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東西?某種種類奇怪的魚?傳說中會在深夜出沒的人魚?還是……與他任務相關的怪物?

這些猜測暫時隻能停留在心底, 尼龍袋落進波光粼粼的海麵裏,很快, 連那一點高出水麵的魚鰭, 也都隨著袋子在水中被拖行的漣漪,漸漸隱沒在海浪之下。

無法得見它全貌的草野朔遺憾地歎了口氣,灰色人影在海灘旁佇立良久, 隨後慢慢轉身, 一跳一跳地向著住宅區前進。

當靠近住宅區時,他又改為蹣跚的行走方式,向左拐了個彎, 繞開街巷中群聚的房子,走向遊離於住宅區外, 孤零零地立在荒野中的一棟日式別院。

那個裹著鬥篷的瘦小人影將正門推開一條縫隙,悄無聲息地擠進去,隻給他留下大門閉合時的一聲悶響。

草野朔維持著潛行的狀態悄悄靠近,與其他將名牌掛在門廊的人家不同, 這棟別院門口沒有任何能表明這戶人家身份的名牌。

他若有所思地繞著院落轉了一圈, 記下準確方位後才轉身離開。

等回到旅館, 草野朔站在自己房間門口, 看著裏麵的景象久久無語。

“……怎麽都聚在這裏?”

宮野誌保占據了房間裏唯一的書桌和椅子, 桌麵上擺放著伏特加先前提著的檢測儀器, 對他的提問充耳不聞,專心致誌地對那截指骨進行成分分析。

琴酒靠在陽台的拉門邊抽煙,伏特加則坐在門邊的墊子上警戒, 見到回來的人是他, 才放下端在手中的□□。

“你回來了, 科涅克。”草野朔一關上門, 伏特加就粗聲粗氣地告訴他,“我們提前埋伏在旅館,果然發現你的房間裏有動靜,雖然打開門後他就跳樓逃跑了,但大哥及時給了他一槍。”

草野朔驚了一下,下意識地問:“死了嗎?”

原來當時的槍聲就是這個,還真有人來夜襲啊?

“讓他跑了。”伏特加立刻慚愧地低下頭,“都是我沒能幫上大哥的忙。”

草野朔回想道:“所以神社那會兒,在我去跟蹤那個人的時候,你們就已經提前回旅館了……你們怎麽知道一定會有人來?”

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隻是遇到那個古怪的老頭,出於萬無一失的考慮,才沒讓宮野誌保一個人待在旅館。

琴酒將燃盡的香煙掐滅,隨手向外彈開丟進夜色中:“在你提到有人暗示你提前動手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那幫人的目的是什麽?”

所以他在看到有人果然在今晚去神社挖屍骨時,想的不是提醒他們的那人好心,而是越來越懷疑對方別有用心、另有所圖。於是當機立斷,直接帶著伏特加殺了個回馬槍,果然在旅館發現了一隻鬼鬼祟祟的老鼠。

“神社的屍骨隻是放在明麵上吸引我們的誘餌,借此在今晚將我們全部調開,趁機進入房間調查,那夥人真正的意圖在於組織。”琴酒眯起眼睛,難掩語氣中的狠辣,“雖然暫時不清楚消息是怎麽泄露的……不過,膽敢覬覦組織的老鼠,全部殺掉就好了。”

草野朔:……真的假的?

“所以,你覺得這是兩撥人?”他先順著琴酒的話分析道,“一夥人和我們的目的相同,都是調查長生不老的真實性,因此今晚去挖走了屍骨,另一夥人提前得知這個消息,專程透露給我,借機從我們身上調查組織?”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如果不是提前看過原著,加上剛剛親眼見過灰色人影奇怪的行為,對方說得他都要信了。

不說泥參會這種組織的針對之下走不過一回合的小角色,就算是紅方,至少也是FBI、CIA、MI6、日本公安以及柯南這個主角聯合起來,才跟組織打得算是有來有回——雖然這個“聯合”要先打上一個問號。

總之,在這個不起眼的小島上,是誰這麽狗膽包天?

“那就要看你的調查結果了。”琴酒沒給他明確的回答,“科涅克,你那邊是怎麽回事?”

草野朔在全盤托出和選擇性隱瞞之間猶豫了兩秒,堅定地選擇了後者。

“看起來是島上的居民,我一直跟著他,直到對方回到據點。”草野朔伸手指了指別院所在的方向,“如果不出意外,應該還有接應他的同夥。”

“先讓他們暫時保管兩天。”琴酒說著,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看了一眼正在分析成分的宮野誌保,“如果檢查出來有用,再從他們那裏拿過來。”

草野朔麵色自然,安靜如雞。

這就是他為什麽要選擇性隱瞞的原因了,總不能告訴琴酒他看著對方把屍骨丟進大海卻沒阻止吧?下一秒肯定就又要被對方拿著槍威脅了。

一行四人裏,除了他自己,連宮野誌保都不相信真的有人魚存在,琴酒雖然什麽都沒說,但那也隻是勞模的職業素養而已。

他本身也還沒有弄清楚那個海中的東西究竟是是什麽,與其在這裏一知半解地向對方解釋,無法取信於人不說,還會讓自己變得可疑起來,不如找到機會讓他們開開眼界。

反正按照琴酒這個疑心病的性格,隻要沒有親眼見到,他是絕對不會相信怪物真實存在的。

“別院的正門沒有掛名牌,等白天我就去打聽一下那戶人家的情況。”草野朔若無其事地用工作轉移話題,“順便看看都有誰在昨晚受了傷。”

說到這個,琴酒微微皺起眉頭:“那個人不對勁。”

他對自己的槍法一向很有自信,也確定自己擊中了目標,在那種傷勢下,對方究竟是怎麽逃脫的?

“不管怎麽樣,那個人應該受了很嚴重的傷。”草野朔思索道,“我會著重調查那些托病在家和行動不便的人。”

他們沒有選擇在今晚就弄出什麽大動作——這大概就是社畜們心照不宣的默契。

琴酒雖然開了一槍,但深更半夜沒有目擊者,普通人對槍聲並不敏感,隻要有個合理的解釋就能糊弄過去。

雖然其他三個人都不相信這些,但要是不按流程來一遍,誰知道那根箭究竟是本來就沒有作用,還是因為程序不對所以沒能發揮作用呢?

這都是為了儒艮祭典能順利進行。

在慶典的第二天早上,當地有開海的活動,本地人都會在此時聚集到小島東麵的海灘上,這也是個混跡在人群中四處打探的好機會。

島袋君惠也一早就來到了海灘,在看到草野朔時還高興地和他打了個招呼,順便關切地詢問了宮野誌保的去向。

草野朔:“她應該還在補覺。”

對方忙了一晚上,直到天光乍亮時才打著哈欠告訴他們,大概再過四個小時,就能得出結果。

大概是困到極致,她甚至沒怎麽過腦子就直接對他們說:“雖然結果還沒出來,但我覺得不會有什麽意外呢。”

雖然這個結論應該也在所有人意料之中才對。

島袋君惠理解地笑起來:“每年這個時候,來參加這項活動的遊客其實都沒有很多。”

看起來她今天心情不錯,草野朔想,對方應該還沒有發現墓碑被盜的事情。

昨天他們走的時候,連鐵鍬都隨意地被丟在大坑旁邊。但為了第二天的祭典能順利進行,在房間裏交換過情報後,草野朔又使喚伏特加去把坑填上了。

幾艘小船停在海灘上,幾位皮膚黝黑的漁民正做著出海前的準備——慶典時,作為活動舉辦的出海總比平時要多出幾分儀式感。

“平常大家出海打漁,一般也是從這裏出發。”站在人群中,島袋君惠還在貼心地向他解釋道,“今天出海的都是島上有名的捕魚能手,等到傍晚,漁船滿載著收獲歸來,我們就會在豐收的喜悅中舉辦儒艮祭典。”

草野朔問:“島袋小姐昨晚說真守先生也是捕魚的好手,他會參加這個活動嗎?”

“這個……”島袋君惠有些猶豫,“真守先生的確是有名的好手,不過……”

“島上的人似乎都在有意無意地排斥他——或者說,排斥真守家的人。”草野朔將她沒說全的話補充完,在對方驚訝的目光裏聳聳肩,“其實還挺容易覺察的,對吧?”

“沒想到你已經發現了……我從小在島上長大,和我同齡的孩子都成了關係很好的朋友,除了真守先生。”提到這個,島袋君惠的情緒有些低落,“不記事的時候,大人們好像就不會帶我們玩在一起,直到現在,真守先生在島上沒什麽朋友也成了不爭的事實。”

“說實話,我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麽他們要這麽做。”島袋君惠搖搖頭,“雖然有聽老人們說過,真守是從外麵來的人家,但……這也沒什麽吧?真守先生是和我們一起長大的,難道連這也不算本地人嗎?”

草野朔若有所思:“是外來者啊……”

他繼續問道:“昨天我在商店街看到了真守先生和他的母親,他們家的其他人……”

“我記得他們家好像有四口人,真守先生,真守先生的父母,還有真守婆婆。”島袋君惠回憶道,“不過真守婆婆已經很久沒在鎮上露麵了,聽說是腿腳不方便,一直待在家裏……至於真守先生的父親,好像也隻有晚上喝酒的時候能見到他。”

“至於真守太太……誒……?”島袋君惠有些疑惑地頓住了,伸手指向遠處,“……那是什麽?”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遠處的海平麵逐漸浮現出一個隨波浪起伏的黑點。

起初隻是一個模糊的小點,隨時可能順流飄向更遙遠的地方,但大海卻仿佛有意識似的,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將那東西準確地推向海岸所在的方向。

到離岸邊還有一定距離的時候,所有人都看清了:

那是一具森然的白骨,被人完整地拚好,釘在一塊木板上;木板的另一麵卻綁著一個人,遠遠看去,隻能看到對方被海水泡發,腫脹不堪的屍體。

人群生出一片驚惶的嘩然,而島袋君惠的表情卻忽然凝滯了。

一個浪頭打來,波濤起伏之間,他們能清楚地看到,那具白骨的下半身空空如也。

“是……是人魚……”有人結結巴巴地說道,“是人魚回來複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