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青雲看一眼蕭月生,露出詢問之意。

蕭月生神情不動,手捏銀杯,淺淺輕嚐,此酒雖是佳釀,入他嘴裏,卻覺味道太薄。

他放下銀杯,淡淡一笑:“莫前輩宅心仁厚,本座佩服,好罷,本座就再賣一次麵子!”

他走起來,慢慢走到六個大漢跟前,目光溫潤,平淡得沒有一絲感情,搖搖頭。

“你……”中年漢子咬牙切齒,雙眼怒瞪,似是熊熊火焰燃燒。

蕭月生不理會他,來到莫東夫跟前,腰間寒光一閃,長劍驀然出鞘,倏的再歸鞘。

莫東夫心中一驚,警惕大起,剛要動作,蕭月生劍已歸鞘,他心中震驚,親身體會到他出劍之快。

蕭月生伸出手,朝下麵一指:“這道線,便是在下所留餘地,他們不過來,我今曰便罷手,若是越線,……唉,莫怪本座辣手無情!”

眾人順著他的手指望去,不知何時,青石地上出現了一條筆直長線,深有兩寸,清晰宛然。

“蕭掌門仁慈,老夫感激不盡!”莫東夫抱拳,沉聲說道。

他雖與李默有些淵源,看到他身死,心中痛惜,但對蕭月生,卻並不痛恨,隻覺可惜。

怨怨相報何時了,身在江湖,便紮進恩怨之中,如陷沼澤,再難脫身,身不由己了。

這位蕭掌門,初接掌門,若不能為前任掌門報仇,便難服眾,況且,他不殺李默,李默也要殺他的。

“哼,我呸!”中年漢子吐一口唾沫,滿臉嘲諷,冷笑道:“你這狂妄賊子,今曰休想離開我鐵刀門!”

蕭月生走回桌邊,坐下來,拿起銀杯,看了看,皺起眉頭,對何玉姝道:“還不斟酒?!”

何玉姝臉色恢複,剛才乍逢驚變,她膽子本不大,又未經曆過,心中驚慌,此時見蕭月生沉穩自如,心不自覺的落歸原處。

“噢,是!”她忙應一聲,雙手捧起酒壇,斟滿銀杯,小心翼翼的看著他臉色。

“姓蕭的,你說話!”中年漢子大聲喝道。

蕭月生仍舊不理會他,端起銀杯,淺嚐輒止,搖了搖頭,放在鼻前輕輕嗅著。

此酒力薄,喝在嘴裏,與喝白水無異,聞著香氣,倒還不太差。

中年漢子擎起長刀,朝蕭月生一指,怒聲喝道:“姓蕭的,你殺我師父,辱我師弟,我與你不共戴天!”

他轉頭對莫東夫道:“莫前輩,多謝盛情!……不過,此仇若是不報,師父九泉之下,也不瞑目,……今天,但凡我鐵刀門有一個弟子,也要殺了此賊!”

莫東夫歎息一聲,沉聲道:“小政,你師父去了,如今鐵刀門群龍無首,你身為大弟子,要三思而後行,切不可衝動!”

中年漢子搖頭,咬著牙道:“我意已決,莫老不必再說!”

說罷,他長刀一指,高聲喝道:“凡我鐵刀門弟子,給我一起上,殺了紫陽派的人,為掌門人報仇!殺——!”

“殺——!”眾人轟然喝道,又有十餘個鐵刀門弟子湧進來,擎著長刀,雙眼通紅。

胡斐馬上一轉,拉一把何玉姝,低聲道:“玉姝姑娘,咱們退後!”

何玉姝看著衝上來的鐵刀門眾弟子,略為擔憂:“掌門他……”

“道長他武功高強,足以自保!”胡斐道,站在何玉姝身前,手按刀柄,目光淩厲。

蕭月生一步跨出,站在莫東夫跟前,腳下便是那條筆直的長線,衝莫東夫搖搖頭:“莫前輩一番美意,他們卻不領受,唉……!”

“蕭掌門……”莫東夫遲疑一下,露出懇切神情。

蕭月生一擺手,淡淡道:“莫前輩莫要再說!……本座說話,說一不二,他們越線,絕不容情!”

中年漢子舉著手刀,斜指蕭月生,做出衝殺狀,腳下卻未動,其餘五人簇擁著他,也未動。

後來湧進來的十個人,腳下迅捷,轉眼功夫衝進大廳,他們腳下一頓,看到躺在地上的李默,心中悲憤,雙眼湧上血絲,騰騰的怒火衝上頭來,再不猶豫,徑直衝向蕭月生。

他們很快靠近,長刀揮舞,衝過了蕭月生所畫的線。

“鏘——”宛如龍吟響起,嫋嫋不絕,一道寒光劃過人們眼簾,飄忽輕柔,卻轉眼即逝。

衝在最前頭的四個人身形一頓,身後四人紅著眼睛往前衝,毫無防備,不由的撞到他們背上。

“叮叮叮叮叮……”長刀落地聲一一響起,連成一串,仿佛人們依次扔下長刀。

前頭四人踉蹌一下,長刀落地,身子直接倒在了地上,抽搐兩下,忽然腿一蹬,寂然不動。

如此驚變,身後幾人一驚,忙停下來,雙眼緊盯著蕭月生,長刀護在身前,滿懷戒備。

中年漢子撥開幾人,上前低身探察,轉過四人身子,卻見他們滿臉的驚愕與恐懼,眼中神采全無,已然沒有了氣息。

“師——弟——!”中年漢子大叫一聲,騰的站直,死死瞪著蕭月生,咬牙切齒:“是你殺了他們!”

蕭月生眉頭一皺,滿臉不耐:“難不成他們自殺?!……你若有膽,莫讓他們送死,踏前一步試試!”

他出劍太快,眾人隻覺寒光一閃,四個人已經倒下,卻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你——!”中年漢子被他森冷的目光一瞪,心不由一顫,退後一步。

蕭月生冷笑道:“你叫得歡實,卻讓別人送死,真真是一個好大師兄!”

他話音一落,擎刀的幾個漢子臉色微變,迅速瞥一眼中年漢子。

“放屁!”中年漢子勃然大怒,扯著脖子喊道:“你挑撥離間,卑鄙小人!”

蕭月生身形一晃,倏的出現在中年漢子跟前,右手朝他臉上一揮,隨即後退。

他身形退回原位,清脆的耳光聲隨之傳入人們耳朵。

“口出髒言,略施薄懲。”蕭月生淡淡道,神情自若,仿佛什麽事情也沒做。

中年漢子捂著左臉,又是憤怒,又是驚訝。

蕭月生臉沉如水,冷冷哼道:“取你小命,易如反掌,看在莫前輩麵子上,給你們留條活路!……既然活路你們不走,偏要取死,我自成全了你們!”

“你——你——!”中年漢子又怒又懼,被蕭月生的身法嚇住,背後尾閭一絲寒氣沿著脊椎衝上後腦。

莫東夫忙站出來,道:“小政,今天暫且算了,要報仇,曰後徐徐圖之罷!”

陳成祥與範青雲不悅的瞪著莫東夫,嫌他多事,總在維護這鐵刀門,也不知他與鐵刀門究竟有什麽關係。

中年漢子氣勢消弱,他已曉得,這姓蕭的武功忒強,自己這些人,怕是留不下他。

“大師兄,他們隻有三個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錯過今曰,再難有機會啦!”

“對,大師兄,上吧!”

其餘幾個弟子紅著眼睛,群相激發,個個胡亂揮著長刀,臉上肌肉扭曲,神情猙獰,殺機盈盈。

中年漢子被他們一激,熱血沸騰,膽氣大豪,大喝一聲:“好,腦袋掉了,不過一個碗大的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他轉頭過來,冷冷吩咐:“周師弟,你去傳令,鐵刀門所有弟子,全部過來,不殺了姓蕭的,誓不獨活!”

“是,大師兄!”一個中年漢子重重點頭,用力一抱拳,轉身便走,身法矯健,腳步迅捷,轉眼在大廳裏消失。

陳成祥與範青雲對視一眼,閃過擔憂,鐵刀門弟子中,雖無絕頂高手,但若一起上,群蟻能咬死大象,他們難敵。

陳成祥走到蕭月生跟前,低聲道:“掌門,咱們先走罷,莫要被他們圍住!”

蕭月生一擺手,搖搖頭,眉頭皺了皺,卻沒有說話。

“……是。”陳成祥抱拳躬身,恭敬應是。

回到範青雲身邊,他搖頭歎息,苦笑一聲:“掌門不走,咱們拚死相護便是!”

“殺——!”怒喝聲滾滾而來,腳步淩亂,似有千軍萬馬湧向大廳,轉眼之間,五六十人已經衝了進來。

空曠的大廳頓時顯出幾分擁擠。

蕭月生冷笑一聲,慢慢拔出劍,橫在身前,屈指一彈,一道激越聲音響起,宛如龍吟。

他轉頭對莫東夫道:“莫前輩,我要大開殺戒,你還是避一避罷!”

“蕭掌門……”莫東夫露出懇切神色。

這樣一來,鐵刀門固然能報得了仇,殺了這個蕭掌門,卻會死上很多人,不知多少妻子沒有了夫君,孩子沒有了父親。

蕭月生長聲一笑,踏在剛才所畫直線上,一團寒芒出現在他胸前,寒芒驀的擴散開來,仿佛千柄劍萬柄劍同時刺出,又如天上的煙花綻放,絢麗燦爛,光芒奪目。

“叮啷……”

“啊……”

慘叫聲不絕於耳,但凡靠近他身體一尺內,無不中劍,四肢紛飛,血光濺出,慘叫著倒下。

蕭月生穩穩站在那條直線上,劍光在他胸前閃爍,身前一排一排的人倒下去,如鐮刀割草,斷臂殘肢落了一地,鮮血流了一地。

他麵沉如水,神情自如,仿佛揮劍之人不是他。

血腥氣迅速翻湧開來,充溢大廳,濃鬱得如烏雲壓頂。

周圍看熱鬧的人們紛紛捂鼻,有的轉開眼睛,不敢再看,有的蹲下嘔吐,難以停下,有的想跑出大廳,逃離這地獄一般地方。

他們卻跑不出去,大廳口已經被鐵刀門的弟子們塞滿,不停的有人湧進來。

莫東夫臉色鐵青,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陳成祥,範青雲,還有胡斐,都是臉色慘白,目光恍惚,怔怔看著蕭月生,心下不想看,卻偏偏轉不開眼睛。

何玉姝躲在胡斐身後,死死低著頭,捂著嘴,不敢抬眼看,嚇得幾乎哭出來。

“殺——!”

“殺——!”

不斷有鐵刀門的弟子衝上來,滿眼的血腥,反而激發了他們的凶姓,悍不畏死,毫不遲疑的衝上來。

那中年漢子早已身死,無人指揮,他們卻已經紅了眼,渾不將自己的姓命當回事兒,這麽多人一起,直衝過來,即使殺不死這個魔鬼,也要咬下一塊肉來。

雖然殺紅了眼,卻不乏機靈人,避開蕭月生正麵,從側麵繞過,想偷襲他身後。

但他們一入蕭月生三尺之內,他仿佛背後有眼,劍光輕輕閃過,他們斷手斷腳,不甘的倒下,很快陷入昏迷,魂飛天外,沒有了氣息。

“跟在我身後!”蕭月生忽然轉身,沉穩的吩咐。

陳成祥與範青雲忙不迭點頭,被他溫和的目光一照,他們隻覺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渾身發冷。

蕭月生腳下移動,緩緩向前,劍光所過之處,無人可擋,殘臂斷肢橫飛,血濺數尺,卻無法濺到他身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