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置的姿勢令血液全部集中到頭部, 蜷縮在駕駛座上的狹小空間,同時被麵前彈出的安全氣囊擠壓著鼻腔, 令人有種幾乎要窒息的錯覺。
不幸中的萬幸是, 車門並沒有在撞擊和翻倒中損壞。草野朔試著打開車門,伴隨金屬摩擦的聲響,他解開安全帶, 有些狼狽地爬出汽車。
5%的重大事故概率……真是事如其名的“翻車”。
他整理了一下因為轉動和摩擦而變得雜亂的頭發,而宮野明美也艱難地爬出來,站在一旁正無言地看著完全變形、車頭還冒著黑煙的轎車。
很難說這場由草野朔一手造成的車禍給她造成的心理陰影要過多久才能消退, 但唯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在這段時間內, 她再也不會讓自己坐在對方駕駛的汽車上!
“真淒慘啊。”罪魁禍首此時已經湊到跟蹤者的車前,負責駕車的那個人因為坐在內側的位置,暫時無法確認生命體征, 而剛才負責向他們開槍的男人,一隻手無力地垂在窗外,那把槍早就不知道在撞擊中飛去了哪裏,“兩個人, 外麵這個還有呼吸, 但已經暈過去了……這樣看,傷得也不是很重嘛。”
雖然內心的波動十分劇烈,但不得不說……
她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 鬆開緊緊握著槍的那隻手, 微風拂過汗漬的手掌, 帶來微涼的觸感。
“朔君, 你的槍。”宮野明美走上前, 將槍還給對方。
草野朔隨手接過插在腰間:“要審問的話, 還要先把這兩個人弄醒, 有點麻煩啊……”
由於剛剛激烈的撞擊,向內凹陷變形的車門已經無法打開,他不打算用自己30的力量挑戰極限,隻能看著車裏暈過去的兩個陌生男人歎氣。
“你說我扇他兩巴掌能把人扇醒嗎?”他像是在征求意見一樣詢問道。
宮野明美:“……車子的後備箱裏放了礦泉水,我去看看還能不能拿出來。”
草野朔這時才意識到,他毫不猶豫撞壞的車子本來是對方的私人財產,而他在動手之前甚至沒想起來征求一下對方的意見。
在那種情況下也是沒辦法的事嘛。
“那就麻煩明美姐了。”不知道愧疚為何物的某人說道。
宮野明美心情複雜地從駕駛位前拔出鑰匙,剛打開後備箱,幾瓶散裝礦泉水就像從被踢了一腳的自動售貨機吐出商品那樣咣當幾聲滾了出來。
雖然此時才剛入夏,被悶在鐵皮後備箱裏,每日被陽光暴曬的礦泉水的溫度也完全稱不上涼爽,握在手中時甚至有種溫熱的觸覺。
這樣能把人潑醒嗎?草野朔並不確定,但他仍然毫不猶豫地擰開瓶蓋,將一整瓶水全倒在了副駕駛的男人臉上。清水稀釋了他臉上濃稠的鮮血,被衝淡後的血痕卻顯得更加肮髒與不堪。
[偵查檢定:D100=22/65 困難成功]
覺察到來自黑暗中的銳利視線,草野朔扒著車窗轉過頭。
發現草野朔已經敏銳地注意到自己,琴酒也不再隱藏,他穿著寬大的黑色大衣,從黑暗中緩步走出,一身黑西服的伏特加盡職盡責地跟在他身後,在夏初的豔陽下拉出兩道影子。
他隻是聽到響動,過來看看有沒有會妨礙到他、或是會導致他暴露的意外,如果發現就順手處理掉,沒想到站在這裏的竟然是自己人。
他還記得這個擊中過萊伊的年輕人。
而草野朔看到這兩人從頭武裝到腳的黑色工作服,不由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輕薄的花襯衫:“……”
不愧是黑衣組織的頭號勞模!連小弟的耐熱性都比別人強!
琴酒率先開口,眼神裏帶著危險的光:“這個女人是誰?”
在這樣極具攻擊力的眼神下,仿佛暴露在槍口的瞄準鏡下,宮野明美不由自主地再次繃緊身體。
“來幫忙的外圍成員。”草野朔有點驚訝琴酒竟然沒認出宮野明美,不過既然對方沒認出來,他也沒有任何提醒的意思,“你怎麽也在這裏?”
得到這個答案,琴酒的視線立刻無趣地從宮野明美身上移開,不容置疑地道:“應該由我來問才對,你又在這裏做什麽?”
宮野明美頓時鬆了口氣,竟然有種逃出生天的錯覺,接收到草野朔示意她站遠點的眼神,頓了頓,默默地照做了。
和麵對波本時的討價還價不同,等宮野明美站在聽不到這裏談話的位置後,草野朔誠實地回答:“找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處理跟蹤者,順便查查他們是什麽來頭。”
他指指車內在還處在昏迷中的男人:“不過好像沒把握好輕重,這兩個人重傷到現在都沒醒,開始有點頭痛了。”
“泥參會的兩隻老鼠。”
出乎他意料的是,琴酒甚至隻是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了昏迷中的男人一眼,就馬上得出了結論。
他輕哼一聲:“隔著幾米都能聞到那股下水溝的臭味。”
草野朔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甚至又主動過了一個成功的偵查檢定,也沒從這上麵看出什麽有關泥參會的線索來。
“怎麽看出來的?”他忍不住問,“經驗之談?還是什麽特別的技巧?”
這是什麽隻屬於大哥的特殊技能嗎?
“殺得多了自然就能認出來。”琴酒的回答很有他的風格,“得到了資金支持的泥參會最近有些過度‘活躍’,不知死活地向不該碰的東西伸手,組織很快就會給他們一個教訓。”
“中尾集團還在向他們提供資金?”草野朔頓時想到之前在中尾宅密室看到的往來記錄。
琴酒抬眼看向他:“哦?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
草野朔麵不改色:“畢竟我是朗姆先生看中的下屬,有自己的情報來源也很正常吧?”
提到這個,琴酒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臭,他好像失去了談話的興趣:“對於泥參會的老鼠,沒必要做這麽複雜,他們提供不了什麽價值……下次再見到就直接處理掉。”
這說法太有神秘主義的風格,而琴酒恰好十分厭惡這個。
說著,他幹脆地抬起手,用兩顆子彈收割了車內兩個男人的性命。
這就是勞模嗎?做不屬於自己工作的樣子真的好熟練。
“哎……”草野朔阻攔不及主動幫同事幹活的大哥,隻好歎氣道,“既然這樣,你有多餘的炸彈嗎?”
他迎著琴酒一身冷厲的氣勢解釋道:“我開來的車不巧報廢在這裏,如果和中槍的屍體一起被警方發現,會變得很麻煩。為了處理現場,還是直接炸掉比較省事。”
參考他導入的第一天,那次組織就是采取的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
這種做法似乎意外對了琴酒胃口,他微微頷首,站在一旁的伏特加就被使喚跑去車裏拿炸彈去了。
……他就是試著問一問,沒想到還真有啊?草野朔不可思議地想,這年頭,組織成員出門都要隨身攜帶炸彈的嗎?
他頓時覺得自己也可以參考一下這個標準,如果能保證不會先把自己炸上天的話。
事實上,覺察到在某些方麵,琴酒比他想象中要好說話,草野朔已經開始得寸進尺地思考要怎麽蹭車了。
他既想蹭回市區的車,也想蹭未來前往人魚島的車。
伏特加帶回來的是兩枚遙控型的微型炸彈,一枚放進泥參會成員的轎車裏,一枚放進宮野明美的車中,她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安靜地跟著他們轉移到安全的位置。
草野朔有那麽一點良心發現:“回去給你申請報銷。”
直接舊車換新它不香嗎?
宮野明美默默點頭,在心中決定以後如非必要,絕不要讓對方再碰到自己的車……新車。
幾個人站在遠處又看了場煙火表演,草野朔注意到看爆炸時,琴酒會露出十分明顯的、摻雜著愉悅和狂氣的笑意。
大哥確實很喜歡看煙花。他在內心的小本本上如實記錄,如果以後找琴酒幫忙,涉及到這種場麵的情況,對方同意的可能性應該會大一些。
“你們有回市區的打算嗎?”在琴酒真正瞪過來之前,草野朔立刻解釋道,“哦,無意打探行蹤,隻是我剛剛才炸掉我開來的那輛車。”
都是給組織打工的同事,要求蹭個車不過分吧?
大概是沒見過像他這樣畫風清奇的同事,直到草野朔帶著宮野明美坐上保時捷356A的後座,伏特加還在用新奇的眼神,透過上方的內後視鏡打量他。
“伏特加先生,我認為按照現在的情況,安全駕駛比較重要。”草野朔委婉地建議道。
宮野明美忍不住向他投去一個複雜的眼神。
汽車在剛剛行駛到市區時,草野朔忽然對宮野明美道:“你就在這裏下車吧。”
隻要進入市區,就能坐巴士或是打出租車——雖然這不應該是草野朔選擇在這裏讓對方提前下車的理由。
但宮野明美很有眼色地沒有多問,即使不清楚草野朔究竟有什麽打算,她還是聰慧地表現得像個普通的外圍成員,恭敬地點頭應是,並遵照吩咐離開。
伏特加疑惑地問:“你不在這裏下車嗎?”
他還單純地以為草野朔就隻是來蹭個車。
草野朔笑眯眯地回答:“隻是先把不該參與的人打發走而已。”
“最近有個新聞引起了不少轟動。”他開門見山地說,“據說能讓人長生不老的人魚將再次現身,實不相瞞,我對這個傳言很感興趣。”
隨著“哢嗒”一聲子彈上膛的聲音,伯.萊.塔漆黑陰沉的槍口直接對準了他的額頭。
“科涅克。”那雙狹長的墨綠色眼瞳冰冷地看著他,“不要試探我的忍耐底線。”
草野朔眨眨眼,微笑著舉起雙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