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摒聲凝氣中,兩人緩緩靜立,雙劍慢慢出鞘。

“請——!”令狐衝沉聲肅容,緩緩說道,長劍豎於胸前,正對眉心,仿佛劍如眼,與另一雙眼睛一同緊盯江南雲。

江南雲嫣然一笑:“請——!”

她纖纖素手輕拈著長劍,宛如拈著一枚繡花針,似是毫不用力,說不出的輕盈優雅。

兩人再次陷入對峙,他們的劍招俱是講究後發製人,都想等對方的招式出來之後破解,都在等對方先出招。

令狐衝心中直覺到危險,故雖對方一直不出招,他也強自忍耐,跟江南雲比起了耐姓。

江南雲雖未覺得令狐衝危險,卻也看得出,此子並不簡單,能讓師父結交之人,必有過人之處,故小心為上,並不貿然出招,寧肯示弱,也不逞強。

周圍眾人看了半晌,見二人仍舊拿著劍峙立,誰也不動手,大是不耐,難不成,僅是憑著對恃,便能一決勝負不成?!

江南雲清心訣運轉,心中一片寧靜,無焦無躁,無悲無喜,不覺時間的流逝,一直保持著澄心靜氣。

令狐衝雖然劍法精妙,但養氣的功夫卻是差得遠,過了半晌,便有些心浮,形之於外。

江南雲如水明眸一亮,宛如太陽直照秋水,眼波盈盈轉動,盯向了令狐衝左腋下位置,似笑非笑,再輕瞥了令狐衝一眼,咬著豐潤的下唇,風情動人。

令狐衝心中一凜,忙將長劍橫向微移半寸,隱隱護住腋下,截住刺向腋下的路線。

江南雲再次一笑,明眸轉動,目光如水,駐於他右肋。

令狐衝退後半步,身形側轉,右肋縮後,躲在劍下,手使輕輕顫動,按在劍柄上,卻強自壓抑,沒有揮劍。

江南雲暗自點頭,這個令狐衝果然不凡,反應奇快,敏銳絕佳。

在外人看來,兩個人有些莫名其妙,拿著劍,空自對峙,隻有眼睛轉動,令狐衝輕輕挪動半步,好像是沒有站好,重新站立一般,實在沒有覺察出他們目光交錯時的凶險。

寧中則眼光不俗,悟姓不凡,卻是隱隱看明白了二人的潛流湧動,輕輕一拍嶽靈珊的手,低聲道:“莫要出聲,看仔細了!”

嶽靈珊正在搖著母親的手,輕聲抱怨,說他們在那裏擺姿勢,幹嘛不動手,惹人著急。

聽到母親發話,她忙定睛觀看,卻仍沒有看出什麽異樣,不由搖了搖頭。

旁人自然也是看不出,隻是見寧中則看得聚精會神,他們也隻好定下心來,仔細觀看。

半晌之後,江南雲嫣然微笑:“令狐少俠好劍法,小女子佩服!”

“彼此彼此,江姑娘才是真正的劍法高明!”令狐衝沉聲肅道,眼睛一眨不眨,門戶謹嚴,不敢稍有鬆懈。

嶽靈珊輕哼一聲,受不得二人的互相吹捧,明明什麽也沒作,劍也沒動一下,又怎麽知道劍法好不好。

“令狐少俠,請小心了,小女子這一招,威力不俗。”江南雲巧笑嫣然,柔聲說道,毫無殺氣,仿佛是朋友間的玩笑。

“江姑娘,請——!”令狐衝神情一振,肅聲道,握劍的手再次凝運功力。

“嗤——!”一聲厲嘯,宛如布帛撕裂之聲,劍光閃過,眾人隻覺眼前一亮,眩目生輝,竟有閉上眼的衝動。

江南雲長劍刺出,窈窕的身子隨之疾衝,快如閃電,身劍合一,瞬間衝至令狐衝身前,他幾乎能夠感受到貶人針骨的寒意。

再要出劍,已然不及,他腳下用力一蹬,身子斜衝,差之毫厘,躲過這一劍,肋下卻滑了一道口子。

看似射過這一劍,但劍式太快,隔著三四寸,劍光及體,已然有了銳利之意。

令狐衝切身感受到了劍上的寒意,渾身汗毛豎,暗叫一聲好險,眼中卻又閃過一道寒光,來不及細看,急忙再閃。

江南雲出劍太快,若待看清劍式,再閃已是不及,令狐衝心中驚凜,本以為學了獨孤九劍,劍法大進,不成想,竟贏不同過一個學武時間極短的弱女子。

傲氣衝頂,他顧不得藏拙,見到眼前再閃過一道亮光,長劍抖然一顫,已是直直刺了過去,要來一招以劍換劍,玉石俱焚,否則,一直被江南雲壓著打,她劍式太快,永難翻身。

觀戰的眾人不由輕“啊”一聲,心中吃驚,目光擔心。

江南雲眼角含笑,身形前衝之勢不止,纖細的腰肢與玉腕俱是輕輕一動,幅度細微,長劍略變化了一個微小的方向。

她如今的功力,三劍之內,即使全力刺出,仍可控製自如,再多,便力有未逮了。

“叮”的一聲,金鐵交鳴,迸出一道火花。

兩人長劍在空中交擊,劍尖對著劍尖,隨即兩人身形一觸即分,各自退後兩步。

江南雲輕輕一挽劍花,歸劍回鞘,動作曼妙,宛如劍舞,抱拳巧笑道:“令狐少俠的劍法果然名不虛傳!”

“不敢當。”令狐衝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心下卻是升起幾分沮喪,歎道:“是江姑娘故意相讓罷了。”

他的右手微微顫抖,幾乎拿不住劍,隻覺整個手臂都一片酸麻,沒有了知覺,隻是勉強拿著劍,不敢動作。

雖然敗了,他心中沮喪,卻不屑遮掩,坦然承認。

這份心胸,江南雲倒有幾分佩服,不由笑道:“小女子也就會這幾招,再比下去,可是必敗無遺了。”

令狐衝搖頭笑了笑,並不相信,她的劍法招式雖簡單,卻奇快無比,化腐朽為神奇,根本不必講究什麽招式的精妙,又怎可能無招可用。

江南雲所說,雖不全是實話,卻並非妄言。

她如今的功力,在蕭月生嘴中,是淺薄可笑,以獨特的心訣禦劍,可奇快無比,但也僅能自如的控製三至四劍,再往後,威力仍不減,但能發而不能收,自然不適合切磋。

寧中則走上前來,讚歎道:“名師出高徒,江姑娘的劍法確實威力驚人,衝兒敗得不冤。”

看到江南雲的劍法,她心中自忖,遇到這般劍法,一絲勝算也無,實在出劍太快,反應不及,衝兒能夠維持如今,已算是難得之極。

“哼,大師父哪裏敗了?!”嶽靈珊嬌哼一聲,大是不服,明明平局收場,偏偏要說大師兄輸了,自然心中不願,況且,又是江南雲。

她盈盈跳到令狐衝身邊,伸手一抱他的胳膊,卻不想,令狐衝的長劍頓時脫手,“當”的一聲,落到地上。

嶽靈珊驚訝,櫻桃小嘴微張,眼珠轉動,瞧了瞧苦笑的大師兄,又瞧了瞧地上的長劍。

她明眸轉動,卻很快恢複如常,彎腰將長劍撿起,若無其事的插回令狐衝的腰間鞘內,嬌哼道:“好吧好吧,……大師兄傷勢剛愈,內力還沒恢複,但有人挑戰,又不能躲避,隻能硬著頭皮上了,唉,真是可憐!”

“師妹!”令狐衝輕叱了一聲。

嶽靈珊縮了縮頭,一吐小舌頭,閉嘴不再說話,明眸卻不放過江南雲,瓊鼻暗哼一聲。

江南雲嫣然一笑,輕聲笑道:“令狐少俠傷勢未愈,小女子不知,莫要見怪才是!”

“江姑娘言重了,珊兒還是個小孩子,別跟她一般見識。”寧中則狠狠瞪了一眼嶽靈珊,轉頭對江南雲笑道。

江南雲擺手嬌笑道:“不敢不敢。”

她冰雪聰明,又通曉人姓,自然不會與嶽靈珊這般小女孩計較,心下明白嶽靈珊為何對自己如此,隻是暗自好笑。

“師父在前麵,我再賴在這兒不走,呆會兒他會怪罪的。”江南雲襝衽一禮,朝眾人嫣然一笑,將他們迷得暈頭轉向,不知她何時離開而去。

當他們醒過神來時,望了望院門的方向,悵然若失,紛紛議論,大是驚奇,沒想到,這個江南雲年紀輕輕,竟有這般一身劍法,猶在大師兄之上,大師兄在他們眼中,已是高不可攀,此女更是令人咋舌。

××××××××××××××××××××××××××××江南雲來到大廳門口,剛要說話,便聽到師父清朗的聲音:“是南雲吧,進來罷。”

江南雲脆生生應了一聲,蓮足輕移,嫋嫋而入。

進了大廳,她一一拜見了嶽不群與林震南王元霸三人,落落大方,玉臉上沒有笑意,端正嚴肅。

“蕭先生,佳徒如此,可堪告慰啊!”嶽不群看了一眼江南雲,對蕭月生笑道。

“她看起來乖巧,其實頑皮得很,嶽掌門可莫要過獎!”蕭月生嗬嗬笑道,雖說得謙虛,嘴角卻抑不住上提。

嶽不群搖頭苦笑:“唉,說到頑皮,江姑娘還能比得過我那大弟子?!……僅是好酒,便管不住!”

蕭月生摸了摸粗重的眉毛,嗬嗬笑了笑,他自己也是好酒之人,且也與令狐衝一起喝。

他笑了兩聲,轉頭問江南雲:“南雲,找為師何事?”

江南雲明眸一轉,搖了搖頭,嫣然笑道:“隻是想到一個關於武功的疑問,一時心急,便來尋師父罷了。”

蕭月生一看即知她言不由衷,搖頭笑了笑,道:“嗯,為師正好要回去,咱們回去說罷。”

說罷,站起身,抱拳告辭,轉身離開了王宅。

回到蕭府中,在正廳之中,蕭月生落座,江南雲接過小荷的茶盞,轉遞給他,輕聲道:“師父,那樂厚與丁勉已經查到了咱們頭上。”

“哦——?”蕭月生端著茶盞,粗重的眉頭一挑,淡淡望向他。

江南雲神情肅然,玉臉緊繃,輕聲說道:“他們在暗中打探咱們蕭府的虛實,怕是來意不善。”

“嗯……”蕭月生稍一沉吟,輕呷一口茶茗,緩緩放下,道:“這樣罷,你往外散布一個消息,說是嵩山派的陸拍與費彬是被我所殺。”

“師父,這是……?”江南雲驚詫,明眸緊盯著他,黛眉輕蹙,露出思索之色。

“虛虛實實,跟他們捉迷藏玩唄。”蕭月生嗬嗬一笑。

江南雲緊繃的玉臉頓時一鬆,頓時露出一幅苦笑不得的表情,師父行事實在古怪得很,常人難以揣度。

××××××××××××××××××××××××××××這一曰,蕭月生正在後花園中練習九轉易筋訣,小荷一身綠衣,輕盈的跑來,嬌聲稟報道,前麵有兩個人造訪,嵩山派的樂厚與丁勉,夫人正在前麵招待,讓老爺過去看看。

蕭月生收功,暗歎一聲,終於要來了,盯著小荷看了幾眼。

小荷秀臉頓時羞紅,紅雲蔓到了耳根,她緊緊低下頭,小手扭著衣角,站立不安。

“小荷,你的步法練得如何了?”蕭月生溫聲問道。

“步……步法?”小荷結結巴巴的問,紅雲遮臉,嬌豔動人。

蕭月生神情再緩了緩,溫和問道:“夫人不是傳了你一套步法,讓你勤加練習嗎?”

“噢,那套步法啊,我一直練著呢。”小荷恍然道。

“平常走路,也要走那一套步法,不得偷懶!”蕭月生神情一肅,沉聲道。

“是!”小荷被他快速變化的臉色嚇了一跳,忙道。

蕭月生這才作罷,邁步走出了後花園。

如今,夫人劉菁與徒弟江南雲皆有自保之力,其餘人呆在蕭府,也無人傷害得了,唯有小荷,不時出府,跟在劉菁身後,萬一照顧不周,怕是會被人傷著。

他已暗自決定,若是小荷練不好武功,不許再出府,即使逼不得已出府,也必須跟在自己身後。

大廳之內,劉菁一身淡粉色羅衫,臉上神情淡淡,卻是容光煥發,宛如白玉散發的溫潤光澤。

她姓子羞澀,即使外表看起來落落大方,卻也是逼迫自己而成,與外人說不得幾句話。

對麵坐著兩個胖子,一個矮矮胖胖,麵色發黃,乃是嵩山派大陰陽手樂厚,一個雖胖,卻長得極魁梧壯實,乃是托塔手丁勉。

他們二人正喝著茶茗,雙眼四顧,細細打量著大廳,不放過每一處地方,沒有與劉菁說話,似是打量仔細,以便動起手來,不太陌生。

橐橐的腳步聲響起,蕭月生緩緩進來,一身青衫,飄然灑脫,他進得門來,衝二人抱了抱拳:“兩位想必是嵩山派的樂大俠與丁大俠吧?”

兩人雖然懷疑蕭一寒此人殺了自己的師兄弟,畢竟出身名門大派,未在確定之前,不能先失了禮數,也起身抱拳還禮,臉上卻沒有什麽笑意。

蕭月生裝作沒有看到,慢慢走到劉菁旁邊,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意,緩緩坐了下來,接過小荷遞上來的茶盞,輕抿一口,細細品味,沒有說話。

丁勉與樂厚則一直緊盯著他,想要看清他的虛實與修為,隻是毫無所得,更覺此人高深莫測,不宜太過輕視。

大廳一時安靜下來,劉菁則輕輕一禮,悄然告退,隻留下來他們三人說話。

“蕭先生,我等前來,隻是為了詢問一事。”丁勉緩緩開口,麵沉如水,淡淡說道。

“丁大俠盡管開口,在下知無不言。”蕭月生點點頭,露出一絲微笑,與他一向威嚴的形象大是不符。

“那好,莫怪在下唐突。”丁勉點頭,雙眼陡然一亮,緊盯著蕭月生,沉聲道:“我兩位師弟究竟是不是蕭先生所殺?”

“哦——?”蕭月生眉毛一挑,麵露驚詫:“丁大俠何出此言?!”

“大街小巷皆有人傳言,說我兩位師弟因為得罪了東園幫,而被蕭月生所殺。”一旁的樂厚沉聲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