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重逢之時(中)

溫故並沒有回世青基地。一來世青基地現在做主的人是耿頌平,就說明仲世煌沒有回去。二來,他不知道怎麽麵對耿頌平他們。仲世煌是和他在一起時失蹤的,幾個月過去,自己隻知道他在受苦,卻不知道他在哪裏受苦,實在愧對他們。

他放任自己毫無目的地到處亂轉,日以繼夜,夜以繼日。他甚至想:若三五月與一兩年的差距在於他行路的長短,那他多走一點,是不是可以早見一會兒。

哪怕隻早一瞬間。

開始是心急如焚,後來是分|身乏術,直到現在靜下來,空下來,他才知道什麽叫相思成災。

旭日東升,他坐在山巔看朝霞如錦,心頭映得卻是仲世煌的身影。

“溫小哥!”

孫媽晃著近八十公斤的身軀艱難地爬上來。她是附近小基地的人,溫故前幾日路過他們歇腳的地方,從喪屍手底下救了她兒子,就被當做救命恩人供了起來。那日與白須大仙談心之後他才知道,除非預知先機,否則神仙也很難改變天命,因為他們無法判斷自以為的改變是否正中天意。

所以,溫故也放開了懷抱,該救人就救人,萬一不小心改了……反正他是蒼天衙的,再加班加點改回來就是了——不知道這樣算不算特權。

他自我打趣著站起來,朝孫媽迎上去:“我在這裏。”

爬山爬得快虛脫的孫媽一見到他,立馬精神一振,半撲半跑地衝過去,趴在他麵前,摸著他的鞋子喊道:“來了很多喪屍,孫章他們頂不住了!”

“……”

溫故被她話裏的內容引去心神,沒注意她此時的姿勢多麽奇怪,答應一聲,繞過她就往山下跑。

孫媽急吼吼地爬起來,想要跟上去,一轉眼卻連溫故的影子都抓不到了。

山雖然不高,但以孫媽的體型,必然花了不少時間爬上來。溫故擔心自己去晚了,全力趕路。到山腳,一陣悲鳴仿佛印證他內心最壞的猜測。

當他衝入臨時歇腳的飯館,就看到一隻手慢慢地從一個人身體裏抽出來。溫故來不及看那人是誰,就拔劍砍手。

電光火石間,手的主人抬頭看了他一眼。

溫故隻覺腦中轟的一聲,耳口鼻都失了知覺,唯有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張被亂糟糟的頭發和胡子遮擋的連眼睛都找不到在哪裏的臉。

對方也愣了下,但很快將屍體丟過來,轉身跑開。

溫故想也不想地將屍體劈成兩半,緊追而去。

剛從一係列變故中回神的孫章剛要解釋那個怪人是來幫助他們殺喪屍的,轉眼怪人和溫故就都不見了,留下一頭霧水的人們。

前方身影跑得並不快。

溫故不用駕雲,隻要縱身一躍就能搶在對方前頭了,可是他並沒有這麽做。比起無數次在記憶中和臆想中找尋虛假幻影,像此時此刻這樣,看著他真實地出現在自己麵前已經是恩賜。如果他不想見自己,那自己願意等下去。

他看著怪人衝進一座古建築,追上去時,對方跳進了池子。

池水很淺,隻到怪人的胸口。怪人背對著他,靜靜地坐在池子裏。

溫故靠著圍欄,低頭看著池子裏落寞的身影,努力了幾次才張開嘴:“我很想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論你是否成仙。”

他見對方還是沒反應,幹脆跟著跳進池子裏,慢慢地走到身後,試探著將手伸出去,摟住他。對方身體微微一顫,卻沒有反對。溫故立刻縮緊胳膊,讓自己貼著對方。

“我喜歡你。”

“仲世煌。”

背後濕熱的觸感終於稍稍瓦解仲世煌偽裝的冷漠。他啞聲道:“你剛剛還想砍我。”

溫故毫不猶豫地掏出暮海蒼月劍,塞入他的手裏:“你砍回來。”

仲世煌拿著劍,輕輕地撫摸劍上古樸的花紋,思緒回到他們遇到趙銘的那天。

那天,趙銘揭破溫故的身份,讓兩人橫亙在兩人之間的謎團終於大白。他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比如趙樹青與自己分別的三年裏,遇到了另一個喜歡的人,那人卻死了,他還在念念不忘;也想過他還記恨著自己當初開的那一槍,這次回來或許是要報複自己,先讓自己泥足深陷,再推入地獄;甚至想過他忘不了梁炳馳的仇恨,想找自己報仇。可唯獨沒有想過,趙樹青就是溫故,自己傾心喜歡的戀人是神通廣大為爺爺續命的神仙,是苦口婆心勸自己成仙的師父!

他覺得不可思議,可細想之下的一樁樁事實現實這一切理所當然。

原來,他以為生死與共的那場車禍對對方來說不過是坐過山車一樣無趣的小遊戲!

原來,他那一槍真的不是失手,而是預謀!

原來,自己對爺爺的眷戀對對方來說不過是一場交易!

原來,他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

那一刻,心底構建的美好一件件地坍塌下來,眼前舞劍施法,英武帥氣的身影是那樣高不可攀,而自己卻像個螻蟻一樣,匍匐在他的腳下,渺小而卑微。

他是神仙,他是凡人。

他們的距離就像他們生活的環境,天與地。

翁於橋抓走他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是鬆了口氣。他知道溫故想要解釋,卻不知道答案是否是自己想要的。如果不是,他該怎麽辦?

修仙?若溫故承認之前種種都是欺騙,都是為了讓他修仙的手段,那他情何以堪?

不修仙?那他們的距離豈非越來越遠?

可是很快他就後悔了。

因為不管溫故關心他的原因是什麽,他都是真的關心他。自己的失蹤必然會讓他心急如焚,如果翁於橋借此做文章,溫故一定會很被動。

再以後,翁於橋的折磨,對溫故的思念,他身心倍受煎熬。

他開始想他,無比的思念。

隨著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漫長,思念一天比一天深刻,煎熬一天比一天難受。

他想:如果那個時候溫故出現,他願意放下自尊和驕傲,隻求他留在自己的身邊。

可是,他的祈禱並沒有出現。

再後來,他吃了妖丹,魔功大成,翁於橋很快放他走,他卻無處可去了。

因為翁於橋告訴他,他的靈根已經徹底轉化為魔根,絕不可能再走正道。這句話摧毀了他的希望。看溫故對趙銘的態度,就知道他對魔修的態度,這一次,仲世煌清楚地知道,他與溫故再無可能。

再無可能。

這四個字像針一樣紮著仲世煌的心,讓他整個人都抽搐起來。

“怎麽了?”溫故緊張地轉過頭他的身體。

仲世煌慢慢地抬起頭,毫不掩飾痛苦:“我是……魔修。”

“我知道。”溫故抱住他,輕聲道,“我知道。”

仲世煌驚愕地看著他。

溫故撫摸他的臉,微微一笑道:“我是不是沒有告訴你,魔修也可以修煉成仙。”

仲世煌臉色一變。盡管他的胡子遮住了表情,可眼底冷意和厭惡還是清楚地表達出來。

溫故連忙道:“你若是不願意修煉也沒關係,我會陪著你。”

“為什麽?”

“我們說好的。”溫故抱著他,頭靠著他的肩膀,“不離不棄。”

仲世煌心微微顫抖起來,酸甜交織的滋味叫他恨不得將溫故狠狠地揉成一團,塞進自己的身體裏。他這樣想,也這樣做了。

溫故覺得他抱著自己的力度想要將自己捏碎,兩人緊緊地貼著,仿佛要混成一個。

“仲世煌……”

他剛說了一句,仲世煌的滿臉胡子便狠狠地紮在他的臉上,然後像刷子一樣刷著他的臉,雖然對方的嘴唇很柔軟,可是,溫故還是覺得很奇怪。

仲世煌注意到他心不在焉,身體用力地壓過去,將他逼到池邊,用力地頂著他,沉聲問道:“你在想什麽?”盡管想要他的欲|望幾乎要破開身體衝出來,可他仍在意著對方的點點滴滴。

溫故哭笑不得地說:“你的胡子。”

仲世煌:“……”

雖然胡子再一次起到窗簾的作用,可是那眼神也再度透露出主人的真實情緒——羞澀和尷尬。

溫故感覺他摟著自己腰肢的手又開始用勁兒,疑惑道:“仲世煌?”

仲世煌又一次壓了過去,嘴咬著他的脖子,又啃又吮。不用看,溫故就知道那塊地方一定又紅又腫。

“你怎麽了?”他注意到他情緒不對勁。

仲世煌嘴唇貼著他的肌膚,聲音微微顫抖:“我控製不了我自己。”

“我想要你。”

……

溫故整個人慢慢地紅起來。

他知道仲世煌的意思,其實對修真者來說,這件事並不算什麽。很早就有修真前輩研究出雙修功法,他自己有幸獲得一套,也早早地研究過了,更不用說他和張崎成親之前,還特地準備了一番。

可是這一切和現在不同。

那時他滿心都是修煉,不摻雜任何雜念,而此刻,他卻有點……**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