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湖卷 701章 婦唱夫隨
荀長風在兗州經營多年,秦林直接上門抓捕有可能節外生枝,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設下引蛇出洞之計,果然將這貪官一舉抓獲。
麵對急轉直下的局勢,兗州知府荀長風驚得目瞪口呆,他在兗州作威作福多年,萬沒想到就在為所欲為的地盤上,會有人用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自己。
百姓們也一下子炸了窩,自打唐賽兒起義以來,山東就是白蓮教的重災區,朝廷曆年來嚴行禁止,這夥人公然劫持知府,莫不是白蓮教造反的好漢?
“你、你們,是什麽人?”荀長風慌裏慌張的問道。
秦林哈哈大笑,隨手一揚,錦衣衛駕貼就從二樓飛下去,落在了荀長風和梅四跟前。
紅字黑框的駕貼,字體格外顯眼,就算梅四不學無術,倒也認得前頭兩個字:“棉衣,棉衣什麽,姐夫,這第三個字我不認識……”
梅四把錦錯認做棉,好在第二個衣字總算沒念錯,到了第三個“衛”字,對他來說就實在太過艱深了。
“是、是錦衣衛,”荀長風聲音帶著顫兒,好在他畢竟是兩榜出身的正四品知府,定了定神,勉強擠出個笑臉兒,朝上拱拱手:“尊駕想必就是錦衣衛秦少保了?虎駕光降,下官有失遠迎,恕罪恕罪!秦少保說下官欠了您的債款,恕下官愚鈍,竟忘了數目,究竟是兩萬,不,還是三萬?來來來,秦少保請隨下官到府衙詳談。”
這人倒也會見風使舵,怪不得做了多久的貪官也沒倒台,見勢不妙竟想使出金錢收買的招數。
茶館的茶客,過路的百姓見了這一幕,心頭都是長長的嗟歎,去年也有位巡按大人按臨兗州,起初也說是位青天大老爺,荀知府要被查個底兒掉,可到了巡按大人臨走時,居然和荀知府拜起了同年,這裏頭的道道那就深得很了。
今天來的秦少保,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吧?
秦林冷冷一笑,鋒銳的目光直刺荀長風的心底,沉聲道:“荀知府,你並不是欠本官的債,你是欠兗州百姓的債。身為地方官本應為民做主,你卻貪贓枉法、魚肉百姓,這筆債恐怕要拿你的命來還了!”
話音剛落,荀長風就軟倒在地上,兗州離京師不算遠,他當然知道錦衣衛秦少保的大名,連薊遼總督楊兆都能收拾了,還在乎他這小小四品知府?
牛大力領著校尉弟兄們一擁而上,將荀長風、梅四這兩位當場拿下,兗州府眾衙役捕快中雖有荀長風的親信,在這時候卻連根小指頭也不敢動一下,眼睜睜的看著自家知府束手被擒。
看熱鬧的兗州百姓足足靜了半晌,不知是誰率先叫起來:“好、好個秦少保,明鏡高懸哪!”
秦林微笑著朝百姓們抱拳,押著荀長風朝府衙走去,沿途不斷有人鼓掌、喝彩,更有不少在過去幾年裏蒙冤受屈的百姓,衝著他高呼秦少保公侯萬代。
陸遠誌、牛大力一夥校尉弟兄顯然早已習慣,一個個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張紫萱卻很少見到這種場麵,她父親高居廟堂之上,推行的新政改革利國利民,但和尋常百姓隔得太遠,身邊隻有阿諛奉承的朝廷官員,並不會見到老百姓發自真心的歡呼。
美麗的眸子裏,閃爍著一點晶晶亮亮的東西,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緊緊跟在秦林身側。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荀長風既已被擒,府衙的同知、通判、推官、經曆等屬官、吏戶禮兵刑工六房書辦和皂捕壯三班衙役立馬成了沒頭蒼蠅,被秦林手下的錦衣官校控製起來。
兗州府的公堂依然是往日的格局,一輪紅日從東方照進大堂,公座上方“明鏡高懸”的黑底金漆牌匾熠熠生輝。
隻不過,兩邊拿著水火棍站班的皂隸換成了腰挎繡春刀的錦衣官校,公座後側上方供起了黃綾包裹的聖旨,擺著授權欽差大臣便宜行事的王命旗牌,牛大力手握镔鐵蟠龍棍從旁護持,端的是威風凜凜,張紫萱塗著黃臉兒,穿月白色長衫充作師爺,十分的儒雅斯文。
陸遠誌腆著肚子,中氣十足的喝道:“包大人……錯了,不好意思,是秦少保升堂!”
還別說,包大人有展護衛和公孫先生,咱們秦長官也有牛千戶和張紫萱師爺。
威~~武~~,錦衣官校們也跟著喝起了堂威。
秦林戴無翅烏紗、著大紅色江牙海水蟒袍、係九龍玉帶,踩著鼓點般的步伐從後堂走出來,明亮的眼睛朝下一掃,果真凜然有威,十足的白臉包青天。
以前高高坐在公座上審案的兗州知府荀長風,這時候已被剝去了官服,穿白色囚服跪在堂下。他見了秦林這派頭,免不得心如擂鼓,一雙眼睛不由自主的往聖旨和王命旗牌上溜,剛掃過一眼又趕緊收回來望著地板,怕得不是一般。
哈,秦林嘿嘿直樂,咱擺出這架勢,丫的怕了吧?
咳咳,張紫萱從旁邊悄悄掐了他一把,相府千金當然知道荀長風怕的究竟是什麽,低聲囑咐秦林:“待會兒小妹說話,秦兄擺樣子就是了。”
破案、整蠱、使壞、裝怪,秦林最在行,官場上的事情嘛,老的要屬徐文長,少的就得張紫萱。
相府千金冷冷的瞧著堂下的荀長風,放粗了聲音,突然問道:“犯官荀長風,你可知罪?”
“下官、下官不知,還請先生明示,”荀長風朝上望了一眼,強壓住驚慌,眼神兒又不由自主的朝王命旗牌上溜。
張紫萱冷笑兩聲:“那麽你可知道,我家欽差秦少保奉旨南下,到底是為了什麽?”
難道……難道是專程為了辦我?想到這裏,荀長風額頭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原來大明朝廷查辦封疆大吏,有個不成文的慣例,就是為了預防這個大員利用身份地位製造障礙,提前做好應對辦案欽差的準備,在放出欽差的時候,朝廷邸報上就故意寫錯地方。
比如說,欽差本要去查山東官場貪墨的事情,但邸報上隻說是去巡查廣東科舉諸般事項,等欽差走到山東濟南府,再突然將查辦山東的聖旨開讀,打山東涉案官員一個措手不及。
欽差本是去查河南某地黃河決口弊案,朝廷邸報上隻說去核實四川水旱災害,到了河南地方,欽差下馬就開始調查,叫河南官員難以應對。
這種事情是屢見不鮮的,因此荀長風就誤人為秦林是按這個套路來查自己,假裝邸報上說去辦理閩浙開海事務,實際上是來查山東兗州府,他眼神兒就直往聖旨和王命旗牌上溜。
張紫萱乃是相府千金,官場上的道道沒有她不知道的,見狀就故意把話往這方麵引,果然嚇得荀長風驚慌失措。
要知道,這種辦法往往是封疆大吏才有資格“享受”,知府這一級別的官員,一般情況還配不上朝廷改寫邸報,除非該員有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被朝廷極為重視。
荀長風久曆官場,當然明白裏頭的厲害,嚇得渾身直發抖。
張紫萱微微一笑,老神在在的道:“荀知府,要不要我家東翁親口對你宣這道聖旨啊?你也知道,王命旗牌是便宜行事的,對大奸惡逆,北鎮撫司亦有先斬後奏之權……”
啪!秦林也拍了一記驚堂木:“荀長風,本官既奉聖旨、王命旗牌在此,你還不從實招來?”
哈,這才叫婦唱夫隨呢!
荀長風做賊心虛,哪裏會想到秦林是臨時撞上的案情?隻道朝廷中樞有意處置自己,居然用到改變邸報這種對付封疆大吏、大奸大惡的“特殊手段”,他的心理防線一下子就垮了,跪在地上連聲道:“求欽差秦少保饒命,犯官、犯官全都招了!”
嘿嘿,夫人果然厲害!秦林朝張紫萱豎起大拇指,我這位相府千金啊,比包大人的公孫先生還強上三分呢。
張紫萱抿著嘴兒直笑,雖然把臉兒塗得蠟黃,一顰一笑仍覺美不勝收。
荀長風無可抵賴,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罪行一一坦白,隻求能一死了之,不抄家、株連就算萬幸。
這家夥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貪官,而且魚肉百姓、欺壓良善、徇私枉法,幾年來在兗州不知做了多少壞事,正可謂罄竹難書。
秦林也不打斷他,直到最後才問道:“你為何誣陷東昌鏢局的報案人,又派本州馬快前去殺人滅口,後來還想焚屍滅跡,究竟是什麽居心?”
“唉,犯官、犯官是一時糊塗,”荀長風哭喪著臉:“本來本官是想把這件事情拖下去,不了了之,或者叫死囚來頂罪的,但是都有些不好辦……”
拖下去拖到最後總要有所解決,用死囚頂罪,贓物從哪兒來呢?
“那麽是你為了保住官位,才誣陷他們的了?”秦林冷笑著一拍驚堂木:“我勸你從實招來!”
荀長風驚得渾身一哆嗦:“招、我招,是下官收了賄賂,才這麽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