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考慮一下改嫁吧?
“喂嘿,快,瞧瞧,那個人扮成男人的是寶黛公主呢!”驚恐狀。
“天啊,那、那一地是血吧,好衝的味道,唔~好像……是狗血……”嫌棄狀。
“死了!死了!偏是這種時候,竟然是寶黛公主這個煞星出跑來攪局!她折騰我國的人就行了,現在竟朝鬼蜮國的人潑狗血,上蒼啊,咱們瑛皇國休矣!”痛哭流渧狀。
聽聞但凡是上過戰場的士兵回歸,都不免帶了一身血腥煞氣,而狗血在崇佛儒教的瑛皇國則代表著趨煞、辟邪、除魔的作用,寶黛公主眼下潑得一手好狗血,難道不是暗喻鬼蜮國的人是一群布滿煞氣的魔鬼嗎?
慘了慘了慘了慘了慘了慘了慘了……
跟那些快被腦中小劇場嚇得尿崩的瑛皇國民相比,怒聽著周遭那些對寶黛公主十分惡劣的批評,挑了挑長眉,嘴角深陷勾起,眼珠盈盈烏黑有光,他卻覺得十、分、有趣。
那個名聲臭壞的寶黛公主特地站出來替他們這群平民扛下一切,即使是她並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誰,但能夠站在這一大老爺兒們的魁梧軍隊前而不退縮,得到的並非是什麽感恩渧喜的聲音,反而是各種的責難與絕望哀歎……莫非這個所謂的寶黛公主就真的就這麽不靠譜?
……嗬嗬嗬,虧她想得出來,潑了一地狗血來阻止他殺人……
“寶黛公主?”怒推了推臉上那張於陽光下熠熠耀目的銀色貼膚麵具,濃眉下一雙灼炯而清亮的眼睛,瞥了瞥那潑了一地汙黑紅的狗血,跟那一群從染料缸內爬起來的人,如泉水般純淨的聲音有趣地問道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當他周遭氣息安靜下來的時候,那對眼睛使他的臉流露出一種羚羊般善良的表情,當然若知道他不是怒的話,那麽他的“善良”就更完美了。
“這是我們瑛皇國的禮儀,就像鬼蜮國此刻所做的一樣。”虞子嬰站在茶館二步台階之上,即使這樣依舊需要仰著脖子才能夠注視到怒的眼睛,但此刻她氣量宏度,氣質高貴,即使穿著一件尋常男子褂衫,也沒有人覺得她會低人一等。
此話一出,四周議論評判的聲音漸漸消彌,眾人反而用一種不解、疑惑的目光投注在寶黛公主的身上。
——是他們眼濁了嗎?眼前的寶黛公主什麽時候這麽有氣勢了?
不,該說她一直都很有氣勢,但那種氣勢就像是一種全身裝戴滿鎧甲全副武裝的雛雞,而非現在這種……土雞變鳳凰那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是嗎?可本侯很討厭狗血呢,寶黛公主莫非是在代替瑛皇國挑戰本侯,就不知道你那顆漂亮腦袋下的脖子能被扭斷幾次呢?”怒輕佻地笑了一聲,那根骨節分明的指尖輕點膝頭,給人一種即使笑也深沉難辨的感覺。
那流連在她纖細脖子上的目光,卻猝然銳利,像刀子。
嘶~完了完了完了完全……這個鬼蜮國的軍官大人雖然看起來挺好拿捏的,可這話……有點見識的人都聽得出來,飽含深層的殺意啊……又開始在腦中刷小屏幕的瑛皇國民眾一頭冷汗淋淋,能藏地趕緊藏好,不能藏的——如挺屍在路中央被潑了一頭黑狗血的,隻能顫如鵪鶉,我見可憐啊。
“我還以為你會習慣用劍殺人呢。”虞子嬰提步踏著狗血朝著路中央走去,最後停到正對著怒……的馬頭跟前,她望著他,那雙黑莓子似的眼睛微眯,一揮袖卷袂便如拂除三千塵芥:“若非得血濺三尺為鬼蜮國開道,我想這一地的狗血足以滿足你的那點惡趣味。”
那一刻,眾人傻了眼。
那一刻,鬼蜮國的士兵們茫然了。
因為他們是見過找死的,但卻沒見過如此霸氣凜然的找死的!
“公主!”“菊夏臉”的華鋣也不或避免淌了一臉血,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沫子,臉沒斜鼻子沒歪,隻是一雙柳目瞠大,要不是顧慮著他如今的身份,他真想爬起來怒吼一聲,她丫地究竟想幹嘛啊?!
“你在失望或在氣些什麽?這不是你要的結果嗎?”
虞子嬰看著他,語氣談不上有多嚴厲,但那句謁問卻問得華鋣腦中如巨雷炸響。
“我……我隻是……你為什麽……要來?”他啞口無言,心潮澎湃。
他自問,這真的是他要的結果嗎?
實際上,虞子嬰在同一刻,亦在捫心自問,如他一般任性自我,這是她要的結果嗎?
她覺得這個世界如此之大,人隻是滄海一粟,她卻將自己局限在某一角,動彈不得,她或許著實不需要顧慮那麽多,也有那麽一刻,她覺得世界是那麽地小,命運中該遇到的一切終究還是避不開。
“你是我的婢女,你向本宮求救,本宮就算無能為力,也不會拋下你轉身就走的。”虞子嬰淡然地看著華鋣。
若在認真掰開來說,她是虧欠了他,亦虧欠了騰蛇七宗的。
即使她不是原來的那個騰蛇皇族,但既然取代了她,便自然不能得福而躲禍,屬於前任的責任與義務,她並從不刻意躲避,雖她生性冷淡再加上前世種種難以與正常人一般溝通,是以有時候若她認真地待人,便不自覺地會多了幾分苛責與嚴厲。
苛責是為他能自慎自醒,嚴厲是為鞭策其進步。
她從不是慈母,她隻懂得當嚴師,一如她對自己亦是如此殘酷,她希望能夠跟隨在她身邊的人是能夠“隨”,而非“跟”,因為她從不會緩下自己的腳步去等待。
華鋣不懂,虞子嬰對待他跟別人是不同的態度,因為他已被她歸類為同胞,對別人她從不願意浪費如此多口舌去“教導”,更不會讓一個陌生人跟在她身旁,就因為他不懂,所以他才會對她惱怒,在華鋣的心目中,他一定覺得虞子嬰一直很討厭他,所以才對他特別地刻薄。
但是現在,他卻有一種訓練失敗被族老們狠狠責罰跪在祠堂後,半夜有人偷偷送來一碗甜湯令他感覺又甜又暖的感覺……這種詭異的感覺怎麽破?
對於同胞與族人,虞子嬰自認她的容忍度一直很高,即使他們闖下禍端,她亦會如她所言,不會隨意拋下任何一人。
……不會拋下,亦如當初虞氏一族,不曾拋下她這個累贅一樣……
“對、對不起……”許久,華鋣臉皮發燙,嘴也跟燙如燎泡似地,說話都不利索地咕噥出一句,事態演變至今,他想必也覺得自己果然做事太不經頭腦了,拿這種無聊的事情來鬧,難怪智長老經常批判他聰明的腦袋被豬拱了,既然他都20歲也無法出師。
他嘴角狠抽,恨不得急欲找了坑將自己埋了算了。
“很抱歉打擾了你們主仆情深了……列陣。”怒不淡不鹹地打斷他們,朝招微微一招手,那口令像電流似地迅速傳過去,他身後那些看起來渾身掛著冰渣子的前排士兵們,立即呈三角縱隊列出,手中戟槍豎起,明顯擺出準備攻擊的姿勢。
“這一陣子死在本侯手上的公主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了吧……很榮幸你能夠成為其中的一名。”怒攤開雙掌,就像優雅的紳士一般溫和有禮,他臉上的笑徐徐綻放,紅蓮一般安逸而……殘忍。
就在他準備下令動手的候,卻突然發現從樓裏樓外躥出十數名黑衣人,他們都未蒙麵,但長相統一普通難記,衣擺下用金線鏽著一隻飛鷹——這是瑛皇國皇室暗衛。
“公主,陛下請您立即回宮。”
暗衛無視怒,直接跪在虞子嬰麵前,他們每一個背脊都挺得僵硬筆直,看得出來他們心中分明慘得慌,偏要做出這番姿態。
“本宮正在接待鬼蜮國的重要來使,恐怕走不脫身。”虞子嬰瞥了一眼怒,不緊不慢道。
怒看著那一戳戳木頭樁子擋在麵前,發現事情越來越好玩,他摸了摸嘴角,語帶遺憾道:“你以為憑著他們能阻擋得了什麽?隻不過就是多十幾具屍體罷了……”
此話一落,別說虞子嬰從來便不是和善之人,此刻沉下臉,連十數位暗衛都倏地一下轉過身,滿臉被冒犯的凶相,戒備十足地護衛在虞子嬰身前。
虞子嬰徑直穿插過暗衛的保圍圈,不顧他們的阻撓,她看著怒,那一雙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凝眸時如波瀾不興的黑海。
“你可以……試一試。”
怒原本看著他們那群垂死掙紮的瑛皇國人看得津津有味,越發興味十足,然而他臉上的笑容卻在虞子嬰的視線下滯了一下,他凝視著虞子嬰,一對尖利的眼光在她身上霍霍地打圈,臉上的笑卻越來越僵,最後越來越詭異,身子突然開始顫栗起來,好象是一陣陣寒戰。
忽地,但聞一陣風起,沒有人看清楚馬上的人是如何動作,下一秒,他已消失在馬上,再看時,卻發現寶黛公主被他雙手撐於腋下,緩緩地舉了起來。
霍!好、好恐怖的身手啊!十數名暗衛傻呆了。
虞子嬰一米五幾,而怒目測至少有一米八幾至一米九,他將她抱起時,就像一個大人抱一個洋娃娃似的,而虞子嬰被舉於半空,雙腿懸空,亦不懼不畏平靜地回視他。
“你在看什麽?或透過我在看什麽?”她的聲音因為不願別人窺聽而特意壓低,少了幾分明豔華美,倒有幾分空靈虛蕪之感。
怒一直用一種犀利的目光注視著她,就像一把刀子在刮她的臉皮每一寸,但他聞言時卻一怔,突地抑不住滿腔笑意,有如少年郎杏花探頭般意氣風華道:“哈哈哈哈——聽說你想嫁給婪,我說,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改嫁給我呢?”
“這種話,你一年大概跟多少女人說過?”虞子嬰蹙眉問道。
怒一聽像是頗為傷腦筋一樣:“記不清了,但我知道你絕對是最近的一個……”說到最後,便是動手將她那完全談不上重量的身體於掌中搖了搖,像是在稱重量般。
而虞子嬰被掰開他虎頭,沉身令他放下,而怒不知何故倒是順了她意,將她放在地麵後,虞子嬰睨了一眼他的銀色麵具問道:“聽說戴麵具的男人,要麽是長得太醜,要麽是因為長得太漂亮,你呢?”
“你若是嫁給我,我就給你看。”他痞痞一笑,但語氣中緩緩滲出的冷意卻是刺骨,很明顯這個話題觸犯到他了。
但這種程度的威脅便能讓虞子嬰退卻,那她就是不是虞子嬰了。
“本宮並不是非看你的臉不可,麵具能遮擋的隻是一張皮囊,並不是一個人,當一個人有心想看清另一個人時,他能看到的就是他的全部。”虞子嬰直接忽略了他那一句口花花的玩笑話,目視某處空氣,別有用意地述說道。
虞子嬰的話令怒眸光深凝了一下。
怒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半晌,然後,出乎所有人預料,他放開了她,單身負於背後,並做出一個微躬起背“請”的手勢。
咦?!現在是什麽情況?剛才劍張弩拔的氣氛,為何轉瞬便變成了……一種詭異的情形……使勁將眼前揉腫了的瑛皇國人都表示看不明白。
別說瑛皇國的人看不明白,連甚至看到自家侯爺在興起殺意時能夠按耐住不殺人的鬼蜮國將士都震愣了好不。
虞子嬰上前扯起華鋣,兩人帶著十數暗衛準備走的時候,這時,她背後的怒突然開口道:“寶黛公主……”
虞子嬰像是早有預料,轉過身去,便看著怒竟當著眾人的麵,他雙眸深深地看著她,像充盈的湖水似的,慢慢地波動,將鏊金鑲邊的披肩瀟灑帥氣一揮,單手便當著眾人跟虞子嬰的麵,將臉上罩的那張神秘麵具緩緩取了下來。
髻挽青絲殺氣浮,當那一張足以令人屏息的俊美無匹的臉露出來的時候,虞子嬰並沒有感到驚奇,然而當她視線滑至他臉頰處,那從眉毛端至嘴角縱下的那一條猙獰疤痕時,虞子嬰臉上才微微有了表情。
她眼中猝然閃過某種像是記憶被喚起後的茫然與怔愣。
怒沒有放過任何一絲虞子嬰的神情,他的直覺沒有錯,這個“寶黛公主”果然是認識他的,雖然他確定她“不該”會認識他才對。
“傻眼了,怎麽這條疤痕真的這麽嚇人?”怒環抱雙手,歪著頭,習慣性地嘴角向上挑,他不笑還好,這一笑那條疤痕就像一條會爬的蜈蚣在臉上蠕動。
那些被逼著跟虞子嬰一道看到他那張麵具下隱藏的臉的人,都一哆嗦,隻覺一陣雞皮疙瘩冒起來。
長得再好看的人臉上留下那麽大一條疤痕,也醜如夜叉了吧,能不嚇著人嗎?!
“……怎麽來的?”虞子嬰眉頭微緊,眼睛透著某種難辨的詭光。
問完之後,時間流逝了一會兒,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攤開手,棱角分明的輪廓在那一瞬間竟變得異常柔和:“埃~欠某個妹子的情債還不上,就隻好拿這張我全身最有價值的臉來還了囉,哎呀,我還真是重情重義啊,就不知道妹子知道這件事情後,會不會感動得變成一抹豔魂,夜夜歸寧與我纏綿……”
他的話輕浮而豔俗,但那語氣越來越低,眼角溢出的笑意仿佛在展示,所有的一切在他眼裏都隻是一個大笑語,充滿的諷刺。
然而他嘴角此刻閑恬的微笑卻又狡黠,讓人覺得舒適又讓人難以琢磨,高挑的身子彌漫著淡淡的紫色氣息,低沉又孤傲,溫暖又冰冷,安逸又張狂,瀟灑又大氣,似乎要將人拒之千裏,又似乎要將人融化在他的身體內,有時候他的人,就像他的笑一樣,充滿了矛盾而空蕪。
“你想得太多了……”
虞子嬰緩緩覆下眼睫,這一次沒有任何遲疑,轉身便走,然而當她的目光在不經意間觸及某一處高峻樓閣半掩窗戶內之時,她表情倏地一滯。
------題外話------
妹紙是有意向怒表露身份的,因為她覺得對於怒來說,熟有熟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