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西川驚變(五)

張煥之心中一歎,這些臨時拚湊的畢竟隻是沒有經過訓練的軍戶,第一次麵對如此強大的敵人,能夠站在城牆上不跑已經算不錯了。他當機立斷,馬上吩咐道:“放箭”同時自己一箭出,頓時將前麵一個小頭目倒。

官軍們一聽吩咐,緊繃的弦一鬆,利箭紛紛向義軍去,刹時傳來卟卟的義軍中箭的聲音,但絕大多數還是由於力道不夠,在了義兵前方的地上。張煥之看著,想起今天白天損失的那些老兵,心中又是一痛,若是沒有主動出擊,一開始就守城,有那些老兵在,這一陣箭雨起碼也可以死數百名義軍,而不是象這樣隻有廖廖數十人。

義軍見官軍的箭軟弱無力,頓時士氣大振,一聲呐喊,呼喝著向城門衝了過去,城頭頓時箭如雨下,義軍進入了五十步後傷亡立即開始增多起來,但此時的義軍明白隻有衝過去才能活命,都毫不遲疑大踏步飛快地衝鋒。五十步的距離真正跑起來其實很短,隻幾箭的功夫已衝到城下,整個江源城牆頓時架滿了密密麻麻的雲梯。

雲梯並不是後世許多電影裏演的那樣隻是一個很長的樓梯,事實上它是一種複雜的攀登城牆的工具,相傳是春秋時的巧匠魯班發明的,其實早在夏商周時就有了,當時取名叫“鉤援”。春秋時魯班加以改進。戰國時雲梯由車輪、梯身、鉤三部分組成。梯身可以上下仰俯,靠人力扛抬倚架到城牆壁上;梯頂端有鉤,用來鉤援城緣;梯身下裝有車輪,可以移動。前朝唐代的雲梯比戰國時期有了很大改進:雲梯底架以木為床,下置六輪,梯身以一定角度固定裝置於底盤上,並在主梯之外增設了一具可以活動的“副梯”,頂端裝有一對轆轤,登城時,雲梯可以沿城牆壁自由地上下移動,不再需人抬肩扛。同時,由於主梯采用了固定式裝置,簡化了架梯程序,縮短了架梯時間,在攻城時,隻需將主梯停靠城下,然後再在主梯上架副梯,便可以“枕城而上”,從而減少了敵前架梯的危險和艱難。另外,由於雲梯在登城前不過早地與城緣接觸,還可以避免守軍的破壞。到了大魏朝,雲梯的結構又有了更大改進。大魏朝雲梯的主梯也分為兩段,並采用了折疊式結構,中間以轉軸連接。這種形製有點像當時通行的折疊式飛橋。同時,副梯也出現了多種形式,使登城接敵行動更加簡便迅速。為保障推梯人的安全,大魏雲梯吸取了唐末雲梯的改進經驗,將雲梯底部設計為四麵有屏蔽的車型,用生牛皮加固外麵,人員在棚內推車接近敵城牆時,可有效地抵禦敵矢石的傷害。

不過這樣的大型設備,義軍僅僅從彭山縣繳獲了兩輛半退休的而已,他們自己一時自然還造不出這樣複雜的大型攻城器械,所以除了這兩架雲梯之外,更多的是使用製作更為簡單的飛梯。飛梯結構簡單,重量輕,多是木製竹製。義軍使用的飛梯長二三丈,首端裝有雙輪,便於蟻附登城,當然這種飛梯對於架梯者的保護就很脆弱了。

張煥之白天吃了一次大虧,差點把命都給送了,現在謹慎了許多,對於義軍的攻城,他算是有所準備的。在他的呼喝之下,守軍拿著長矛對著爬上來的士兵亂捅,滾煬的熱油往下倒去,剛往上爬的義軍發出一聲聲慘叫,更多的飛梯被推倒,往上爬的義軍被壓在飛梯下,成了官軍的活靶子。

攻城戰一開始就殘酷無比,義軍的弓箭手也在盡力的往箭,試圖壓住守軍,讓牆下的官兵能夠順利地住上爬,但這些義軍幾天十幾天前都不過是些農民小販,到弓箭也才幾天時間,哪裏能形成多麽強大的戰鬥力?效果自然好不了。但是城牆上的官軍卻也有一大半都是“業餘”人士組成,如此一來也開始有了傷亡,有些被義軍中還沒死透,卻倒黴的栽下了城牆的家夥發出淒厲的慘叫聲,衝擊著守城新兵的心靈,但剛剛敵人還沒有接近時就害怕得不得了的新兵,真正見了血之後卻也眼紅起來,再加上身後有張指揮使派出的那些手拿明晃晃鋼刀的督戰隊,也唯有向前堵住義軍才有生路,雖然有人因為第一次見血而嘔吐,但也有人變得凶狠起來,見義軍從飛梯上探出腦袋,二話不說就是一刀剁去。

江源縣的守軍從開始的慌亂到逐漸鎮定,讓義軍覺得進攻變得越來越困難起來,畢竟守軍占著居高臨下的便宜,而且能夠爬上城牆的義軍也有限,往往一人上去,便有四五個守軍圍了過來,登上城樓的義軍很快便被砍死扔下了牆頭,又砸到正在往上爬的官兵,嚴重得打擊著義軍的士氣。

波指揮經驗也不豐富,眼見得天色已晚,估計再攻下去也沒有效果,便鳴金收兵,正在進攻的義軍聽見鳴金,心中大大地鬆了口氣,終於不用再這裏玩命了,頓時潮水般的退去。官軍則又送去幾頓箭雨,此時官軍經曆過這次戰火,出的箭頓時淩利了不少,趁著義軍的撤退竟然又殺傷了不少人。

攻城已經第三天了,波自己本身就個打仗的外行,手底下也盡是些跟他一樣活著類似出身的平頭百姓,如果一定要他們說什麽計策,無非也就是從說書先生那裏聽來的幾樣,而那幾樣“妙計”怎麽看也不像是現在適合使用的,到最後幹脆也不去想什麽計策,就一直督軍猛攻猛打,反正義軍兵力優勢極大,而江源守軍隨著守城物資的消耗,其傷亡也就漸漸多了起來。

這已是第三天了波聽這兩天新近投靠的人說成都帥府已經派來了一個衛的援兵,並且正在集中兵力,準備一舉剿滅義軍,這一個衛的援軍趕到江源最多不會超過十天。而此時江源縣城卻還牢牢地控製在官軍的手裏,波心急如火,但還是毫無辦法,這幾天的猛攻之下,其實義軍已取得了一猩果,幾次攻上了城頭,有一次還在城頭守了一個多時辰,但最後還是被官軍趕了下來。

現在五萬左右的義軍已經消耗掉一萬四千人了,雖然遠近來投的人將這些損失迅速的補充上了,而且隨著這幾天的加強攻擊,估計城裏的官軍也剩不下多少人,但義軍的士氣卻消耗得差不多了,上午的攻擊軟弱無力,如果沒有辦法打破僵局,不要說十天,恐怕再有一個月也攻不下。

可是,就憑波這批人,有能有什麽妙計可以想義軍先前攻占的地區,整個隻留下三千來人守衛,能夠動用的兵力已抽調一空,再調兵的話,萬一哪處的豪強起來,那可是收拾都沒法收拾了。波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中,旁邊的幾個頭領知道這幾天首領大人的心情不好,雖然波平日脾氣還不錯,但也不敢太靠近他。

但今日,原本留守後方的安叔卻神神密密的趕了過來,他跟波一起跑了十幾年的茶路,原本就熟悉,而且波起兵還是得益於他的支持才能成功,可謂起義軍的蓋世元老,所以也沒怎麽多客套,一來義軍大營,就快步過去,附耳在波耳邊說了幾句,波一聽安叔的話,頓時滿臉喜色:“安叔,你可搞清楚了,不會弄錯吧。”

安叔肯定的道:“我老安辦事,有不牢靠的時候嗎?不會弄錯了,昨天我就派人和錢家接上了頭,但還不能肯定,他們要求我們攻進城裏以後保護他們家的產業安全,我想著現在攻進去才是關鍵,也沒想那麽多,先答應下來了,這不今天已經確定了,就趕來告訴你了。至於錢家的事情……反正你是頭,要是你不同意,反悔了就是,怪隻怪我說了不算嘛,錢家那個時候還能說什麽?”

波哈哈大笑,讚道:“安叔出馬,一個頂倆這事情做得實在不錯,那這樣,天黑後馬上準備,今夜一擊,絕對不能失敗”

安叔點點頭,忽然問道:“既如此,現在是不是先停止攻城,讓兵娃子們休息一哈,等哈晚上好有精神?”

波想了想,搖頭道:“不能停止攻城,傳令各門加緊攻城,不給賊軍喘息的機會。”他解釋道:“安叔,我覺得我們如果突然停止了攻城,隻怕會讓官軍猜到我們有了破城之法,萬一就此多了防備,令自己功敗垂成,卻是不美。安叔,我們這次絕不能失敗了,雖然每多攻一刻,我軍就多一份傷亡,但這樣的犧牲是值得的,為了不讓敵人發現我們的計謀,唯有加緊攻城,當讓敵人沒有時間去想。如果不然,再過幾天官軍援兵一到,我們就麻煩大了。”

晁適黎和他的部下這三天也在攻城的隊伍當中,這些天來波已經急了,所有的大小頭領都親自參與了進攻,連他的妻弟黎長順也不例外,雖然他們不會衝在最前麵,但有時候也是有些危險的,昨天還死了一名領兵2000人的頭領,算是這次攻城中義軍戰死的最大軍官了,晁適黎身邊若不是有親兵拚死護著,恐怕也要被一陣箭雨所傷。

晁適黎雖然獻計立下大功,但因為他加入得不夠早,資曆不夠高,所以這次攻城沒他多少嘴的地方,再說這種攻城戰,也不是動不動就有什麽妙計的,關鍵還得靠兵力、軍械和戰鬥意誌。晁適黎自己參與了攻城才發覺,在這樣的攻城戰中,不前進反而會死的更快。

現在晁適黎已經沒有了保存實力,出工不出力的想法了。他不出力,對方也不會放過他,不能壓製對方,迎接自己的就隻有死亡,見一支長箭向自己來,晁適黎用刀一擋,把長箭打飛,再一次爬上了飛梯,後麵的親兵拚命向上放箭,壓得牆上的官軍抬不起頭來。

晁適黎已經到了牆頭,還沒有露出腦袋,上麵無數的石塊飛了下來,他大吃一驚,連忙一翻身躲在了飛梯的後麵,但隻感到手上一痛,已被石塊砸了一下,手再也握不住飛梯了,直往下掉去,“砰”的一聲,重重的砸在了不對,是幾具屍體上。雖然有肉墊在下,但晁適黎仍然摔得眼前一黑,全身疼痛,再也爬不起來。親兵們頓時大急,分出數人架起晁適黎就往後跑,隻聽幾聲慘叫,後麵的幾名親兵隻顧著晁適黎,再也躲不開砸下來的石頭,被活活砸死,晁適黎雖然心如鐵石,但對自己身邊的親兵卻是有感情的,這些人可都是在晁家出事之後被他親手訓練出來的,這一戰死了十幾個了,叫他怎麽不心疼?

親兵們扶著晁適黎走離了城頭五十步遠,慢慢停了下來,由於有晁適黎親兵弓箭的壓製,這裏已經沒有什麽危險了,這幾天雙方的弓箭手互相對,幾乎損夫殆盡,晁適黎先前組織的兩百弓手隻有八十幾人躺在大帳裏動彈不得,每人都至少挨了三四箭,其餘的都已倒在了城下。後來又勉強選出了一百人轉職為弓箭手,雖然準頭更差勁,但幸虧城上的弓手也傷亡的差不多了,兩邊倒也能搞個不分勝負,有時候義軍這邊甚至還有優勢,可見對方傷亡之重。

這兩天來,一百多弓箭手屢屢造成義軍的局部優勢,晁適黎的人多次登上了城頭,官軍對晁適黎攻擊的城牆防守也越來越嚴密,這次差點把晁適黎也殺了。

天漸漸暗了下來,盼望了許久的鳴金聲終於響起,義軍都撒開了雙腿,往後退去,又活過一天了,明天不知還能不能聽到這鳴金的聲音。許多士兵一退到安全距離就一坐在地上,若是城中這時能出來一股人馬,恐怕義軍馬上就要化作鳥獸散。

城頭上又傳來了官軍的歡呼聲,不過也是有氣無力的,天知道義軍的攻擊有多瘋狂,城中很多士兵都已瘋備不堪了,見義軍退了下去,也是一坐在了地上,再也不願起身。

晁適黎回到了營中,左手被石塊砸中的地方血肉模糊,那一摔之下渾身更是疼痛無比,今天他的屬下又有兩百七八十多人傷亡,這一個個士兵都是他所訓練的精銳呀,卻白白耗費在江源縣這座小城中,簡直是對他報仇大業的極大浪費,但他卻毫無辦法,仇人是冷家,要報仇隻能靠義軍,而義軍要是在這裏就吃了大敗仗,晁家的仇也就別指望報了。

剛由赤腳軍醫把傷口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傳令兵過來傳令:“大首領有請。”

晁適黎也顧不得吃飯,隨傳令兵到了波的帳中,等了一會,發現帶兵一千以上的頭目們都悉數到場,眾人都在切切私語,不明白大首領今晚把大家都招來有什麽事。

隨著波的到來,眾人立馬啞雀無聲,向波行禮:“參見大首領。”

波滿臉喜色地擺了擺手,笑意如春風:“各位弟兄免禮,今天叫各位過來是讓各位準備兵馬,晚上子夜時分,我軍要拿下江源縣城。”

眾人一聽,馬上嗡的一聲響起,議論紛紛,各人都交頭接耳,其中一位頭領站了起來:“啟稟大頭領,是否要準備夜戰,如果是夜戰,我部今日已疲憊不堪,恐怕是不能勝任。”

眾人見有人帶頭,頓時都附合起來,一個二個道:“士卒疲憊,不能夜戰。”

波微微一笑,道:“各位放心,士兵的情況我都清楚,今晚我們毫不費力就可以進城,到時拿下江源不費吹灰之力。”

這次波的小舅子黎長順站起來,問道:“姐夫,用什麽辦法可以毫不費力的進城啊?”

波把眼一瞪:“用什麽方法進城,到時你就知曉,現在還需保密,各位回去後務必準備好人馬,馬匹要綁著馬口,防止嘶叫,馬蹄要裹上布匹,防止發出聲音,若有那一部沒有做到,壞了大事一律……殺無赦。”

波畢竟是大首領,這句話一出來,眾人心裏都一凜,齊聲回答:“是”

當夜正是星月無光,整個江源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為防止義軍夜晚偷城,城牆上都了火把,但在這樣的黑夜,火把的照耀距離實在有限的很,義軍已來到距城不過兩百步的地方,靜靜的潛伏下來。此時城上的官軍,經過這些天的廝殺早已經是疲憊不堪,加上義軍從來沒有在晚上來襲城,使得他們的警覺已經很低了,許多站在牆上的人都已睡去,難得還有幾人在強撐著眼皮的,卻也已是朦朦朧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