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殺青州 第802章 泥菩薩過江

蓋蘇耶丁手下的那個百夫長阿爾沙文瞪著夏潯仔細打量計晌,狐疑地道:“這是……”

哈裏怒不可遏地道:“你是什麽混帳東西,我的朋友需要向你逐一介紹嗎?”

他轉向夏潯,抱歉地道:“對不起,夏潯兄弟,這個……”哈裏又扭頭對通譯咕噥了一句,那通譯便對夏潯道:“對不起,哈裏先生現在需要處理一件很要緊的事情,一會兒再與閣下交談。”

“好的,那麽,哈裏先生,我先出去了!”

夏潯目光斜視,努力保持著鎮靜,向哈裏頷首一笑,緩緩走了出去。等他走到外麵柱廊下時,才感覺到脊背上已出了一層冷汗,不知道是不是疑心生暗鬼的緣故,那個黃須大漢疑『惑』的眼神,叫他忽然也產生了一種熟悉感:“莫非……我在哪兒真的見過他?”

夏潯匆匆一想,仍未想起此人身份,當初這人不過是為蓋蘇耶丁打旗開道、駕車護衛、院門站崗的一個侍衛,夏潯一個國公,一旦出行前呼後擁多少大員,如眾星捧月一般,哪有可能去注意到被擠在外圍的他?

不過夏潯心中已經生起了不祥的預感,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馬上飛出塔爾布古爾城,可是這大隊人馬哪能如此快捷?哈裏已經說過要親自相送,如果這時匆匆跑掉,簡直就是直接告訴他,自己有問題。哈裏若快馬追趕的話,這車隊絕對逃不了。

領著自己的人單獨逃向沙漠?夏潯想都沒想。

眼下別無他計,人力已盡,他隻能聽天命了!

夏潯心中緊張如同打鼓,連別人的寒喧都有些無心應答了。

客廳裏,夏潯一走,阿爾沙文就搶前一步,對哈裏蘇丹道:“殿下,這個人是誰?”

哈裏冷冷地看著他,反詰道:“你說他是誰?”

阿爾沙文略帶疑『惑』地道:“這個人……雖然生了一部大胡子,可是看他眉眼五官,我卻記得非常清楚,怎麽與明國的輔國公楊旭一模一樣!”

哈裏一聽嚇了一跳,竟也顧不得生氣了,失聲叫道:“你說甚麽?”

哈裏道:“殿下,末將反複想過了,此人相貌確與那大明國公楊旭一模一樣啊,若說這世上一模一樣的人倒也是有的,隻是他的聲音,還有談笑時的神情,竟也與楊旭一模一樣,這真是奇怪了!”

哈裏神『色』數變,突然怒聲道:“放屁!大明輔國公楊旭,怎麽可能在這裏?此人名叫夏潯,與我相識已久,索牙兒哈派人襲擊楊旭隊伍之前,他就身在此城了,你的神誌莫非已不清楚了麽?”

阿爾沙文聽了“啊”了一聲,道歉道:“人有相似,相似到這種地步,卻著實少見。對不起,殿下,是我誤會了您的朋友。”

哈裏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對他的衛隊長吩咐道:“出去告訴各位東方來的朋友,一會兒我要親自為他們送行!”說著向他的衛隊長輕輕使了一個眼『色』。

能做哈裏衛隊長的人,又豈是一條筋的粗魯漢子,那衛隊長心領神會,立即出去向沙洲商團的各位首腦人物說明情況,同時暗暗調兵遣將,對他們隱隱形成合圍之勢,隻待一聲令下,即可下手拿人。

客廳裏麵,哈裏對阿爾沙文道:“你說,你是奉了可汗之命而來?”

阿爾沙文向他鞠了一躬,說道:“是的,末將奉了大汗之命而來,軍情緊要,不敢耽擱,所以擅闖之罪,還請殿下寬恕!”

哈裏冷哼一聲道:“把大汗的手諭給我!”

陳爾沙文忙從懷裏取出一封密信,交到哈裏手上,哈裏先驗看了火漆、花押,確認無誤,這才撕開信封,取出信來,信的確是他的皇祖父寫的,不用看底下的署名和印鑒,隻看那字體他就認得出來。

哈裏仔細閱讀著這封信,隻看了兩三行,他的臉『色』就微微一變,霍地轉過身去,再往下看,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臉『色』已脹紅如雞血,看到後來,他的雙手急劇地顫抖著,本來脹紅如血的臉龐突然又蒼白如紙。

他連吸三口大氣,平抑了自己的呼吸,這才慢慢轉過身來,當他回轉身來時,神態已全然恢複了平靜,他背著手,對阿爾沙文平靜地道:“你來的時候,大汗還有什麽吩咐?”

阿爾沙文笑笑道:“殿下說笑了,阿爾沙文隻是一個百夫長,哪有榮幸得到大汗親自訓示,末將隻是奉命傳送消息而已。”

哈裏點點頭,說道:“嗯,那麽你先在這兒歇息一下吧,等我寫了回信,你再帶回去!”

阿爾沙文忙道:“是,殿下!”

哈裏道:“帶他去後院歇下。”

阿爾沙文向他撫胸一禮,由一個侍衛領著離去。

哈裏就一直那麽站著,直到阿爾沙文已經離開很久,他背在身後的手才攸地攥緊,將那封貼木兒的親筆信攥成了一團,他的臉也攸地變成了一片鐵青『色』,哈裏又直挺挺地站了片刻,突然仰頭大笑起來,那笑聲無比的憤懣,無比的悲涼,似乎還有隱隱的恐懼……

信是貼木兒可汗親筆寫的,信中嚴厲譴責了他按兵不動、坐失先機的愚蠢行為。尤其是貼木兒不知道怎麽,這麽快知道了大明輔國公遇襲、生死不明、下落不知的消息,為此更是大發雷霆。

在貼木兒看來,哈裏已然趕到別失八裏,卻不立即對明軍發動攻擊,弱了帝國的氣勢,這已是一個愚蠢的錯誤,而他在明知大明西線主將、輔國公楊旭下落不明,而且極可能已經死亡的情況下,依舊按兵不動,不肯趁機發兵,這簡直就是不可饒恕的罪行了。

貼木兒在信中痛罵了這個不爭氣的孫子一頓,表達了對他的強烈不滿和失望,訓斥他不該在塔爾布古爾花天酒地,隻知道同女人飲酒作樂,同商人們廝混不休。最後做出決定,派蓋蘇耶丁來接掌他的兵權,勒令他立即整肅軍隊,做好備戰準備,等蓋蘇耶丁一到,立即交出由他節製的兵馬,由蓋蘇耶丁負責指揮,而他則隨即返回撒馬爾罕,等東方聖戰結束再予處置。

“哈裏,你怎麽了?哈裏?”[

女人打扮起來總是慢一些,因為哈裏今天要送沙洲商團離開,奧米爾很是認真地打扮了一番,這時剛剛裝扮停當來到客廳,就聽到哈裏悲憤絕望的笑聲,奧米爾不禁大驚失『色』,連忙搶進來問道。

哈裏把已被他攥成一團的信遞給了奧米,悲涼地搖著頭,淒然道:“每個人都在爭權奪勢,沒有人真的關心聖戰!你看看,我親愛的叔叔向可汗進讒言,而太子的人又趁機打壓!我本以為我的大敵在前麵,卻不想刀卻從身後刺過來!

索牙兒哈,就是太子的人害死我的天才堂兄之後,安『插』在這裏的親信,我在塔爾布古爾花天酒地?這裏邊一定有他進讒言!還有蓋蘇耶丁,他也是太子一派的人,他馬上就要來接收我的兵權了!嘿!我那親愛的叔父本想構陷我,吞並我的兵權,卻不想反被太子的人利用,漁翁得利呀!”

奧米聽明白了經過,氣憤地道:“親愛的哈裏,如果是這樣,這場戰爭交給他們去打好了,我們回撒馬爾罕去,再也不理會這些事情。”

哈裏苦笑道:“我的寶貝,你真是太天真了,哪兒有你想的那麽容易?僅僅奪走我的兵權,他們就會罷休?不,他們會擔心我再度受到重用。如果這場戰爭打嬴了,他們一定會趁機追究我貽誤戰機之罪,把傷亡和犧牲清算在我的頭上;如果聖戰失敗,我會死得更快,因為他們會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我的身上。”

奧米吃驚地道:“不會吧,哈裏,大汗可是你的親祖父啊!而且他一向很看重你,這一次在他眾多的孫子裏麵,隻委任了你一人擔任一路大軍的統帥!”

哈裏黯然道:“正因為祖父看重我,所以我才成了別人必欲除去的眼中釘!而祖父……雖然英明,可是他身邊卻簇擁著太多的小人!我的那位天才堂兄,曾經比我更受青睞,結果如何呢?何況,這兩年來,祖父雖然依舊看重我,但是心裏已經對我積壓了太多的不滿……”

奧米當然清楚,這不滿裏麵,就包括哈裏對她這個黑人姑娘的寵愛,奧米不禁流下淚來,哽咽地道:“哈裏,是我害了你,要不然,你拋棄我吧,再向可汗真心求懇,爭取繼續領兵,戴罪立功!”

哈裏勃然大怒道:“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縱然得到萬裏江山又有何用?”

奧米又是愧疚,又是感動,她有些『迷』惘,喃喃地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呢?我聽到神的啟示,明明說你將成為撒馬爾罕的王,怎麽轉眼就……”

彷徨無措中,奧米突然異想天地,一把拉住哈裏道:“哈裏,如果回到撒馬爾罕,等待你的隻有死亡,我們不如逃了吧!”

哈裏茫然道:“逃?往哪兒逃?”

奧米道:“跟夏先生他們一起走呀!即便可汗的軍隊打下大明,也不過是又一個臣服於他的國家,可汗早晚是要回到撒馬爾罕去的,我們留在東方,再也不回去!”

“夏先生?”

奧米的話把震驚於即將來臨的大難之中的哈裏驚醒了:“夏潯?”

哈裏的目芒再度鋒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