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會議*百鬼圖*獵妖團 一
韶華宮大殿之中,金光已經散去。
丁琴玉跪在地上,麵目全非,幹癟的臉就像是已經蔫壞的棗,要不是因為她的眼皮也垂了下來,裏麵那美麗而澄澈的眼睛肯定會突兀而猙獰地瞪著前方,那必然將會是非常可怕的表情。
金境符破碎的金光簌簌飛落,跪在地上的丁琴玉被蒼白的微暗所包圍,她的容顏就在丁靈修的目光之中,丁靈修親眼看著她瞬間就失去了原形。她那瘦骨嶙峋的兩頰象更加削瘦,高高聳立的鼻梁外側,凹陷下去的兩眼,在它之中,象有到處提心吊膽尋找什麽東西似的炯炯發光。畫著美麗的弧形而延長的眉毛,亂七八糟地歪扭著,漸漸向眉間的八字形處靠近。幹巴巴的嘴唇裏,再也感覺不到任何氣息的呼出。
她離開得很安詳,很突然,很不可思議……
她永遠不會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這樣的情景之下,自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死亡。丁琴玉香消玉殞,身上的紫衣變得空****的,如同婚紗一樣搭在了她的身上。
丁靈修想要挪動已經麻木的身體去抱住丁琴玉的屍體,可是他卻做不到,他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做出任何動作,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就算他真的抱住了丁琴玉,她也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丁琴玉臨死之前灌注了自己全部的靈氣,形成了一道她這兩年來研究出的封印術,這道封印術雖然能夠暫時將丁靈修靈魔雙麵體內的魔性封住,但如果當丁靈修的身體虛弱到了極致,精神再次接近崩潰的時候,這道封印也會隨之消失,他體內的魔性也會不遺餘力地釋放出來,到那個時候,事情將會變得更加難以控製,丁靈修就會真的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
“嘻嘻……你說好了哦,保護我一輩子那……”
丁靈修耳畔回**著丁琴玉當年的約定,眼淚在眼睛裏打著渦旋卻無法流出,他感覺死去的不是丁琴玉,而是自己,此時的他比萬箭穿心,挖心剖腹更要痛苦難受,而意識也逐漸開始模糊。
他終究還是昏了過去,僵硬的手直到最後仍然伸向前方,卻還是沒能抱住丁琴玉幹癟的屍體。
黑暗,痛苦,悲傷……
一切的一切都在這定格的瞬間變得永恒。
就這樣昏死過去該多好,就這樣養永遠的昏死過去該多好,就這樣永遠地浸沒在這沒有人希望也沒有任何絕望的空間中該多好。
什麽也不用去想,什麽也不用去做,不用悲傷,不用難過……
就這樣無邊無盡的黑暗之中,忘掉曾經的一切苦痛與悲傷,就這樣帶走全部的夢。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一場夢,夢中仍然是她,是那抓不住,摸不到的飄渺身影,是那宛若翩然驚鴻的一襲紫衣,是一份決斷,一份舍棄,一份執著,一句痛徹心扉的愛!
半夢半醒之間,丁靈修感覺周圍似乎在下雨,這雨在黑暗朦朧的夢境中織成一束朿白金色、喑青色的線條傾瀉著,散幵無數輕碎的水點,雨似是沒有停的跡象。丁靈修感覺自己正擎傘立在雨中,左手拿傘,把空出的右手給她。
沒有說話,隻有雨落在泥濘地裏的聲音。
她看向那白皙細膩的手掌,像往常那般擺在她的麵前離她視線隻有幾公分的地方。像是單純的想要觸摸她眼裏的淚珠。她抬起頭,丁靈修終是看見了她抿緊的嘴唇發出聲來:
“我要走了,天堂很遠,地府也很遠,我該去哪裏?會不會很孤獨?”
丁靈修淚眼斑駁,雨水和眼淚在臉上混合,已經讓他無法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她的聲音也在淩亂的雨聲中無法辨析,隨時都要在這霹靂啪噠的雨點裏消融。
他的手終於觸上她的臉龐,她消失了,丁靈修始終沒有看清她的臉,不知道她是誰……
昏睡著,就這樣昏睡了過去,不知道會持續多久。
丁靈修就這樣失去了意識,而在昏倒後的這段時間裏,瑤池洞已經亂作一團。
毓離宮主密謀侵占韶華宮,謀害夏長老,陷害韶華宮主,引發內戰。狂暴的魔人混入戰局,攪得韶華宮天翻地覆,毓離宮主和韶華宮主身負重傷,昏迷不醒。負責執法的璿璣宮前來結束戰局,璿璣宮主卻再次遭遇魔人攻擊,被奇怪的妖氣吸走了全部靈氣,變成了幹屍。
這一切一切對於瑤池洞教這樣一個極度神秘而詭異,幾乎與世隔絕的邪教來說,實在是太突然,也太不可思議了,這簡直就是一場浩劫。
瑤池洞璃緋宮中,教主在內的七名瑤池洞教長老全部聚集到了一起,很多年沒有什麽事情能夠讓他們這樣一群老家夥同時出現商討事情,除了璃緋宮主,其他三名宮主都隻能坐在最遠的位置參會,這次的會議,簡直就像是麵對強敵之前的動員會一般。
石桌周圍,每一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卻又不敢呢噥私語,都時不時看看教主那陰沉的臉色,又馬上又埋下頭,不是擺弄著手指,就是摩挲著桌麵。
教主穿著一襲黑袍,端坐在正中央的水晶大椅上,教主的臉美麗至極,輪廓端正的臉龐,寬廣的前額,纖巧而美麗的鼻子,嬌小的嘴,一對淩厲而又英氣逼人的大眼睛,以及兩片燃燒著要求熱吻的強烈欲望的紅唇,這些五官的位置似乎都那麽合理而精致。總而言之,在這位婦人的身上,幾乎沒有一處不顯露著那不可思議的迷人力量。好象烏鴉翅膀那麽黑油油的、濃密而又柔軟的鬈發,直垂到她的肩上,但在靠近前額的地方卻被一頂滿嵌寶石的金冕緊緊地束住。一件用極薄的黑色毛織品製的、下端繡上金絛的無袖長袍,顯出她那令人消魂的曲線。但在那件美麗的、褶襞向下飄動的無袖長袍下麵,又罩上一件雪白的垂著白色流蘇的坎肩。
任何一個人看到她都會立刻感受到一股盛氣淩人的女王風範,一種極度雍容華貴的非凡氣質。這股氣勢恐怕一個睥睨天下的豪傑都很難擁有。
明明是在開會,卻沒一個人敢多說一句話,即使那些長老也是老實坐在座位上,不動聲色。眾人一直這麽等了很久很久,坐在石雕大椅上的教主才清了清嗓,緩緩寬了寬衣裘,掃視了一圈後低沉地說道:
“一天之內,兩個宮主受了重傷昏迷,一個宮主被吸成幹屍,這種事還是我接任教主之位以來,說聽到的最讓我震驚的消息。”教主手托香腮,頓了頓,“不,應該說是奇聞!”
大家的臉色都很難看,沒人做聲,教主繼續說道:
“這件事,不知道諸位什麽態度與看法,對我而言,我覺得這是一種奇恥大辱,堂堂瑤池洞教,光天化日,就這樣在教主的眼皮底下,在我的家門口發生了這樣的慘劇,這是挑釁,這是淩辱。這麽滑稽的事怎麽樣?你們覺得怎麽樣?是不是覺得想笑啊?恩?”
教主的聲音雖然並不嚴厲,但語氣卻十分強橫,不怒自威。
教主的目光一點點移動,每掃過一個地方,似乎都能把這個地方的空氣給切割開一般。這可怕的目光緩慢地平移著,終於移到了最邊緣的封雪宮宮主吳依楠的身上,吳依楠被這目光看得骨寒毛豎,趕緊低下了頭。
“恩?小楠,你覺得這事怎麽樣?是不是很可笑?”教主問。
吳依楠被教主這麽突然一問,腦袋像被悶錘狠狠砸了一下,嗡嗡的無法做出任何反應,更不敢與之對視。是不是很可笑?這是什麽問題?我該回答可笑還是不可笑?可笑?教主一個巴掌扇過來,讓你笑,滾出去,讓你笑個夠,那我就是自己找死。不可笑?教主肯定又要問,在她眼皮底下發生了這樣的事,竟然還不可笑,那你說什麽可笑?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已經望向了她這個封雪宮宮主,這個在教會中專門負責安保的宮主身上,她已經成了眾矢之的,不得不做出回答。
吳依楠咬了咬牙,不再猶豫。一下子推開了身後石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拔出了身上的佩劍,倏然挖出了自己的心髒,狠狠拍在了桌子上,語氣堅決地說:
“啟稟教主,屬下知錯了,這事可笑的是屬下,屬下願把生命交付教主,任憑處置。”
眾人看到這血淋淋的一幕並沒有感到任何驚訝,因為這在瑤池洞教發生這種事太習以為常。
教主無動於衷,示意讓身邊的仆從將那顆跳動的心遞了過來,教主拉了拉衣袖,將這顆心髒捧在了手裏,跪在地上的吳依楠臉色慘白,渾身篩糠地顫抖著,汗水已經浸滿了容顏。
教主端詳著心髒,輕哼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道:
“看到沒有,這就是你們的現狀,每一個人,每一個長老、宮主都和她一樣,你們覺得這樣做很能顯示你們的赤膽忠心對麽?你們覺得這樣做就表示你們敢作敢當,有勇氣承擔自己的錯誤麽?我不會懲罰你,因為如果不是你,換作在座的任何人也有可能在日複一日的平靜之中放鬆警惕,削弱自己的危機感,也同樣會發生這樣的錯誤。但我身為教主,我隻由衷懇請你們一件事,懇請你們每一個人,不管是我的前輩還是後生,你們現在都是我的下屬!我懇請你們能不能以後不要總想著去彌補和承擔錯誤?可不可以去避免錯誤!”
教主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很重,威嚴的目光逼視著在場的每個人,接著,教主頓了頓,托著手中的心髒繼續說道:
“這次懇請我隻說這一次,下次這種東西我會自己取!”
教主說完就一下子將心髒扔了出去,扔到了吳依楠的身上,全場無不駭然,吳依楠慘叫一聲,昏倒在地。
接過繡帕擦幹血跡,教主低沉的聲音還回**在空氣之中,教主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繼續說:
“問責就到這裏,我這個人不愛過分追究過去的事,現在,進入正題吧,我想知道整件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個魔人又是什麽來頭!”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