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兵者凶器

有句老話叫做,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薛紹心裏清楚,此前自己有意主動接近裴行儉,不管用的方式多麽巧妙多麽自然,終究是有謀劃的嫌疑。以裴行儉這種正壇老手的嗅覺,不可能意識不到。

再者最主要的原因是,原本一個單純的藍田秘碼被武則天利用起來,拉起了一個講武院抹上了一層濃厚的政治陰影;她還設下圈套將裴行儉張打為旗幟向禁軍示威,把他當作了槍來使並大肆利用和消費了裴行儉在軍方的威望。

換作是任何人,這心裏都不會痛快,甚至還會對薛紹此前的動機和為人品德產生懷疑。

薛紹心想,如果裴行儉當真認為我是與天後早就合謀好了一同算計於他,那他怎麽也不會對我有信任了。從而,裴行儉對講武院的事情也就不會再上心,頂多就是迫於無奈的出工不出力。今後我要想和他一起出征學到真正的兵法韜略借他之力在軍方站穩腳跟,更是無從談起。這其中的微妙利害,實在是外人難以體會。所以我今天才非得親自登門拜訪,與裴行儉當麵說清。

話說回來,如果真的吃了閉門羹,那薛紹原本的計劃都要泡湯;現在既然進了裴家的大門,就證明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證明裴行儉沒有完全對薛紹失去信任。

薛紹索性把包袱又係了起來,這例行公事一般的請教兵法,不教也罷。

公子,何意裴行儉不動聲色的淡然道。

薛紹說道:裴公信不過我,是在情理之中。薛某無話可說。

裴行儉笑了一笑,公子何出此言哪

真人麵前不說假話,薛某這點伎倆瞞不過裴公,也沒打算要瞞。薛紹說道,此前,我的確是有意接近裴公,想要結識裴公。

為什麽裴行儉問道。

薛紹拱了拱手,說道:裴公,薛某今日刻意登門造訪,就是想要開誠布公與裴公推心置腑的談一談。言語之間惹有犯忌或是唐突冒犯之處,先請裴公見諒

你說。裴行儉很淡定,表情幾乎沒有一絲的波動。

薛紹說道:如果沒有二聖欽點我為駙馬,我又陰差陽錯與太平公主糾結在了一起,薛某絕對不會動了心念要來結識裴公。

裴行儉皺了下眉頭,為什麽

因為我想自保。薛紹說道。

裴行儉略感意外的揚了揚眉梢,此話從何說起

薛紹歎息了一聲,說道:常言道娶妻得公主平地買官府,大唐的駙馬可不好當。更何況太平公主集天下嬌寵於一身,非但是招風顯眼還身負強大的政治資本。我若做了她的駙馬,無形之中將成為眾矢之的。此前張窈窕之死就是明證。那件事情表麵上看隻是太平公主的一次嫉妒發作,實際上,是有人對薛某暗生嫉殺之心。試想,我還沒有正式成為駙馬就有人要這樣害我,日後如何了得

裴行儉仍是不動聲色,道理是沒錯。但薛公子想要自保,又何需攤上老夫老夫愚見,婚姻未成你大可拒婚;婚姻若成,你謹小慎為遠離風險便是。老夫一個泥胎菩薩自保尚且困難,又何來能耐襄助公子

薛紹輕歎了一聲雙眉緊擰,說道:我是想繼承裴公衣缽,執掌大唐兵權

你你大膽裴行儉吃了一驚,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

薛紹拱手一拜,薛某已經請過裴公見諒了

兵者國之凶器,直屬朝廷歸於帝王,從來不屬任何人裴行儉老濃緊擰的低聲斥道,薛公子,這種話以後切不可亂說

是。薛紹拱手拜了一拜,說道,如今我與公主已經定婚,米已成飯木已成舟。他日一但我娶了公主做了駙馬,等於就是坐到了風口浪尖。我不招人惹事,自有人事招惹上我。大丈夫當提三尺青鋒馳騁天下,又豈能蝸居於粉紅紗帳之中,沉溺於**苟且偷生實話實說,我想要繼承裴公衣缽,一為謀生自保二為建功立業。裴公,最誅心最真實的心底話,薛紹全都直言相告了。還請裴公明斷

哎裴行儉長長的歎息了一聲,撫髯,搖頭。

裴公

裴行儉抬起頭來,一雙老眼精亮,薛公子可知,老夫頗識相人之術

薛某知道。

裴行儉點了點頭,說道:老夫第一眼看到公子,其實心裏就已經知道衛公兵法嫡係一脈,終於能有傳人了。

薛紹心中一喜,拱手長拜下來。

公子推心置腑,老夫也就說兩句實話。裴行儉說道,第一句,我活不了多久了。

薛紹愕然一怔,裴公切勿亂說

裴行儉嗬嗬的笑著擺了擺手,說道:醫者不自醫,相師不自相。我的命是袁天罡批的。兩年之內,老夫必死。再者,老夫自己的身體如何,自己也是心中有數。眼看著陽壽將盡但是宿願難償,老夫心中其實也是很不好過。

裴公有何宿願,何不說出來,看薛某能否效力一二薛紹說道。

裴行儉說道:世所眾知,老夫從先師蘇定方那裏繼承了衛公的兵法。其實兵法之說虛無飄渺,就算是把天下所有的兵書都倒背如流,也未必能夠成為一名兵家。實踐,經驗,天賦,秉性,師承,時運,六者缺一不可;兵法書卷本身,其實根本就不重要。你回頭看看那些古之名將,有幾個是從書堆裏站出來的紙上談兵的趙括如何長平一戰四十萬趙軍被秦軍坑殺

薛紹點了點頭,裴公所言即是。古往今來將軍無數,讀兵書的將軍更是不少。但真正的名將,少之又少。

六要之中天賦看起來最為虛幻,但其實是最為重要的。裴行儉說道,如你所言,古往今來將軍無數,人人都有帶兵之實踐,忠君愛國者不計其數,師出有門治學治典的也不在少數。但真正的名將,仍是少之有少。歸根到底,絕大多數人都缺乏天賦,或是時運不濟

薛紹點頭,靜靜的傾聽。

老夫為官一生命運多舛,弱冠學藝老來帶兵。終我一生,所學包羅萬相,兵家隻是其中之一。裴行儉說道,但老夫此生最大的遺憾,也恰是兵家

為何薛紹問道。

常言有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在師承而言也是這個道理。老夫繼承了衛公兵家一脈,卻讓這一脈在老夫手中斷絕,豈不遺憾裴行儉說道,這些年來,老夫一直都在尋找一個合適的人,欲將畢生之所學傾囊相授。但是一直未得其人。

薛紹的反應很平靜,說道:天下芸芸誌士萬千,能有兵家天賦者想必不在少數。裴公何以一個都沒有遇到過

恰好相反,老夫遇到過多少個有天賦的才俊,自己都要數不過來了。裴行儉苦笑的搖了搖頭,說道,但是兵者凶器,豈可輕易授人就算他秉性上善忠心可嘉,老夫也不敢相授啊

薛紹恍然醒悟,現如今文治天下,名將凋零。若是裴行儉的嫌傳門生,定然光耀萬千。但是裴行儉的身份如此尷尬,他的嫡傳學生豈能受到二聖待見能不能得受重用發揮才能姑且不論,將來會不會因此而害了他的學生,都是難說

裴行儉不收徒,是怕害徒

兵者凶器,雙刃之劍哪

薛公子,在老夫遇到的青年才俊當中,你的天賦不算是最出色的。裴行儉說道,但是,你既是陛下的外甥又即將成為天後的女婿,最為難得的是二聖對你都是頗為器重。你出身高貴又蒙聖眷再加上即將成為大唐唯一的嫡親駙馬,按理說,這天底下已經沒人比你更有資格繼承老夫一生所學。但是

薛紹拱手道:裴公有話,不妨直言。薛某今日此來,就是想與裴公推心置腑。裴公之言出君之口入我之耳,若有半句泄露出去,管叫薛紹死無葬身之地,將來靈位不得入薛氏宗廟

裴行儉略微一怔,好毒的誓言

裴公,請講

薛紹,令堂城陽公主殿下是太宗皇帝的嫡女,你身為皇族外戚與李唐之臣,理當立足國本,以忠君護國為畢生之誌。裴行儉說道,但是老夫看到,你與天後似乎更有默契。倘若將來你學得一身兵法卻偏私一道僅為天後所用老夫,將大罪於李唐社稷啊

薛紹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裴行儉,終於說出了心裏最深層的想法與顧慮

就像天下大多數的儒家仕大夫一樣,在裴行儉的心裏忠君愛國是擺在首位的。在裴行儉看來,婦人專權是有違禮製大逆不道的,是與忠君愛國嚴重背離的。

假如某一天天後真的要與李唐決裂,而我薛紹依舊隻是效忠於天後,在裴行儉看來,我薛紹就是亂臣賊子而他裴行儉就是造就了我這個亂臣賊子的始作甬者

儒家重名一切以道德掛帥,儒生立言立德立功業,但求名揚當世垂於青史。如果將要承擔始作甬者的罪名而遺臭萬年,裴行儉定然寧死不為

薛紹輕輕的歎息了一聲,裴行儉,將才文雄凜然英風,但他終究是生活在大唐時代的人,無法超脫於這個時代

聽編輯和作者朋友說,我這定閱成績還不錯。但我個人不是很滿意,我認為,大可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