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難得糊塗,不去追究事情的真相,活得簡單快樂;一種人總喜歡把什麽事都看得很透徹,即使現實殘酷,也要清醒地痛著。景安言一直追求著前者的生活,可惜,最終還是無法自欺欺人,踏上後者痛苦的不歸路。

三個多月的努力沒有白費,景天公司獲得了A 省重大科技專項經費的支持,用於貴金屬回收再利用的生產線建設。可是,這條生產線需要六千萬的經費才能建成,但政府的財務專家堅持將經費減到三千萬,不足的金額由景天公司自籌解決。

結束了一場毫無結果的談判,景漠宇回到公司,已經是晚上七點。

金助理端著一杯咖啡放在他的桌上,匯報說:“景總,財務部那邊已經在重新核算成本,明天之前一定會給您報出自籌經費的最低額度。”

“好。”景漠宇點點頭,翻開今天財務部送來的公司賬務年度匯報,仔細地看著。

“景總。”金助理提了一口氣,才說,“剛才許小姐打電話過來找您,說是有事,讓您今晚去見她。”

提起許小諾,他的眉頭緊蹙,視線並未離開文件:“你告訴她,我今天有事。”

“好的。”

三個小時後,景漠宇已喝了三杯咖啡,會議記錄上的每一個條款也都完全考慮清楚,財務部報出最終的成本核算,這個項目至少還需要兩千萬自籌經費。兩千萬,不是一個大數目,但以景天如今的財務狀況,根本拿不出這筆錢來確保項目順利實施。

他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通過內線將金助理叫進辦公室,把財務預算報表交給他。

“明天把這份預算交給項目部,讓他們重做項目計劃書。還有,我要去一趟柏林,你幫我安排一下時間。”他想了一下,又說,“安排在下周吧。”

金助理怔了一下,眼前這位執行力超強的老板,怎麽沒有讓他安排最近的行程,他琢磨了一會兒,終於恍然大悟,他的老板結婚了,而且是新婚。

“好,我明白了。”

景漠宇合上文件,看看手表,已是午夜十二點。隔著落地玻璃窗,他看見財務部的員工們全都一臉倦意地離開,各自回家。

記得他接手景天公司時,他和一個朋友卓超越談過“家”的話題,他說他也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卓超越問他,希望家裏等待他的女人是什麽樣子的。

他想了好久,才回答:他想要的女人很簡單,要漂亮一些,也不用非常漂亮,能帶出去應酬就好;性格要好些,但也不用特別好,不會因為他工作忙不能陪她而發脾氣就好。

卓超越又問:“感情呢?”

他說:“感情,能有一些最好,沒有也沒關係,談感情太浪費時間了。”

“那你的人生還有什麽樂趣?”

卓超越問這句話的時候,景漠宇剛好收到一條信息,是景安言發給他的一張自拍照,她坐在飯桌前,桌上擺了兩大盤的醬骨頭,附言:“快來給我結賬。”

景漠宇展顏一笑,立刻起身對同桌吃飯的朋友們說:“抱歉!我先走了,安言回來了,有急事找我!”

朋友們一副了然的表情,齊霖則急急忙忙放下喝了一半的酒,叫道:“安言回來了?哥,等等我,我也去!”

“誰是你哥?”景漠宇含笑道,“別亂叫!”

“等我娶了安言,你就是我哥啊!”

“娶到再叫!”

景漠宇臨走前,拍拍卓超越的肩膀,說:“我的人生挺有樂趣!”

“看得出來!”

想起景安言,景漠宇的心裏忽然湧起一股暖意,又一次看手機,上麵依然沒有她的來電或是信息,看來,她是真的生氣了。他不禁有些後悔,這幾日他對她的態度確實有些陰陽怪氣。其實,他也不是故意的,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他麵對她時總會尷尬,說出的話也難免別扭。

既然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也發生了,他們應該好好談談,總不能一直這樣別扭下去。隻是,現在這個時間,不知道她是否睡了,會不會還在等他回家。

“展鵬,幫我準備車吧,我回景家。”

“景總,還有一件事……”金助理遲疑著說。

他看了金展鵬一眼,大概猜出什麽事了:“說吧。”

“許小姐打了幾次電話,說今晚一定要見到您,她還說,如果您不去見她,她明天要來公司找您。”

“告訴許小諾,我現在過去。”

金助理如釋重負地點點頭:“是,我馬上給您安排車。”

陽山的夜晚很安靜,沒有喧囂,沒有濁氣,空氣中總有一種雨後的清爽。許久以前,景漠宇最喜歡陽山的夜晚,每次遇到煩心的事情,便喜歡來這裏靜心休息一陣。自從他將許小諾安排住在陽山,他便不喜歡這裏了,每次驅車上山,都有種沉重的壓抑感,就像此時此刻。

車子停在陽山的別墅前,他緩步下車,一襲白裙的許小諾立刻迎了過來,略顯蒼白的臉色在黑夜裏顯得尤為憔悴。

沒有任何的寒暄,他直接問:“許小姐,你找我有什麽事?”

許小諾走近他,用一雙含淚的眼深深地望著他:“我不想去美國,你別送我去美國,行不行?”

“美國的醫療條件更好,對你的病情更有利。”他平淡地陳述著。

“不是——”許小諾用力地搖頭,眼淚一串串地滑落,本就絕美的容顏更讓人心疼,“你根本不是為了幫我治病。是景安言讓你這麽做的,對不對?是她在婚禮上看見我,誤會我們——”

“這是我的決定。是我……”他果決地回答,“不希望婚禮上的情況再次出現,不希望你再出現在她的麵前。”

“你?我為你做了這麽多事,你居然這麽對我?”

“許小姐,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會記得,我承諾過會照顧你,我也不會食言。到了美國,會有特護二十四小時照顧你。”

“我不要特護照顧!”許小諾突然衝過來,雙手緊緊地抱住景漠宇,眼淚浸透他身上的西裝,“你明明知道,我不想見別人,我隻想見你……景漠宇,我保證不會出現在她的麵前,我保證不會打擾你,你就讓我留下,讓我能遠遠地看著你就好!”

他扶著她的肩,輕輕地推開她,聲音輕柔卻鄭重:“許小姐,過去,無論你對我說什麽、做什麽,那都是你的自由,但是,現在我已經結婚了,是有婦之夫,請你謹言慎行。”

景漠宇的回答一如往常般冰冷,他的離去一如往常般決絕。

許小諾頹然地坐在地上,望著他越來越遠的背影,從未有過的絕望。

三年了,她付出了一切,做了那麽多不堪的事,隻為能離他近一點,到頭來,他依然高貴而驕傲,讓她隻能仰望,無法靠近。

她纖長白皙的十指插入地麵的沙土裏,咬緊牙道:“景安言,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夜風吹拂而過,合歡花已落盡,隻剩枝葉隨風舞動。景安言坐在窗邊,記不清第幾次看手表。她以為景漠宇晚飯時會回來,可他沒有,她以為他深夜會回來,還是沒有,現在已是淩晨時分,他還是沒回家。

她很想知道他這麽晚能去哪裏,會不會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站在黑夜裏,任由寒風吹涼他的心口?可她不想打擾他,不想惹他煩心,思來想去,她撥通他司機的電話:“馬叔,我哥,呃,景漠宇在哪呢?”

“他去陽山的別墅了,金助理送他去的。”馬叔對她一向不敢怠慢,有問必答,隻是有多少真多少假,她不敢確定。

“陽山?他在陽山有別墅嗎?”

“嗯,幾年前買的。”

這樣也好,他找個地方靜靜地待一晚,就會想通的,到底是一家人,父子沒有隔夜的仇。不過,她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他一個人住嗎?”

“我不太清楚。”他的回答有些含糊。

“哦,我明白了!”

景安言放下手機,蜷縮在**,裹緊被子還是覺得很冷。灰蒙蒙的晨光灑進來,根本驅不散房間的晦暗。不知道陽山別墅的晨光,是否也照著一個孤獨的人?

終於按捺不住心頭的疑慮,她又拿起手機,發了條短信給齊霖:“睡了沒?”

齊霖很快回了個電話過來,那邊的聲音很吵,和她安靜的房間形成鮮明的對比:“言言,這新婚宴爾的日子,你還有空關心我,真讓我受寵若驚。”

她緩了一口氣,平複下踹他一腳的衝動,直奔主題:“齊霖,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你盡管開口,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你幫我查查婚禮上出現的那個女人是誰,還有景漠宇在陽山的別墅裏住的是誰,行不?”

“你們景家手底下那麽多人,查這點事易如反掌,幹嗎找我幫忙?”

“你說呢?”他分明是在明知故問,如今,誰不知道景家真正的掌權人是景漠宇?誰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幫她摸他的底,就算幫她查了,消息能準確就有鬼了。

“你到底幫不幫!”

“幫,當然幫,你等我消息吧。”

“哦,好。”末了,她加了一句,“謝謝!”

“心領就行了。”

她正想說“再見”,聽見電話裏傳來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你是不是一個人獨守空房太寂寞?不如,我去陪你吧?”

“你要是不怕我爸打斷你的腿,你就來吧!”

“行!”

掛斷電話後,景安言的右眼皮不停地跳。按常理說,齊霖再怎麽不靠譜也不至於趁著她老公不在家,深更半夜地趕來她的房間,再說,他也不是不了解她老爸的脾氣,萬一讓他老人家知道,打斷他的腿還是給齊家麵子。

但是,齊霖從來不按常理出牌。

萬籟俱寂的夜晚,窗子突然發出輕微的響動,景安言受驚地看過去,發現米白色的窗簾後一道黑影晃動著。

“誰?”她抱著被子縮了縮身子,悄悄地探頭去看。

“當然是我了!”齊霖幹淨利落地從窗戶外爬了進來,笑得那叫一個陽光燦爛,“言言,你讓我來,那麽,就算你老爸打斷我的腿,我還是會來。”

“你,你怎麽來了?”她連滾帶爬地下床,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我什麽時候讓你來了?”

“剛剛在電話裏。”

“我哪有?”她弱弱地反駁。

好吧,她承認她拒絕得不太明顯,她應該說 :“你不怕我打斷你的腿,你就來吧!”

齊霖拍拍身上的灰塵,順手把外衣脫下來,身上的煙酒氣和女人的香味充滿侵略性地襲來,她捏著鼻子退後幾步:“你又去夜店鬼混了?”

“唉!心愛的女人嫁了別的男人,我不去夜店借酒消愁,還能去哪?”從他輕浮的語調裏,她絲毫聽不出借酒消愁的必要,可多少還是勾起了她一點點愧疚之心。

“呃,要不要來杯醒酒茶?”這是她唯一能想到補償他的方式。

“也好,記得多放點蜂蜜!”

景安言愣了一下,好久才回過神來,因為景漠宇每次醉酒回來,她都會給他泡一杯,他每次都會加一句:“記得多放點蜂蜜。”

景安言躡手躡腳地跑到廚房,很快泡好一杯DIY 的醒酒茶端回房間,隻見某人完全不見外地躺在她的**,裹著她的被子,蹺著二郎腿玩她的平板電腦,儼然沒搞清楚這房間的男主人是誰。

“謝謝!”他接過醒酒茶喝了一口,回味了一下,“不錯,你哥果然沒忽悠我,真的挺好喝的。”

“是嗎?”景漠宇倒從未在她的麵前誇過,“他還跟你說過什麽?”

“當然是說你好了,恨不得把你誇到天上去……忽悠得我成天想把你娶回家,當女神供著,結果……”他撇了撇嘴,“他趁我去追求藝術夢想,把你娶了!娶了也就娶了吧,還讓你獨守空房!”

她無聲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這不能怪他,他也是被逼的。”

“被逼的?被你爸爸逼的?”齊霖百折不撓地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作為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景安言太了解齊霖的性子了,他這麽晚冒險來她家,當然不是真想跟她**,他想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讓自己安心放下這段感情、繼續風流快活的答案。

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目光茫然地飄向遠方,幽幽地說:“我們,上床了。真的,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

夜很冷,她不自覺地用手臂擁住自己。她不願意再說下去,腦子卻不能控製地往下想,想起那一夜的迷亂,想起他冷如寒冰的那一句“明天去辦結婚手續”。

“言言……”溫暖的手指拂過她的眼角,她才發現眼前的場景都被水霧模糊,齊霖那雙最討人厭的桃花眼竟然被水霧**漾得深情款款,他說,“這樣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相似的問題她也問過自己無數次,這樣的婚姻生活是她想要的嗎?

嫁給他後悔嗎?假如能讓她重新選擇一次,那天晚上她會不會激烈地反抗?

她沒有答案,至少,現在還沒有。

“言言,這是個錯誤,你不要一錯再錯了。他根本不愛你,他是喝醉了,一時糊塗……”

景安言堅定地搖頭:“不,他不是不愛我,他隻是沒法接受我從妹妹變成了老婆,他隻是需要時間去適應。”

“他需要多少時間?一年、兩年,五年、六年,還是十年、二十年?”

“不管多久,我都會等。”

齊霖無奈地看著她,像是看著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全世界有這麽多的好男人,你為什麽非要愛他?”

“不管有多少好男人,我眼裏能看見的,隻有他!”

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又停止在她的臥室門前,景安言還沒確定是不是聽錯了,門鎖就被輕輕地旋開。她猛地起身,想去阻止門被推開,可惜遲了一步,門被推開,景漠宇站在門口。

看到眼前的一幕,一向處變不驚的景漠宇呼吸停滯了一會兒,足足有半分鍾才呼出一口氣。

“我……”景安言很想解釋一下,可現在是淩晨三點多,一個明戀她多年的男人半躺在她的**,這種情況該怎麽解釋?

景漠宇走進來,輕輕地關上門,彎了彎嘴角:“這就是傳說中的捉奸在床嗎?”

她低頭看看身上的睡衣,再看看衣衫不整的齊霖,咽了咽口水:“我說他剛好路過,閑著沒事進來找我敘敘舊,你信嗎?”

景漠宇瞥她一眼,拉開窗簾看看半掩的窗子,又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說:“淩晨三點半,他剛好路過,爬窗子進來敘舊?”

“嗯……差不多,是這樣的。”她抓抓頭,厚顏無恥地點頭。

景漠宇看出她是打死也不會承認,轉而看向大大方方地從**爬下來、正披上外衣的齊霖,問:“齊少,那麽,你現在敘完舊了嗎?你是打算自己走呢,還是我讓人送你走?”

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卻聽得人毛骨悚然,連一向膽大妄為的齊霖也明顯抖了一抖,急忙說:“不勞煩了,我自己走就行了。”

“請吧!”

“晚安!”齊霖衝景安言擺擺手,一閃身從窗戶跳了出去。景安言擔憂地趴在窗前看了看,確定他安全落地,沒有受傷,還給她一個飛吻,她才放心地關上窗,拉好窗簾。回過頭,她對上景漠宇的眼,在他的黑眸中捕捉到一絲火氣,又很快隱匿。

“我們真的沒什麽。”她沒什麽底氣地解釋。

“我當然知道,不然,我會這麽輕易地放他走?”

“哦?”原本陰鬱的心情因他言語中的火藥味莫名地轉好,她向他走近一步,仰起頭衝他笑著眨眨眼,“我們若是真的有什麽,你會怎麽對他?你們可是朋友……”

“你應該了解我的作風,他不義,我不仁!”

“是嗎?”她喜歡這個話題,又走近他一些,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那麽,換過來呢?若是今晚你去和別的女人幽會,我又該怎麽對她?”

他沒有回避她的視線,嘴角上揚:“我是男人,偶爾逢場作戲一下,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你別忘了,你是我的男人。我景安言絕對不會允許我的男人不忠,一次都不行!不信,你可以試試哦。”

景安言發現自己越來越彪悍了,明明是自己三更半夜窩藏了個男人在房裏,居然還義正詞嚴地挑釁老公,做女人做到她這份上,也真算有出息了。

麵對她威脅式的挑釁,景漠宇不以為然地笑笑,像縱容一個不懂世間道理的孩子:“等你有本事把我捉奸在床的那一天,再說吧。”

她真不希望——她有那個本事。

不覺間,天已亮了,晨光暖融融地照進人的心裏。景漠宇隨意掃視了一圈房間裏的變化,留意到床頭櫃上喝了大半的醒酒茶,他端起來仔細看了看,輕輕地放在鼻端嗅了一下,眉頭緊蹙,推開窗子,毫不猶豫地將杯子丟了出去。

一秒後,傳來杯子碎掉的聲音。

“你!你怎麽摔我的杯子?”那可是她最愛的夜光杯呀,她大老遠從法國背回來的!

“我不喜歡。”他清淡地回答。

“哦!”景安言深吸一口氣,忍下憋出內傷的怨氣。

和景漠宇相識二十多年了,她對他了解到骨子裏,這男人什麽都好,就是從小有個破習慣,隻要是他的東西,甭管他自己喜不喜歡,別人碰都不許碰。本以為他成熟了,多少會改一點,不料居然會變本加厲,別人喝過一次的杯子,他都容不下了。

最關鍵的是,他摔的還是她的杯子!

見景安言無限哀怨地瞪著他,他低頭用紙巾擦了擦手,說:“回頭我讓人去法國再給你買一套。”

“算了,不用麻煩了,我不要了!”

“嗯。”他看看天色,“天快亮了,你去睡吧,我換件衣服陪爸爸去晨跑。”

“……哦,難怪你一大早突然回來,原來是怕爸爸發現你夜不歸宿。

我還以為你特意回來捉奸的。”

“我又不是爸,沒那麽無聊!”

“……”提起這個話題,她的底氣頓時沒了,悄悄看看他的臉色,試探著問,“你還生爸的氣嗎?”

“氣又能怎麽樣?我還能跟他斷絕關係嗎?”

“你們已經斷了。”她好心為他更正,換來他沉沉的一聲歎息。

他拉過她的手臂,輕輕地握住手臂上的紫色瘀痕,語氣也軟了些 :“言言,我不應該懷疑你,對不起,那天晚上,我……過分了。”

“你想起來了?”她試探著問。

“一些。”

“哪一些?”

他看她一眼,眼底**起似有若無的笑意:“你希望是哪些?”

“……”她硬擠出個僵硬的笑,抽回手,“時間差不多了,你快去換衣服吧。”

他如她所願,換了衣服便下樓了。

難得景漠宇孝順,雖然夜不歸宿,卻知道一大早回來陪她和爸爸吃早飯,她當然要配合他一下,強忍著一夜未眠的萎靡,梳洗打扮一番,陪著老爸吃早飯,順便協助新婚老公上演恩愛夫妻的戲碼。

說句真心話,景漠宇的演技絕對可以角逐香港金像獎,一個標準好老公的形象被他演繹得極其到位,吃飯的時候還主動和她聊天,故作關切地問她:“昨晚是不是沒睡好?臉色這麽白。”

景安言一臉甜蜜的笑,答:“我睡得好不好,你不知道嗎?”

他優雅地端著骨瓷杯,霧氣朦朧了他唇邊的微笑:“一會兒吃完飯再上去補充一下睡眠。我晚上應酬完,一定盡早回來……陪你‘敘敘舊’。”

她咬著牙根,彎著眉眼繼續對他笑:“好,我等你!”

景昊天在一邊看得眉開眼笑,一個勁地對她投去欣慰和讚許的目光。

吃過早飯,景漠宇照常去上班,臨走時突然想起什麽,轉頭對玉姨交代:“玉姨,我們房裏的床單、被罩髒了,一會兒拿去扔了,還有,枕頭也扔了。”

玉姨聽得一愣,將詢問的目光落在景安言的身上。也難怪玉姨不知如何是好,這套新婚的**用品是景安言親自精心設計,從布料、顏色到花紋,她費了好多心思,還為了與它搭配,特意換了窗簾。他居然說扔就扔!

景安言霍然起身,剛要據理力爭,猛然想起淩晨時齊霖大大咧咧地坐在她**的樣子,頓時大徹大悟,笑著對玉姨點點頭:“他說扔就扔了吧,回頭讓人給我做一套一模一樣的。”

“嗯,好的!”

玉姨點頭稱是,送走了景家敗家的大少爺,回頭便準備扔東西,景安言急忙攔住她:“玉姨,不過就是髒了,你拿去讓人好好洗洗,熨平就是了。”

“可是剛剛……”

“沒關係,他問起的話,你就說是新買的。”

玉姨一臉狐疑地去收拾東西。

景昊天坐在那裏笑得極為曖昧,低聲喃喃自語:“嗬,能有多髒?”

景安言被他笑得食難下咽,打了個哈欠,溜回房裏補充睡眠。睡夢裏的景漠宇總是停駐在最美好的年華。下著微雨的午後,他撐著一把掛著雨滴的透明雨傘,佇立在她高中校園的大門前,雨絲打濕了他的外套,他並不在意,隻把手中一件粉嫩的絨毛外套護得緊緊的。

她以百米賽跑的速度奔向他,一路濺起的泥點弄髒了鞋子,髒了小腿上過膝的白色棉襪,她渾然不覺。因為衝力太大,她減速不及,差點撞到他身邊的老榆樹,幸好他及時伸開雙手攔住她,讓她如願以償地跌進他的懷裏。

“哥,你什麽時候來的?等我很久了吧?”她努嘴抱怨,眉梢還收不住笑意,“我們班主任真討厭,都放學了還沒完沒了地囉唆,急死我了!”

“我也剛到,隻等了五分鍾,”他卸下她肩上的書包,將衣服搭在她的肩上,接著把她整個人拉進傘下,“叮囑你多少次了,下雨天不要忘了帶傘,你就是不聽,又要我來接你。”

她抿著嘴偷笑,沒有告訴他,她是故意不帶傘,這樣才可以名正言順地打電話讓他來學校門口等她放學。她也不想告訴他,每次看見他在校園門口等她,高中學校死氣沉沉的鐵門會變得像天堂的階梯一樣,蒙著一層夢幻的光影。

正做美夢做得流口水,唯恐天下不亂的齊霖又打來電話。她迷迷糊糊,閉著眼睛摸到手機。

“喂,你好……”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

齊少的聲音卻格外清朗:“言言,都幾點了,你還睡呢?”

“你還敢打電話來?你當真不怕我老公滅了你!”

“嗬,恐怕他巴不得我早點把你勾搭到手,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跟你離婚,恢複自由身。”

她仔細想想,不排除這種可能性,美夢中的好心情消失了大半:“你要是特意打電話來給我添堵,我拜托你等我睡醒了再打,我困得要死。”

“哦,那你睡吧,睡醒了,我再告訴你,住在陽山別墅的女人是誰。”

“什麽!”她猛地坐了起來,“他真的在陽山別墅養了個女人?”

“已經包養了三年多。怎樣,你還睡得著嗎?”

她要睡得著,她就不是女人:“你在哪?我現在過去找你。”

“薈軒,喝咖啡呢。”

“等著。”

她迅速穿上衣服,驅車直奔薈軒私人會所。薈軒是A 市最奢華的私人會所,因入會費高得驚人,消費高得離譜,隻有A 市少數有錢又敗家的人為了彰顯自己與眾不同的品位,時常帶親朋好友出入。

每次景漠宇帶她去薈軒吃飯,走過冷清的水廊,她總忍不住偷偷地問他:“這會所的老板一年要搭進去多少銀子,才能死撐住門麵不倒閉?”

景漠宇看都不看她一眼,隻管牽著她的手向前走。

後來有一天,她跟齊霖聊天,得知薈軒私人會所是景家的產業,便有事沒事就約朋友來消費,希望可以照顧一下自家生意,然而,似乎沒有什麽效果。

今天,景安言坐在薈軒咖啡廳寧謐的角落,品著摩卡咖啡濃鬱的苦澀,一頁頁地翻著齊霖為她準備的資料。或許有意為了加強事實的衝擊力,齊霖還特意白描了幾幅插畫,一張張唯美纏綿的男女畫像,讓那一段充滿悲傷和無奈的愛情故事一字一字地鐫刻在她的心頭。

故事的女主角叫許小諾,一看見這個名字,她的手便開始顫抖,拳越握越緊。

齊霖掰開她的手指,她才恍惚看了一眼自己掌心上充血的紫紅,不疼,隻有些麻痹。低頭揉揉刺痛的太陽穴,她繼續看下去。

故事的開始是灰姑娘模式,二十一年前,許小諾出生在一個貧寒的家庭,媽媽因受不了家裏的一貧如洗,在她不足三個月大時,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她三歲時,爸爸再婚,後媽看不上她,將她送去給奶奶撫養。

從小經曆過貧賤生活的她比任何女孩都要努力,因為她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更想讓年邁的奶奶過上好日子。

為了這個目標,她付出了無人想象的努力,最終憑借自己的天賦和幸運考上了電影學院。本以為人生從此改變,可惜天意弄人,她讀到大二時,被查出患有一種罕見的肺病。即便在醫術高超的今天,一些嚴重的肺病依然無法治愈,病人終逃不過呼吸衰竭或者心力衰竭而死的結局,而她非常不幸地患上了這種不治之症。

許小諾知道自己最多能活三五年,瞞著最疼她的奶奶退了學,去了一家頂級的私人會所工作,那家會所正是薈軒。起初她隻想端茶遞水,可會所的經理自然不會埋沒人才,想盡辦法為她創造了一次又一次“賺錢”

的好機會,讓她深刻地認識了有錢人奢靡的生活,體會了人間的世態炎涼。

後來,她接受了現實的冰冷,“從善如流”地賺錢——除了跟人出場。

她並不是為了賺錢救自己的命,而是想用她有限的生命賺到最多的錢,留給她的家人。不知是上天對她眷顧,還是又一次戲弄,讓原本已不再眷戀這個冰冷世界的她,遇到了景漠宇。

那天,景漠宇和客戶去會所談事情,為了調節氣氛,找了幾個美女陪著,許小諾正好在其中。在客戶的強烈要求下,她被迫喝了幾杯烈酒,突然呼吸困難,臉色慘白。向來紳士的景漠宇當然不會眼看著美女性命垂危而當作沒看到,他立刻讓人送她去醫院,無償地支付了一大筆醫藥費。

他還交代她的經理好好關照她,讓她可以在醫院帶薪養病。

一個有氣度、有身家,還有同情心的男人,是任何女人都無法抗拒的,更何況曆盡悲苦的許小諾。她愛上了景漠宇,明知這樣的愛注定了沒有結局,她還是希望在人生的最後幾年,守著自己心愛的男人,不求名分、不求承諾,隻要曾經擁有就已經足夠。

景漠宇為她買下陽山最奢華的別墅,這三年來,供養著她,還給她請最好的醫生治病,讓她在別墅靜養。

許小諾原以為所剩不多的日子將會這樣平靜又溫暖地度過,不料,命運又一次捉弄了她——景漠宇娶了別的女人。他終究不能陪她走完最後的一程。

合上資料,景安言仰頭靠在椅背上,覺得身體好像被挖空了一樣,沒有一點知覺。

穿著講究的兩個女人從她旁邊走過,又轉回來,熱情地跟她打招呼:“景太太,這麽巧?”

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一聲“景太太”喚的是她,她茫然地抬頭,卻無法在一片空白的腦海中搜索到她們的容顏,隻能擠出個笑臉回應 :“真巧。你們過來喝咖啡?這裏的咖啡不錯。”

“是不錯。”她們又看了一眼齊霖,禮貌地頷首,去了隔壁桌。

冷靜了一陣,景安言忽然又抓住了一絲希望,急忙坐直問:“齊霖,這些你是從哪裏查到的?你確定是真的嗎?”

齊霖猶豫了一下,告訴她:“我剛剛見過那個女孩,她說,這些事都是真的。她還有一句話,讓我帶給你。”

“什麽話?”見齊霖還在遲疑,她笑笑,“你說吧,我受得了。”

“她說她沒資格跟你爭,隻求你可憐她是個將死之人,允許她留在這個城市,能有機會再多看他幾眼。”

景安言聞言,忽覺滿嘴酸澀。她端起咖啡,想衝淡嘴裏的酸澀,可酸味是去了,卻留下了澀味。她不停地加糖,一塊又一塊,不知加了多少,咖啡流過味蕾,還是苦的。

“言言!”齊霖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熱,像是能燙傷人一樣,他的力道也很大,讓她無力掙脫,“放手吧,他的心不在你這兒。”

這些年來,她一直以為他不會愛上其他女人,因為他答應過她,他不會讓她愛的男人有機會愛上別的女人。想不到,她又錯了!

“齊霖,你認為景漠宇會愛上許小諾這樣的女孩嗎?”

齊霖認真想了想,點點頭:“如果我心裏沒有別人,我會,尤其是當我知道她將不久於人世,還要出賣自己,去讓家人活得好一點。她是一個好女孩,命運對她太不公平。”

“可是,她隻有三五年的生命,這段感情注定是以悲劇收場。”

“那不是更好?可以毫無顧忌、全心全意地去愛。”齊霖的眼亮如星辰,閃動著讓她無法回避的光芒,“不用擔心給不了她名分,因為,名分對她來說,不過是刻在墓碑上的稱謂;不用擔心傷害她,因為她早已體無完膚;不用擔心她索取太多,因為她什麽都不需要;更不用擔心以後**淡了,不知該如何甩掉她,因為她很快就會死!”

他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劍,生生地剖開了景安言心中無法解開的謎題。

也許,越是沒有未來的愛情,才越是讓人泥足深陷,無法自拔。這本就是人性——得不到的,永遠是最美好的。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站起來,眼前的景物搖晃得厲害,她扶著沙發的扶手才勉強站穩。

“言言?你去哪?”他追過來,拉住她的手臂。

她推開他,搖搖手:“別跟著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景安言一個人走出薈軒,周圍的車水馬龍都有屬於自己的目的地,隻有她,茫然立於此地,想不出哪裏才是她的歸宿。她坐進空間狹小的車裏,不知時間流逝了多久,手中有圖有真相的幾頁紙已被她捏出褶皺,她還是沒有做出決定。

一個將死之人僅剩的一點期盼、一份乞求,她都不能成全嗎?

她不是不想成全,不是不想放手,不是不想還他自由,“我們離婚吧”

已經在腦海裏盤旋了無數次,多麽簡單的五個字,可她終究還是不願意開口。

愛是什麽?從小被景家家風扭曲了愛情觀的她,第一次正視這個哲學命題。愛一個人,是該天天看著那個人,守著那個人,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他,閉上眼睛前最後看到的那個人是他,還是,成全他的幸福,即使很久很久才看見他一次,但清楚地知道,他過得很好,每天都很開心。

貌似後者更符合常理,更符合和諧社會的人文情懷。可誰又能證明景漠宇跟她在一起一定不幸福,至少她身體健康,可以伴他終老,這是許小諾給不了他的。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景安言仍想不出答案,或者說,她仍說服不了自己選擇放棄,那麽,這個決定權不如交給景漠宇吧。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麽。

景安言折好手中的資料,放回包中,正準備去找她的新婚丈夫好好談談離婚的問題,忽然發現車前麵橫了一輛特別炫富的車。這年頭,炫富不是錯,礙著別人的路就不對了。她按了兩下車喇叭,無果,終沒了耐心,下車用力敲了敲車窗。

“Hi !”玻璃窗徐徐搖下來,又露出齊霖那張無處不在的笑臉。

她訝然地問:“你怎麽在這兒?”

“我在等你呀,你不是讓我給你時間靜一靜嗎?冷靜得怎麽樣了?”

“冷了,也靜了。”她擺擺手,“把車開走,我有事要辦。”

“你不等你老公來接你了?”

“接我?”她的老公一向比聯合國的秘書長還忙,哪有那份閑心管她,說不定他此時正在陪著他不久於人世的心上人依依惜別。可齊霖的話聽起來很篤定。

“你什麽意思?”她疑惑地問。

“你老公剛才打電話找不到你,隻好打給我,問我看沒看見你。”

“電話?”她急忙從包裏拿出手機,發現手機不知什麽時候沒電關機了,“他找你了?你沒告訴他我們在一起吧?”

“我告訴他,你在薈軒的停車場一個人冷靜呢,八成是在考慮和他離婚的事情。”

“你!你是非要拆散我美滿幸福的婚姻,才甘心嗎?”

他理所當然地點頭:“沒錯,不然,你以為我放棄自己的藝術追求,從意大利回來,隻是專程來參加你的婚禮?”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有沒有點社會公德心?虧我從小到大把你當成好朋友。”

“言言,我是為了你好。”

“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眼前這台擋路的豪車還沒有被她勸走,轉瞬間,又一輛車疾馳而來,而後一個急刹車,橫在停車場門口阻礙交通。薈軒停車場的保安非但不管,還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前,恭恭敬敬地給人開門。

車門被打開,景漠宇從車上走下來,沉默著走向她,神色比他昨天晚上把齊霖堵在她的房裏時還陰沉,八成是以為他們要私奔。

景安言眨眨無辜的大眼睛,解釋說:“我發誓,他這次真的是路過!”

景漠宇直視著她,銳利的目光逼得她實在偽裝不下去,她心虛地移開視線,他又轉身看向坐在車裏等著看好戲的齊霖 :“齊霖,我給過你機會。婚禮之前,你可以帶她走;婚禮現場,你也可以帶她走,隻要她願意,我不會阻攔。但是現在,她已經是‘景太太’……我宣過誓,要和她一生相伴,不離不棄——我說得出,就做得到。”似乎為了加強說服力,他牽住景安言的手,冰涼的手指捏得她的手指扭曲在一起。

天空不知何時變成了墨藍色,藍得深邃,景漠宇的眼睛比天空更加深邃。

景安言看著他,看著他們糾纏在一起的十指,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如果他能不放手,她一輩子都願意被他這麽握著,就算指骨扭曲,斷了、碎了,也不鬆手。

齊霖下了車,關車門的聲音震耳欲聾,他的聲音更是振聾發聵:“真正美滿的婚姻,不是靠承諾和責任維係的。”

“謝謝你提醒。我們的婚姻靠什麽維係,不勞你費心,也輪不到你費心。”說完,景漠宇拉著景安言繞過齊霖,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將尚未回過神來的她推進車裏,開車駛離了停車場。

初夏的天,晴空萬裏,街道兩旁的樹木長得越發茂盛,綠油油的一片。

車子正飛速穿梭在車流中,景安言明知不該分散開車人的注意力,可她還是忍不住說:“你能不能別這麽帥,我會愛你愛得發瘋的。”

他斜斜地瞟她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眼中竟是難得一見的笑意:“哦?你還能更瘋嗎?”

“能,我可能……明知道許小諾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還死死地霸占著你,讓她連見你最後一麵的機會都沒有。”

路口的燈由綠變黃,他一個急刹車,將車停在信號燈前:“你知道許小諾的事?齊霖告訴你的?”

“是我讓他幫我查的。”她如實交代,“我不是故意找人調查你,我隻是想多了解你一些。”

“你想了解什麽,可以直接問我。”

“好!”她雙手握住他的手臂,讓他轉向她,與她麵對麵,“你告訴我,你想不想陪她度過最後的日子,讓她可以了無遺憾地離開這個世界?不要騙我,我想聽實話!”

他將車停靠到路邊,才回答她:“許小諾為我做了很多事,我對她有所虧欠,我希望可以善待她,讓她沒有遺憾地離開。但,既然你不希望她出現在你的麵前,我寧願虧欠她到底。”

“你舍得嗎?”

“我有什麽舍不得?”他看見景安言的臉上寫滿了不相信,問道,“齊霖告訴你什麽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滿是汽油味道的渾濁氣體充斥著胸腔,“我可以成全你們。”

“成全?言言,你別聽齊霖亂說,我和許小諾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那是什麽關係?”

他思考了一下,答:“算是合作夥伴吧。”

這個回答在景安言看來完全是毫無誠意的應付,她冷冷一笑:“合作夥伴會跑到婚禮上跟你纏綿?”

他一時語塞。

她繼續說 :“我知道‘離婚’這兩個字不能輕易說,所以,我隻說一次,景漠宇,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我……”

“你不用再解釋,也不用急著答複我。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好好考慮清楚——到底什麽才是你最想要的。齊霖說得對,真正美滿的婚姻不是靠承諾和責任維係的,我想要的也絕不止這些。你若是真的給不了,就別給我希望。”

綠燈亮了,他啟動車子順著車流開向前方:“我聽說你和齊霖打過賭,如果我們一年內離婚,你就嫁給他。”

他問得很突然,所以,景安言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半晌後才想到,萬一他同意跟她離婚,逢賭必贏的齊賭王贏了,她豈不是要嫁給齊霖?

她趕緊努力回憶那天她是否神經錯亂答應了那個賭約,偏偏想起的隻有景漠宇擁著許小諾時的背影……是以,一路上空氣都是沉默的。

景漠宇送她回家,又趕著去應酬了。景昊天也去跟幾個老朋友打牌,臨走時說是要奮戰一個通宵。

血色的殘陽斜照下,景安言一個人坐在兩米長的飯桌前吃晚飯。偌大個房子,沒有一點聲音,筷子碰到盤子的聲音聽起來都是刺耳的,又想到三年來陽山別墅裏甜蜜的雙人晚餐,更是味同嚼蠟。

胡亂塞了幾口,景安言把充好電的手機開機,收到一堆短信,全部來自她的室友兼閨密蘇洛。

蘇洛:“美女,你還回不回來了?下周就要考試了,你不是想考試也讓我幫你考吧?”

蘇洛:“人呢?難道跟人私奔了?”

蘇洛:“看來,你真是想讓我替你考試了,你是了解我的,不及格的話,可別怪我!”

景安言是了解蘇洛的,那丫頭連考場都能走錯,替她考試,她肯定會死得很慘。既然她和景漠宇已經提出了離婚,每日麵對麵難免尷尬,倒不如她先回學校,給彼此一些空間和時間,好好思考一下這段婚姻是否該繼續。

沒給自己反悔的機會,她迅速買了第二天回學校的機票,收拾好了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