑臉的互相打眼色,看看,徐老頭兒你不敢出來見麵,人家有怨言哪!
徐文長卻是又驚又喜,神色變了幾變,抓住秦林胳膊顫聲問道:“她、她真是這麽說的?”
“那還有假?”秦林桀桀怪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最難消受美人恩,老徐,這次你可得拿定主意。”
徐文長咬一咬牙,右手握拳在左掌心用力一擊:“拚了!”
“好,那麽明天我們分頭行動!”秦林當機立斷。
“什麽行動?”
“你去安慰一下老情人,女人嘛,就得多哄哄,”秦林壞笑著擠了擠眼睛,又道:“至於本官,就替你去會會情敵嘍。”——
京師的暑熱尚未褪去,關外草原上已有了些微的涼意,晨風吹著羊毛大纛烈烈飛揚,連片的營帳一眼望不到邊。
這裏是歸化城北,同樣駐紮著一支強大的軍隊,但選擇遠離城南——朝廷欽差到來的方向,無形中說明了他們的主人有意置身事外。
所以當蒙古武士們看到欽差大臣秦林突然來訪,都顯得非常驚詫,有的人呆呆站著,有的人匆忙奔回去稟報。
秦林留由牛大力、陸遠誌左右相隨,帶了幾名熟悉北邊情況的通譯,縱馬徑直來到把漢那吉營中。
不同於三娘子、黃台吉軍營的劍拔弩張,這裏的氣氛顯得輕鬆過頭,武士們或者刷洗馬匹,或者整修鞍韉,更多的人懶懶散散的四下閑逛。
把漢那吉無意於爭位,黃台吉和三娘子都不會平白來惹他,武士們一點也不緊張,看到朝廷欽差驟然來訪也隻是露出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直到秦林率眾馳入營內深處,都還沒人出來阻攔或者迎接。
距離豎著羊毛大纛的中軍大帳,隻有數十步之遙了。
秦林暗笑把漢那吉軍紀鬆弛,突然晨風把一陣爭吵聲送入耳中,聲音就來自中軍大帳,是一男一女打著蒙古話吵架。
通譯替秦林解釋:“男的罵女的偷人,生下野種什麽的,女的罵男的王八蛋、窩囊廢,連親兒子都認作別人種。”
秦林、陸遠誌、牛大力麵麵相覷,這蒙古草原上果然風俗奔放,俺答汗搶親孫子的老婆、霸占外孫女,這在把漢那吉營中又遇到一樁蹊蹺事。
終於一名方臉闊口、膀大腰圓的蒙古將軍迎出,他四十歲年紀,頭戴鑲銀盔、身著翎根甲、腳穿鉚釘生牛皮靴,腰挎又粗又長的大汗彎刀,顯得威風凜凜,唯一叫人不解的是,臉上有道鞭子抽出來的血痕,血珠子正慢慢浸出來。
是誰打傷了這位殺氣騰騰的將軍?
蒙古將軍雙膝跪倒,甕聲甕氣的道:“阿力哥見過天朝欽差大臣!欽差吉祥如意!不知欽差過來,是要見我家主人把漢那吉麽?”
這人漢語倒說得順溜,他的名字秦林聽著耳熟,很快想起來,把漢那吉降明事件中,他就是頭號追隨者,陪著主人在大明待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論起來對俺答封貢也有那麽點不大不小的貢獻,怪不得漢話說的不錯。
“不錯,本欽差就是要見你家主人,”秦林點點頭,又扭頭道:“陸胖子,把咱自配的金創藥取兩貼出來,給阿力哥將軍用。”
阿力哥並不推拒,從陸胖子手中接過膏藥就貼在臉上,向秦林道了謝,引他一行人走向中軍大帳。
掀開簾子,秦林發現大帳裏麵站著三個人。
其一是身穿金繡質孫服的中年蒙古貴族,臉皮生得還算白淨,瘦長臉上感覺有股子陰鬱之氣,這就是把漢那吉了,昨曰欽差到達時他也來迎的,隻是始終沒說話,完全置身事外。
其二便是穿華麗蒙古袍的婦人,高顴骨、粗眉毛、一張大方臉,黑黃色的皮膚,實在是其貌不揚,她就是把漢那吉的老婆大成比齊。
她懷裏摟著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以草原兒女的生長發育來說,其實和青年也沒什麽區別了,隻是五官麵貌顯得稚嫩一些。
單看相貌,就知道他是大成比齊的兒子,因為母子倆長得很像,都是大方臉、大嘴巴、泛黃泛黑的膚色,此時男孩子正憤憤的瞧著把漢那吉,渾身發抖,牙齒把嘴唇咬得流血。
“脫脫,你父親連親兒子都疑神疑鬼,他就是個窩囊廢,他心裏隻有鍾金那妖精!好,咱們走,別在這兒丟人現眼!”大成比齊憤怒的用蒙語叱罵著,用力扯了扯脫脫,母子倆氣咻咻的走了。
通譯把這話翻給秦林聽了,他笑了笑,看看阿力哥的方臉上那道鞭痕,霎那間明白了不少東西。
把漢那吉臉色發青一言不發,直到老婆和兒子走了,才打著漢話,朝秦林強笑道:“一點家務事夾纏不清,叫貴欽差看笑話了,不知欽差到此有何見教——阿力哥你這蠢貨、沒教養的豬,還不快去把奶茶拿來,替欽差奉上?”
阿力哥呼哧呼哧直喘粗氣,無可奈何,隻好忍著一肚子氣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叫了幾名女奴進來,先鋪好錦繡墊子請秦林等人坐下,再用銀壺銀碗斟上奶茶,又奉上黃餅子、牛肉幹巴、葡萄幹幾樣小吃。
“來來,尊貴的客人,請用奶茶!”把漢那吉將裝著奶茶的銀碗高高舉過頭頂,以示尊敬。
秦林也端起來喝,奶茶初入口有點腥,習慣了倒也回味無窮。
賓主雙方都知道,秦林到這裏來,既不是為了看把漢那吉和他老婆吵架,也不是為了喝碗奶茶,於是寒暄兩句,秦林就單刀直入:“三娘子和黃台吉雙方相持不下,你老兄始終作壁上觀,是要坐山觀虎鬥呢,還是另有所圖?”
把漢那吉怔了怔,似乎沒料到秦林這麽直接,吭吭哧哧的道:“欽、欽差大人,下官並沒有什麽打算,這個、這個王位繼承,怎麽都不會輪到下官吧,對不對?”
果然被老子料中!秦林心頭一聲冷笑,丫隻肯說無緣王位,卻不提三娘子下嫁的問題,分明心裏還有點念念不忘嘛。
秦林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然後皮笑肉不笑的道:“王位固然是好,美人卻也不賴,想必老兄是中意後者了。”
把漢那吉眼睛一亮,立刻揮手令左右退下,然後壓低了聲音:“如果三娘子肯下嫁小人,情願助她和俺答生的兒子不塔失裏繼位為王,小人從旁輔佐而已。求欽差玉成!”
秦林苦笑:“這個嘛,恐怕有點強人所難,其實這麽些年,老兄應該知道三娘子對你的態度吧?”
“就是這樣,所以現在才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呀!”把漢那吉毫不在乎的說著,倒是一點兒不害臊。
陸遠誌和牛大力聽到這裏,差點沒把奶茶噴出來,當初麵對俺答汗不敢抗爭一走了之,現在又乘人之危,這位老兄的人品實在不咋地。
秦林也是無語,心知要勸服把漢那吉不會容易,設身處地想想就知道,這家夥的老婆醜得相當有水平,兒子又懷疑不是親生的,他當然要鉚足了勁兒,去劃拉草原第一美女、鍾金哈屯三娘子。
更何況當初要不是俺答強插一手,三娘子本來就是要嫁給他的。
秦林伸手撓撓頭皮,長官的一肚子壞水兒又倒騰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