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權傾天下 第六百二十九章 悲劇
李賢不知道對方是有意帶自己過來看,一時不防,脫口讚道:“怪不得錦衣衛悍勇善,這般的製度,如何能不出‘精’兵”
“是”對方麵無表情的答一聲,用無所謂的口‘吻’請示道:“閣老要不要進去看看?”
這對李賢來說當然很願意,因而很痛快的答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閣老這話,咱們太保聽了也會說當不起的。”那錦衣衛官看著麵‘色’‘陰’鬱,但其實很會說話。倒也不奇怪,負責把守外圍的肯定要麵臨很多突發*況,如果是笨嘴拙舌的,想來會誤很多事。
“喔,本部堂沒有別的意思。”李賢笑著解釋道:“聽說你們錦衣衛有保密等級,本部堂可不知道,這個學校的級別怎麽樣,要是叫你們辦事的人為難,又是何苦”
“閣老真是體恤小人輩……放心,這學校閣老是可以觀看的,況且,閣老是一國首輔,太保適才說了,這裏沒有對閣老保密的東西。”
這錦衣衛官雖然是在說應酬的話,但因為心感李賢為人很體恤下人,不經意間就叫人感動,所以雖然是應酬話,卻也是說的很是誠摯。
因為這樣,李賢也很是感動,當下點了點頭,道:“心感的很……請帶路吧”
他們是騎馬在兩邊都是農田和樹林的夾堤上,一般這種夾堤兩邊是張佳木叫佃戶們在農閑時挖出來的河渠,用來引水用。
北方平原,大河是有一些,但小型的溝渠一直很成問題,引水解決不好,那就一切都不必談了。
李賢一路行來,大型的翻車比比皆是,到處都是挖的很深用青磚夾在兩邊的堅固河渠,現在是種麥的時候,也是枯水期,但河渠裏頭仍然有不小的水流,這說明,平時蓄水和疏通的工作行之有常,幹的不壞。
同時,還有大大小小等級不一的水井,有的很大,井邊就是水車,一直不停的在向外翻水,有的小些,似乎是農用和牧畜兼用……總之李賢一路行來,看到的是和普通的北中國完全不同的情形,再加上大大小小的池塘,‘波’光瀲灩,李賢問詢過後才知道,去年底起塘時,打上來的魚足足過百萬斤,供應整個京城附近都足夠了,為了不和那些原本就往城裏賣魚的百姓搶生意,擠兌的人家無路可走,張佳木下令把大量的魚往直隸南邊和山海關和薊鎮一帶賣,反正郵傳的車現成的,醃製的魚也不怕壞,就是賣的價不及鮮魚,不過張佳木倒也不大在乎。
李賢在聽的時候,心裏對張佳木的形象又一次有所修正……當然,是往好的方麵修正。不親眼來看看,他真的不知道,在不與民爭利上,光是賣魚的這一點小事,張佳木都是所有考慮的。
……
從夾堤上一路下來,繞的道也不甚遠,大約兩裏多地,也就幾息功夫便奔馬趕至。到了校‘門’前,這所學校的人似乎早就有準備,遠遠的,李賢看到有穿著獅子補服的武官在校‘門’前迎接。
他倒不禁吃了一驚,問道:“這是哪位同知都督在這裏?”
按例,武職官到二品的,隻能是同知都督這一層,別的官是沒有的。一個錦衣衛的學校,居然有二品武職官在,李賢亦是吃了一驚。
“是咱們緹騎的武同知,這裏倒也不是學校,是緹騎的教導隊,緹騎中選出勇悍絕倫者在這裏當教官,武都督是總教官,所以經常在這裏。”
“原來如此。”李賢展顏一笑,想說這麽一來武誌文不就是禁軍教頭,但一想以自己的身份不便出齊東野語,所以一笑也就罷了。
靠的近前,武誌文倒也客氣,雖然他是二品武官,在級別上和李賢是一樣的,當時雖然已經是文貴武賤,但區別還沒後來那麽大,明末時,六品文官就能和一品武官分庭抗禮,現在倒還沒這麽邪乎。
但李賢無論如何是閣老首輔,國家沒有宰相,而現在內閣權力漸重,以閣老之尊,其實在民間就以宰相視之,所以武誌文迎出老遠,搶先行禮,也是還李賢一個閣老的體例罷了。
隻是這種尊重並沒有製度的支持,而以現在錦衣衛的熏灼權勢,武誌文便是以平禮相見,李賢也是沒有辦法的。
所以他心中感慨,以拱手禮相還,向著武誌文道:“武將軍太過客氣了”
“哪裏,哪裏”武誌文笑道:“閣老大駕下臨,緹騎上下都是與有榮焉”
倒也確實是如他所說,聽說本朝閣老首輔駕臨,整個緹騎教導隊都是轟動起來了,所有的教官都和武誌文一起迎到了校‘門’前,學生有紀律管著,所以隻能呆在原地不動,不過,也是忍不住伸頭探腦的,不停的向這邊觀看著。
而迎出來的人,也是一個個昂首‘挺’‘胸’,顧盼自雄,一副臉上飛光的高興樣子。
倒也不怪他們,一則是李賢地位夠了,二來,錦衣衛現在名號不一的學校不少,而且全部在鮑家灣,李賢別的地方不去,專‘門’到這裏來,也算是對緹騎上下的尊重和重視,這如何不教這些教官們覺得臉上有光?
“這裏原來是教導隊,並非是學校,那麽,也沒有山長了?”
套客已畢,李賢在眾人的簇擁下踏步而入,一邊走,便是先開口問話。
“是的,這裏隻招緹騎的備選,訓練的也是緹騎,所以稱學校並不妥。按太保的意思,學校要兼收並蓄,教導學生以全麵平衡為主,所以暫且不必稱學校。”
這隻是托詞罷了。事實上,學校並不是隨便辦的,那些宿儒講學的學校都很受注意,幾百人聚集在一起,有不少都是很有威望的一鄉名士,這些人看似手無縛‘激’之力,但幾十人就可能號召出幾千人甚至幾萬人造反,豈能不慎?
事實上朝廷對學校是向來看的很緊,管的很嚴,並不敢掉以輕心。就算這樣,明朝的名士宿儒在民間的號召力也是與日俱增,到了明末時,朝廷正規軍已經放棄抵抗,但因為清軍在江南大失眾心,其實也就是清政fǔ在江南推行剪辮傷害了士紳的民族自尊心,大肆征收賦稅,包括商稅和田稅在內又傷害了江南士紳的財產……當然,後者在不少人心裏更加重要。
所以士紳們一聲號召,比如赫赫有名的東林黨和複社骨幹黃宗羲,在決定反清後,一聲號召,立刻就從宗族、佃戶、同鄉等諸多渠道召集了好幾千人,披甲授兵,立刻就是一支能拉出去打仗的隊伍。
明末時,如果不是實在沒有一個象樣的雄傑,就憑一道遞發令,死透了的南明就能翻過身來了。
試想一下,整個南方的士大夫和名士的號召力有多恐怖,就看明末的情形就大約能知道了。
所以張佳木在學校的問題上也很謹慎,先前在沒有掌握相當的資源和權勢前,他絕不敢承認自己辦學校,象吏科學校這種,又是以培養吏員為主,士大夫便是看到了,也是置之一笑罷了。
至於真正的“大道”,也就是儒學經義,他倒是碰也不敢碰,各鄉各莊的儒學學校仍然很多,鄉民們願教子弟學儒學的,亦是絕不會阻止。如此這般,才維持了現在的局麵出來,朝中上下和地方士紳都沒有因為此事反彈鬧事。
就此一事,就知道有任何變革,真真都是叫人如履薄冰,非得小心不可了。
李賢對這種小心翼翼的規避辦法倒沒有什麽深刻的體會,畢竟他並沒有加入什麽有名的學校或組織,聽了武誌文的解釋,他隻是微微一笑,一時還想不到其中深意,隻是略一點頭,便又繼續前行了。
因為是訓練緹騎所用,這裏占的場地很大,其實是原本的一處極大的荒地,種不得莊稼,所以改成了候補緹騎的訓練之所,校舍並不多,稀稀拉拉的幾十間房,還是以宿舍為主,隻有十幾間校舍用來辦公和授課。
“校舍似乎少了一些?”李賢看了一圈,對這裏的武庫嘖嘖稱奇,因為是緹騎要用,所以鮑家灣的兵器局出產的最好的武器和鎧甲都在這裏,寒光耀眼,李賢雖然不是武人,但也是識貨的,看了一圈,就知道就算是皇城禁軍的裝備,恐怕也是遠不如這裏。
“回閣老的話。”武誌文笑道:“咱們這裏授課,除了教授一些兵書之外,平時是用不著校舍的。”
“哦?”李賢聽了,大有興趣,問道:“難道這裏的學生都識字?”
“是的。”武誌文笑了笑,答道:“最少也要能通讀武備誌才成。”
“了不得,了不得”
當時武人不識字的情形是很普遍的,一個武人大字不識一筐是正常,但武能開弓,文能讀幾本兵書,就可以被稱頌為“儒將”了。
這些酸腐文人似乎忘了,就在幾百年前的唐朝,大臣們出可以為邊將節度,入可以在朝為宰相,協助天子治理天下,不過幾百年下來,文人連馬也快不能騎了,而武將也被視為粗鄙無知之徒,這不知道是一出喜劇,還是一出不折不扣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