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吉家的婆子去見了娘子,不知同娘子說了些什麽,娘子聽罷便哭著喊著說不活了……”那丫鬟邊說話,邊忍不住悄悄望向自家郎君與那年輕女子。

那個,她好像隱隱明白什麽了……

“這……妾身去看看娘子!”雲氏身旁站著的那位曹觀亭的妾室連忙道:“可不能叫娘子做下傻事!”

“快帶人去!”雲氏也不敢大意。

死個掃把星不當緊,換作平日她拍手稱快還來不及,但絕不能是現在這局麵!

若因此事鬧出人命,他們曹家難逃幹係,一旦傳揚出去,郎主的仕途、觀亭的春闈,必當會受影響!

吉家雖已沒落,先是吉太傅死於劫匪手中,後來吉元嵊夫婦又先後患病離世,如今隻一個吉南弦區區從六品勉強支撐家門,比她家郎主被貶後還低一品,可謂門第凋零——但那位孟老夫人卻仍是有二品誥命在身的,若在聖人麵前說些什麽……

就像那雞肋,於他們曹家無甚大助益,可若不慎卡在喉嚨裏卻也能要了半條命!

雲氏暗自盤算著要如何了結這樁糟心事時,隻聽得:“大娘子,親家老夫人到了!”

果然。

吉家派人去往幽州將她兒和這蓮娘帶回,果然就是存了上門找事的心思!

雲氏心底冷笑連連,卻也還算理智,知道此事決不能夠鬧大。

因此,客氣地請了孟老夫人上坐。

喻氏也坐下來,看向那曹觀亭,一雙眼神仿佛要將對方狗頭擰下來。

衡玉立在祖母身側,向吉吉點了點頭。

事情辦得不錯。

尤其是這曹觀亭鼻青臉腫的模樣,尤為不錯。

察覺到自家姑娘的讚賞,吉吉驕傲地挺胸。

“老夫人親自前來著實辛苦,先吃盞茶歇一歇……”雲氏勉強賠著笑道。

孟老夫人望著廳內那對男女,慈祥的臉上添了幾分威嚴:“茶就不必吃了,先處理正事罷。”

“祖母!”

一聲哽咽的喊聲傳來,是吉寧玉在那妾室的陪同下來了此處。

多日侍疾使她麵容憔悴,此時仿若受了天大打擊,眼眶紅極,連腳步都是虛浮的。

“別怕,今日自有祖母給你做主。”縱知孫女有演的成分在,但孫女這數年來的境況讓孟老夫人沒法子不心疼。

寧玉垂淚應“是”。

雲氏看得心中膈應,卻也隻能做出愧疚模樣,讓妾室扶著寧玉坐下,並又安撫幾句。

餘光一轉,見那名喚蓮娘的女子還身形筆直地站在那裏,立時朝身側婆子道:“還不將那醃臢貨帶下去!”

此事複雜,隻會越說越錯,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

婆子聽命向前,卻被吉家那些壯碩的婆子們擋得結結實實,根本不讓她靠近女子。

“真正的醃臢貨不是在這兒麽。”喻氏拿帕子掩鼻,嫌棄地瞥了一眼曹觀亭。

“你……”曹觀亭氣得紅白交加。

“觀亭,還不快向阿寧認錯,同孟老夫人賠罪!”雲氏忍耐著道。

縱然她不覺得兒子哪裏錯。

外麵養個女人怎麽了,還不是因為她吉寧玉不生?

今日她且忍下這口氣,待來日觀亭高中,日後有得是出氣的機會!

吉家不就想借機拿捏他曹家一二,討些顏麵好處,擺一擺素日裏沒機會擺的架子麽,她成全他們就是了!

且退一步,眼光須得長遠!

雲氏如此想著,頻頻對兒子使著眼色。

曹觀亭強忍著內心不滿,上前跪在孟老夫人麵前。

“是我一時糊塗,對不住阿寧……”

說是認錯,卻一副讀書人忍辱負重的神態。

言畢,將頭微微別至一側,下頜緊繃——叫他如此難堪低聲下氣,吉家人這下滿意了吧?

就這?

就憑這麽一句話,自認就能解決了?

做男人也太容易了些吧?

喻氏冷笑一聲,隻覺大開眼界。

雲氏已在旁打起圓場:“好了好了,到底是夫妻之間,阿寧,浪子回頭金不換……”

衡玉聽得想搖頭。

這句話,怕是金子聽了都要罵一聲晦氣,覺得自己髒了的程度。

衡玉誠心發問道:“為何女子與男子有染,便是不知廉恥的**,需得浸豬籠才行——而換成男子,則是浪子回頭金不換,表麵稍有悔悟便該被諒解甚至稱讚呢?”

雲氏聽得一噎,很快道:“這,這還能是為何,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這吉家二姑娘真是口無遮攔強詞奪理!

“自古以來如此便對嗎?”喻氏冷笑道:“不管旁人如何,我們吉家可斷不認這樣的規矩。”

雲氏臉色幾變:“不知貴府究竟想如何處理此事?”

她兒子都跪下了,這些人還要如何?

她兒是家中獨子,又有舉人功名在,卻要因為這等事跪在吉家人麵前伏低認錯,她怎麽想怎麽覺得惡心憋悶!

莫要忘了,吉家今日若咄咄逼人,不知見好就收,那日後在他們曹家吃苦受罪遭報應的還是他們吉家的姑娘!

衡玉隻當沒看到雲氏的神情,開口道:“不如先聽聽這位幽州來的娘子如何說。”

“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外室有甚可說的,若貴府不滿,我今日便可做主將人趕了出去,叫觀亭同她就此了斷……”

雲氏話未說完,便被那一直未曾開口說話的女子定聲打斷——

“我不是外室。”

廳中有著一瞬的寂靜。

一旁的丫鬟婆子聽得愣住。

不是外室是什麽?

郎君認錯的態度分明已是默認了,這個時候不承認還有意義嗎?

女子看向跪在那裏的曹觀亭,滿眼諷刺:“我才知我竟是個外室。”

“蓮娘,我……”曹觀亭起身,眼底除了心虛,更有著某種暗示安撫:“蓮娘,無論如何,你我之事……我都定會給你一個交待。”

“那就今日吧,曹郎君。”女子咬重了“曹”字,看向眾人道:“我蘇蓮娘雖出身不高,卻也認得禮義廉恥幾個字,更知無媒便為苟合之理——我與這位曹郎君兩年前相識,去年三月十六成親,三書六禮,明媒正娶,戶籍文書皆是依律過了幽州官媒衙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