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老房子裏,一盞昏黃如豆的油燈。
桌麵上,一名少女伏案,她看了看周圍的幾十名小孩子們,好看的大眼睛閃過一絲憂愁。
少女正是雲芊芊,她知道偷東西不好,被抓住輕則打斷手腳,重則直接打死,但這些孩子們是老張頭臨終前托付給自己的,讓自己好好照顧他們。
當初流落白城,找到親爹之前,便是老張頭給了一口飯吃才沒有餓死,老張頭的遺願,又怎麽能不去完成呢?
盡全力賺錢,也不夠他們吃飯,要不是小黃瓜平常出去賺點手藝錢回來,這些小家夥們早就餓死了。
好在小黃瓜隻賺有錢人家的手藝錢,平常婦孺傷殘不會碰。
平常光顧不少白城有錢人家的生意,很多人看在白城令麵上,也就算了,剛開始還有些愧疚之情,久而久之,雲芊芊也就習慣了。
今天被人找上門,雲芊芊的羞恥心也被重新回歸。
雙眼無神,望著天花板,手裏轉動著一枚納戒,不停嘟囔道:“什麽人嘛,那麽有錢至於為了幾百兩銀子找上門來,讓本姑娘愧疚不已,臭男人果然不是好東西。”
小黃瓜悄悄摸了過來,小心翼翼道:“芊芊姐姐,是不是小黃瓜給你惹麻煩了?”
雲芊芊搖搖頭說沒有,老張頭臨死前特地交代要好好照顧小黃瓜,因為小黃瓜來曆非凡,也許發達之後,可以一次性解決這裏所有小孩子的後續問題。
小黃瓜厲聲道:“還說沒有,姐姐你眉頭都皺得睜不開了,肯定是今天拿了年輕公子,你放心,我馬上去做了他,誰讓那混蛋讓你生氣傷心。”
雲芊芊噗嗤一笑,沒好氣道:“你拿了人家的東西,本來就是你的不對,還好意思說去做了人家,以後可別這樣了。”
小黃瓜囁嚅道:“可是,可是,可是他讓芊芊姐姐傷心了。”
雲芊芊道:“好了,再怎麽說我還有個可以幫忙的爹,你在這裏好好待著不要出去,等到風聲過了再出去行走,因為我發現今天那名少年來曆非凡,有些不好招惹。”
小黃瓜點點頭,他很有眼力見兒,以前做手藝活兒的時候被發現了,很多公子皆是一笑置之,找了許久沒找到就算了,今兒遇到一個找上門的來的人,確實不能一般對待。
“外麵有人!”兩人在這裏住了十餘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有一點輕微響動便能辨別出來,而且這次來的人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行蹤。
“莫非是那公子心裏氣不過,想要找上門做了我們?”小黃瓜手裏攥著一柄生鏽的匕首,眼神惡狠狠道。
雲芊芊沉聲道:“先去看看再說。”
兩人從窗戶挑了出去,尋著腳步聲的方向摸了過去,卻發現正門口是一名穿著官服的詫異,而且周圍隻有他一人,並沒有帶幫手。
雲芊芊詫異道:“錢大叔,大晚上的你來此作甚?”
錢捕頭焦急道:“我的大小姐喲,大事不好了!”
雲芊芊道:“錢大叔慢慢說,莫非是我爹因公殉職,沒來得及寫遺囑,不知該如何分配家產,這個沒關係,我是他女兒,他的一切都是我的。”
錢捕頭被噎了好一陣沒說出話來,隻能在心中埋怨雲芊芊不懂事,白城令雲輕舟雲大人為了白城百姓勞心勞力,作為白城令唯一的女兒不幫忙就算了,還可勁兒拖後腿,想到雲芊芊小時候遭了難被人搶走好不容易或者長大,也就將心中的埋怨咽了下去。
看著錢捕頭想說不敢說的樣子,雲芊芊知道他大晚上來是有正事,便道:“有什麽事兒直說便是,大晚上的你不睡覺難道我不睡覺?”
錢捕頭點點頭,將韋應幫著畫畫的事兒,然後驚動白城令在一旁並且將韋應告訴白城令自己丟失銀兩的事兒如實講了出來。
雲芊芊詫異道:“丟失銀兩的這種小事兒不都一直是你們處理嗎?怎麽會驚動我父親,他應該不會管理偶這種小事?”
錢捕頭頗為感慨道:“說的也是啊,縣令大人本來就和那小子客氣客氣說些客套話,沒想到那小子當真了,說是要讓縣令大人幫忙找回銀兩,懲治凶手。”
雲芊芊挑眉道:“他答應了?”
錢捕頭道:“原本是沒答應的,但是那小子將縣令大人拉到小房間裏區不知道說了什麽話,縣令大人瞬間變了態度,隻能答應下來。”
雲芊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皺眉道:“所以你是來捉拿小黃瓜的?這不行,我跟你走一趟,看看我爹如何處理這件事。”
錢捕頭頗為為難,縣令大人的意思是直接將小黃瓜抓拿回去,同時避開大小姐,要是大小姐回去,以她護犢子的性子,必然將衙門弄得雞飛狗跳。
小黃瓜登時叫道:“不行,芊芊姐姐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出去,我要和你一起,我也要去。”
雙眼瞪著錢捕頭,大有一副你不讓我一起,我便弄你的樣子。
錢捕頭正有此意,當即道:“若是大小姐沒有意見,我們便一起走。”
小黃瓜渴求的望著雲芊芊,並且抱著不放手,雲芊芊拗不過,隻能無奈點頭:“那就一起吧!”
小黃瓜露出得意地笑容,然後低著頭,隻是在低頭的一刹那,悄悄摸了摸別在後腰的匕首,眼裏閃過一絲陰狠。
雲芊芊邊走邊問:“錢大叔,我爹有沒有說怎麽處理這件事,小黃瓜有沒有危險?”
錢捕頭抿著嘴,不願意多說,但拗不過,隻能道:“縣令大人具體也沒有和我詳細說,具體情況我做不了主。”
晚上白城有宵禁,一路上遇到許多巡邏的人,看到穿著官府的捕快帶著領命乞兒膜樣的人,隻當是抓住了賊子帶回審問,也就大方放心。
不多時,來到縣衙門口。
雲芊芊停下腳步,回首對著小黃瓜道:“你在這等著,我去去就回。”
將小黃瓜拉倒一旁,看了看錢捕頭,錢捕頭自覺地往前麵走了兩步,沒有偷聽,雲芊芊低聲道:“一會若是我沒有出來,你自己先離開,不要猶豫,不要拒絕,他畢竟是我爹,不會看著我出事,但是你就不一樣了,被抓住把柄沒有好日子過。”
小黃瓜點點頭,隻是為了寬雲芊芊的心,畢竟是講義氣的,出來混哪能拋下老大獨自逃跑。
錢捕頭趁著雲芊芊和小黃瓜說悄悄話,微微一笑,當了幾十年的捕快,這種情況他建的多了,揮手招來兩名捕快吩咐道:“一會兒我和大小姐進去之後,你們看好那小乞丐,千萬不要讓他跑了,這是大人點名要的人,若是反抗,生死不論。”
看著雲芊芊挎著愉悅的步子走來,錢捕頭換上笑臉道:“大小姐這邊請,雲大人已然等候多時了。”
雲芊芊笑著點頭,跟著走了進去。
會客廳裏麵,看著自己父親和一名少年坐在一起喝茶,她注意到,自己父親隻做了半邊屁股,麵露尊敬之色,雖然是坐在一排,但地位身份,高下立見。
錢捕頭也發現了這點,心中升起疑惑,莫非大人被抓住了把柄?但大人一心為公,應該不會有把柄。
韋應低頭看著白芊芊,縱然是被多人圍在中間,眉宇間依舊有一絲桀驁之色,輕輕抿了一口茶,笑著道:“雲大人,令愛包庇賊人,你說說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白城令雲輕舟道:“當然是秉公執法,按照大周法律執行,十兩白銀一下監禁三年,十兩銀子到一百兩銀子監禁十年,徙一千裏;按照公子丟失了幾百兩銀子的數額,該監禁二十年,徙三千裏,挖煤挖坑幹活賠償失主。”
韋應點頭應是,忍不住道:“白城令對大周法律背的挺熟,下午錢捕頭也是這般說的,隻是被令愛阻攔,不能公平執法,還請大人不要偏袒。”
雲輕舟滿頭是汗,剛才被眼前這名少年公子拉著單獨聊了一會兒,本來還打算讓對方看在自己是白城令的份上,此事算了,但是對方不講武德掏出身份令牌,竟然是陛下眼前的紅人。
這給白城令驚得難受,縱然不是直屬於吏部不管官員升遷,但隻要在陛績上麵做點手腳。
辛辛苦苦經營白城,三年時間讓白城天翻地覆變了樣,自己的夢想便是造福一方百姓,官場平步青雲,但這廝直接說要是自己不秉公辦理,便給陛下上眼藥,不僅不升遷,還要降罪。
直勾勾明晃晃的威脅,雲輕舟不能不放在心上,宰相門房七品官,何況是陛下。
看著不以為然的女兒,雲輕舟不願意刻意責怪,小時候孩子被拐子拐走,好不容易長大之後找了回來,卻因為被收養的人托孤照顧其他小孩子,以至於混跡“江湖”。
一邊是畢生夢想造福百姓,一邊是虧欠十餘年的女兒,有時候真的很難選擇。
韋應笑著抿著茶水,悠然自得,他才不著急,本來就是過來討公道的,沒有平白無故欺壓良民,所以心中很穩,看著糾結的白城令耐心等待。
茶杯裏的茶水已經空了,雲輕舟吐出嘴裏的茶葉,將茶杯重重拍在桌麵上,“此間事我已經了解清楚,錢捕頭,你去將罪犯羈押,關在天牢,按照大周律令流放三千裏,安排到西南去挖礦修河堤。”
錢捕頭抱拳應是,立馬往後退去。
雲芊芊麵色一變,一把拉住錢捕頭,大聲道:“老雲你不地道,小黃瓜不過是一個孩子,你讓他去挖礦修河堤豈不是草菅人命,我不管,你不能下這樣的命令。”
雲輕舟麵露難色,渴望的看著韋應。
韋應聳聳肩耍無賴道:“雲大人,你看我作甚,我不過是一名想要找大人做主的平頭百姓,具體如何定罪,我這個平頭百姓可做不得主。”
雲輕舟翻翻白眼,你若是平頭百姓世間便沒有有權有勢之人了。
“芊芊莫要胡鬧,做出了事應該為自己的所犯的錯付出代價,快鬆開錢捕頭。”
雲芊芊撒嬌道:“爹,女兒流落江湖,要不是有張老頭給我一口飯吃,你也見不到女兒了,小黃瓜是張老頭特意交代我照顧好的,他在天之靈知道爹爹將小黃瓜送去西南挖煤,定然會責怪女兒,女兒自己也無顏活在世上,還請爹開恩。”
雲輕舟幽幽一歎,確實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韋應道:“雲大人莫要心軟,若是那什麽小黃瓜殺了人,大人難道也要包庇?若是如此,豈非是將無辜之人的性命懸在別人刀下?”
雲芊芊倔強道:“小黃瓜不會殺人!”
靈動的大眼睛死死盯著韋應,就是這廝給我爹上眼藥,讓我爹難以抉擇想要處理小黃瓜。
韋應厲聲道:“現在偷竊,以後便可能殺人!”
雲芊芊咬著牙道:“他不會殺人!”
韋應搖搖頭:“小時偷針,長大偷金,做壞事是一種習慣,若是不及時糾正,犯罪者便會越發無法無天,縱容隻能放大心中惡念,認為自己是天命之子,做壞事也不會被懲罰,以至於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
“勿以惡小而為之!”
韋應說的頭頭是道,即便是隻會收受賄賂的錢捕頭,也覺得非常有道理。
白城令雲輕舟站起身來,對著韋應躬身一拜,鄭重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今日有幸得韋公子指點,下官定然三省吾身,不包庇任何一名罪犯。”、
“錢捕頭,將小黃瓜捉拿歸案,下方牢房。”
白芊芊攔在中央,認真道:“爹爹,難道張老頭對女兒的恩情,便不報答了嗎?”
白城令雲輕舟腳步一滯,恩情如山固然要報答,但報答恩情違反自己原則。
想了想,取下頭頂的烏紗帽,放在韋應手邊的桌上。
不禁閉上眼睛,長出口氣無奈道:“錢捕頭,放了小黃瓜。”
錢捕頭點點頭,看到白城令這般模樣,深深凝視了雲芊芊一眼,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韋應看著手邊的烏紗帽,身後摸了摸,發現質感還不錯,笑著看著白城令雲輕舟,道:“大人真要這般選擇?但求公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