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兩人回來剛進院子,就引起了注意。
孟厚德拿著一個這麽大的袋子,一看就裝了很多東西,而孟玉蘭身上穿著新衣服,新潮又洋氣。
大家難免會多看幾眼。
但是父女倆沒在意這些目光,快步回了家,在樓下剛巧碰到帶著孩子出門的林阿姨。
這個林阿姨在這院子裏,是孟玉蘭唯一有好感的人。
她不到三十歲,打扮時髦又洋氣,孩子上小學二年級,性格潑辣直爽,丈夫姓馬,在外地跑物流,平時是個很低調的人,但是孟玉蘭知道,這兩年,她丈夫在外賺了不少錢,單看她穿的衣服,還有她給孩子買文具的豪爽,就能看出來。
孟玉蘭有時候沒飯吃,林阿姨看到她會給她幾個包子,說是買多了吃不完。
去年過年,她看孟玉蘭一個人在家過年,還讓兒子給她送了一碗紅燒肉。
這些恩惠,孟玉蘭記得。
而且她的兒子馬小寶,生的可愛,就像是年畫裏的娃娃,她看著也喜歡。
“林阿姨。”
“誒,剛回來啊,小寶,叫叔叔和姐姐。”林阿姨對孟玉蘭很熱情,但她看不上孟厚德這個沒責任的男人,當初自己惹了事去坐牢了,孟玉蘭和她媽相依為命受了很多苦。
所以林阿姨沒正眼看孟厚德,但是對兒子的教育還是到位的,不能因為自己討厭就讓兒子也跟著沒禮貌。
馬小寶有些害羞,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叔叔,姐姐。”
孟玉蘭朝他笑了笑,“小寶真乖。”
孟厚德看著馬小寶也很喜歡,他隻有一個女兒,之前還想要個兒子呢,要不是計劃生育,當初他和梁如夢就生二胎了。
他在口袋裏掏了掏,沒有糖,要不然就給馬小寶了。
孟玉蘭:“林阿姨這是去哪?”
“我家小寶吵著要吃辣豬腳,我帶他去買。”
孟玉蘭:“剛剛我回來的時候,在路口看到有推車在賣,你現在過去應該還在。”
“好嘞。”林阿姨牽著兒子走了。
孟厚德看著兩人的背影,小聲說:“這孩子挺可愛的,跟你小時候一樣,白白胖胖的。”
孟玉蘭想到自己小時候,她看過照片,確實很白,但是沒有多胖,隻是比她現在看起來要肉乎,照片裏的她額頭上還點著一顆紅紅的痣,看著就像是電視裏觀音菩薩旁邊的童子,機靈又漂亮。
上樓之後又碰到住在對麵的鄧家兩姐弟,姐姐十來歲,剛上初中,弟弟五歲多,姐姐牽著弟弟,看到孟玉蘭和孟厚德也不打招呼,姐姐盯著孟玉蘭身上的衣服,弟弟就看著孟厚德手上的袋子。
孟厚德記得前幾年這兩小孩看到自己都是叔叔叔叔叫的可熱情了,他當時總讓他們到家裏來看電視,吃糖。
那時候鄧家還沒電視,他們家電視機買的早,這鄰居們都來他家看。
現在這兩姐弟見了他們,話都不說一句了。
孟厚德雖然不想事,但是也不是什麽都不懂,小孩子這樣,肯定都是大人教的。
孟玉蘭拿出鑰匙開門,喊了一聲:“爸,進屋了。”
孟厚德應了一聲,走進門,把袋子往旁邊一放,孟玉蘭啪的關上門,擋住了那兩姐弟的視線。
提了一路,孟厚德早就累了,活動了一下筋骨,就在椅子上坐下,他剛想說讓孟玉蘭給自己倒杯水,他又渴又累,但是抬頭還沒說話,就看到孟玉蘭把袋子打開,已經開始整理起來了。
“現在就要弄出來嗎?”
“對,時間還早,一會兒我拿一些去路口擺攤賣賣看。”
孟玉蘭現在很有賺錢的熱情。
孟厚德有些驚訝,看著她說:“蘭寶,不急吧,這還剛到家,都沒喘口氣,喝口水先歇會兒。”
孟玉蘭搖頭,“我不累,一會兒天都黑了,就不好出去了。”
孟厚德撓撓頭,站起來去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一杯,又給孟玉蘭倒了一杯,“喝點水,我來弄吧,你說要怎麽弄。”
孟玉蘭接過杯子,沒急著喝,條理清晰地說:“每樣對聯拿個十對,福字也拿十個,其他的都各拿五個就行,今天先去試試,不拿多了,等會兒路上我再把價格給定下來。”
孟厚德:“行。”
看到孟厚德做的沒錯,孟玉蘭才緩緩喝了一口水,她又想到點什麽,在家裏翻翻找找。
“找到了。”她從櫃子裏拿出來一塊床單,這是很久前用舊了的,一會兒擺攤用得上。
孟厚德:“現在都快五點了,我們今天去哪?”
孟玉蘭:“今天先就近找個地方,在商場門口的街邊擺吧,今天太晚了,就不去太遠的地方了,商場門口的人流量也挺多。”
“去那啊?”孟厚德有些遲疑,“那是不是會遇到很多熟人。”
這年頭擺攤的人還是少,有正經工作的人,都看不上那些做小生意和擺攤賣貨的,背地裏都說是二流子,就算國家已政策已經變了,大夥兒還是覺得有個正經工作比較香。
孟厚德愛麵子,認識的人也多,要是被熟人看到,到時候上來打招呼,他得多尷尬。
“碰到熟人怎麽了,還能照顧生意,要是碰到了,你就喊人家買,便宜點賣給人家。”孟玉蘭擺出無所謂的態度,她知道孟厚德心裏在想什麽。
孟厚德看女兒這麽執著,心裏雖然不太情願,到嘴邊的那句要不換個地方,還是沒說出口。
孟玉蘭找了個行李包,把東西往裏麵一裝,再把床單也帶上,“好了,東西準備好了,我們走吧,早點去,賣的好就早點回來吃飯。”
“等等。”孟厚德又急忙喝了一杯水,“走吧。”
其實孟玉蘭心裏也在打鼓。
她也擔心自己這次擺攤會無功而返,又或者收益比預期要差很遠。
可能是經曆了一世,她的想法要變得複雜許多。
她前世輟學之後去了廣市,在那走了很多彎路,後來又去了深圳,在那個經濟騰飛的年代,深圳是發展最快的地方,她當時做了幾個月服務員,也跟人合夥開過店,上過當被騙過錢,經曆了很多次低穀,後來就遇到了陸舒臨。
陸舒臨是香港來的富商,家族在香港就很了不得,來了大陸做生意,很多人都巴結他。
孟玉蘭當時的老板就想巴結陸舒臨,於是叫來孟玉蘭作伴。
當時別人都以為是陸舒臨一眼看中了她,她就輕輕鬆鬆地嫁進了陸家,做了豪門富太太。
但實際上呢。
她自己也用了不少心思,她並不是個單純簡單的女人,為了讓陸舒臨決定娶她,她做了很多努力。
嫁給陸舒臨就是想要過上好日子。
可是現實往往和想象不同。
陸舒臨是喜歡她沒錯,但是他對她的喜歡,很淺薄,他隻是把她當成金絲雀,她嫁過去,就像是住進了一座富麗堂皇的籠子。
一入豪門就變得身不由己,不僅要討好陸家老太太和陸舒臨的姐妹們,還要討好繼子,她慢慢迷失了自己,誰也看不上她。
就連後來她自己親生的兒子,也覺得她是個沒用的女人,空有一張臉,不配站在陸舒臨身邊。
等她終於累了,不想在這個家待下去的時候,她等到了陸舒臨送來的離婚協議書。
……
這一世她回來的不早也不晚,她還有機會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
現在她走的每一步,對她而言都很重要。
“爸,待會兒這些對聯的價格你記一下,小號賣兩塊,中號三塊,大號的就賣四塊……要是買的多就給便宜,如果買三對,就給便宜一塊錢,買兩對便宜五毛錢,還有這些掛曆和年畫,也是買的多就便宜。”
孟厚德記下了,“行,買的多就便宜,買三個少一塊,買兩個少五毛,小中大分別賣兩塊三塊四塊。”
他重複念叨了兩遍,像是背書一樣。
孟玉蘭點頭:“對,還有掛曆三塊錢一張,年畫兩塊一張,。”
兩人說著說著,就到了三岔路口,那邊有兩個擺攤的。
但是賣得都是些吃的用的。
孟玉蘭和孟厚德過去,先打開袋子,把床單拿出來一鋪,旁邊擺攤的人眼睛就看了過來。
“先把東西擺出來吧。”
孟厚德把每種款式分開擺,很快就擺滿了一張一米五乘兩米的床單。
這時候太陽早就下山了,但是剛好是大夥兒下班的時間,下班出來買東西的人也多,有些是來商場逛街的有些是去旁邊菜市場買菜的。
離著不遠就有一家廠子,估計是剛下班,很多人騎著自行車就過來了。
但是也沒人停留頂多是往這邊看一眼。
孟玉蘭想了想,看了看四周,也沒多糾結,就喊了起來。
“賣春聯,年畫,掛曆,福字,便宜賣,一塊兩塊,款式新穎,圖樣好看,看一看,瞧一瞧,賣春聯,年畫,掛曆,……便宜賣……”
孟玉蘭這一開嗓,把孟厚德先嚇了一跳。
他詫異地看著孟玉蘭:“蘭寶,你這是……”
“爸,你也一塊喊。”
孟玉蘭其實也有點抹不開臉,但是為了賺錢,這算不得什麽,要改變命運,就得豁得出去臉,賣東西不吆喝,哪來的客人呢。
孟厚德看了看四周,很多人都因為孟玉蘭的喊聲看了過來,有幾個騎自行車的都
從車上下來,往這邊瞧。
他便也想學著孟玉蘭的方法,可是剛喊出來兩個字就卡殼了,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喊。
最後隻憋出一句“賣春聯!”
孟玉蘭看向孟厚德,嘴角上揚,喊得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