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六九蛟奪珠

玄陰王的城主府內竟開滿了一片白色的薔薇,雪中的薔薇花還帶著一種清冽的嫵媚,黑色冰冷的石式建築與單純的白色相襯相映,唯美虛幻得令人覺得仿佛踏入了另一個神秘國度。

有錢就任性成這樣,難怪會被人山長水遠地跑來搶糧——原來是包子,就別怪被狗惦記了。

當領著虞子嬰很是順利地進入了城主府後,虞子嬰望著展現在眼前的一幕奢華布置,心底終於明白一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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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子嬰則盯著他的背影,平靜的眼中開始變幻莫測,似萬千霞光融入其中,最後又湮化於一片沉寂。

錯過了虞子嬰,率先走在前方。

“走吧。”

但虞子嬰沒有躲閃與害怕,她目光平靜如初,似深邃的大海,廣垠而容納,波瀾不驚,而本來剛才有些控製不住的猙獰惡意,卻在她這種目光的安撫之下,逐漸恢複了平靜。

倏地射向虞子嬰,眼底的猩紅與陰冷,偏又被其瀲灩剔透給減褪了幾分,也似乎是這樣的目光更令人膽顫心驚,因為你不知道這蟄伏在深入的惡意,會在哪一刻猝不及防地將你絞纏而死。

黑蛟跟妖蛟莫非……品種不一樣了?虞子嬰聽出些意味兒了,但最終的結局仍舊沒有揭曉,不過她見神色開始不對勁,隱有些癲狂之症,像是服了興奮濟快要精神病犯了一樣,便止住了話頭,當機立斷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入府吧。”

黑蛟?

“它啊……自然是因為不甘心啊,所以啊……就算死了它都還要用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珠子盯著那顆珠子,哪怕是……最終跌入地獄變成一條無惡不作的黑蛟亦一樣。”望向那條黑蛟的時候,是真心地愉悅不已,他笑意盈盈,透著妖異顫悚的光澤,語氣就像在講鬼片一樣陰惻惻地,瘮人的慌。

“那那一條被七蛇殺了的呢,它為什麽麵帶著痛苦掙紮,並且模樣好像跟其它的都不一樣了?”虞子嬰又道。

“……”總有一種原來它的單純其實是另一種世故的即視感。

虞子嬰默。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小乖太天真了,它隻是假惺惺地不參與戰鬥,這並不表示它會放棄那顆珠子啊。”

虞子嬰收拾了一下情緒,語氣已半分別的感情都沒有了,她幽深漆黑的雙眸瞥向那一條獨自借著山勢,在懸崖峭壁遊飛而上的那一條:“既然那一條蛟已經退出了爭奪,為什麽它又遊走上來了?”

的這一番話讓虞子嬰心口像堵住了什麽似的,她聽到他提到的“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貪食,”便反射性地想起那幾個人,七蛟奪珠……這個故事不知何時已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了。

微眯起眼睛,眸底泄露出一種譏諷遺世,又自嘲意味的稠汁妍毒,他輕撫著她嬌嫩的小臉蛋兒:“小乖啊,你其實該懂的啊,這就是人的劣根性啊,如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貪食及,當這些罪孽全部都被融入一身之後,它們產生的執著與齏碎了軀體的固執將變得更加可怕。”

難道他們還得不到教訓?

虞子嬰不知為何聽了這個故事,心底總覺得壓著些什麽,她沉聲道:“既然它們都被懲罰了,並且融為一體,為何到最後還是要不顧一切地去爭奪得那一顆珠子呢?”

仿佛那一顆珠子,必是它們的全部意義所在,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虞子嬰抬頭看向那一顆被九蛟追逐的珠子,那一身七頭的蛟蛇,與另外兩條蛟蛇,都保持著一種朝上伸直的姿勢,爭奪氣勢顯而易見,它們都目光灼灼地盯著那一顆珠子。

並不意外她能夠猜出,他手指用力,將她的腦袋一點一點拉近自己,湊近她耳邊,低聲道:“嗬,沒錯啊,你知道上古妖蛟乃十分凶殘的妖獸,它們激鬥引來天地異象,地崩天裂,旱災洪澇,民不聊生,生靈塗炭,並且還殘害了同胞手足,於是上天為了懲罰這七條妖蛟的罪行便將其融合為一身,將其變成一條七頭蛇,目的便是讓它們生生死死都糾纏在一起,一損俱損。”

“剩下七條……是否被融為了一體?”虞子嬰突然道。

虞子嬰一邊聽著,一邊望向那九條爭先恐後騰攀而上的蛟蛇,仔細一看,的確能夠從細節上辨別出,這九條蛟蛇,一條於半途之中脫離了,並且露出痛苦掙紮之色,另一條則遊離於七蛟之外,帶著溫和與仁慈守望,而其它的七條……

被虞子嬰這一番繞來饒去,十分執著又堅持不懈的話給打敗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一摞頭發,在指頭上無聊地卷啊卷:“過程啊……你一定要知道的話我便告訴你,那就是這九個兄弟反目成仇之後,死了一個,又有一個不願繼續爭鬥選擇了退出,隻剩下七個……”

“若拿故事的完整性來分析,過程是必不可少的,若你隻給畫卷的頭與一個含糊的結尾,那麽整個故事便不完整,甚至對無法對你那一句‘誰都沒贏,若硬要說誰贏了,那隻能是那顆完全沒有人類感情的珠子’發表讚同,與這一句話究竟想要表達什麽意思?”

虞子嬰對此一無所知,她仍沉浸在故事之中,她這個人有一點強迫症,若故事沒有完整的頭尾,她會變得很焦躁。

當他下意識這麽做完了,自己卻是驀然一驚,猛地回過神來,想重新推開她,卻又不願意推開懷中那透著雪花般幹淨馨怡的人兒,他就像一個眼看著眼前的滔天洪水即將淹來,想跑卻又跑不了,卻又不甘心就這樣閉眼赴死。

“過程?你很在意一個故事的過程嗎?”見雪越積越厚,瞥向虞子嬰那蒼白的小臉,烏紫的嘴唇,便將她拉近自己,讓自己的體溫來熨燙取暖著她。

“你的故事開頭十分詳細,結尾十分匆促,並且極簡地掠過了過程,這表明這個故事或多或少地勾起了你的某種回憶或者令人產生了某種不喜的聯想,並且聽起來你好像這個過程跟結局十分不滿。”虞子嬰平靜地分析完,語氣一轉,直接道:“所以過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虞子嬰被他放開,隻覺手中的溫度亦被他一並帶走了,心思微微浮動一下,倒沒有去留意的變化。

他帶著一種惡意刻薄的輕柔,長長逸出一句:“誰都沒贏,若硬要說誰贏了,那隻能是——那顆完全沒有人類感情的珠子。”

聞言垂下眼,用一種深沉又莫名的眼神靜靜凝著她半晌,然後便放開了她,青衣妖嬈淬毒,笑靨妍麗至極卻已無半分溫度。

虞子嬰沒接他的話,就當沒聽見,仰起小臉道:“那誰贏了?”

其實多少已經好轉了,但卻禁不住她折騰的速度,這一次墜入海中變成冰塊之後,她發現她體內的寒意更重了,即使是天氣暖和,她的手腳亦是冰冷刺骨。

“……”他怎麽知道她體寒?還知道無相給調理過……

“你這體寒的毛病,無相怎麽還沒有給調理好呢~”低聲嘀咕地抱怨了一句。

“冷……”

但倏地被抓了回去,他將她的小手虛攏於掌心之中,她那冰冷泛紅蜷縮著的指尖觸碰到他溫暖的手心時,努力而貪婪地吸汲著他的溫度。

虞子嬰拉下他擱在她頭頂的手,感到他的皮膚似本能地驚瑟了一下,她這才反應,她的體溫一向冰冷沁骨,而則一向溫暖軟玉,怕是受不住她的寒意,便準備收回手。

“它講的是北疆國的一則神話傳說,傳聞上古北疆有一頭曠古妖蛟凶獸,它一胎生出了九胞胎兄弟,而九兄弟平日裏的關係並非好,亦並非不好,直到有一日這九位兄弟同時看到一顆騰升與大海能夠在黑暗之中發光的漂亮珠子,這顆能夠在黑暗之中發出光亮的珠子同時吸引了這九位兄弟,他們每一個都想得獨占它,因此……接下來的事情很好推論,這九位兄弟便開始了越來越激烈的鬥爭。”

看著一片雪花落到虞子嬰頭頂,便伸出一隻手輕巧地接住,任它融化在他的手心。

在他們前往城主府之際,天氣開始細微轉變,先前尚餘春意的氣候,在太陽被飄過的烏雲遮住後,冰寒料峭的寒冬再次蒞臨,在他們說話期間,天上飄起了鵝毛大雪。

“是什麽樣的畫卷?”虞子嬰出聲問道。

她仰起頭,靜靜地看著那九頭盤旋著黑山城主府回繞攀升的蛟蛇,它們姿態各異,被刻畫得徐徐如生,待她專注入畫後,竟覺得那九頭石蛟蛇仿佛也擁有了靈智一般,它們之中有凶狠,亦有溫和,有暴戾殘忍,亦有悲傷掙紮,有貪婪,亦有仇恨瘋狂,九頭蛟蛇,九種激烈的情緒匯聚成一波強烈波動衝擊向她,令她瞳仁微滯,怔愣了一下神智。

但蛇能夠變得這麽大,亦不能算是蛇了,完全是九條妖蛟。

這的確是九蛇。

虞子嬰一愣,再仔細看去,腦中對比著蛇與龍,最後不得不認同他的說法。

“這是九蛇,而非龍。”

正當虞子嬰對風方這一塊兒侃侃而談時,不鹹不淡地打斷了她。

虞子嬰蹙眉:“為什麽要這樣修?以風水寓意而言,此乃九龍奪珠,主煞,其煞位偏北,占東起禍,而山右屏壁是齊刷刷的如橫劈下來,它擋住了陽光,陰影籠罩住府宅,從這一點論來,是風水隔斷,風就是元氣和場能,水就是流動和變化……”

微風拂動冷陽餘暉,一頭烏黑如泉的長發在青衣飄動中穿插,玉釵鬆鬆簪著,於富貴華麗中平添一份飄逸,他嘴角噙笑道:“前些年無意中尋到一幅有趣的圖卷,心覺有意思,它又正恰也十分契合眼前城主府的構造與地勢,於是我便在翻新修緝城主府時,開始以實物開始雕琢畫意。”

為什麽虞子嬰有些猜測,因為這座城主府跟未央城的畫風完全兩樣了,就像在一群金魚之中藏著一頭黑鯊,種類跟風格都變了。

“這城主府怕不是曆跟來就如此?”虞子嬰立在黑色虹拱橋端,仰望著眼前那鋪滿了整個視線的巨大建築,亦或者稱其為一座巨大的巍山。

哪怕是見慣了各種建築的光閃閃貝闕珠宮,齊臻臻碧瓦朱甍,寬綽綽羅幃繡成櫳,鬱巍巍的畫梁雕棟,虞子嬰依舊很難視忽視眼前這高昂雄立的城主府,它簡直就是一件黑色堡壘般的大型工藝品。

未央城的城主府,與其說是一座富貴容華的府邸,還不如稱其為一座可以媲美皇宮般造型奇特的龐大宮殿,它臨山而依,像盤根虯幹,似九條巨龍興雲吐霧,黑色根部似青筋般突起,龍尾橫臥於地上,形成蒼龍臥坡之勢,盤旋回繞,栩栩如生,衝天奪珠。

而這流出的“油”,據虞子嬰觀察,估計全部都供奉給這一座超然物外的城主府了。

未央城很是富碩,哪怕是如今北疆國多片區域在鬧饑荒,它依舊繁華似錦,歌舞苼平,用一句很通俗的話來形容,那就是已經富得要流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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