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五月初一。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少女原本垂落的烏發被綰成了髻兒,玲瓏耳邊懸著一直肥燕似的金釵,時不時地輕啄她的臉龐。她一日日地長大了, 伏案的一搦纖腰想讓人摸上去和手掌比大小。

江愁予眯了眯眸, 從後走到她身邊。

高高發髻下攏著蓬蓬的碎發,碎發下藏著櫻桃粒兒似的胎記, 嫩得像是一掐便能滋滋冒水。江愁予是不太樂意這東西被人窺見的,他難捱心頭酥癢,用力碾了碾。

“四哥哥別鬧!”江晚寧嗔一聲。

她正給水哥兒剪紙人呢。忙。

江愁予看著她後頸泛紅的指印,倒是順從地把手放下了。他接了剪子和她一起做小紙人兒, 有些無奈地道:“索性那宴會沒意思, 我留下來陪你玩不好?”

“別的哥哥們都去參加二妹妹的宴會,就四哥哥不去像什麽樣子。況且二妹妹和三哥哥到我跟前抱怨好幾聲了,四哥哥不去像是我纏著四哥哥一般, 顯得我一點兒也不懂事。”江晚寧還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出嫁了, 四哥哥還是多和外麵的人打交道才好。但是她沒敢說, 她老是覺得他不喜她提這種事。

“那你一個人?”江愁予不放心蹙眉。

“我和水哥一起玩兒。”江晚寧戳了戳他的眉心不許他皺眉, 隨即像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等宴散了晚寧再來找四哥哥!”

水哥兒早早地在後花園裏等著了。

他一見了江晚寧便摟住了她的腿, 巴巴地央求她帶自己捉迷藏。

後花園裏處處被姐弟倆玩兒遍了, 前廳辦宴也不好過去打擾。江晚寧思來想去, 在婆子的提議下將水哥兒帶去了後花園的別院。

那地專供客人休憩, 不怎麽住人。正好。

趁著水哥兒遮眼數數的時候, 江晚寧快速的挑了個地兒藏好。這邊兒水哥兒還未數到一百呢,江新月身邊的侍女不知怎麽出現了。

“水哥兒怎麽跑這裏來了?”

水哥兒張了張嘴, 沒來得及說話。

那名侍女卻偷偷摸摸地環視一圈周圍, 從兜裏摸出一顆糖塞到水哥兒的手裏, 催促著他快些離開。

水哥兒正在掉牙期呢,姨娘三令五申地不準許他吃糖。他哪能禁得住這樣大的**,連屋子裏的姐姐也顧不了,捏著糖果蹦蹦跳跳地朝門口嗑瓜子兒的婆子跑了。

婆子以為二人玩膩了,一把揣回瓜子兒把水哥兒帶回了,也沒細想江晚寧在哪兒。

——

此時,前廳的宴會上。

紅玉珠簾逶迤拖曳,將江府的幾位郎君與女郎們分開。江府幾位及冠的公子均出席了這場宴會,給足了江新月顏麵。江新月看著底下那群富家千金一個個挪不開眼的模樣,心中難免自得,眉飛色舞地給她們介紹哪位是她的大哥哥、二哥哥。

“那他呢?”一位小姐指尖隔著簾子輕輕一點,又羞赧地縮了回去,“那位郎君呢?”

眾人眼巴巴地等著她的回答。

江新月挑眉:“那是我四哥哥。”

各家小姐出神地喃喃:“難怪。”

難怪昭懷為了他遣散了後院裏的男寵,難怪昭懷勤勤懇懇地追在他後頭小半年。即便她因為四郎君在眾人麵前出醜,受到了聖上指責也死不悔改。

她們一時間都羨慕起昭懷來。

昭懷自然察覺到了諸家小姐的視線,一雙淩淩美目朝著江新月乜去。

江新月想到了公主府上丫鬟的死狀,渾身一抖,一下子福至心靈道:“當初若不是昭懷長公主出手相救,我哪裏來的機會認祖歸宗?家裏哥哥們感激公主感激得不得了,四哥哥還在我麵前說了好幾遍公主的好呢。”

前半句話是真,後半句未免太假了。

眾人的笑容悻悻的,無一人吭聲。

不過今兒個昭懷未免氣穩了些。放在往日裏被人這般下臉,要麽就是掀桌而起要麽就是憤憤離席了,今兒個自始自終泰然坐著,難不成是轉性了?

“能為楚國公找回失散的千金,亦是本宮之幸。”昭懷接過話,“本宮身為女眷就不方便到各位郎君麵前一一敬酒了,不如新月就替本宮為郎君們斟杯酒,聊表本宮的慶賀之意罷。”

江新月點點頭,拿起早已備好的鴛鴦壺。

這種酒壺看起來普通,壺內卻有兩心。使用者隻需單手一觸柄上的機關,裏麵就能流出兩種不同的**。江新月私下裏被昭懷拉過去練過許多回了許多回,給兄長們倒酒也是麵不改色的。

她親眼看著江愁予喝盡了,才走了回去。

昭懷讚賞地看了她一眼。

不久,江愁予如二人想得一般起了反應。

那邊江羨之第一個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四郎,你這是怎麽了?”

江愁予額上堆汗,氣息略有些不穩。

“是不是天氣太熱,四哥哥有些中暑了?”江新月拱眉,作出一副擔心的模樣道,“倘若是中暑了,還需得找個陰涼的地方呆呆。四哥哥走去瑕玉軒費時,不如去後園裏的別苑呆會。”

江羨之連聲道好,讓侍女將他攙了過去。

一刻後,昭懷借著酒水打濕衣物的借口同樣離了席。

——

昏暗的房間,江晚寧遲遲不見水哥兒來。

她竊竊地笑了一聲,為自己找到了這麽一個隱蔽地方而得意。江晚寧又一想到水哥兒或許正在為找不到自己而哭鬧呢,她歎一聲氣,還是打算鑽出櫃子。

她剛碰上櫃門,外頭已有人走了進來。

江晚寧的手一頓。

那人的步伐顯得淩亂而倉促,略顯得粗重的呼吸一下下地自鼻腔溢出,密不透風地鑽進了江晚寧所處的櫃子。江晚寧潛意識地覺得不對,況且她也做不出偷聽牆根的事兒,擰著眉頭要從裏麵鑽出。

又有一人閃了進來。

江晚寧動了動眼睫,透過縫隙看著地上的影子。

兩道影子在朦朧的日光下搖曳、擺動。

一道身影坐於凳上,寬肩窄腰,看起來像是個男子。他正慢條斯理地捏著瓷盞往口中渡茶,正麵麵向一道女人的身影。而那女人仿佛是在解著身上的衣帶,隨著衣帛墜地的啪嗒聲響,女人豐熟身姿在日光下擺弄風|情。

江晚寧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她看著女人抻長玉臂,慢慢地向前探去。

昭懷抑製住身子的興奮和激動,白膩的藕臂摸向年輕郎君的衣服襟扣。與此同時,她的紅唇喃喃著他的名字:“四郎四郎……若不是女人你身子裏的藥性根本無法緩解……不如讓妾身幫幫你……”

昭懷的手將將觸及到他的衣襟,不想他猛得避過她的柔荑,反手掐住了昭懷的脖頸。隨著“怦”一聲頭骨撞擊在牆上的悶響,昭懷被他狠狠地摜到了牆上。

昭懷痛呼:“郎君?!”

江愁予踱步到她麵前,微挑的眉梢夾雜了幾分嘲弄:“給我下的醒酒花?”

昭懷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懂醫理?!”

“你既然懂醫理為何還要——”

“太煩了。”他的眼中閃過不耐之色。

昭懷三番兩次的糾纏倒足了他的胃口,且他做事一向喜歡破釜沉舟。倒不如遂她意思喝了這藥,而後再解決了她。

“聽說你為了我已遣散了後院的男寵?”

昭懷心中一動,以為他最終軟了心腸。

“那我送你一個罷。”

竟不知從何處竄出來一個男子。

他竟是蒲昌那夜輕薄她的髒臭大漢!

昭懷瞳孔驟縮,後腦勺上一陣陣的痛覺仿佛在提醒她周圍發生了什麽。她恨聲道:“本宮是當今聖上的胞妹,是聖上禦賜的長公主!你若是敢對我下手,本宮讓你——本宮讓你——”

那大漢已一把提起她,將她往榻上帶去。

江愁予冷眼看著帳中二人,強忍住體內的不適走了出去。

他快步走入一株常青藤蔓下的隱蔽處,極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的同時,細細回想著在在房間裏發生的一切。很怪異,那些事情明明按他所想的那般有條不紊的發展了,用時也給他帶去了隱隱的不安之感。

“郎君。”安白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江愁予蹙眉:“來了多久了?”

“喚了郎君兩聲了,也不見郎君有反應。”

那藥性已全然麻痹了他的神經,使得他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失去了敏銳的洞悉力。江愁予壓□□內一波波卷襲而來的燥熱,眼下卻顧不得許多了,需得先回瑕玉軒解了藥性。

屋內的櫃裏,一片死寂。

床帳裏的抖動聲漸漸地小了下去。

昭懷聲音從最初的反抗、厭惡,隨著男人的動作和汙言穢語變得逐漸得嫵媚和柔軟。

江晚寧死死地捂住耳朵,然而那些汙濁的令人作嘔的聲音還是鑽進了她的耳朵。她於此事懵懂,隻覺得昭懷和那漢子在榻上做的一切比蒲昌節那夜的濕漉漉的吻還要讓人反感。

更讓她無法接受的不止如此。

她有無數個問題要去問一問江愁予。

比如,如果四哥哥是今日這副模樣的,那麽平時和她在一起的溫潤公子是誰?

再比如,四哥哥如果懂醫理,他應當知道螃蟹和濃茶不能共用,那麽當初他為何要慫恿三哥哥喝茶水?

她抱著膝蓋在櫃子裏僵坐了許久。

直到那大漢窸窸窣窣地係著腰帶離開,直到昭懷一臉難堪地被是侍女扶走。江晚寧這才推開了櫃門,朝瑕玉軒走去。