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霜書局位處京城最繁華的一條巷子，與其他分店不同，隻有一間不大的鋪子。
沈從雲進去，裏麵的小廝便來招呼她：“二位姑娘，是想找什麽書麽？”
“不是。”沈從雲說，“我聽說你們書局可以幫人出書是嗎，可否……”
小廝仔細打量了幾眼主仆二人：“麻煩稍等，我這就去將我們家掌櫃找來。”
掌櫃的是神寬體胖的胖子，他一過來就問：“稿子可帶了？”
“帶了。”琥珀將書冊遞給了胖掌櫃。
他隨意翻閱了一會兒，最後略微有些詫異：“這種話本，以前倒是從未見過。”
沈從雲心底一陣竊喜，沒見過更好。
良久，胖掌櫃闔上了書，眼底劃過一絲鄙夷：“不過是女兒家的一些小打小鬧，這種事情寫成書也未必有人看。”
沈從雲被他一激，想也未想就脫口而出：“窮酸書生都給與丞相府千金在一起，為什麽我的就不能發？”
“那怎能一樣？”胖掌櫃說，“不說旁的，就說如今天下也難找到你這樣冒大不韙的話本。”
“我……”
還未等沈從雲說完，他又端起架子說：“不過，我們迎霜書局也願意讓你試一試。這樣吧，先給你預付兩百文錢。等印好之後，賣一本，就給你三成。”
他說著，轉身回櫃台拿起了算盤，劈裏啪啦的一陣算：“約莫一本一百文，也就是可以分給你二十文左右。”
“二十文？”沈從雲眼角微微抽搐，她光是用過的筆墨紙硯，都不止二百文了。
琥珀說：“掌櫃的，難道就沒有再商量的餘地了嗎？這價錢，確實放低了。”
胖掌櫃卻將算盤拍在了桌上，滿臉不屑：“不少了。要麽，我就出一兩銀子一本。”
還未等沈從雲臉上有些笑意，他又說：“不過，那樣的話，這本書從這時候開始，就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了。後續不論掙到多少銀子，也與你無關。”
“不是，怎麽能這樣呢？”沈從雲幾乎都要被氣笑了，她隨手從架子上拿起了一本最便宜的話本，“這本書比我的還薄，卻賣五百文一本。如果你用一兩銀子收購我的書，那你最多賣兩三本就回本了，你為什麽不給我分後續的錢？”
胖掌櫃臉色有些難看：“我們書局的成本，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很多。每一本書定價這麽多，皆因我們書局承擔了很多成本問題。”
“你們這紙裏是摻了金粉麽？”沈從雲無語道。
他剛想和她再爭辯幾句，忽然眼角餘光掃到一個男人，臉上連忙堆滿了笑容：“喲，周公子。好久不見了。”
“掌櫃的，這是我寫的新書。”姓周的書生將一本藏藍封皮的書遞給了胖掌櫃，“此乃是我搜尋一些鄉村怪談，改編而成。”
胖掌櫃笑嗬嗬翻了翻他寫的書，然後一臉豪邁道：“行，還是跟上次一樣，預付給你三兩銀子。日後分成，你三我七。”
“那自然是極好的。”書生哈哈一笑，豎起了大拇指，“掌櫃的大氣。”
“哈哈哈。”
沈從雲越聽越不是滋味兒，憑什麽那書生的書隻不過三枚銅錢厚，而她的書光是一本就比他的厚一半，卻隻能拿兩百文的預付？
她皺眉道：“掌櫃的，為何他的書能賣這麽多？”
周書生驚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沒見過女人似的。她厭惡這條視線，側過身避開了。
“姑娘，真的不是在下故意為難你。”胖掌櫃說，“如今人人都愛看美人狐妖，天宮仙子，你寫的這些真的沒人看。”
周書生一聽她也是寫書的，頓時來了興趣：“可否給我瞧瞧？”
琥珀猶豫著，在看見沈從雲頷首後，才拿了一本給他。
他翻閱了幾篇，頓時嗤笑：“真是浪費了一手好字，寫的東西狗屁不通。一個王爺，怎麽可能會愛上一個丫鬟。”
聽他這一說，胖掌櫃麵色一緊：“我看看。”
兩個男人對此評頭論足，最後，胖掌櫃得出了一個結果：“方才給你二百文，都算是高抬你了。這本書內容太過荒誕，有沒有人會買還不知道。”
沈從雲緊緊皺眉，果然聽他下一句說：“這樣吧，一百文錢，三本全部收了。日後有分紅，便是你三我七。”
“不是，怎麽價格還越來越低了？”沈從雲急道。
就連琥珀也說：“這些都是我家小姐費盡心血寫出來的，我們在府上傳看著，都覺得新奇又有趣，一定會有人買的。”
書生連連搖頭：“一介女子，寫出來的東西如何能看。”
胖掌櫃雖然未曾附和他這句話，卻也沒有反駁，臉上的肥肉都幾乎堆在了一起，笑道：“考慮得如何？其他書局，可能連十文都不會給你。”
“就是，迎霜書局的掌櫃心善。你們就答應了吧，可別弄到後麵血本無歸。”周書生攤開折扇，一臉揶揄道。
沈從雲差點火冒三丈，如果說她寫得不好，她雖然心裏不舒服，卻也認了，畢竟自己也是第一次寫。
可是，他不給正常價格的原因，竟然是因為她是一介女子？
原書中，女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都差點忘了，這是一個男尊女卑的世界。
沈從雲有些生氣：“把話說清楚，究竟是因為我的書寫得不好，還是因為什麽其他的原因？”
“這原因可就複雜了。”胖掌櫃解釋道，“第一，女子寫書以前聞所未聞。第二，你寫的東西於情於理都太過荒謬，堂堂王爺怎麽可能跟一個婢女在一起。綜合以上兩點，我認為這本書就算我收了，我們迎霜書局也是做的虧本買賣。”
周書生連連點頭附和：“既是虧本的買賣，也莫怪人家掌櫃的給你這個價格了。”
“那他寫的呢？美豔狐妖，天宮仙子，不也是不存在的東西，不也荒謬麽？”沈從雲垂在袖子裏的手捏成了拳頭。
“這怎麽能一樣呢！”胖掌櫃氣得臉色陰沉下來，“去去去，別在這兒擋著我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