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草芥

由於官府的出麵幹預,宋家終是沒有再為難那個少年,也正因為這樣七緒才沒有因為路見不平而被扁成豬頭,知府大人見難得有這麽個機會巴結京都來的貴人,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朱成勳的,立刻擁著他往朱仙鎮上最好的飯館去了,這種場合七緒自然是不會跟了去的,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一直對那些官僚的嘴臉是很看不慣的,原本想帶著少年回客棧,誰知對方卻並不領情,反而甩開七緒的手徑自朝著城北而去。永遠快速更新!

隻見阿關這才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過來,七緒原本背上就挨了一悶棍,動作稍一大就牽動痛處,立時痛得呲牙咧嘴的,阿關見此情狀則是一臉擔憂:“出門前靖少爺交代過阿關,讓阿關看著七少爺,他說就怕少爺在外頭管閑事受委屈,再說了那少年指不定就是這家的小奴隸,其實主人打下人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七緒心頭微微一怔,這個時代並不如前世,處處講究人人平等,在阿關這些人眼中或者認為做下人的,挨打是尋常的事,但在七緒看來誰又生來就是做下人的呢?不知為什麽望著少年離去時倔強的背影,心裏也是禁不住一酸,望著阿關的眼神也更柔和起來,甚至帶著幾絲憐憫:“關關為什麽對他沒有絲毫的同情呢,也許你是走運跟了個好主人,但同你這般走運的又有幾人,人生來就是平等的,沒有誰注定就是誰的奴隸,這世上本就沒有天生的奴才。”這番眾生平等論對於阿關來說也許並不是那麽容易消化的,但他眼裏的震驚不是沒有的,也許一時間他也想不明白,不待他有所反應七緒卻是拽著他直奔醫館去:“**痛死我了,那惡奴下手真重。”

今日七緒的言談舉止在阿關那顆小小的心裏的確產生了不小的震撼,這個世界裏的下人們與那些貓貓狗狗是沒有區別的,不要說隻是惡語相向了,即便是把自家的下人打死了官府也不會過問,人命如此輕賤,也許那少年的噩夢並未結束,從而後見得官府來人又重新迎了出來的宋大福臉上帶著的陰側側的笑,就可猜到幾分。

因為傷在背上,想來那裏應該已是一片淤青了,這樣的小傷又是這樣尷尬的部位,自然是不好叫大夫瞧的,是以嘴上雖然嚷嚷著快痛死了,一定要找朱仙鎮最好的大夫來診治,人卻是朝著悅來客棧而去,出發前老爹塞了一大堆藥過來,有什麽止血化瘀的,治療刀傷的,甚至連防止蚊蟲叮咬的都有,說到老爹,照著他的個性不可能隻憑著一封信就讓他不跟來了,莫非遇上什麽麻煩?在沙洲甘靖關照著,應當是無礙的,這些個有錢人平日裏多多少少都有些人脈,即便是孟狂要明目張膽在甘府動手傷人想來也是不會的。

回到客棧後七緒好不容易把阿關勸了出去,傷在背上自己根本沒辦法上藥,想著也不是什麽重傷,便也隻將藥膏丟在一邊,隻是自己不過是挨了一棍就傷成這樣,那孩子一個人熬得過去嗎?朱仙鎮隻不過是個小城,而悅來客棧又恰巧和宋府大宅又是在同條街上,是以當又一陣騷亂傳來時,這邊也有好事者圍去看熱鬧,阿關一直都是比較八卦的人,加上我又準了他可以四處去逛逛,這樣的熱鬧總是少不了他的。

但沒想到他竟這麽快就折返過來:“七少爺,不好了那小子八成又要挨頓毒打了。”

這世上總有些人,明知道雞蛋碰石頭會有什麽樣的下場卻還是義無反顧,還是那張熟悉的麵孔,還是同樣倔強的眼神,就在宋家大宅外,那孩子好像條發狂的惡犬般見到宋家的人就撲上去,看樣子管家已經吃過虧了,看著他那股瘋勁四周圍原先還氣勢洶洶的打手一時間也是怔在原地。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為什麽連我娘死了都不讓她清靜!”他哭喊著,直到嗓音嘶啞,直到最後跪在了宋家門前,是妥協也是哀求,“宋老爺,求求你不要再叫人毀我娘的墳了,求求你,求求你!”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加上原本就受了傷,臉色越來越難看。

周圍的人就用好像看瘋子似的眼光望著他,即便有些看不過去的,也隻是別過頭去,七緒心中不是沒有憤怒的,都說死者為大,不管出於何種目的,毀人墓穴總是無道之舉,更何況在這個時代人人都信奉舉頭三尺有神明,難道那宋家的人竟囂張到連神靈都無所畏懼了嗎?但麵對這樣心狠的人哭天搶地是沒有用的,七緒幾步上前拽住少年的衣領,試圖將他拖起來,無奈畢竟眼下她的身體隻不過是個未成年小蘿莉,索性又放開手劈頭蓋臉的罵了起來:“你知不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給那種人下跪值得嗎?你娘若是在天上看到了隻怕要哭死,是男人就給我站起來。”

“你懂個P!”雖然少年語氣不善,但畢竟還是站了起來。

。。。。。。

事情是由少年一句“你懂個P”終結的,少年一直在前頭走,而七緒和阿關也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頭,也不知道出城後又走了多久,終於在一片枯草叢中發現了一堆亂石和一塊倒掉的墓碑,周邊還有些工人乒乒乓乓的在忙著些什麽,少年見狀卻是急匆匆的扶起墓碑,惡狠狠的望著那些工人。他隻是自稱曉石,許是根本不願承認自己是宋家的人,才略去了前頭那個宋字,宋曉石。

先前在宋府前那樣瘋狂的舉動,完全是出於在見到母親墳地被毀壞後的憤怒,而七緒那一拽加上而後的一頓臭罵堪堪將他喚醒,不管怎麽說就算要找那個宋胖子報複也好,至少要先將娘親的墳打理好。原本七緒正要上前幫忙,宋曉石卻野蠻的推開了她,而之後七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古人一向是信奉入土為安的,而宋曉石那樣的舉動在世人眼中絕對是屬於離經叛道。

塵歸塵,土歸土,無論生前如何顯赫,死後終是要歸於黃土,一把火,一縷煙,再多的恨最多的緣隨風而去吧。對於七緒來說火化並不是什麽令人吃驚的事,但沒想到宋曉石這個古人竟然能看得開,他鬆開了手任由骨灰隨風飄散:“娘,這世上再沒有人能擾你清靜了,您不是說過這輩子最想做的事,就是到處去走走去看看嗎?被埋在這地方這麽多年一定很悶吧,如今您終於可以了卻心願了,再也沒有人能擾到您了。”

平地裏的一陣大風吹得高草沙沙作響,七緒也隻是靜默的立在少年身後,少年雖然拚命想要抑製自己的感情,但身子還是經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聽說我出生的那年我爹就病死了,而我五歲那年娘也跟著爹去了,從小周圍的人都叫我掃把星,說是我出生的那天夜裏,空中出現了好多掃把星,娘過世後是村裏的一位婆婆收養了我,雖然別人一直叫我掃把星,但我從來都不理會,直到婆婆的孫子跌死,而婆婆也因為傷心過度沒能熬過那個冬天,也許我真的是個掃把星,我從來不敢在白天上街,隻是在夜晚做做打更的活,這位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為你著想你還是快走吧,回去也最好燒燒香去去晦氣。”

“什麽掃把星,我還天煞孤星呢,真沒看出來你居然這麽迷信,本少爺命硬著呢不怕你克我,小石頭你今後有什麽打算,聽人說那宋胖子不僅是朱仙鎮最大的土豪,跟官府裏的人還有很深的淵源,你難道還要留在這個地方嗎?”這小子出生那天該是剛好遇上了一場流星雨吧,這樣美的天象古人卻隻當成是不祥之兆。

宋曉石先是一愣,隨後眼中一亮:“我娘也是這麽叫我的,打算?我也想到處去走走看看。”那一刻他的眼神很清澈,沒有怨恨沒有悲傷,幹淨得如同高山上的清泉。

“既然都是做驢子的命,那你就跟我走吧。”0世就羨慕那些行遍大江南北的驢子們,隻不過一直沒有條件也沒有勇氣去做那樣的行走。

宋曉石居然連問都沒問要去哪裏,就點了點頭,眼神卻始終定格在西邊的天空,風吹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