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聖靈的痕跡
更重要的是……為什麽她敢用這種冷靜的態度去跟玄陰王說話?
這個……這個少女是什麽人啊?她為什麽會替他們說話?
流民聞言,都忍不住一臉震驚地看向虞子嬰。
“殺人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殺人其實不過隻是一種無法解決根本問題而衍生出來的一種罪惡發泄罷了。”虞子嬰此刻完全就像一個衛道士一樣的口吻說話。
“本王……有錯嗎?”色欲道。
其實,她心底有一種感覺,她的出聲阻止其實就是色欲暗中屬意的。
虞子嬰不管被多少人注視,不管被怎麽樣的目光注視,都能維持著雷打不動的麵無表情。
“即使你是錯的,對嗎?”
即使五鬼的臉色亦是變幻不已,聽了玄陰★★..王的話,都轉向一身與白雪徑渭分明的虞子嬰。
所有人都禁不住抖動了一下,驚疑不定地盯著香輦方向。
色欲的聲間帶著一種古怪的笑意,而這種笑意又帶著一種危險的輕顫音,再加上他語調上那輕柔拖長,疑似抱怨又像撒嬌的嗔意,全部加一塊兒,莫名給人一種像寒意爬背毛骨悚然的感覺。
“小乖啊……你該維護的人該一直都是本王,你知道嗎?”
有試過被陰冷的軟體動作纏住四肢嗎?那種冷入骨髓,一圈一圈地不斷地勒緊氣管的壓力與恐怖,是沒有一個人能夠忽略得了的。
當然原因不在她,而是在她這話一出口時,玄陰王香輦內突然冒一種出陰冷殘酷到令人畏懼的氣息,而正是這種無與倫比的壓力令所有人都滯住了時間,動彈不得。
老實說,這一聲量並不大,甚至因為是女聲,在薄暮微涼的空氣中帶著幾分被虛化的弱氣,但奇怪的是所有人真的都因此停了下來。
就在一場血腥殺戮即將上演的那一刻,卻被一道驟然響起的聲音按了暫停鍵。
“等一等。”
她抬了抬眼,視線將在場發生的全部事情在腦海之中細細過慮一遍,似有了一些思路與靈光。
這時,香輦內響起一陣起伏高低不一的敲擊聲,像指尖扣擊著窗欞木麵,原本虞子嬰並沒有注意到什麽,但隨著那敲擊聲漸漸有了節奏,三長二短,三重二輕,重複幾遍後,虞子嬰就留了心。
他們代表著這世上所有的負麵影響跟黑暗形容,能夠與他們這樣麵對麵地進行一次“深入”對峙,流民們覺自己也還是蠻拚的。
陰鬼軍又代表著什麽?
玄陰王是誰?
有時候無論先前設想過幾遍,幾十遍,當真正麵臨自己不擅長甚至恐懼的事情,人第一反應總是退、躲,閃避,能勇敢直麵對抗慘淡的人生的人,也至少給他們預留上許多心理準備的時間吧。
圖魯連忙緊緊抓住他的阿爸的手臂,將他護在了身後,而之前圍攏在陰鬼軍四周的流民卻慌了,臉色慘白,像是被棍打了野狗跳散了開來,他們隻覺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難以維持先前的底氣。
圖魯等人覺得頭上仿佛著了一個霹靂,四肢頓時麻木起來。
“老規矩!”五鬼不約而同地笑了,這笑落在陰鬼軍的眼中皆是一寒,他們知道這是他們準備開始屠殺的征兆。
“不睹,反正最後一定是我輸,我一定會輸的,我怎麽總是輸呢,我為什麽從來沒有贏過呢……”“喪氣鬼”苦喪著臉,嘴裏念個不停,就差沒對個手指了來表達自己的黑暗情緒。
“仍舊是看誰最後殺的數多嗎?”“落屍鬼”茫然地問道。
“你們也不用爭,這種事情……就看誰下手快了,來一局吧。”“吊死鬼”嘿嘿地冷笑一聲。
“你準備跟我搶人嗎?”“血糊鬼”甩了甩手中的血袋,勾唇斜睨著“餓死鬼”,那眼神流轉時,流露出一種鐵鏽味道的殺意。
“將嬌嫩的女人跟小孩統統給老子留著,其餘的……殺!”“餓死鬼”開始又狠狠地嘴裏塞了幾個餅後,便準備大幹一場地捥起袖子。
為什麽現在她又會從一個被玄陰王驅趕出城的流民嘴裏聽到?
為什麽那個叫圖魯的青年會知道聖靈?惰不是說,聖靈已經久絕跡於九洲大陸了嗎?
是惰曾經提及過的那個跟殷聖有關“聖靈”組織嗎?
“聖靈”?
虞子嬰隨輦前行的腳步驟然一頓,她微黯下眼眸,微微偏過頭,朝後方看去,表情沉寂而幽闐。
或許是太害怕,也或許是太緊張,當他將這些話全部說完後,禁不住全身激烈地顫抖,像是寒冷不得了,又像是累得骨頭都快散了,不住地喘著粗氣,兩眼瞪得大大得,都快要脫眶了的程度。
“鬼!你們就是一群無惡不作的惡鬼!如今北疆國已經民不聊生,而你們……一天到晚卻隻知道不斷地收刮民脂民膏來享樂,逼著我等出城變成一支流寇,玄陰王你們都會得報應的,總有一天,聖靈會來替天行道的!”圖魯梗著脖子,逼著自己對視他們那一雙雙惡意濃稠的眼睛,將一直壓在心頭的話一口氣地噴囂而出。
畢竟這群流民曾經都隻是一群安穩過日子的普通百姓,刀啊劍啊、受傷流血啊、軍隊屠殺啊這種一聽都會令人害怕的東西,即使再怎麽有心理準備,麵對的時候都經不住打怵。
“啊——”嚇得往後退了兩三步,臉上先變得青白,陰鬼軍逐漸接近的“察察”腳步響聲,在他們的耳朵裏,就和末日審判的號角那樣洪亮駭人。
看著如銅牆鐵壁的精兵將他們圍堵起來,他們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顯而易見的陰冷殺意,像刑台上的儈子手一樣,對即將下手的犯人保持著絕對冷酷的心腸。
“唔,對付這一群渣滓,其實半個時辰綽綽有餘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果然人生是險惡的,我們必須小心,萬一又失敗了……”“喪氣鬼”小聲地碎碎念著。
“隻剩下不足半個時辰了,我們的速度必須要快一些。”“落屍鬼”憨呆地喃喃道。
“落屍鬼”一閃便擋在圖魯的身前,他那鐵塔一樣的身軀比起圖魯還要高大幾分,所以他一擋,便完全將他的視線遮個嚴嚴實實。
“等等!玄陰王!”
看到玄陰王被陰鬼軍掩護著率先離開,圖魯等人立即急了,但卻是誰也不敢先發起攻擊。
裝備精良的壯碩陰鬼軍與截道的參差不齊的流民行成了對抗的兩麵,而玄陰王的香輦則從隊伍預留的空隙中駛了出去,而虞子嬰自然是跟在其後,待他們離開後,分嶺的隊伍又重新開始匯成一股,牢牢地掩住了一車一人的身影。
五鬼站了起來,他們身後的陰鬼軍亦如蔥發般躥立起來。
“王已經不耐煩了,所以……請讓開好嗎?否則啊……”“血糊鬼”抬起的那一張嫻雅秀月的麵容瞬間變成了一隻羅刹惡鬼:“——那你們就隻有通通去死了!”
“吊死鬼”驀地抬起頭,對著圖魯吐出一條紫色的舌頭,翻著白眼珠子,一麵陰測測地怪笑了起來。
“說個屁啊,看來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什麽玩意兒,流民的代表?哈哈哈哈哈……”
圖魯咬緊後牙槽,踏前一步,努力壓製住心底的害怕,大聲道:“王……玄陰王,我叫圖魯,現在我想代表被你驅趕出未央城的百姓,有一句話想跟你說——”
場上隻剩虞子嬰仍舊獨幟一旗地站著之外,倒是惹來了不少人的觀注,在他們眼中虞子嬰的穿著打扮既不像丫鬟亦不像小姐,她身份的定義跟存在的定義都模糊,所以他們也僅多看了幾眼後,便將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件事情。
若說他們在流民麵前表現得像一個個趾高氣昂的富賈,那麽在玄陰王麵前他們則是一個個卑微得小心翼翼的乞丐。
而五鬼與玄陰軍等人聽了玄陰王的話,都完全沒辦法保持平靜的態度,一個個驚惶地躬著背脊,像一隻隻臣服的狼獸跪在雪地上。
“我等錯了,求王寬恕。”
“王,恕罪!”
其它流民一聽到玄陰王的聲音時卻都是本能地緊張起來,茫然失措,像個泥塑木雕的人。
圖魯聞言,臉上難堪地漲紅起來,然後急切又憤怒地盯著香輦那垂落隔斷視線的大紅盤紅帷幕。
而剛才鬧事的流民則完全被忽略掉了,就像他們在玄陰王的眼中……隻是一群防礙他屬下正經工作的渺小蟲子罷了。
有耳朵的人都該聽得出來,這話是對陰鬼軍與五鬼他們說的。
“嗬嗬~玩夠了吧,若半個時辰入不了城,那你們……都一並留下來陪他們吧。”一聲如華美羅浮宮內溢出的詠歎調從香輦內柔滑響起,那仿佛濺落在枯蝶蛾翅上的白雪,輕顫間落出絲絲寒意。
明顯流民跟玄陰王之前的地位差距已是不可逾越的鴻溝了,更何況,在利益方向明顯屬於弱勢的單方滿足,他們甚至無法拿出令強方感興趣的條件,像這樣完全跑來搞笑的談判,根本就不可能達成共識。
老實說,他們這種想法十分地天真,所謂的談判,一般是建立在雙方地位對等,亦或者是以某種利益的滿足為目標,是建立在需要的基礎上。
虞子嬰攏袖靜佇於一旁,神色洞察秋毫,看他們如今這破罐子破摔的樣子,明顯是打算不顧一切要跟玄陰王麵對麵地談判。
圖魯視線投向被陰鬼軍圍擋住的香輦,大聲喊道:“玄陰王,你在吧。”
那名叫圖魯的青年被其它流民從雪中攙扶著站了起來,看得出來他在這群流民的隊伍之中是比較有威望的,別人一看他站起來,都下意識朝著他靠攏,隱約有一種眾星拱月之勢。
過了一會兒,她才恍然地想起,這不是跟當初貪婪城發生的一幕極為相似嗎?
莫名地,虞子嬰覺得眼下這個場景有幾分熟悉的錯覺。
他們呈一個圓弧形朝這邊靠攏,看模樣是準備將陰鬼軍給包圍起來,在這裏的每一個流民其實都並不該是“流民”,他們有國有家,卻在這種冰天雪地硬生生地被趕出了城,變成了無根之人,所以他們眼中對陰鬼軍與玄陰王,不禁有著懼,更有徹骨的恨意。
這個時候,在別的地方轉悠覓食的流民得知這邊發生的事情,紛紛撂下手頭事情忙趕了過來,這些當初被未央城趨趕出來的流民一向較為團結,是以如今越聚越多,像流沙一樣隱隱約約已匯總成一個小規模的隊伍形式了。
“我們不怕,我們不怕,我們不怕的……”那些擋攔在圖魯身前與陰鬼軍對峙的一群流民,臉色極為慘白,像得了重病一樣,他們抖動著嘴唇,嘴裏不知疲憊地重複地嚷著“不怕”這句話,好像隻有這樣,他們就會獲得能夠抵禦惡勢力侵襲的勇氣。
圖魯阿爸含淚擔憂地看著他。
“阿爸,別擔心,我沒事!”圖魯青年咳吐出一口血唾沫,啞聲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