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異變

雲錚和南宮無雨小心翼翼,反路轉了回去,在密林中侯著,不過一會兒,便見遠處來了幾個黑影。

那幾人正朝雲錚這邊巡來,雲錚微微打量,忽然皺起眉頭。南宮無雨湊過來,小聲道:“遠處那幾個人,有三個頂尖高手!”

雲錚眼力並不比她差,自然看得出來,心裏有些緊張起來,但嘴裏卻仍然不羈地回答道:“形勢不妙啊,難道在洛陽老子也要被迫跑路不成?”

前方幾人正往這邊過來,眼前著越來越近,雲錚忽然眼皮一跳,他看出這群人裏頭帶隊的那人竟然是有過一麵之緣的青龍教少教主歐陽錯。雖然他此刻穿著跟那日完全不同,甚至連臉都變了,成了一個長相普通的中年漢子,但雲錚可以肯定這人就是歐陽錯,一個人在沒有別人注意,而自己的注意力又恨集中的時候,他的習慣就顯現了出來,現在這人走路的樣子,根本就是歐陽錯,而且他的腳步很穩,每一步踏下去,重量都是一樣的,可見武學之紮實。

雲錚小聲道:“歐陽錯帶隊,還有一個武功很高的老婆子和一個老頭。我秋水劍不在,估計隻能扛住其中一個。”

南宮無雨倒抽一口冷氣,雲錚的武功之高她清楚得很,雲錚都隻能扛住一個,那問題就麻煩了。

歐陽錯又走了幾步,後麵的老頭忽然道:“少教主,以他們兩個的武功,又沒有受傷,要是要走,現在恐怕早就不在這裏了,我等還在這裏慢悠悠地找,隻怕不會有什麽發現。”

歐陽錯轉過頭,語氣頗為客氣:“那路老的意思?”

“往前不到十裏,有一處集市,雲錚那小子深諳兵法,說不定會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因此老朽倒是覺得他很可能躲到那集市裏頭去。”

歐陽錯看了看四周,略微一想:“好,我們先去集市。”

他們倒是說走就走,很快便不見了人影。

等他們走後,雲錚和南宮無雨冒出頭來,雲錚笑道:“這老頭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我就算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奈何我本不知道前麵有個集市,怎麽能想到躲去那裏?”

南宮無雨卻沒那麽樂觀,問道:“我們還是趕緊回洛陽吧?”

雲錚道:“號,那咱們就走。”

剛說完,還沒動身,忽然聽見一個女聲道:“雲家小賊,納命來!”

雲錚聽風辨音,忽然推開南宮無雨一把,朝左邊一個旋轉,避開女刺客的一劍。轉頭一看才發現那女刺客打扮有些奇怪,不像是中原人士,卻是遼國的衣衫穿著。

他因為蕭芷瓊的原因,現在很不想跟遼國的任何人發生不愉快的事情,不禁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殺我?”

那女子麵色清秀,不過十七八歲年紀,麵上卻是恨恨,咬牙切齒道:“本姑娘耶律青萍!”

雲錚眉頭一揚:“原來還是遼國皇族,久仰久仰。不過耶律姑娘身為遼國皇族,卻對本世子背後偷襲,未免有些落了耶律家的臉麵吧?”

耶律青萍怒道:“我跟你乃有深仇大恨,不論怎麽動手,都跟耶律家的臉麵無關!”

雲錚嗬嗬笑了笑:“這話倒是奇怪了,我自問沒有去遼國幹過什麽壞事,怎麽就跟姑娘你有了深仇大恨了?這卻是從何說起?”

耶律青萍卻不答話,提起劍一劍刺來,她說是說剛才的舉動跟耶律家的臉麵無關,但這次卻是在出劍後開了口:“這次可沒有背後出劍!”

雲錚毫不在意,微微側身,直接伸出右手,飛快的在那劍的側身上一彈,耶律青萍的虎口便是立即一麻,差點握不住劍,踉蹌一下才站好。

雲錚又好氣又好笑,這算什麽,來個武功不如自己三成的丫頭找自己“報仇”,遼國人瘋了麽?這樣的身手,就算再來十個二十個,那也完全就是白給啊。

耶律青萍這下知道自己的武功比雲錚差得太遠,臉色慘白,因為右手有些麻了,幹脆左手提劍,右手指著雲錚道:“雲家小賊,你害死我爹爹媽媽,隻恨耶律青萍沒用,今生是不能找你報仇的了。咱們到陰世再算帳罷!”說話甫畢,左手橫刀就往脖子中抹去。

雲錚聽她說這幾句話時眼神淒楚,一顆心怦的一跳。就在此時,耶律青萍已橫刀自刎。雲錚豈能讓她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去,搶上兩步,右手長出,又伸兩指將她長劍奪了過來,隨手點了她臂上穴道,說道:“好端端的,何必自尋短見?”橫刀自刎、雙指奪劍,都隻一霎間之事,待南宮無雨瞧得清楚,那劍已入了雲錚之手。

雲錚想了想,緩緩說道:“耶律姑娘,你剛才已行刺過我一次。現在你既然已經決定自殺,那麽總該讓我知道,我究竟是怎麽害死了你全家的吧?我雲錚雖然不敢說自己是如何君子,但自問造孽總算不多,你要給我安個罪名,起碼也得給我個理由不是?

耶律青萍道:“我乃遠方皇族,我大哥為了重振家威,去年年末隨軍出征,不料竟然被你殺死,大軍回到上京之後,鄂倫王說他們這一敗,就是因為大哥那一個千人隊沒有攔住你,所以才會導致全軍潰敗,可憐我大哥為國戰死,屍骨卻還要被人拔出來鞭笞……挫骨揚灰!我爹爹媽媽不僅沒有等到兒子凱旋,卻要被發配極北,他們哪裏經受得了,才半路就……這些,都是敗你所賜!”

雲錚默然,他當然知道那天的戰況跟一個小小地千夫長根本沒有關係,那鄂倫王耶律刺雷完全就是推卸自己的責任,但這個跟耶律青萍說了卻是沒用,幹脆道:“你說我打敗了你兄長,害了你父母。可是你知我大魏子民,每年因為你們遼人南下打草穀,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耶律青萍微微搖頭,道:“我不知道。”雲錚道:“每年遼軍南下,我北疆兩省怎麽也要有十幾萬災民出現,他們難道不是家破人亡?唉,怨怨相報,何年何月方了啊?”說到最後這兩句話時,抬頭望向天空,想到隻為了幾家人相爭,以致大城民居盡成廢墟,萬裏之間□積為山,血流成河。

耶律青萍茫然無語,露出幾顆白得發亮的牙齒,咬住上唇,哼了一聲,向雲錚道:“我來報仇不成,自怨本領不濟,那也罷了。我要自盡,又幹你何事?”雲錚道:“姑娘隻要答應以後不再尋仇,你這就去罷!”耶律青萍又哼了一聲,怒目而視。雲錚倒轉長劍,用劍柄在她腰間輕輕撞了幾下,解開她的穴道,隨即將劍遞了過去。耶律青萍欲接不接,微一猶豫,終於接過,說道:“雲公子,你手下容情,以禮相待,我耶律青萍謝了,隻是我耶律家與你雲家仇深似海,憑你如何慷慨高義,我父母的血海深仇不能不報。”

雲錚心想:“這女子始終糾纏不清,她武藝對我來說固然不強,但若是要對我身邊的一些人下手,卻也是要防備的,譬如小鈺兒出門就經常很隨意,若有失閃,如何是好?嗯,不如用言語相迫,教她隻能來找我。”朗聲說道:“耶律姑娘,你為父母報仇,誌氣可嘉。隻是自己的帳,該由我自己了結。你說你家與我家有血帳,其實算到底隻是在我身上,你隻管來跟我算便是。”

耶律青萍道:“哼,我武藝遠不及你,怎能找你報仇?罷了,罷了。”說著掩麵便走。

雲錚知她這一出去,必定又圖自盡,有心要救她一命,冷笑道:“嘿嘿,耶律家的女子好沒誌氣!”耶律青萍霍地轉過身來,道:“怎地沒誌氣了?”雲錚冷笑道:“我武功高於你,那不錯,可這又有甚麽希罕?隻因我曾遇明師指點,並非我自己真有甚麽過人之處。我觀你所學的掌上功夫,本來也是當世一門了不起的武功,隻是教你的那位師父所學未精,你練的時日又淺,難以克敵致勝,原是理所當然。年紀輕輕,隻要苦心去另尋明師,難道就找不著了?”耶律青萍本來滿腔怨怒,聽了這幾句話,不由得暗暗點頭。

雲錚又道:“我方才跟你動手,隻用了右手,非是我傲慢無理。隻因我有習慣,一隻手能對付的人,絕不用第二隻手。這樣罷,等你再從明師之後,隨時可來找我,隻要逼得我使用左手,我雲承風引頸就戮,決無怨言。”他知耶律青萍的功夫與自己相差太遠,縱得高人指點,也是難以勝得過自己單手;料想一個人欲圖自盡,隻是一時忿激,隻要她去尋師學藝,心有專注,過得若幹時日,自不會再生自殺的念頭。

耶律青萍心想:“你又不是神仙,我痛下苦功,難道兩隻手當真便勝不了你單手?”提劍在空中虛劈一下,沉著聲音道:“好!君子一言……”雲錚立即接口道:“快馬一鞭!”耶律青萍向南宮無雨望了一眼,昂首而出,但臉上掩不住流露出淒涼之色。

南宮無雨見雲錚放她走路,自然不會攔阻,隻是故意嘟起嘴道:“你怎麽放了她走?”雲錚問道:“怎麽?”南宮無雨笑道:“你若是見她漂亮,想再騙一個回去,就不該放她走啊。”雲錚苦笑道:“別胡說!我家又不是收容院。

南宮無雨見他認真,怕他動怒,不敢再說笑話。

耶律青萍武功並不甚強,輕功卻甚高明,很快趕到一個小村莊裏,幾個起落,她便落入一座屋子的院子,推門進房。然後,西廂房中傳出燈火,隨即聽到一聲長歎。這一聲歎息中直有千般怨愁,萬種悲苦。

窗外出現一個白色披風的女子,聽著以後,也長歎一聲。耶律青萍聽得窗外有人歎息,大吃一驚,急忙吹熄燈火,退在牆壁之旁,低聲喝問:“是誰?”白披風女子道:“跟你一般,也是傷心之人。”耶律青萍更是一怔,聽她語氣中似乎並無惡意,又問:“你到底是誰?”白披風女子道:“常言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你這次行刺不成,便想自殺,可不是將自己性命看得忒也輕了?更將這番血海深仇看得忒也輕了?”

呀的一聲,兩扇門推開,耶律青萍點亮燭火,道:“閣下請進。”白披風女子在門外雙手一拱,走進房去。耶律青萍見她氣度淡雅,年紀甚輕,微感驚訝,說道:“閣下指教得是,請問高姓大名。”

白披風女子不答,雙手籠在袖筒之中,說道:“雲錚大言不慚,自以為隻用右手便是本領了得,其實要奪人之刀,點人穴道,一隻手也不用又有何難?”

耶律青萍心中不以為然,隻是未摸清對方的底細,不便反駁。白披風女子道:“我教你三招武功,就能逼那雲錚雙手齊用。現下我先和你試試,我既不用手,又不使腳,跟你過幾招如何?”

耶律青萍大奇,心道:“難道你有妖法,一口氣便能將我吹倒了?”白披風女子見她遲疑,道:“你隻管用劍砍我,我要是避不了,死而無怨。”耶律青萍道:“好罷,我也不用劍,隻用拳掌打你。”白披風女子搖頭道:“不,我不用手腳而奪下你劍,你方能信服。”

耶律青萍見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頭微微有氣,道:“閣下如此了得,真是聞所未聞。”說著抽出長劍,往她肩頭劈去。她見白披風女子雙手籠袖,渾若無事,隻怕傷了她,這一劍的準頭略略偏了些。白披風女子瞧得明白,動也不動,說道:“不用相讓,要真砍!”長劍從她肩旁直劈而下,與她身子相離隻有寸許。耶律青萍見她毫不理會,好生佩服她的膽量,又想:“難道這是個渾人?”長劍一斜,橫削過去,這次卻不容情。白披風女子陡然矮身,刀鋒從她頭頂掠過,相差仍然隻有寸許。

耶律青萍打起精神,提劍直砍。白披風女子順著劍勢避過,道:“你劍中還可再夾掌法。”耶律青萍道:“好!”橫劍削出,左掌跟著劈去。白披風女子側身閃避,道:“再快些不妨。”耶律青萍將一路劍法施展開來,掌中夾劍,愈出愈快。白披風女子點頭道:“你掌法淩厲,好過劍法。雲錚說這你這掌上功夫不錯,果然不假。”耶律青萍點點頭,出手更是狠辣。白披風女子雙手始終籠在袖中,在掌影刀鋒間飄舞來去。耶律青萍單劍單掌,連她衣服也碰不到半點。

耶律青萍一套劍法使了大半,白披風女子道:“小心啦,三招之內,我奪你劍。”耶律青萍此時對她已甚是佩服,但說要在三招之內奪去自己兵刃,卻仍是不信,隻是不由自主的將劍柄握得更加緊了,說道:“你奪啊!”橫劍使一招“雲橫秦嶺”,向她頭頸削去。白披風女子一低頭,從劍底下鑽了過去,側過頭來,額角正好撞正她右手肘彎“曲池穴”。 耶律青萍手臂酸軟,手指無力。白披風女子仰頭張口,咬住劍背,輕輕巧巧的便將長劍奪過,跟著頭一側,劍柄在她脅下,已點中了穴道。

白披風女子抬頭鬆齒,向上甩去,長劍飛了上去,他將劍拋開,為的是要清清楚楚說話,當下說道:“怎麽樣,服了麽?”說了這六個字,那劍落將下來,白披風女子張口咬住,笑嘻嘻的瞧著耶律青萍。完顏萍又驚又喜,點了點頭。

白披風女子低下頭來,下顎一擺,將劍柄在她腰間一撞,解開她的穴道,將劍柄遞了過去。

耶律青萍不接劍,雙膝跪地,說道:“求師父指點,小女子得報父母深仇,永感大德。”白披風女子笑了笑,急忙扶起,伸手從口中取下長劍,說道:“我怎能做你師父?不過我能教你一個殺死那雲錚的法門。”耶律青萍大喜,道:“隻要能殺了雲錚,我家的大仇就算報啦……”說到此處,忽然想起一事,黯然道:“唉,他武功高成那樣,待得我學到能殺他的本事,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這仇終究是報不了的啦。”白披風女子笑道:“要殺雲錚又有何難?現下我教你三招,今晚就能殺了他。”

耶律青萍剛才行刺雲錚,被他行若無事的打敗,知他本領高於自己十倍,心想眼前這白披風女子武功雖強,未必就勝過了雲錚,縱使勝得,也決不能隻教自己三招,就能用之殺了他,而今晚便能殺他,更是萬萬不能的了。她怕白披風女子著惱,不敢出言反駁,隻是微微搖頭。

白披風女子明白她的心意,說道:“不錯,我武功未必在他之上,當真動手,說不定我還是輸多贏少。但要教你三招,今晚去殺了他,卻決非難事。就隻怕他曾饒你一次,你下不了手而已。”

耶律青萍心中一動,隨即硬著心腸道:“他雖有德於我,但父母深仇,不能不報。”白披風女子道:“好,這三招我便教你。你若能殺他而不願下手,那便如何?”耶律青萍道:“憑你處置便了。反正你這麽高的本領,要打要殺,我還能逃得了麽?”白披風女子微微一笑,說道:“其實這三招也沒甚麽了不起。你瞧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