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美滿結局
“你說蘇大哥這樣做會不會有些過分?劉萬財自尊心那麽強,讓他去挖大糞,會不會受不了走上死路啊?”在蘇府的偏廳,牧蘭之略有些擔心的問蘇府新上任的管家沈雲城道。
“我派人盯著呢,一有事情自會妥善處理好的。”
“但願吧。但我總覺得這次有些過,怎麽說他也算是個守信用的人,雖然大婚之夜,拿杜雪兒的命來威脅蘇大哥是不對,但畢竟沒有害人之心,這樣對他,倒不如殺了他來的痛快些呢!”牧蘭之想到蘇漫修婚後次日便對她和沈雲城講的“洞房花燭”裏的奇遇,也是一時氣憤,才答應下來替漫修偷換劉萬財身上的承諾書,可馬不停蹄的比劉萬財早到了浙江金華赤鬆鄉,又成功將漫修新寫的書信換下了之前的承諾書後,才知那新書信裏寫的竟然是讓劉萬財去做挖糞工,不覺又有些不忍了。
“他那樣做,已經是害人了,得給他個教訓。而且,太過貪婪,想不勞而獲,讓他嚐嚐人間最底端的生活也好,至少今後就懂得珍惜了。”
“我在想,他若以後過好了,會不會變本加厲。當初劉喜不也是做錯了事,蘇老爺看在以往的情義上網開了一麵,而他卻耿耿於懷,以致於最後終陷蘇老爺於萬劫不複之地的嗎?”
“所以說,這個劉萬財還需再觀察一段時日。不過,我是十分相信漫修的,連周欣然那樣奠敵最後都能與他成為朋友,我還真不認為,這劉萬財最後沒有希望成為他的朋友。”
“真不知道你們的腦子裏成日都在想些什麽,那麽多人可以交朋友,為何偏偏想到他那麽個書呆子!而且,他與蘇大哥父輩的恩怨哪裏是一日兩日能化解的?照我說,莫若給他一筆錢,讓他永遠離開這赤鬆鄉,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倒也省心?”
“父輩的恩怨是父輩的,與他二人無關。而且,那劉萬財提出要的可是整個蘇家的家產,漫修雖不貪財,但畢竟之中有他父母的遺產,有他祖上的基業,他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至少會維護這一部分的。所以,說全給他,是不可能的。既然怎麽都不能滿足對方的胃口,又何苦再給什麽所謂的錢財,還落得個趕盡殺絕的口實呢?”
“那這樣,就不落口實了嗎?”
“現在除了劉萬財,誰會認為是蘇漫修做的這件事?再說,你沒有去聽聽街坊四鄰對劉萬財自願做挖糞工一事的評價嗎?如果還沒有,我真的建議你聽完再發表意見。”
“哦?都說些什麽?”
“走,我恰巧也無事,陪你出去走走吧。”
夕陽西下,一條瘦弱的人影和一個假小子式的姑娘一前一後走出了蘇府,伴隨著假小子從後麵發出的“喂喂,你慢點走,就不能等等我嗎?天都要黑了,這時候出去聽什麽呀?”的喊話聲,和前麵有些心虛的“今兒市集結束的晚,去那兒會聽到很多的……”的回話聲。
冷冷的夜,寒寒的風,就在當晚,一個破廟之中,劉萬財與他的新同伴老尚頭兒同擠在一個火堆旁。同之前的幾日一樣,兩人始終無話,老尚頭兒本身就是個少話之人,劉萬財更不可能在此時此景中還能有心情多談聊些什麽。
每日,似乎等待他的就是絕望,就如同這漫漫長夜一般,一旦開始了,就要經曆無盡的黑暗。
連續幾日了,劉萬財去找過官府,去找過蘇家,可是,沒有人幫他脫離苦海。他甚至幾次痛恨的將大糞潑到了蘇府的外牆之上,僅為想見蘇漫修一麵,讓他給自己一個說法,可是,得到的回應僅僅是有人去打掃了幹淨,出乎意料的是,竟也沒有為難他或追究他的什麽責任。內疚嗎?得到了萬貫的家財,才被潑這麽點大糞,根本無所謂嗎?還是,看到他這個原本可以成為老爺的讀書人,竟也甘心自降身份,去碰那令人作嘔的大糞,而感到有趣呢?
戲!演戲!看戲!難道我劉萬財苦讀十載,就為了成為一個免費的戲子嗎?不甘心!好不甘心!
可是,再想回東京去尋蘇漫修已經是不可能了。首先,沒有人會再借給他盤纏,上次的他還日日被追債還不起呢。其次,就算他一路乞討,有幸活著到了東京,也不會再碰到蘇漫修成親的機會了。想趁亂混入林府,再悄無聲息的威脅身懷功夫的蘇漫修,已經近乎是天方夜譚了,更何況,對方在不在東京城還是另一說呢。再次,他再要見到蘇漫修時,很難保證自己還有耐心逼他寫什麽轉讓財產的承諾書,說不定會一氣之下將他殺死的。
連夜來的噩夢,整日間的憂愁與羞愧,讓本來還意氣風發的劉萬財有些吃不消了,仔細看過他的人都會發現,僅短短的這幾日,劉萬財的眼睛已經深陷,顴骨已然突出,整個人瘦了一圈了。
“冷吧?我去打些酒來。”老尚頭兒難得的說了句話,可劉萬財並沒有回應。冷,的確是冷。即使麵前守著火堆,每日的夜裏也都是冷的。不僅是身體,更是心裏。
老尚頭兒見自己的同伴並沒有回應,卻也在意料之中,便也沒在多說什麽,隻起身提起酒壺出了廟門。
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嗎?看他活得太過可憐?爹終於也舍不得他了?
就在老尚頭兒出門的瞬間,劉萬財苦澀的笑了笑。之前挑弄火堆的手不自覺的滑向了自己腰間的衣帶,活不下去了,就這樣結束吧。
長長的衣帶很快便搭在了破廟裏的一根房梁上,踩著糞桶上去,隻要把頭往那個圈圈裏一伸,把桶踢開,來人生走的這一遭便算徹底結束了。明日,還有沒有人會記得劉萬財?或許,隻能是多知道有一個踩著糞桶在破廟裏上吊的人吧。
“哎,這天兒啊,真是一時一個變。剛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兒竟下開雨了呢?”就在劉萬財想要上吊結束自己的生命時,卻突然聽到外麵的雨聲,和一個陌生男子的說話聲。
“說是呢!還好,這裏有個破廟,咱們進去躲躲雨吧。”是另外一個男子的聲音。
劉萬財一聽那兩人要進來,也顧不得要上吊自殺的事情了,趕忙從糞桶上跳下,把自己搭在房梁上的衣帶往下一扯,躲到了破廟裏佛像的後麵。
等那兩人進來時,火堆雖有餘溫,卻是一個人也沒有的。
“咦?這裏剛剛有人?”
“也許是打酒去了,你瞧,酒袋還在,裏麵的酒壺卻不見了。”
“這會子去打酒,估計得淋個透。不過也好,回來正好喝酒取取暖,那時就更顯酒的好處了。”
“說是呢……不過,這裏怎麽這麽臭啊!”說話間,剛剛還因找到了好地方躲雨而興奮不已的兩人不約而同的都皺起了眉頭。
“喲,這不是糞桶嗎?真觸黴頭!”
“嗨!糞桶就糞桶吧,跟觸黴頭有什麽關係?你不是生產這大糞的主兒啊?”
“話雖是這麽說,可……這雨看起來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那!”
“諾諾,用這個擋擋鼻子吧,在這裏總比出去淋雨強吧!”另一個顯然是寧可聞臭味,也不願在傾盆大雨的時候跑出去挨淋挨凍。
且說兩人東扯一句西說一句的,很快,適應了臭味已不再捂鼻子的兩人把話題又說回到了這糞桶和糞車,以及它們的主人。聽到陌生人談論自己,躲在佛像後的劉萬財不由好奇的豎起了耳朵。
“哎你知道劉萬財吧?”
“當然知道了,不就是劉喜的兒子嗎?想不到他去了趟東京城,回來竟能主動要求當挖糞工!”
“是啊,以前他劉家,不用說在這赤鬆鄉了,就算是這個金華,跺一跺地也是要顫三顫的。他劉萬財雖然無甚實權,可好歹走到哪裏人家都客客氣氣的尊稱他聲劉公子的。可你瞧現在,他劉家落魄了,他那老子和老娘都被處斬了,人見了他是張口一個劉萬財,閉口一個劉萬財的,我都快有些聽不下去了,也虧他能受得了,居然還主動提出這等要求。不過你還別說,他這樣一做啊,還真改變了些人們對他劉家謀財害命的看法,別的不說,就說我那渾家吧,平素裏說話那樣刻薄的,這會兒也竟替他說話那,說他什麽知分寸,有良心,不比他老子爹那樣惡毒。”
“你渾家也這樣說啊?我渾家也是!不僅我渾家,我老娘也這麽說那!就連我那個讀過幾年書的弟弟,也給我整出個什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什麽的,天天嘮叨這句,搞得我都背過了!”
“你說他是真心的嗎?像他說的,給他父母贖罪?為百姓造福?”
“都幹挖大糞了,我看假不了。你想啊,他完全有機會拿借的錢遠走他鄉,再也不回來的,憑他讀的那些學問,不說別的,在他鄉教個書賺口飯吃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可他還是選擇回來了,明知道自己回來有可能被人戳脊梁骨兒。尤其是自願申請做的這活兒,是個人都很難接受的,更何況,他還分文不取,隻吃官家提供的點飯,其他的全部捐助。單憑這一點,我覺得他就跟他老子爹不一樣。”
“恩,我覺得也是。對了,你聽說了沒有?蘇家新當家的馬上就要來咱赤鬆鄉了。”
“哦,就是那個年紀輕輕便傳奇的不得了的人物?聽說,他長得跟畫中的仙子一樣呢,說來就憋氣,我那渾家,人還沒見著呢,就先迷戀起來了。”
“嗨!我家那口子也是。不過,她們是沒機會了,聽說這蘇當家的娶了個河東獅,誰敢惹啊?”
“就是那兵部侍郎杜大人的千金?”
“是啊。不過聽說兩人是患難中見真情,更有一支金簪情定終身。所以,那些個娘們兒,也就是自己沒事兒發發暈,哪裏就有她們的機會!且不說人家有心愛的娘子了,單那萬貫的家財吧,她們想高攀也得攀得上啊!”
“哦,你說起這萬貫的家財,我倒想起件事。我的大舅子不是在官衙裏任職嗎?他說那日見了蘇家的管家劉霄,說是蘇家捐出了一半家財給官府,條件是所得利潤的一半要歸百姓。”
“啊?有這等好事?”
“我親耳聽我大舅子說的,我大舅子又是當場聽縣太爺和那劉管家說的,那還有假?”
“如果是真的,這應該也是蘇當家的意思吧?”
“那是肯定的了,哪有管家能做出這樣決定的。我猜是不是那蘇當家的兒時經曆頗多坎坷,更能體會百姓的疾苦,才如此作為的。”
“也是有擔心樹大招風吧。他爹當年不就是因為財多招了賊人惦記,才無辜殞命的嗎?”
“恩,也許吧。哦,我還沒有說完,你知道嗎?還有更驚人的那,蘇家剩餘的那一半財產中,蘇家也隻留下了祖業,其餘的全都辦理了過戶的手續,你道都給誰了?”
“給誰了?”
“劉萬財!”
啊……這時,躲在佛像背後的劉萬財本人也差點驚呼出來。
“給了他?為什麽呀?”
“是啊,聽說縣太爺當時也是這麽問的。你道那管家說甚?說蘇家本來就隻有祖上留下的那些產業,蘇老爺又隻是個好讀書之人,並不善於經營,若非劉喜,這產業哪能如今日這般做大?如今物歸原主也是天經地義,隻是,劉萬財是不是適合經商,還得由縣太爺給把把關。若是適合,就直接將那些產業過戶,若不適合,就煩請縣太爺另請高明,勿要可惜了那些得錢的產業。但一文也不要缺了劉萬財的,一定要他劉家幼有所依,老有所養才是。”
聽到此,劉萬財的臉上已情不自禁的掛滿了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