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7章 香椿樹下
817章香椿樹下
秦林使個眼色,牛大力拔腳緊追著謝老實,繞過一座小土崗,穿過背陰的海岬,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處朝南的海灣,陽光明媚、植物茂盛。
謝老實狂奔而去的方向,麵朝大海的起伏的緩坡上,眾多樹木當中就生著一株香椿樹,褚紅的椿芽散發著誘人的清香。
叫人觸目驚心的是,香椿樹下打翻了一隻竹籃,裏麵還有一些邊緣變黃的菜葉。
謝老實發瘋似的要衝過去,因為他認出來了,那竹籃正是老婆海草摘菜用的菜籃子!
“不要急,弄壞了現場,秦長官就幫不到你了!”牛大力大聲叫道,從後麵將他攔腰抱住,謝老實瘋狂的掙紮著,即使是天生神力的牛大力,也費了老鼻子勁兒,累得渾身冒汗。
秦林率領眾人匆匆趕到,一看那菜籃子就明白了,裏麵那發黃的菜葉,品種正是謝家屋後菜地裏麵那幾樣。
陸遠誌眼睛雖小,眼力卻不賴,隔著幾丈就指那香椿樹:“秦哥,樹枝上有血。”
已經被太陽曬了幾天,鮮紅的血跡顏色變得發烏,虧陸遠誌這麽快就發現了。
不說還好,聽到這句話,謝老實頓時全身虛脫,也不再掙紮了,軟軟的癱倒在地,嘴裏不停的念叨:“海草,海草,是我害了你,吃什麽不好,要吃什麽椿芽炒雞蛋……”
謝老實打小愛吃椿芽,這椿芽嘛是道野菜,窮人家涼拌了下飯,富人家心血**嚐個新鮮,其實值不了幾個錢。
這株香椿樹是他小時候,和青梅竹馬的海草、海藻姐妹倆一起發現的,生長在靠海向陽的南坡上,每年發芽的時間要比別處的香椿樹早那麽十天半個月,但位置比較偏僻,村裏不會有人特意走這
隻有賢惠的海草,每年早春時節都會到這裏來采摘椿芽,做成丈夫喜歡的菜肴。
以現場的情況看,海草是在自家菜地摘了一些菜葉子,突然想起要采椿芽,就挎著菜籃子到這邊來,結果就在這株香椿樹下遭到了襲擊。
“我想,那個襲擊者是跟蹤她到這裏來的,”秦林觀察著前方地麵的足跡,又吩咐陸遠誌找出尺子丈量,然後取鉛筆用素描的方式畫下來。
現場確實有兩種足跡,一種較小較瘦,仔細分辨還有布鞋底的紋印,屬於海草;另一種則較大較寬,是草鞋底的紋樣。
觀察一會兒,秦林自言自語道:“這個男人的足跡,曾經出現在謝家後門的菜地旁邊,我搜查菜地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它體現出來回徘徊的跡象。考慮到那裏是條白天有不少人走的小路,我那時還不能斷定,但現在是毫無疑問了,凶手就是從謝家追蹤到了這裏……”
陸遠誌已經完成了測量與素描,“報告秦哥,這腳印有八寸長,偏寬,比你的腳印深,比我的稍微淺一點,前後兩個腳印之間平均相距兩尺二寸有餘。”
秦林點點頭:“那麽這個凶犯是男性,身高五尺二寸(一米七七),體重一百三十斤左右(明一斤合現在一點二市斤,即體重一百五十六市斤),應該是從事重體力勞動的,他身體健壯,年齡在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之間,嗯,暫時就隻想到這麽多了。”
隻、還“隻”想到這麽多?俞谘皋、沈有容和水兵們全都傻了眼,就算做夢也想不到,有人能隻憑幾個腳印,就把身高體重年齡乃至健康與否都推斷出來啊!
簡直是神了!
水兵們竊竊私語,怪不得都說秦長官神目如電,今天見到了,隻覺那些故事還不如真人神奇呢。
秦林自己倒是不以為然,曉得了方法,得到這些結論是理所當然的:人身高一般是腳板長度的六點八八倍,從草鞋足跡長度減去一點鞋子多餘的長度,再乘上這個係數,就是該人的身高;
通常從事重體力勞動的人,腳掌會比較寬;
腳印的深淺取決於腳掌給地麵施加的壓力,換句話說就是該人的體重;
老年人的步態,重心比較靠後,年輕人則相反,考察正常步態下的重心分布,就能給足跡的主人劃定年齡範圍;
步幅除了可以印證年齡範圍之外,還體現了健康狀況,同等身高,病秧子步幅小,健康人步幅大。
所以秦林僅僅看到幾個腳印,就可以給罪犯“模擬畫像”,圈定嫌疑範圍。
秦林觀察著足跡,一步一步走向香樟樹,沉聲道:“海草留下的足跡,有的重疊著較大的男人足跡,並且這個男人的足跡前深後淺,證明他當時是躡手躡腳,踮著腳走路的,唯恐被海草發現……咦,到這裏他加快了腳步,準備襲擊了,最後在樹下麵,用鈍器這麽揮擊,血液飛濺——不對!”
眾人聽得秦林的描述,仿佛回到了當時犯罪的現場,看不清麵目的黑色身影跟蹤著可憐的受害者,海草滿心歡喜的采摘著香椿葉,做夢也沒想到,身後的魔影正在悄悄接近,獰笑著舉起了棍棒……
誰知秦林突然說一聲不對,叫眾人心頭突的一跳,異口同聲的問道:“什麽不對?”
“啊,我是說血液噴濺的方向不對,”秦林伸出慣常所用的右手,在空中模擬了一下揮擊的動作:“如果像我這樣揮擊,沾在樹幹和樹葉上麵的血跡,應該是從右到左的抽甩狀血跡,但是現在血液濺射的方向恰恰相反。”
“所以,凶手是個左撇子!”陸遠誌小眼睛賊亮賊亮的。
“完全正確,”秦林換了左手做出揮擊的動作,然後繼續進行現場重建。
觀察香椿樹上那些星星點點的抽甩狀血跡的高度位置,秦林比了一比,海草的身高是四尺九寸,那麽被襲擊時,命中的部位應該是左側太陽穴位置。
“這一下重擊相當厲害,她當時就失去了意識,甚至已經……”秦林蹲下身,觀察著一枝被折斷的灌木枝條:“看,這根灌木枝條的斷口還沒徹底變幹,斷掉的上段還有沒掉的綠葉,說明就是前幾天被弄斷的,這裏就是海草被襲擊之後,昏迷倒下的位置。”
“海草,海草!”謝老實大哭起來,揪著頭發痛不欲生,聯想到妻子失蹤第二天發現的碎屍,任何人都能猜到她遇襲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秦林使個眼色,沈有容立刻去寬慰謝老實。
案情終於有了突破性的進展,不僅找到了真正的被害人,還找到了凶案發生的第一現場。
不過,分屍並不會在這裏發生,因為碎屍時會產生大量的血液,地麵的血腥味道很久都不會消散,而且這裏氣候溫暖,難免會蚊蠅滋生。
也就是說,凶手襲擊海草之後,帶走了她。
秦林很快就在香椿樹後的另一條小路上,發現了那名凶犯的足跡,而這一次的步幅要小得多,並且足跡比來時更深。
毫無疑問,這表明凶手把海草扛起來或者抱起來,從這個方向離開了。
“帶著一個昏迷的女人,他不怕路上被人撞到?”陸遠誌跟著秦林一路搜索下去,心頭極為納罕。
秦林往南麵指了指:“我想那就是他帶走海草的方法吧。”
那是海岸線,陸遠誌眨巴眨巴眼睛:“秦哥你是說……船?!對呀,就是船!”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這裏很多人家都有小漁船,小劃子,把海草帶到船上,就能掩人耳目了。
而且,發現海草的地方是在月港碼頭,用船拋屍的可能性顯然極大。
秦林率眾追下去,足跡順著小路,一直延伸到接近**線的位置才告消失,看來凶手確實是用船運走了海草,並且很有可能利用船進行了碎屍、拋屍的罪惡勾當!
那麽現在凶犯的範圍,就進一步收窄了:成年男性,身體健壯,身高五尺二寸上下,體重一百三十斤左右,年齡二十五到三十五歲,是個左撇子,擁有一條小船,或者能輕易借到一艘小船,在案發當天下午有作案時間。
“按照這個標準去查,注意不能讓他跑嘍!”秦林拍了拍俞谘皋和沈有容的肩膀,讓他們派遣本地海澄籍的水兵,進行秘密調查走訪。
俞谘皋、沈有容齊齊抱拳行個軍禮:“謹遵鈞命!”
每起命案嫌疑人都留在現場,等著和偵探玩智力遊戲,這是小說裏才有的情況,相反,絕大多數真實的命案,罪犯早就躲到了陰影之中,要靠大量的摸排走訪,才能把他們從茫茫人海之中抓出來,將罪行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
又看看委頓虛脫的謝老實,秦林命牛大力扶著他回家,走到謝家的小院,老遠就看見三嬸抱著孫子,眼巴巴的倚著門框,布滿皺紋的老臉帶著幾分悲苦,正是失去了才知道後悔,想到永遠不可能再回來的兒媳婦,老人的心中又是如何感想?但願時間會平息傷痛吧。
秦林歎口氣,加快了腳步,隻有盡快回到林櫻號,回到溫柔鄉中,才能抵消案件帶來的負麵情緒吧。
林櫻號上,兩位美人兒確實“翹首以盼”,隻不過和秦林的想象完全相反,金櫻姬編貝般的牙齒狠狠磨著:“死秦林,爛秦林,真是氣死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