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意料之外
熏香繚繞,古鍾沉鳴。.
莊嚴空曠的金殿上,趙閑傲然抬頭,望向上方的女帝。
星雅眼神錯愕,不明白趙閑為何如此發問。見他眸子裏壓抑著怒氣,星雅也心有不滿:這個家夥,怎麽無緣無故的就對我冷言相待?難不成在計較我以前隱瞞身份,故意和我抬杠?
思念至此,星雅倒是覺得有些可能。這還差不多,若他真的對我畢恭畢敬一點脾氣都沒有,才讓人失望了。
基於此,星雅臉色帶起幾絲笑容,輕聲道:“這是朕自西洋帶來的佳釀,今曰特地拿出來犒勞將軍你的,口味較之我華夏有所不同,你不要直接拒絕,先嚐嚐在下決斷也不遲。”
蘇荷麵帶微笑,接話道:“趙閑將軍,這美酒幾位王爺眼饞多曰都沒能如願。聖上對您禮待有加,特地賜給你,你可以好好珍惜才是。”
趙閑默然不語,手掌狠狠攥緊,指節已經發白,凝望桌上精美的酒杯,清澈的酒液印出他的倒影。恍然間,曾經的點點滴滴回望心頭。
常州的初次相遇,金陵的初露鋒芒,京都的隱忍與甜蜜,武昌的一意孤行,再到親手帶著部下送死,用陰謀詭計暗算大梁的皇帝,帶著大軍毀掉了深愛自己女人的一切。
這一切,不就是想帶著心愛的人逃出這個籠罩整個天下的大網嘛?
現如今,成功近在咫尺,可結果了?
“你為什麽要逼我?”趙閑喃喃自語,撐著桌子站起身,望著龍椅上的宮裝少女滿目悲涼:“你為什麽要逼我?你還想讓我怎麽樣?”
“大膽!”蘇荷勃然大怒,曆聲喝道:“陛下麵前,豈能容你放肆。”
他瘋了不成?星雅真的有些生氣了,好心好意特被接見你,卻換來這種冷言冷語,她不禁輕哼了一聲:“朕隻是讓你喝杯酒而已!即便逼你又能怎麽樣?”
“喝酒?哈哈哈…”趙閑發出幾聲壓抑的笑,眼圈有些泛紅,目中說不出的悲傷與蒼涼。
額頭上青筋暴起,他輕輕扯下頭上束發的文冠,丟在光滑的地麵上滾出老遠。任憑長發披散下來,他緩步踩著階梯,往龍椅走去。
星雅美眸錯愕,沒想到他如此大膽,竟然敢往自己身邊走來,這若是換成普通臣子,早就被殿前將軍就地格殺了。
蘇荷從趙閑的臉色便看出事情敗露,心中不禁一慌,顫手指著趙閑,怒聲道:“放肆,你竟敢冒犯聖駕,快來人護駕。快來人護駕。”
歇斯底裏的聲音在空曠的宮殿中傳出老遠,隻有殿後幾個宮女跑出來,見此一幕嚇到連忙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而大殿的兩個帶刀護衛如同木頭般,根本沒有絲毫動靜。
“這…”星雅本來還想阻止蘇荷叫來侍衛,看到這一幕滿是不可思議,竟然愣住了。
“你們想造反不成?”蘇荷大驚失色,沒想到殿前侍衛在這個時候不聽使喚,她氣的左右四顧,急道:“來人啊!秘衛!你們也造反了不成?都死了嘛?”
趙閑走上龍椅前方,一把抓住了蘇荷的衣領,將其老瘦幹枯的身子直接提了起來,壓抑著怒氣道:“蘇大人,下棋的感覺舒服嘛?幾句話便能驅使一個人,為你拋頭顱灑熱血,事成之後那人便成了棄子,不用顧忌他的任何感受。哪怕他心愛的女人,是敬你愛你的徒弟和侄女?”
趙閑身體輕輕顫抖著,麵前這張猙獰的老臉,讓他渾身的戾氣盡數爆發出來,線條淩厲的麵孔都有些扭曲。
蘇荷臉色漲的通紅,抓住趙閑的胳膊,又驚又怒道:“你知曉我的計劃?是誰告訴你的,婉雲?醉顏?還是怡君?”
趙閑掐住她的脖子,發出幾聲憤怒之極的笑容:“我早就知道了,早在到達大梁京都的那幾天,我就知道了。”
他壓抑著怒氣,苦聲笑道:“你明白得知自己心愛的女人,是在處心積慮利用你時,是什麽感受嗎?你明白親眼看著所愛的人當著你的麵說謊,心有多痛嘛?”
“按理說,得知你們的計劃話,我應該擺脫你們的控製,重新獲得我的自由。”趙閑手上輕輕顫抖,淚水滴落在胸前鎧甲上:“可是我沒有,我愛她們,她們是的一切。我機關算盡,偽造遺囑讓建始帝逼我造反。我一意孤行,帶著誓死捍衛我的兄弟來北齊送死,好順順利利被你們俘獲策反。
我在‘你’的計劃下一步步滅了大梁,在你們眼裏裝成傻子呆子,胸無大誌、好色忘形,背上了反噬舊主的罵名,隻是想求求你們放我一馬,讓我帶著心愛的人離開,可你們了?將我等妻子扣在北齊當做人質,然後賞了我一杯酒……”
星雅小口微張,心中滿是不可思議。秘衛的計劃她自然知曉,所以在武昌碼頭見到趙閑時,她對其格外感興趣。
可她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無恥蠻橫的大梁將軍,也有如此深謀熟慮的一麵。早就知曉密衛的計劃,卻依舊忍辱負重幫我平定整個天下,其中受到委屈可見一般。
那悲傷而憤怒的眼睛,讓星雅本來驚怒的臉色,變為了愧疚:怪不得上次他要拚死把我一個人送走,恐怕在那時,他就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可是我又沒虧待你的意思,你想帶著心愛的人功成身退,我答應你便是了,為什麽要生氣,就因為我賜了你一杯酒嘛?我記得你喝酒的啊!
星雅輕輕蹙眉,望著眼前憤怒的人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蘇荷心中震驚無以言表,一切的事情都在他的計劃之中?這個看起來放浪形骸的棋子,真有這般城府?
事情敗露,超出了她的想象,蘇荷失去了往曰的鎮靜,緊緊扣著趙閑的手,大聲呼喊道:“秘衛的人,都給我出來,你們都造反了嘛?”
任憑蘇荷如何呼喊,大殿依舊空曠,沒有任何人來護駕。
星雅也疑惑起來,秘衛作為自己的私軍,一向忠誠可靠,他隻是上次來長安住了幾天,還在我的監視之下,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這麽快艸控衛和禁軍的人吧?
“砰!砰”遠遠傳來炮響,一向平靜的長安城嘈雜起來。
蘇荷和星雅心中滿是疑惑,不知城中為何響起炮聲。
便在此時,一個聲著官袍的老臣子急匆匆的往金殿跑來,沿路大喊道:“陛下,大梁的軍隊反了,南城門被人做了手腳門戶大開,他們自南城門攻入城中,往皇宮方向殺來了…”
可惜剛剛跑進門,便看到莊嚴的金殿上,一個身材高大的將軍掐住蘇大人脖子,他一眼認出趙閑,嚇的抽了幾下,就暈了過去。
“什麽!?”星雅頓時花容色變,驚的站起身來後退幾步,不可思議的看著趙閑:“你,你個混蛋,你想做什麽?”
趙閑臉色平靜如常,看向驚慌的星雅,聲音淒楚的道:“我想做什麽?我隻是想帶著心愛的人過自己的生活,如果沒有這杯毒酒,我或許會裝傻一輩子。我把深愛我的女人傷害的體無完膚,隻為給陛下你打下整個天下。這麽簡單近乎渴望的要求,你們卻都不願答應。”
趙閑深深望著她,問道:“如果你是我,你想做什麽?”
毒酒?什麽毒酒?星雅莫名其妙,可看到蘇荷眼中閃爍的神色,頓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我,我不知道。”她心中又氣又怒,轉而看向蘇荷:“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偷偷在酒裏下毒。”
“事情敗露便將責任全部推給部下,這拙劣的演技,有用麽?””趙閑滿目淒涼的望著她,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話。
“我,我…”星雅頓時被噎的說不出話來,蘇荷作為她的心腹,這種事情沒得到她的命令不敢下手,何況還當著她的麵。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膽大包天的蘇荷竟然真的欺上瞞下,當著她的麵毒殺大臣。她即便有千張口,也解釋不清了。
蘇荷自知犯下的大錯,恐懼的望著趙閑道:“你是怎麽做到的?婉雲常年在大梁,在長安沒有根基,即便是她也不可能幫你開城門,你是怎麽做的的?”
趙閑凝望著掙紮的蘇荷:“蘇大人,你嚴密監視驅使著我,因當知曉我的曾經?”
蘇荷不明所以,他才抬起頭懷念的看向遠方:“在常州,有一個大戶淩家,他們府邸院牆外,有兩條巷子,桂花巷和烏蒙巷。淩家府邸外有很大一塊場地,許多小孩都在哪裏玩耍打鬧。而桂花巷中還有一個私塾,裏麵美麗的先生叫做花語。”
趙閑轉而看向蘇荷:“淩家是你們暗處的眼線,應當知道淩家有位大少爺。當時我是私塾先生花語的弟弟,他長我一歲,有個外號叫‘淩大胖子’,和很多小孩一起共同在私塾學習,雖然並無深交,卻彼此認識的十五年。直到他四年前,神神秘秘消失了,我一直想不通他去了那裏,不過我想,蘇大人你因當知曉吧?”
“淩仙!!!”
蘇荷大呼出聲,二目園睜,不可思議的望著趙閑:“是他?怎麽會是他?”
千防萬防,防著婉雲與醉顏透露的消息,卻沒想到那個通風報信的人,竟然一直在自己身邊。
城門被人打開,秘衛為何不聽自己號令,全都有了解釋。可她更加想不通的是,自己的關門弟子淩閑一向討厭趙閑,為什麽突然幫著他。
想不明白,她便問道:“不可能,淩仙怎麽可能幫你,他有這本事?”
“蘇大人,他一向敬你畏你,若你能有些自知之明,相信他的本事,他也不會幫我。”
趙閑看著她,冷笑道:“你太過自以為是,對他說‘秘衛的首領要有一顆鐵石心腸’,還說他沒這個資格。於是他就在你的眼皮底下,粉碎了你引以為傲的計劃。
淩仙那三年吃盡苦頭,目的隻是想得到你的肯定。可是你沒有。於是,他調換了今天輪值的禁軍,在雷克沙護城的兵馬糧草裏下了藥,順順利利的讓我的兵馬進入的長安城,目的就是想讓你明白,他可以在你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完成任何事情。”
蘇荷滿眼不可思議,淩仙既然叛變,本來用以威脅趙閑的人質定然早就被救走了,她手中的底牌,不經意間竟然所剩全無。
外麵的槍炮聲越來越近了,蘇荷被掐住脖子早已氣若遊絲,對死亡的恐懼讓她張大了嘴巴,極力掙紮道:“你…不能殺我,我,我是婉……”
感覺脖子上猛的一緊,她的話再也說不來,麵前的高大男人額頭青筋暴起,眼中的憤恨沒有東西能化解。漸漸的神智開始模糊,伴隨著‘咯咯’輕響,眼前徹底化為了黑暗。
‘噗通’輕響,幹瘦的屍體如同布袋般掉在的龍椅旁,蘇荷二目園睜,老臉上說不出的恐怖。趙閑輕輕鬆了口氣,心中卻五味雜陳。
“啊!!”星雅見到這場麵,驚的又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身上華麗的衣飾頗為淩亂,看著眼中憤恨的趙閑,連連搖頭道:“你瘋了!你個混蛋……”
說著說著,淚水卻奪眶而出,滾燙的淚水滑過絕美的臉頰,沾濕了衣襟。
城中的炮響越來越近了,昨天還強大無比的北齊帝國,竟然這麽不可思議的被人攻入的都城。
大梁被滅,舉國同慶,城中全是各地前來慶賀的將軍與王公貴族,四個王爺一個沒落全在這裏。抓住了這些人作為人質,北齊高層便直接被一網打盡。
星雅望著慢慢走來的趙閑,心中陣陣絞痛。籌備如此長久,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天下觸手可得,說他心中沒有野心,誰信了?即便沒有那杯毒酒,他難道就不會找別的借口嘛?
目光淒婉,她俏臉憤然,酥胸急劇起伏,憤然道:“你這無恥的小人,即便抓住我了作為人質,也休想得到北齊的天下,等抵抗韃子的軍隊得知消息,拚著北方失陷也會阻止你的。”
小人?趙閑看了看自己的手,發出幽幽一聲長歎:“你將我的妻子扣在北齊,連見一麵也不允的時候,可想過我的感受?”
星雅怒色不減,哀怨更深,失望的看著他道:“我當時問你,你最想見的是誰,你自己選了一個。現在我才明白,你根本就沒有想見的人,隻是怨怪秘衛打亂了你的計劃。你的目的根本就是為了奪北齊的江山,你個大騙子!”
說到傷心之處,她突然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往趙閑刺來。
趙閑抬手抓住她的胳膊,憤怒道:“我隻是想保護自己所愛的人!我隻是個普通人,被你們一步步逼到現在,你們讓我明白隻有絕對的權力才能保護自己擁有的一切。我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但你們的野心讓我滿口謊言,甚至親手滅了大梁,多少人因我而死?多少人因我絕望?你明白我所承受的痛苦嘛?”
星雅仰頭望著在趙閑的眼睛,淚水不斷滾落而下:“那我了?你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我?故意裝傻充愣對我很好,又冒死把我送走,之後幫助我平定整個天下,甚至就在昨天,都還和我是親密無間的朋友,難道這一切,都是你計劃之中的一部分?”
北齊少女倔強的與其對視。看著那絕望而悲傷的眼睛,趙閑急促的呼吸,漸漸減慢下來。凝望著她絕美的臉頰,時間似乎也變的粘稠。
良久,趙閑深深吸了口氣,凝望著她的眼睛,淡淡一笑:“星雅小姐,這……或許是意料之外吧!”
話閉,趙閑再無言語,將她扔回了龍椅,轉身大步離去,殿門射入的陽光映照在身上,地麵拖出常常的斜影,嘴角勾起長久以來最輕鬆的笑容。
“意料之外…”星雅喃喃輕語,突然渾身一震,整個人呆住了。臉色時紅時白,竟連前來護駕的宮女都沒有搭理,看著漸行漸遠的那個人,臉頰漸漸升騰起紅雲,可惜美眸中有多了幾絲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