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生並不著急,找了一塊兒石頭,盤膝而坐,仿佛老僧坐定,一動不動的坐在太湖邊上。
太湖上水波澄澈,一望無垠,觀之心曠神怡,蕭月生忍不住讚歎,這慕容家果然懂得享受,如此美境,在上麵築廬而居,簡直神仙一般。
從他所讀的天龍八部中,他知道這個慕容複,誌大才疏,眼前良辰美景不懂得享受,反而一心想著光複大燕國。
他也曾自忖,若是自己換了慕容複,會不會做得更好。
想來想去,他不由搖頭苦笑,自己也會如慕容複一般,為了理想而奮鬥,舍棄一切。
便如自己追求長生不死,亦是如此。
在他看來,沒有理想的人生,即使懂得享受,也有些可憐,反而不如不顧一切的追求理想,即使不成功,也不枉活一回。
但他也明白,各人的想法都不同,人生嘛,都是自己的,隻要按著自己想法去活便是了,旁人無權指手畫腳。
而這個慕容複,於他卻有大仇,他轉換身份,潛入西夏一品堂中,說不定自己的血海深仇,便有他的一份兒。
過了午後,陽光不再那般逼人,蕭月生坐在石頭上,忽然睜開雙眼,清光一閃而逝,望向正西方。
一路小徑上走來兩人,一個中年漢子,氣宇軒昂,身穿孝服,另一個是老者,身材消瘦,容貌猥瑣,看著懶洋洋的,一陣風便能吹走。
兩人說著話,慢慢走近,忽然抬頭,看到了蕭月生。
蕭月生靜靜坐在石頭上,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那容貌猥瑣的老者盯著蕭月生看,想了想,忽然一拍額頭:“可是蕭……蕭掌門蕭大俠?!”
蕭月生雙手印訣放開,笑道:“霍先生,咱們又見麵了!”
他有過目不忘之能,雖僅是見過一次,卻已經想起,這個中年漢子乃是鎮南王府的帳房霍先生。
腦海之中,細思天龍八部書中的情節,看得明白,他們卻是伏牛派的人,原本叫崔百泉,想要替柯百歲報仇。
隻是,他們武功實在算不上頂尖,想找慕容家報仇,想必不太可能,他們也應曉,偏偏還是來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平常人可沒有這般勇氣。
他心生幾分好感,神情也客氣幾分。
金算盤崔百泉忙一捅師侄過彥之:“彥之,快快拜見蕭掌門,無量劍東宗的掌門!”
過彥之一怔,無量劍派他聽說過,乃是名門大派,在雲南一帶頗有幾分名氣,這年紀比自己還輕的少年竟是掌門?!
崔百泉見他遲疑,哼道:“彥之,還不快快拜見?!”
他語氣已帶了幾分不愉,難不成自己還騙人不成?王爺見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彥之豈能無禮?!
“是,師叔,見過蕭掌門!”過彥之無奈,抱拳一禮,臉上仍帶著遲疑之色。
蕭月生抱拳笑了笑,沒有理會,對崔百泉道:“霍先生可曾見到段兄弟?”
“小王爺又跑出來了麽?”崔百泉一怔。
蕭月生點點頭:“我聽丐幫的朋友們說,段兄弟又離開王府,朝這邊來了,特來此等候。”
崔百泉搖頭:“我與師侄為替師兄報仇,特來慕容家,卻不省得小王爺的行蹤!”
蕭月生點點頭:“原來如此,令師兄的仇家是慕容複?”
“不錯!我師父死在自己的絕招之下,也唯有慕容家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才能如此!”過彥之大聲說道。
他見這個蕭月生年紀甚輕,約有十八九歲而已,卻是老氣橫秋,頗為托大,覺得甚是不舒服。
蕭月生沉吟一下,搖搖頭,笑道:“不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雖聞名,卻未見過,……不過,以對方招式殺了對方,卻並不一定是慕容家下的手。”
“蕭掌門有何高見?”崔百泉忙道。
過彥之“嗤”的一笑,露出諷誚之色:“蕭掌門這話倒怪了,除了慕容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誰還能做到這般?!”
蕭月生皺了皺眉頭,本不想搭理這個過彥之,實在莫名其妙,是個不知好歹的愣頭青。
崔百泉見狀忙道:“蕭掌門,彥之他恩師慘死,他心中憤懣,姓子偏激了,莫要見怪才是!”
說罷,狠狠瞪了過彥之一眼,精芒一閃,猥瑣之態頓消,驀然之間勇猛逼人。
過彥之縮了縮腦袋,閉上嘴巴,不敢再說,如同小夥子一般。
蕭月生擺擺手:“沒什麽,……霍先生,據我所知,當世高手不凡過目不忘者,看過對方招式一次,再稍加揣摩,便能依葫蘆畫瓢施展出來,不必非得慕容家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崔百泉一怔,疑惑道:“竟能如此?”
他雖然沒有反駁,臉上神情遲疑,顯然不太相信,過彥之更是露出冷笑,隻是不敢笑出聲罷了。
他見蕭月生年紀輕輕,卻已經是一派掌門,不知為何,就是生出嫉妒之意,無法排解。
蕭月生皺了一下眉毛,自己本是一番好意,讓他們莫要摻慕容家這一灘渾水,免得死無葬身之地,不曾想,他們這般不識趣。
他心中暗惱,臉上卻依然微笑,喜怒不形於色,這點兒基本功夫,他極是精熟。
他笑了笑:“這樣罷,咱們來切磋兩手,如何?”
過彥之忙笑道:“師叔,我來陪蕭掌門過幾招,如何?”
崔百泉看了他一眼,見他躍躍欲試,心中一動,暗自忖道,彥之心高氣傲,銳氣太盛,挫一挫他銳芒也好。
他抱拳對蕭月生道:“蕭掌門,勞煩你幫我教訓一下這家夥,心高氣傲,眼高手底!”
蕭月生笑了笑:“也好,那我便領教過少俠的高招了!”
過彥之跳出來,撤出軟鞭,喝道:“蕭掌門,請賜教!”
蕭月生點頭道:“過老師請罷。”
過彥之等的便是這一句,欺身上前,軟鞭當頭罩下,呼的一聲,頗是快捷。
蕭月生側身一避,沒有還手。
過彥之見他不還手,更是惱怒,覺得蕭月生瞧不起自己,不屑動手,招式越發淩厲,一鞭接著一鞭,宛如狂風暴雨,鞭影漫天,如一群長蛇在空中舞動。
崔百泉撫著山羊胡子,笑眯眯看著,心下暗讚,彥之難怪心氣兒高,這一手鞭法委實已得伏牛派真傳,即使自己來使,也不過如此。
轉眼之間,十餘招過去,蕭月生隻是閃避,一招未還,鞭影猛的消失,過彥之一招長鞭,瞪大眼睛:“蕭掌門,你這是何意,難不成我姓過的不值得你出手?”
蕭月生搖頭笑了笑,道:“那好,我便出手了!”
說罷,他忽然欺身,倏的來至過彥之跟前,劍光一閃,頓時化為一條銀蛇,呼的一聲劈下來。
“咦?”崔百泉撫胡子的手一停,怔怔望著蕭月生,雙眼精芒閃動,一眨不眨。
蕭月生接著出手,手上的碧月劍仿佛變成了軟鞭,劍影扭曲閃動,漫天遍布,如一群蜿蜒的銀蛇。
“這……這……”崔百泉目瞪口呆,手指在半空中顫動。
蕭月生雖然施展的是劍招,便在他眼中,卻是熟悉無比,正是過彥之剛才所施展的,他是以劍做軟鞭用。
“砰!”蕭月生劍脊拍中過彥之百會,發出一聲悶響,仿佛拍中了一個西瓜一般。
過彥之一個踉蹌,雙眼頓時迷茫朦朧,身子搖搖晃晃,東倒西歪,仿佛醉了酒,找不到方向,手上軟鞭脫手落地。
“得罪!”蕭月生收劍而立,麵帶微笑。
崔百泉卻顧不得師侄,目瞪口呆的望著蕭月生,吃吃道:“蕭掌門,……蕭掌門如何會我伏牛派的武功?”
蕭月生搖頭笑了笑:“我不會伏牛派的武功,見過老師施展一次,照葫蘆畫瓢罷了!”
“這……這……”崔百泉吃吃難言,隻覺匪夷所思。
蕭月生正色道:“我這般非是為了炫耀,而是要提醒崔先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能做到這般,其他人也能,……令師兄的死,需得小心查清,找對了人再報仇不遲。”
“砰”一聲,過彥之終於還是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蕭月生歉然苦笑:“對不住,心思都用在招式上,沒控製好勁道,過老師受苦了。”
崔百泉搖頭,無奈笑道:“他也該受點兒教訓了!”
說罷,他過去弄醒了過彥之。
蕭月生暗自一笑,自己雖是好心,卻也另有他意,想見識一下伏牛派的武功。
見識天下各派武功,擷取精華,提升自己武功,更重要的是,參悟內家真氣與先天真氣轉化之玄機。
過彥之醒來,看一眼蕭月生,滿臉通紅,慚愧無言。
蕭月生走過來,抱拳笑了笑:“過老師,得罪了,都怪我出手沒有輕重。”
“在下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過彥之如換了一個人,抱拳客氣的回禮道。
他心中又是慚愧,又是震驚,剛才那一下打在頭頂,正是一招“天靈千碎”,不僅招式一模一樣,勁力也是純正無比。
這一招“天靈千碎”乃自己絕招,也是師父的絕招,他老人家正是死於此招之下。
能夠模仿招式,已經極為駭人,更可怕的是,發勁方法也絲毫不差,卻是匪夷所思了。
有這般能力,委實可怕之極,隨著見識增多,一身武功還不知會達至何等境地。
崔百泉見他如此,鬆了口氣,生怕他怨恨在心,這位蕭掌門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得罪不起。
蕭月生正與崔百泉說著話,忽然馬蹄聲隱隱響起,慢慢的,兩騎並行而來。
一匹馬上坐著一個黃衣和尚,四十餘歲,麵如冠玉,瑩光在膚下隱隱流轉,寶相莊嚴,顯然內力已然登堂入室,蕭月生暗自思忖,這個和尚必然是吐蕃國師鳩摩智了。
他手上牽著兩匹馬的韁繩,另一匹馬上坐著一個青年,白衣儒衫,相貌俊逸,一臉無精打采,正是段譽。
蕭月生抱拳,朗聲笑道:“段兄弟,咱們可真是有緣,又相見了!”
段譽抬頭,看到是蕭月生,大喜過望:“蕭兄!”
又看到了崔百泉,忙道:“崔先生,你也在?!”
“小王爺,你這是……?”崔百泉抱拳,遲疑了掃了一眼鳩摩智,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段譽雙肩低垂,似是被封了穴道。
蕭月生瞥一眼鳩摩智,淡淡道:“段兄弟,這是怎麽回事?”
他心中已然明白事情的始末,隻是為免驚世駭俗,無所不知,故意有此一問。
況且,自己的到來,也改變了許多事情,天龍八部書上的情節,怕是不太靈光了。
段譽忙道:“蕭兄,這個大和尚武功高得很,打敗了我伯父與天龍寺五位高僧,將我擄來,……他與慕容先生交好,要拉我去慕容先生的墓前拜一拜。”
他心知這個大和尚武功之高,怕是當世再無敵手,蕭兄雖然武功過人,卻不可能強過伯父與五位師祖,若是動手,定會送命,不敢實言相告。
蕭月生眉頭一皺,淡淡掃一眼鳩摩智:“慕容先生,是慕容博罷?”
段譽斜睨一眼鳩摩智:“這大和尚與慕容先生有什麽約定,要取六脈神劍的劍譜給慕容老先生,見我會使,讓我默出劍譜來,在慕容老先生墓前燒了,我便跟他一起來了!”
鳩摩智掃一眼蕭月生與崔百泉三人,抬頭望向四周,顯然未把三人放在眼中。
“六脈神劍?……好一個大和尚!”蕭月生冷笑一聲,身形一閃,來至段譽跟前,輕輕一掌拍中他掌心。
鳩摩智反應極快,右掌成刀,虛虛一斬,正是他的絕技“火焰刀”,雖然無形,卻有一股刀氣潛至。
蕭月生眼中清光一閃,無形刀氣清晰呈現,他右掌一吸,段譽到了他身後,左掌畫了一個弧,輕輕一推。
“砰”一聲響,內氣湧**,如狂風刮過,眾人衣衫飄**,過彥之被震得退後兩步。
“段兄弟,你且退後。”蕭月生內力摧動,將段譽的穴道衝開,他身懷至精至純的北冥真氣,能暢穴道,最是殊勝。
段譽忙道:“蕭兄且住!”
又轉過來,站到鳩摩智身前,道:“大和尚,我跟你走便是,莫要難為我朋友!”
“再好不過,小僧多謝成全!”鳩摩智微笑點頭。
蕭月生臉色一沉,目光閃動,忽然笑了笑,道:“段兄弟,咱們既在此相逢,我便陪著你罷。”
他心中暗歎,看來段兄弟並不看好自己。
剛才施展的,乃是剛精研出來的太極拳意,將內力發之體外,形成一個氣團。
他暗道一聲可惜,太極拳意僅是領悟皮毛,不夠精深。
太極者,一陰一陽,互相轉化,互補盈缺,按他的原意,這一個氣團蘊著太極之意,應該無損無滅,受到攻擊,也會自行調整轉化,將這股勁力轉化為陰陽之力,融入氣團中。
他暗自苦笑一聲,自己雖然不笨,卻並非無所不能,初研太極拳意,想要達至如此境界,還需得精研揣摩,難以一蹴而就。
對付鳩摩智,他並無把握,心中了然,這鳩摩智內力深厚,雖略遜於自己,但論及招式精妙,自己定然遠遜。
大和尚精通少林七十二絕技,自己卻僅一套無量劍法,一套初窺門徑的太極拳而已。
他心有忌憚,卻又蠢蠢欲動,憑自己的心智,隻要鳩摩智施展一次,便能領悟,偷學一技。
鳩摩智合什望向蕭月生:“閣下何方高人?”
他年紀甚輕,卻有如此武功,絕非寂寂無名之輩,北喬峰,南慕容,他莫非是其中之一?
“在下無量劍蕭觀瀾!”蕭月生抱拳一禮,淡淡說道:“大和尚何方神聖?”
段譽在他背後道:“蕭兄,他是吐蕃的國師,大明輪王鳩摩智!”
蕭月生笑了笑,語氣冷淡:“原來是吐蕃國師,難怪有如此武功,在下佩服!”
鳩摩智一臉詳和,談吐文雅,合什一禮:“小僧與慕容先生乃知己,當年曾有約定,不得不履中原,……中原物寶天華,人傑地靈,小僧大開眼界!”
蕭月生笑了笑,忍而不發,自己並無把握,若是沒有段譽,仗著淩波微步,已然出手了。
但有段譽在,束手束腳,還是穩字為上。
正思忖間,忽然不遠處傳來了歌聲,湖麵綠波上飄來一葉小舟,一個綠衫少女劃槳緩緩而來,口中輕唱,歌聲嬌柔美妙,令人心醉。
段譽聽得這歌聲,頓時搖頭晃腦,一臉沉醉之色。
蕭月生雖覺好聽,卻並不以為異,後世他事業有成,買得高級音響,美妙人聲聽得多了。
“喂,小姑娘,這裏可有參合莊?”過彥之揚聲問道。
蕭月生打量一眼,這姑娘十八九歲,姿容秀美,溫柔如水,惹得人憐愛不已。
她明眸輕瞥,嬌聲問道:“這位壯士要去參合莊,阿有啥事體?”
她聲音軟儂,嬌柔清脆,說不出的動聽。
蕭月生溫聲道:“小姑娘可是慕容公子的下人?……這位大和尚是慕容博的至交,前來拜會。”
少女看了蕭月生一眼,點點頭,沉吟片刻:“介末真正弗巧哉!公子剛剛前曰出仔門,大師父早來得三曰末,介就碰著公子哉。”
鳩摩智道:“與公子緣慳一麵,教人好生惆悵,……但小僧從吐蕃國萬裏迢迢來到中土,願在慕容先生墓前一拜,以完當年心願。”
那少女道:“大師父是慕容老爺的好朋友,先請去用一杯清茶,我再給你傳報,好撒?”
“有勞。”鳩摩智談吐如珠,合什一禮,問道:“小娘子是公子府上何人,如何稱呼才是?”
蕭月生搖搖頭,暗自感歎這和尚的厲害,談吐文雅,神情慈和可親,極易令人生出好感。
聽著這位阿碧姑娘與他說話,蕭月生暗自打量,這位阿碧姑娘果然靈秀鍾於身,溫柔如水,令人心動。
隻可惜,她一顆心皆在慕容複身上,野心勃勃的男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極易惹女子鍾情,便如燈火惹飛蛾一般。
說了幾句,阿碧邀眾人上船。
船有點小,五人上去,便是一沉,崔百泉與過彥之看得心驚膽顫,生怕這是慕容家的詭計,半路沉船,自己可就嗚呼哀哉了。
蕭月生站在段譽身邊,神情從容,兩人說說笑笑,談論南方風情,鳩摩智也不理會,似是明白蕭月生不敢動手。
趁著說話之際,蕭月生在段譽手上寫了幾個字:“趁機先走。”
段譽暗自點頭,微微一笑。
對於蕭月生的輕功,他頗為自信,當初從四大惡人手上救出自己,足見高明,這個大和尚縱使厲害,輕功卻是不及蕭兄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