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從靈渚古墟出來,在雲曦山穀外,高庸涵曾因為雲縱一事,被其父雲介台率眾截殺。當時麵對天翔閣七位修真者組成的劍陣,高庸涵進入到人劍合一的境界,無意中領悟出了冠絕天下的劍意——絕滅!

“絕滅”以“生機”為基礎,不含任何雜念,全身心地將自己的心神乃至一切,統統沉浸到劍意當中。當日施展出來,劍芒爆發出的光華,令天上的驕陽都黯淡無光。以風如鬥這等浸**劍術近百年的一代宗師,在見識了絕滅之後都為之色變,其慘烈淩厲可見一斑。

不過,此人施展的“絕滅”僅僅隻是形似,離大成尚有不小的差距。畢竟,無論是“生機”劍意還是人劍合一,都是極難達到的境界,修為、悟性、心境諸多方麵缺一不可。即便有許多不足,此人這一劍所蘊含的殺意,也足以躋身一流高手的行列。

由於看出了劍意的來曆,高庸涵不免有些好奇,出手之際自然留了幾分餘地。在他以為,出手之人多半是禦風族天翔閣的弟子,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等那人的身形從冰屑中顯現出來時,居然是一個身高五丈有餘,已然幻化出了一張冰雕麵孔的冰精。一個冰精,握著一根細長的冰錐,竟然使出了“絕滅”劍意,這是何等的不可思議!

“你這一劍使得不錯,但是境界不夠,所以發揮不出威力。”高庸涵修為遠勝那冰精,加之此刻洞察先機,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尖漾起一片柔和的電光,電光瞬間之間膨脹開來,在身前三尺處生生將氣勢如虹的冰錐定在半空。

“開!”那冰精似乎沒想到自己的全力一擊竟毫無用處,跟著體會到對方言語中的不屑,登時激發出體內的凶性,大喝一聲使力朝前刺去。可惜,這一劍的厲害之處全在於劍意,劍意已被破掉,就算手中拿得是絕世神兵,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冰精就是冰精,終歸還是不懂得隨機應變。”就在那冰精發力之際,高庸涵敏銳地察覺到,對方似乎可以從寒冰中汲取力量,雙眉一抬,靈力奔湧而出。一道至陽的靈力閃爍著金芒,倏地劃過冰錐,直擊向那冰精麵門。金芒所到之處,冰錐連一點聲響都沒能發出就已寸斷,斷裂的冰塊尚未落地便化作一灘雪水。

旁人或許不知,那冰精卻十分清楚,他手中這根冰錐看似毫不起眼,其實乃是取自冰川最深處的萬年玄冰,經反複打磨而成。所謂萬年玄冰,幾乎可以算作是冰川中最純淨的寒冰,雖不及冰髓神奇,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這根萬年玄冰打造的冰錐,不懼刀槍水火不侵,而且在打磨時還有高人為其加持了符印,較之尋常修真者的法器猶勝一籌。可是,如此難得的利器,卻被高庸涵一根手指毀去!

那冰精盡管凶悍,終究不是沒有頭腦的精怪,心知與對方修為相差太遠,當即噴出一口寒氣縮回到冰牆之中。金芒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幾乎在同時鑽了進去,就聽的一聲大吼,冰牆啪的一聲爆裂開來。頃刻之間,成千上萬大小不一的碎冰四散激射而出,內中更是夾雜了淩厲的寒意。

漫天冰雪和刺骨的寒意,到了高庸涵身前一丈處,便再也進不得分毫。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被激起的冰雪方才漸漸散去,峽穀中又恢複了寧靜。若非兩側的冰山崩塌了大半,穀底一片狼藉,恐怕很難想像之前曾有過一次慘烈的廝殺。

“真人在上,請受我等一拜!”一群人驚魂初定,便在那名鳳羽族人的帶領下再次跪倒,行的是三拜九叩的大禮。人人都知道,如果不是高庸涵出手擋住了那個冰精,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是對手,更休說冰山崩塌時的天地之威了。

“好了,趁著冰精暫時退卻,你們還是盡快離開此地吧。”高庸涵擺了擺手,皺眉道:“那冰精很不簡單,我得去瞧一瞧。”

“謹遵真人法旨,我等這就告辭!”眾人先前見到高庸涵如閑庭信步一般,毫不費力就化解了驚天一劍,原以為那冰精已被除掉,熟料竟給它跑掉,一時均大為不安。此時,就連先前不肯走的那兩個獨角獸人,也不敢再多說什麽,向高庸涵施禮過後往東而去。

待那群人全都走的沒了蹤影,高庸涵才屈指彈出一道紙符,紙符旋即化作一隻紙鶴,朝西南方向飛去。跟著尋信紙鶴一路而行,翻越了數座冰山,來到一處地形獨特的山穀。高庸涵悄然從雲端落了下來,站在一側的冰崖上,頗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的景色。

峽穀盡管被厚厚的冰層所覆蓋,將當初的痕跡統統掩埋,不過仍然可以看出,這裏曾經發生過極其強烈的爆炸。原本應該是被一道山脈攔腰分作兩處的峽穀,結果卻因為山脈被生生震塌,變成了一個起伏不定的巨大山穀。在地勢較高的一側,很明顯曾經有一個不小的湖泊,隻是不知何故全被凍結成冰。尤為令人稱奇的是,在湖邊的一塊巨石上,還殘留著一座竹樓,可惜竹樓坍塌了大半,早已被冰雪埋沒的差不多了。

“想來,這裏就是沐芳穀了?”說起來,高庸涵雖然曾被納蘭關在玄冰裂隙,卻從未領略過沐芳穀的風貌,對此地的了解,完全是後來聽烈九烽和水漣漪的描述。他不知道,眼前的沐芳穀較之當日,實已有了天壤之別。

想當年,納蘭隱居於此的時候,沐芳穀絕對是難得一見的世外桃源。以她的修為和際遇,大可以在上仙秋潮的指點下,突破心境桎梏體認天道自然,從而像玄元道尊那樣飛升仙界。可惜,愛恨交織,她始終無法忘記過往的傷痛,於是招募苦行者,暗地裏圖謀消滅玄元、重始二宗。後來,高庸涵異軍突起,其言行令納蘭想起了負心的玄元道尊,於是設伏將其擒獲。熟料,竟由此引來紫袖等鸞龍高手,以及十二疊鼓樓的圍攻,不但百年基業毀於一旦,還連累師尊秋潮被殺。

事情已經過去了十餘年,秋潮靈胎爆裂後產生的破壞,也早已被時間撫平,隻有四周垮塌的山峰,斷裂塌陷的冰川,才隱隱反應出當時的慘烈。而這一切,不過是源於納蘭心中的一縷哀怨和不平!

納蘭的身份,以及心中的真實想法,普天下恐怕隻有紫袖和狐晏略知一二。而高庸涵則是一無所知,他至今都沒弄明白,苦行者為何要對自己出手,甚至都不大清楚玉霄王是誰。看著麵目全非的沐芳穀,他倒沒有生出多少感慨,之所以一路追蹤到此,除了想知道那個冰精從何處學來的“絕滅”,還想通過冰精了解一下苦行者的情況。在即將到來的決戰中,苦行者無疑是一份舉足輕重的力量,如能探聽到他們的消息,將會避免掉很多麻煩。

“咦,這些冰精倒是藏的很深,看來隻有設法引他們出來了。”高庸涵放出神識細細搜索了一遍,發現那些冰精全都深藏於冰層之下,當即躍到山穀中央的一根冰柱上,輕輕拍出一道符篆。符篆輕柔地飄落到地麵上,跟著沒入冰層,不過片刻就從冰下傳出幾聲悶響,被激怒的冰精紛紛鑽出地麵,朝高庸涵圍了過來。

部分冰精已認出高庸涵,知道此人很不好惹,故而並沒有急於出手,隻是尖利地呼嘯著,不斷招呼同伴趕來。漸漸地,山穀中出現了上千個冰精,體內玄冰旋轉之際帶起的寒氣升騰到半空,幾乎連空氣都要凍結住了。

“你殺我族人,又闖進沐芳穀破壞冰川,究竟想要做什麽?”領頭的,正是那個體型碩大,會使絕滅劍意的冰精。適才,他自以為十拿九穩的一劍被高庸涵一指逼退,還吃了個暗虧,此時又見敵人悄無聲息地跟蹤到此,不由得大為戒懼。是以在露麵之前,他已悄悄吩咐族人吞吐寒氣,暗中結成寒息冰環陣。

所謂寒息冰環陣,是納蘭專門為冰精所創,目的就是為了將冰精體內的寒氣,以及冰川寒意凝聚在一起,進而形成一個冰封的結界困死敵人。這個法陣構思獨特,隻有冰精才能將陣法的威力發揮到最大,因為他們本就是由玄冰凝結而來。當年那場大戰,烈九烽便是一招不慎,險些被冰精合力困住。

“你叫什麽名字,剛才刺我的一劍是跟誰學的?”高庸涵不答反問,無形中氣勢已然淩駕於一眾冰精之上。

“我叫冰冰!”這冰精正是和紫袖有過一麵之緣,後來又曾和烈九烽大戰的那個冰冰,相比於十多年前,他那副冰雕麵容愈發清晰了。聽到高庸涵問起絕滅劍意,冰冰麵色一寒,冷冷回道:“我跟誰學的劍與你無關,我們不想和你為敵,請你速速離去。”

說來好笑,苦行者和十二疊鼓樓那場大戰可謂是驚天動地,被稱為橫水血戰後的又一場修真界混戰。然而可笑甚至可悲的是,雙方除了少數幾名身份特殊、地位高貴的人以外,居然沒有多少人知道真實的原因。比如說冰冰,他就不知道為什麽打架,而且從始至終都沒聽過高庸涵的名字,此刻更不可能認出麵前的人是誰了。

“你放心,我沒什麽惡意,隻是想問幾個問題。”高庸涵和烈九烽一樣,沒有注意到空中的寒氣越來越盛,自顧自地說道:“隻要你如實相告,我自會離去。”

“什麽問題,你說!”經過了十多年的曆練,冰冰行事愈發穩重,心機也越來越深,竟然學會了緩兵之計。他對高庸涵的修為十分忌憚,生怕寒氣凝出的結界不夠牢靠,故而有意拖延一點時間,以便等會動起手來更有把握。

“第一個問題,就是剛才說的,你這劍法是跟誰學的。”高庸涵說著豎起兩根手指,續道:“第二個問題,你可知那些苦行者現在都去了哪裏?你們玉霄王又去了哪裏?”

“你既然能看出我的劍意,當知道教我劍法的,乃是一名禦風族的修真者。”冰冰這次答的倒是很痛快,率直說道:“至於他的名諱,我沒問,他也沒說。”

“嗯,他現在何處?”

“禦風族人向來行無定所,這裏又是苦寒之地,他早就離開這裏了。”

“那麽,第二個問題呢?”

“當年那一戰,沐芳穀來了好多敵人,而且不乏極道高手。”冰冰那次被水漣漪所傷,盡管好幾年都不能動手,反倒因禍得福躲過了最慘烈的廝殺。等他勉強恢複回到沐芳穀,已是人去樓空,除了陸陸續續聚攏來的冰精,自玉霄王以下再無人回來,他們仿佛全被遺忘了一般。想到這裏,冰冰不免有些黯然,搖頭道:“沐芳穀徹底被毀,他們再也沒有露過麵,至今仍是生死未卜。”

“你這番話等於是什麽也沒說。”高庸涵看得出來,冰冰的話不盡詳實,當下說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想四下裏查探一番。”

“我早就知道,你是和那些人沒什麽兩樣,繞了一個圈子,還不是貪圖我們沐芳穀的寶貝。”冰冰嘴一撇,露出厭煩的神情,冷笑道:“你莫以為修為高就可以仗勢欺人,我告訴你,我們才是冰川真正的主人!”說完,揚手虛拍,空中的寒氣登時凝成無數冰箭,如瀑布激流一般激射而去。

眼見他這一動手,數千名冰精齊齊噴出一口寒氣,高庸涵身周頓時形成了一個冰封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