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到中流擊水(二)

這就開始了?我勒個去的,老大那廝還真是沒耐性!

既是有心要走天底下最難之路,弘晴自是不會輕忽了情報的收集,盡管限於條件,尚無法做到麵麵俱到,可浮在表麵上的東西卻已是知道了不少,眼下這突然冒出來的萬方敏正就在弘晴的所知範圍之內,乃是大阿哥胤禔門下能有上朝資格的幾個奴才之一,很顯然,這貨的殺出斷然是大阿哥授意的結果,衝著的便是索額圖一案,瞄著的自然是拉太子下馬,之所以一上朝便鬧出這麽一出,求的便是先聲奪人,算盤打得倒是頗精,隻是這吃相卻未免太難看了些,著實令弘晴很難不生出鄙夷之心。

“卿家有何本章隻管奏來,朕聽著呢。”

按朝規,每逢大朝,最先奏事的總是六部官員,以決天下大事,這次序一般由當值大學士擬定後報禦批,任何人不得擅自行事,若要說有意外的話,那就隻有禦史這等言官可以不受限製,任何時候都可以插隊奏稟,而帝王還不能不聽,此乃祖訓,縱使康熙老爺子身為強勢帝王,也不好隨便違了去,故此,哪怕明知萬方敏此舉來意不善,可康熙老爺子也不能不讓其開這麽個口,也就隻能是麵帶不悅地瞪了萬方敏一眼,微皺著眉頭,不甚情願地準了萬方敏的請。

“啟奏陛下,臣驚聞索額圖聚眾謀逆,不甚怒兮,似此奸佞,橫亙於朝,黨聚蟻附,亂我朝綱,實天地不容,幸得陛下聖明,滅之覆手,誠天下之幸也,然,叛雖平,而事尤未止,須早審深究,以正視聽,另,臣又有一疑問,索賊屢受天恩,高踞相位有年,滿門皆貴,本不該有反心,緣何至此哉,臣竊以為此賊背後定有指使之元凶,若不鏟除此毒瘤,天下無寧日矣,如上以聞,還請陛下聖裁!”

康熙老爺子威勢極重,他雖隻是瞪了下眼,可落在萬方敏眼中,卻有若雷霆霹靂般震撼,當即便驚得腿肚子哆嗦不已,奈何一者是不敢違了自家主子的密令,二來也是因人已出了列,開弓豈有回頭箭,縱使再心驚,萬方敏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一片奏文下來,初始還顫音滿滿,到了末了,竟已是慷慨激昂不已,顯見其人還算是頗有膽略之輩,也不枉大阿哥將其推出來當先鋒之重用。

“毒瘤?嘿,朕倒是想知道卿家所言的毒瘤指的又是何人,說罷。”

謀逆乃是天大之案,不審是斷然不行的,康熙老爺子也沒打算將此事不了了之,隻不過出於種種考慮,哪怕時間已過了兩日,老爺子也沒急著指明主審之人,更不曾對此事做出表態,原想著議政之後,回乾清宮再與諸般大學士們計議此事,以求將此事之影響降到最低,卻沒想到被萬方敏如此突兀地捅了出來,心中自是不喜得很,隻是萬方敏乃是言官的身份,有著臨機奏事之權,所言之事在道理上也說得通,老爺子盡自不喜,卻也不好朝其發作的,當然了,也斷然不想讓萬方敏輕鬆了去,這便一揚眉,似笑非笑地撇了下嘴,帶著絲揶揄意味地問了一句道。

“這……”

萬方敏上此奏本的用心固然是為了將此案往大裏鬧了去,也算計了康熙老爺子的可能之反應,本以為自家所奏之事乃正理,康熙老爺子必會準了無疑,待得老爺子一準,他便可順勢舉薦審案之人,從而步步主動地將審案權往預定的目標推進,這等算計無疑不錯,可惜卻是落到了空處,被老爺子這麽一問,再一看老爺子的臉色不對味,萬方敏自不免有些個慌了神,此無它,盡管大家夥都知道站在索額圖背後的人是太子,問題是案情未審明,也沒個證據在手,誰又敢毫無顧忌地將矛頭對準了太子去,萬方敏為之語塞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的。

“嗯?卿家可是有甚難言之隱麽,無妨,隻管直說,朕為你做主便是了。”

康熙老爺子看來是真心惡上了萬方敏,根本不給其退縮的機會,眉頭一揚,似寬其心,實則追逼不已地開了金口。

“聖上明鑒,微臣以為事出必有因,索額圖之所以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必與東宮脫不得幹係,具體詳情須得審後方知,微臣懇請聖上下詔明察!”

一聽康熙老爺子這話寒得很,萬方敏原本就虛的心頓時更虛了幾分,眼神遊離地急圖抽身之道,隻是突然間瞅見大阿哥掃將過來的銳利眼神,身子不由地猛然一振,旋即牙關一咬,將心一橫,語速又快又急地就此噴薄而出了。

“嗡……”

萬方敏這話一出,下頭站著的群臣們頓時轟然了起來,渾然忘了君前不得失禮之規矩,不為別的,隻因萬方敏這話著實是太大膽了些,要知道太子可是半君,哪怕萬方敏是言官,有著聞風上奏之權,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當庭彈劾太子那也一樣是大逆之罪,換而言之,萬方敏此言一出,就意味著與太子是不死不休了,再一想及萬方敏背後站著的是大阿哥,事情顯然已是超出了正常朝議的範疇,又怎由得群臣們不為之驚詫不已的。

“啟奏陛下,微臣也以為此案疑點重重,須得盡速詳審,以安天下人之心。”

康熙老爺子之所以拿話擠兌萬方敏,為的便是堵住群臣之口,這等用心雖是不錯,可卻是落到了空處,事情既已挑明,在一旁觀望著的八爺也就有些憋不住了,但見其低垂在身側的手悄然地翻動了幾下,立馬便有一名身著五品官服的中年官員從旁搶了出來,高聲疾呼了一把,赫然又是一禦史——九爺門下奴才葵緒。

“陛下,此案疑點重重,不徹查明白,何以謝天下!”

“陛下,臣等皆以為此案須得三司會審,方可明真相!”

“懇請聖上下詔明察,以明是非,萬不可輕縱了元凶!”

……

葵緒這麽一出麵,八爺一黨自是應者雲集,更有不少不明真相之朝臣也跟著跪在了地上,一時間小廣場上哄鬧成了一片,呼啦啦百餘朝臣齊齊請願,聲勢不可謂不浩大,這麽一整,不止是端坐在台階下的胤礽手足無措、麵色慘淡,康熙老爺子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奈何格於形勢,卻又不好發作眾人,隻是眼神裏的寒光卻已是陰森得嚇人。

機會啊,老爹,您老還愣著作甚,這等表現的大好機會都抓不住,您老還混個頭啊!

一瞅見康熙老爺子的臉色不對,已站了出來的群臣們自不免心驚肉跳,一時間盡皆為之失聲,可退卻是無人肯退,依舊跪在台階下,以沉默相抗爭,小廣場上的氣氛頓時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縱使是那些依舊立在原地的群臣們此際也已是噤若寒蟬,唯有弘晴卻是心情激**不已,不為別的,隻因這正是三爺表現一下中流砥柱的良機,用不著多,此際隻消站出來力挺太子,聖心立馬便唾手可得,簡直就是白來的好處,到哪去找這等好事來著。

這一頭弘晴急得直跳腳,那一頭隻見三爺身子微微搖晃了幾下,似有站出來之勢,可到了底兒還是沒那個膽略,這也不奇怪,三爺本就是個謹慎人,擔當說起來著實不大,雖有建功之心,卻又怕犯了眾怒,概因站出來攻訐太子的朝臣實在是太多了些,已然超出了三爺的心裏底限,一句話,三爺慫了!

笨瓜一個,就您老這等德性,還想著玩奪嫡,歇菜去吧!

三爺不肯出頭的理由,弘晴能理解,左右不過是想著已然有了大功在手,似無在此際犯了眾怒之必要,卻不知奪嫡一事本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不能處處表現得過人一籌,又憑啥讓精明過人的老爺子重視於你,這麽個淺顯的道理可是明擺著的,這都看不通透,顯然就是阿鬥一級的人物,一念及此,弘晴的心情頓時便壞到了極點。

“皇阿瑪,兒臣以為茲事體大,若不詳查,實難堵天下人悠悠之口,便是於太子哥哥之名聲也是不利,是非終歸得有個分明才是。”

眼瞅著大勢已成,八爺心情自是爽利得緊,隻是他還不打算親自出馬,這便伸手輕輕地碰了下身邊的老九,立馬便見胤禟會意地站了出來,一派公忠體國狀地進諫了一番。

“皇阿瑪,兒臣以為九哥說得是,不查不足以明真相,想來太子哥哥也是願查個分明的,還請皇阿瑪明鑒。”

九爺一出,胤鋨自是立馬跟了上去,大嘴一咧,跟著便是一通子的胡謅。

老十這話一出,登時便令胤礽氣得個渾身哆嗦不已,直恨不得拿把刀子將老十給剮了,可惜想歸想,做卻是不能這麽做了去,值此微妙關頭,他甚至都不能出言自辯,若不然,便是越描越黑,心急之餘,也隻能是拿哀怨的目光掃向了老三、老四這兩位平日裏交情相對較好的兄弟,就指望著這兩位能出麵救個場,

胤礽的用心固然是好的,可惜卻是在做無用功,那哥兩個這會兒全都眼觀鼻、鼻觀心地裝著木頭人,任憑胤礽的目光再如何哀怨,哥倆個也渾然不為所動,就這麽著,朝局堪堪已到了失控的邊緣……

《九龍奪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