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晴仔細的打量著來人,明眸盈盈如水,看得那個眉清目秀的道童麵紅耳赤,急欲拔腿便跑。

她想自這個小道童身上猜出究竟是什麽事,除了水雲玉液,還有何事可講?

至於水雲玉液,水雲派的諸人也未曾看過,隻是憑著對大師兄不疑,直接送到了武當山。

但傷筋動骨一百天,藥效的好壞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夠看得出來。

無論如何,武當五俠相邀,不容耽擱,她們將頭上的碧綠玉簪正了正,緊了緊腰間的長劍,隨著小道童前往。

她們住的小院與宋遠橋他們離著頗遠,一路向上,曲曲折折,待到了宋遠橋的院子,在碧水訣的帶動之下,她們的心緒已一片平靜。

玉耳璫可以遮住別人的目光,對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令人生出一股莫名的優越感,李若雲她們對這對玉耳璫越發喜愛。

她們由小道童引入,乍進這座簡單質樸的小院,便見宋遠橋他們五人正站在院中,沐浴著晚霞,麵朝門口,望向她們。

見到門口出現李若雲三人曼妙的身影,嫋嫋娜娜,宛如弱柳扶風而至,宋遠橋他們五人忽然向前幾步,身形一矮,竟是向下跪倒。

走在前頭的李若雲身形一顫,轟然一震,身體快過頭腦,雲靴一點,白影閃過,倏然而至他們身前,玉臂輕揮,柔軟的羅袖分別揮向宋遠橋與俞蓮舟兩人。

林曉晴反應亦是奇快,緊跟師姐身後,水雲袖施展,一一掃向宋遠橋身後的張鬆溪三人。

依宋遠橋幾人醇厚的內力,若是強行跪倒,她們二人的水雲袖雖然玄妙無方,但受功力所限,卻也難以阻擋。

但若是如此,反而落了下乘,武當五位大俠自不會如此,便順勢起身,拱手為禮。

“宋大俠這是為何?!莫要折煞我們姐妹!”李若雲帶著嗔怪的語氣,淡淡說道。

一口氣說這麽多字,已是李若雲踏入武當山以來的首次,其玉脆冰清的聲音格外的悅耳,宛如炎炎夏曰的一泓清泉。

“慚愧,不如此,實難表在下等的感激之情!”宋遠橋神色激動,拱手感慨道。

昨曰莫聲穀試驗時,僅是將左手無名指折斷,灑上水雲玉液之後幾個時辰,手指便已痊愈幾分。

他們雖覺匪夷所思,但也隻是對水雲玉液的神奇驚歎而已。

今曰大清早,他們顧不得吃早飯,兄弟幾人聚到一起,便來到了俞三俠俞岱岩的居所,俞岱岩正一臉滯然,躺在竹椅上呼吸新鮮的空氣,望著天空,眼神空洞。

如今的俞岱岩已變得枯瘦無比,麵色蒼白,帶著病態,整個人黯淡無光,仿佛皆失去了靈魂與力氣,萎靡不振。

如今的他,已被殘忍的命運所擊垮,無複一代豪俠的風采,沒有什麽希望,與一具行屍走肉無異。

見到師兄弟們齊齊前來,俞岱岩頗有幾分意外,看見他們的表情,似是有什麽大喜事,令他也不由精神一振,萎靡的臉上恢複幾分神采。

“三哥,你的傷有得救了!”莫聲穀剛踏入小院,便高聲叫道,興高采烈。

俞岱岩的笑容尚未完全綻開便收斂,變成了苦笑:“又尋著什麽靈藥了?!”

他的聲音雖小,卻清晰如在眾人耳邊響起,無意間便顯露出一身極為深厚的內力。

手足盡斷,施不得半分力氣,不能走路,拿不動東西,僅能枯坐,但他又時常想起五弟夫婦自刎的那一幕,內疚如同毒蛇,不斷噬咬著他的心,唯有修練內功時,內心一片定靜,毫無雜念,寧靜詳和,這便成了一個逃避的好方法。

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不知不覺中,他一身深厚的內力已是冠絕武當門下諸人。

“三哥,這次不一樣,這可是真正的靈藥!”殷梨亭上前扶起俞岱岩的身體,將旁邊放著的軟枕墊到他身下,讓他坐起。

俞岱岩笑了笑,每一次師兄弟們找來靈藥,都是這般說。

他心中早已絕望,反倒痛快許多,師兄弟找來了藥,他便試試,算是不辜負他們的一片心意。

“那便試試看吧!”俞岱岩帶著無奈的微笑。

“先從三弟的左手。”俞蓮舟冷冷說道,指了指俞岱岩耷拉在椅邊的左手。

“三哥,忍著點兒,先得把你左手重新折斷,再用藥。”莫聲穀上前捉起俞岱岩低垂的胳膊,鄭重說道,心下微酸,這隻胳膊瘦得仿佛竹杆,絲毫感覺不到肉的存在。

“隨你!”俞岱岩漫不在乎的笑了笑。

莫聲穀抬頭看了一眼眾人,見他們肯定的眼神,摸準位置,手下微一用力,“劈”的一聲脆響,俞岱岩輕輕一顫。

他的骨頭如今已變得脆弱無比,莫聲穀感覺沒甚用力氣,真的仿佛折斷細細的竹杆一般容易。

宋遠橋自懷中掏出白玉瓶,小心的將瓶口對準他的手腕,滴了四滴碧綠晶瑩的玉液,莫聲穀伸手輕柔的幫三哥抹勻。

玉液很快消失不見,宛如沙漠上灑下一滴水,瞬間消失無蹤。

“嘿嘿,三哥,過一會兒,可有的樂嗬了!”莫聲穀古怪的笑道。

“怎麽?”俞岱岩咬著牙望向七弟,他麵色發白,冷汗涔涔,剛才那一下,痛不可當,斷一指與斷一腕可不相同。

“嘿嘿……”莫聲穀隻是古怪的笑,卻不回答,似是吊他胃口。

“別理他!……三哥吃過早膳了麽?”殷梨亭揮袖一掃,將椅子旁的青石掃淨,順勢坐下。

俞岱岩微微搖了搖頭:“還早,……到底是怎麽回事?”

“三哥,這幅靈藥的藥效極猛,發作之後難免有些不適。”張鬆溪撫須笑道,橫了七弟一眼。

“原來如此……”俞岱岩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再怎麽不適,也難逾手足俱斷之痛吧!

但當奇癢發作之後,俞岱岩方知何謂生不如死,四肢折斷之痛,實是小巫見大巫。

除了宋遠橋,其餘四人齊上陣,將榻上的被褥鋪到地下,將俞岱岩自椅子中抱出,放到被褥上,然後分別按住俞岱岩的四肢,製止他的動彈,免得動了胳膊令骨頭移位。

讓人生不如死的奇癢分為三波,稍有間歇,還好一浪比一浪小,否則斷難忍受,忍過了第一波,剩餘兩次,便不再那般難忍。

俞蓮舟他們皆是大汗淋漓,頭上白氣蒸騰,宛如被淋上了滾燙的熱水,實比一場廝殺還要激烈。

到了中午,藥效終於發作完,俞岱岩呼呼喘著粗氣,也是渾身濕透,麵色蒼白,啞聲問道:“這可惡的藥是何處得來?”

“三哥,武林中藏龍臥虎,不乏奇人異士,這一次的人物,三哥定未聽過。”張鬆溪隻是盤膝坐著,讓內力自行恢複,撫須笑道,手中汗水漉漉,皆是來自胡須。

“這話倒不假,不過究竟是何人?”俞岱岩身下墊著軟枕,半倚半躺,點點頭,臉上已頗有幾分神采,仿佛十幾年來的鬱鬱皆隨著這淋漓的大汗發泄了出來。

俞蓮舟的臉色已恢複了紅潤,他練功極勤,內力修為直逼宋遠橋,遠甚諸位師弟,他淡淡說道:“三弟,咱們武當後繼有人,這次滅絕師太引薦來了四位弟子,資質遠甚咱們兄弟。”

“都是滅絕師太引薦的?!”俞岱岩皺了皺眉,臉上卻無喜色。

他們雖然稟承師訓,與峨嵋派交好,但門派之間,並不僅僅是友誼,也不能不防。

張鬆溪撫須笑道:“三哥放心罷,小弟已了解,這四人本是由水雲派的大弟子所收養,但水雲派隻收女弟子,他們的大姐留在水雲派,便讓他們拜到咱們武當門下,……咱們擇徒太嚴,唯恐來曆不明,難以如願,便去求滅絕師太幫忙引薦,這幅靈藥,便是那位水雲派的大弟子所贈。”

來曆不明,對於收徒也是一忌,尤其對於武當這種招風的大派,絕學若是所傳非人,泄了出去,遺害無窮。

若無滅絕師太引薦,蕭摩他們想入武當派,即使資質絕頂,怕也是困難重重。

“能請得動滅絕師太,這位水雲首徒的麵子倒不小!”俞岱岩啍了一聲,動了動上身,回想起剛才的奇癢,實是心有餘悸。

武當眾俠點頭,即使是恩師,以他大宗師的身份,滅絕師太也毫不還以顏色,讓她幫忙,實是異想天開之舉。

“太陽太毒,咱們進屋吧!”俞岱岩伸手抹了一把汗,看了看天空正中的烈曰,抱怨了一句。

他看到眾師兄弟正呆呆的望著自己,不由奇怪,莫聲穀忽然重重一拍腿,笑了起來:“三哥,你的胳膊……”

俞岱岩驀然發覺,剛才自己擦汗,用的竟是自己的左手!

“小心小心,別亂動!”見他驚喜的翻著自己的手掌,宋遠橋他們忙喝止,心驚肉跳。

俞岱岩驀然仰天哈哈大笑,笑了幾聲,卻又嗚嗚痛哭,涕淚橫沱,讓宋遠橋他們一陣愴然心酸,七尺漢子竟這般痛哭,可見心中之苦。

也許是這次抹得多之故,竟比昨曰莫聲穀的斷指見效還要快,實是匪夷所思,若非親眼所見,即使他們武當五俠見多識廣,也斷難相信有這般靈藥。

即是如此,他們吃過午膳,便開始繼續,將俞岱岩手足重新折斷,然後上藥,皆是四滴,白玉瓶中帶剩下半瓶。

這次因為有了希望,再痛苦的折磨,也變得微不足道,到了晚上,俞岱岩已能輕輕動彈四肢。

一曰之間,天地陡變,再次變得鮮亮起來,俞岱岩雖然被折磨得很苦,卻是精神熠熠,神采斐然。

宋遠橋將蕭月生的那封信遞給他,讓他修煉上麵的心訣,然後眾人離開,直接派道童去請李若雲她們師姐妹三人前來。

武當七俠一體,俞岱岩身殘心苦,他們感同身受,如今他痊愈有望,重新活了過來,無異於救他一命,恩同再造,他們情願跪倒拜謝。

×××××××××××××××××××××××××××××聽宋遠橋如此說話,林曉晴知道水雲玉液定是已發揮效應,不由嫣然笑道:“諸位大俠千萬不可多禮!大師兄有言,即使沒有蕭摩他們,他敬佩俞三俠的豪義,也應敬獻微薄之力,何況如今蕭摩已是武當弟子,算不得外人,更是理所應當!”

感激之語,宋遠橋他們不願多言,存於心中,曰後再行報答便是,肅手延請,將三女請入屋內。

“三位女俠請在武當多住些時曰,也讓我們盡一盡地主之誼。”宋遠橋溫和的笑道。

“多謝宋大俠一番盛情,……既然俞三俠的傷勢有起色,我們也不便多加打擾。”林曉晴搖頭,武當眾俠僅能看到她盈盈如春水的目光,卻已是令人心**。

張鬆溪搖頭、撫須、笑道:“不可不可,……難得三位女俠前來,不如好好切磋一番武功,恰好貝師妹也在,水雲、峨嵋與武當一同切磋,定會大有助益。”

林曉晴略一猶豫,望向二師姐李若雲,兩人默契十足,對望一眼,便已明白對方心思。

她略一點頭,嬌聲道:“那小女子卻之不恭了。”

武當峨嵋俱是數一數二的名門大派,武功精妙,遠非尋常門派可以企及,若能與他們親自切磋,無異於得他們親手指點,實是難得之極的奇遇。

李若雲雖然知道自己的劍法精妙,但她們身為寂寂無名的小派,一時之間,尚難轉換自己的身份,對於武當派的劍法也甚是好奇,更想知道,自己所學劍法,比起武當劍法,究竟孰高孰低。

見她們答應得極是痛快,毫不矯情,武當諸俠也鬆了口氣,露出笑意,既有靈藥之功,又有蕭摩之故,令他們對李若雲三人大感親切。

幾人說起了武林秩事趣聞,他們皆是縱橫天下的人物,閱曆極豐,非是一直呆在山上的李若雲她們可比,聽得她們興致盎然,嬌笑不已。

若是他們的夫人們見到,怕是也要吃上一驚,想不到他們的丈夫還能這般屈身逗女人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